盡管張浩南沒有催促什么,但是在張浩南參加一個二代們組織的宴會時,張濟深把《浙西農副產品增值的若干思考》以及《關于農村生產要素入股的一些嘗試》兩篇文章潤色完成。
跟張浩南這土狗子狂放不羈的風格不同,張濟深的“謀士”氣質很濃重,有著機關單位秘書幫的特點。
兩江省內參上刊登的是第二篇文章,也就是《關于農村生產要素入股的一些嘗試》,其中提到了關于山林水草的價值問題,著重描述了農村集體的生產要素,如何被吸收到經濟體系之中。
其中對風險問題,主要是金融破產的風險,但對農民破產這個問題,是持樂觀態度的。
根子就在于農村的集體資產,只要我國的立國方針不變,那么農村的集體資產,尤其是山林水草,就沒辦法從法律層面私有化,只能通過鄉村政治的權錢交易來有限控股。
這篇文章出來之后,兩江省政策研究相關部門都給了相當高的肯定,當然給與相當高肯定的人,一般級別都不怎么高,倘若知道“道濟”是“沙洲”推薦的,估計都是一副死媽臉。
“老板,京城的電話。”
“誰的?”
宴會上,張浩南正跟幾個二代吹牛逼,這些二代不是琢磨著撈錢的那一款,都是要走仕途的。
這次請張浩南吃個飯,主要是拜個碼頭。
因為有人想要接徐振濤的班,不管是現代化農業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的位置,還是說大橋鎮鎮長的位置,亦或是“大橋茶葉園”發展委員會主任的位置……都太棒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張浩南要是菜一點,他們肯定可以跟自己長輩說“爺,我要當鎮長”,但現在不行,惹毛了張浩南,給他們爺爺一個大逼兜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別以為張浩南不敢打老革命。
孫寶慶這老家伙不長眼,哪怕你退休多少年了,該上路還是得上路。
“是魏主任,但他說有農業部的人在。”
張浩程壓低了聲音,在張浩南耳邊小聲說道。
但即便聲音低,周圍聽力好的二代都聽得清清楚楚,心里面直犯嘀咕。
“抱歉,我接個電話。”
跟周圍的人道了聲歉,張浩南走到落地窗旁問道,“又有啥事情?我還沒吃飯呢。”
“態度好點,農業部的。”
“草民張浩南叩見大人……這樣?”
“老子嗶嗶嗶……”
魏剛的頭皮瞬間青筋暴起,他是真的受不了張浩南這種張牙舞爪的狗樣,也就是現在沒事兒,將來要是翻了船,落井下石的人不要太多!
可張浩南依舊我行我素。
年輕人不氣盛,那還是年輕人嗎?
電話那頭終于冒出個帶著點嶺南口音的,這才讓通話恢復了平靜。
不多時,對方問道:“關于農村生產要素入股,有沒有更高一點的積極意義?”
“能賺錢就是最大的積極意義,其余都是廢話。”
“不然呢,跟農民講精神?講政治?還是講理想?農民守著田的目的就是一個,有產出。產出能吃飽,能傳宗接代,能給子孫起新房,這就是最大的積極意義。所有超過這一切的包裝,都是無意義的。”
“那么在市場中的角色呢?”
“幫幫忙啊這位老先生,農民什么時候在市場中有角色?不就是人頭嗎?跟番薯馬鈴薯木薯有啥區別?不要跟我扯什么亂七八糟的學問,你就直接點,想知道什么?我有問必答,但也不會說跟你客客氣氣的。”
電話那邊魏剛都快急死了,他咬著牙,攥著拳頭,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好氣!
好生氣!
無窮的怒氣似乎都要噴涌而出,但是只能忍著。
因為旁邊的老者倒是不氣,反而笑著道:“提防心很強啊。”
“誰知道伱是人是鬼吃相如何?我現在又無所謂的,生意十億八億扔了就扔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行。”
對方知道張浩南的立場之后,倒也輕松了不少,笑著道,“我呢馬上就要退下來,但是還打算做點農村工作,農業上的事情,可能就不插手了。但是農村發展上的一些問題,我想我還是能解決一下的。”
“是不是真的啊?要知道兩江省省內北部地區的農村問題,可都是兩江省中下層自籌力量解決的,我怎么相信你有解決的能力和意愿呢?萬一你是打算給自己的子孫鋪路呢?想要下山摘桃子刷資歷鍍金呢?”
