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烏合之眾,張直勤根本不擔心,但這事兒不是說打贏了就作數的,打贏了那也只是說變成世仇,現在不是麻煩,以后也是麻煩。
這種情況跟張浩南玩死曹愛軍不是一回事,張浩南沒有在雷州展現自己實力潛力的義務。
“張先生,早啊。”
“五叔,一起吃早點啊,正好我想問問南橋碼頭的事情。”
“吼啊。”
陳昌瑞不是北橋河的“和稀泥”高手,但他是所有叫“陳公村”“雷公村”或者“雷祖村”的“和稀泥”高手。
陳姓開枝散葉之后,各堂口肯定會有不同的發展方向。
山區的野一點,靠海的刁一點,城里的講話大聲,村里的悶聲悶氣,總之,一切都會有跡可循。
而到一些重要抉擇時,并非說一個姓的就要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比如有的陳姓大哥,燒香祭祖之后,就包船下海搞走私,不怕風浪大,就怕沒風浪。
而有的陳姓大哥就淺嘗輒止。
更有的陳姓大哥,那是碰都不碰,堅決走正行,寧肯去羊城做廚子打工,也絕不撈半文錢的偏門。
一樣米養百樣人,倒也合理。
陳昌瑞祖上這一支,叫作“北河堂”,又叫“北安堂”,所以早先又叫“北河村”或者“北河灣”,后來村里弄了埠頭,修的橋叫“北安陳公橋”,建國后又開了幾條小運河,修了一些塘壩,合村建制之后,便叫“陳埠村”。
如今村長就是陳昌瑞的大哥陳昌龍,說普通話無比燙嘴的那個。
點了一套拉腸,手藝是伙計從羊城白云山山腳學來的,重點是那個醬油汁,調得非常好,張直勤不愛吃腸粉的,也得承認這玩意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牛逼之處。
除了拉腸,還有一份比較古怪的蒸面,跟本地的吃法有些區別,依然是羊城的風味。
“五叔,南陳村碼頭旁邊的那塊地,符合老板的要求,可以拿來做倉庫。但是根據區政府辦公室秘書所說,這南陳村當初被扣留一大批貨物之后,十分不滿,因為很多人把錢投到了里面,現在血本無歸,不知道五叔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南陳村的人講道理?”
“這個啊……”
聽完張直勤所說,才咬了一口腸粉的陳昌瑞眉頭微皺,然后下意識地掏了一支煙,正要摸火柴,卻聽到“噌”的一聲,張直勤已經給他點上。
“多謝。”
陳昌瑞連連點頭,掩著風抽上煙之后,才夾著煙