“你可真敢說啊?”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不是財閥,二不是軍閥,我可沒有負擔。”
“這樣,六月底我去長三角地區看一看,如果你的模式確實可行,我會支持的。”
“別只會說,我只看行動。只說不干、不說不干、說也懶得說的我見得多了,玩政治的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先默認是放屁。也別怪我素質低,誰叫我是大學生呢。”
張浩南的粗野無禮,也算是讓對方領教了。
等電話結束之后,便對魏剛感慨道:“他素質比你還低啊。”
“放你娘個屁,老子……”
禿頭老漢面無表情,絲毫沒有尷尬的意思,反而重新挑起話題:“你看,我早就講過,他是有想法的。從這次的《關于農村生產要素入股的一些嘗試》來看,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假如說從市場出發,農民的談判地位肯定是要提高的吧?”
“關鍵是這里面會有阻力,先不說中央的路線重點,就說地方上的勢力,盤根錯節的情況下,很難說不會被利用。不管是基層干部的好大喜功甚至說阿諛逢迎,還是說民間資本通過各種手段來間接操控,一旦出現重大挫折,造成的農村財政危機,終究是要地方政府來兜底的。這里面風險非常大。”
“你那是從全國的普遍性來考慮,這一點我是同意的。但是從地方特色出發,我不同意你的意見。就以大橋鎮為例好了,兩年半從還存有絕對貧困農民的鄉鎮,直接提升到了相對富裕的水平,這其中的核心,就是‘大橋產業園’讓出了一部分議價權。”
魏剛燒了一支煙,順便也掏了一支甩給對方,“那么從這個例子出發,我們先不要管張浩南的個人主觀意愿究竟是怎么樣的,只從現實來看,就是要約束好資本家的議價權,而怎么約束?這是不可能夠指望資本家良心的,要創造一定普遍性的條件,對地方干部的水平提升,才是重中之重。”
兩人說話很快,而且都是方言,所以雙方的秘書都是一邊記錄一邊翻譯,但大體上都認可一件事情,《關于農村生產要素入股的一些嘗試》這篇文章,是在隱晦地提升農村農民的談判地位。
而為了琢磨普遍性的推廣可能,兩人最后也達成了一致意見,最終還是要提升干部隊伍的素質,尤其是基層干部。
兩人都是人老成精,年輕時候也都在基層折騰過,基層什么鳥樣,他們是很清楚的,在“熟人社會”中,基層干部和基層豪強搞不好就是一個姓一個爹甚至是一個人。
從現有的技術條件來說,想要推廣,只能賭基層干部有沒有理想,這是不合適的。
最終又是回歸到獎懲措施上,而上級單位設置獎懲機制,百分百會被聰明人利用。
最后,魏剛說道:“照我看,還是老規矩,樹典型,搞帶頭效應。有能力有想法的,發揮主觀能動性,成了最好,不成,至少沒有禍害整片地區。”
治大國如烹小鮮,禿頭老漢終究是不敢真的建議全國各地都猛火快炒。
兩個老頭兒在煩惱的時候,張浩南電話一掛,手機扔給了張浩程,然后繼續跟一幫二代吹牛逼去了。
今天來的這幫人背景都還行,基本都是京城大學和震旦大學畢業,只有兩個是兩浙大學和建康大學的,海外鍍金的都沒敢過來拜張浩南碼頭,除非真是憑實力進的常春藤,否則就是自取其辱。
都是妖怪,沒必要玩聊齋。
當然能從海外帶資金回來,那另說。
想要去沙城鍍金的,可不是只盯著大橋鎮,還有想去保稅區的,張浩南借給沙城市政府修路的錢,現在已經快要出成果了。
明年就可以全線貫通,要不要國慶節獻禮還不好說,但沙城市政府領導班子的意思是國慶節通車,做個獻禮。
這條物流專線是最頂級的樣板工程,圍繞物流專線炒概念的松江投機客多如牛毛,能夠吸引到這些二代,也實屬正常。
不被吸引才是怪事兒。
想要從保稅區管委會或者工會當跳板的不在少數,這些就是擺明了想走捷徑,時間到了就可以從保稅區跳出去,隨便找個工業縣級市就是一把手。
沙城本身就是高配,而保稅區的級別比沙城市政府還要高,高配的高,就高在這里。
張老板沒有直接表態要支持誰,他沒那么無聊,只是在宴會上,吹起了大橋鎮鄉村百姓年收入翻兩番的牛逼。
又講了一些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的空洞內容,有悟性的,這時候就知道張浩南已經指了一條明路,只要在這方面入手,能拿出方案,那么回去跟家里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幫忙,沙城市政府是不反對的。
純粹鍍金當跳板……對不起,當我這里是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其實張浩南只要開口支持,沙城市政府會給這個面子,組織研究討論嘛,協調一下的事情。
當然張浩南也不會憑空消耗自己的人情,依然會配合沙城市政府在某些事情上做出點動作。
這幫二代還不值得張浩南開這個口,劉援朝都不配,他們算個龜毛。
而這些人如果天真的以為有了上級單位的撐腰,就能豪橫,就能無視沙城市政府的地方利益。
那別說張浩南了,就是沙城市政府,都可以讓部委空降過來的清流寸步難行。
真正意義上的寸步難行,你出去別管是公車還是公交車,都一定會拋錨。
土鱉地方的老鄉,可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氣還有手段……
待宴會散場,一群人送張浩南離開之后,也沒有罵罵咧咧,畢竟也擔心競爭對手去張浩南那里給自己喂蛆。
車隊回去的時候,在虞山停了一晚,李凝華知道張浩南干嘛去了,所以也想打聽打聽事情。
正好白天還能去尚湖玩一玩,也有“沙家浜”的表演,不過張浩南沒啥興趣,但是去還是要去的,因為跟大橋鎮的城際旅游項目有合作,張浩南這個“財神爺”要是不來,多少也有些說不過去。
李凝華陪張浩南在山上吃了一碗蕈油面之后,散步時順便聊一下。
“老徐要升了?”
“再不升多少人跳腳啊,不過應該還有個過渡期,保留現代化農業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的位置,級別提上去。”
“那就是開發區要提啊。”
“上面怎么考慮我也說不清楚,估計還是想把樣板工程做得好看點,經濟要尋增長點,還要是優質的增長點,不給配套也不行啊。”
“除開老項目,有沒有新項目可以弄來虞山的?”
“基礎建設投入,做不做?”
“說說看呢,我現在也不敢隨便亂立項啊。”
“老徐在浙西的考察呢,現在有點成果,也不算是成果吧,雙向滿意。柯城曉得吧?”
“嗯,曉得,怎么?那邊交通不便吧?上項目是不是有點浪費?”
“我打算投資柯城到太湖的航線,到年底,我現金可以隨便扔的,估計七八個億有的,整個航線整治工程大概要投多少鈔票,還在做調研,預計呢,兩個億以內。”
“借給兩浙省地方市縣鄉?”
“對。”
李凝華直接麻了,“你膽子這么大啊,當心打水漂。”
其實李凝華想說的是你怎么敢賭經濟走勢的?
因為只有經濟大紅大紫,才能把這錢收回來,而且還是理想狀態,不考慮拖款欠款甚至是賴賬等等騷操作。
“只要‘大橋模式’打響,兩個億變成兩百億兩千億甚至兩萬億都只是時間問題。再說了,其中一條航線,是走‘蘇虞沙’,你只要想,虞山內河航道整治的錢,我也可以借給虞山市政府,還不還都是無所謂的,反正我也不是指望著賺點利息。”
“入娘的……”
聽到張浩南輕描淡寫描述出來的東西,李凝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老徐前世是你兒子?你這也太照顧了吧?”
徐振濤這逆天狗運簡直讓李凝華羨慕哭了,這要不是前世兒子,怎么會連航線都會打通啊。
“大橋模式”其實也算是窮辦法,但終究還是要起步資金的,張浩南在這里面充當的角色,那活脫脫的就是大爹。
你再有主觀能動性,也不如張浩南投個幾百萬幾千萬幾個億……
“難怪啊,難怪先頭接到通知,說是柯橋的副市長要過來交流考察,原來這里頭還有這種事情。”
隨后李凝華又提醒道,“對了,那你這樣弄,會得罪那幫松江吃飯的兩浙人啊。”
“他們算只卵啊,不搗亂就一起發財,搞小動作那我也不會講什么規矩。炒股能金剛不壞還是炒匯能練成鐵布衫?一幫癟三放兩句洋屁嚇得住你還是嚇得住我?又不是滿清了,見了買辦洋人就要先磕個頭。”
“你老卵,我反正是怕的。”
李凝華搖搖頭,正要說像張浩南一樣無視那幫民間資本集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海外渠道、上層渠道,哪一樣不金貴?
不是誰都跟張浩南一樣基本盤是泥腿子的。
只是這又讓李凝華再次把以前的疑惑加深了:這宗桑(畜生)到底屁股是坐哪兒的?怎么還是看不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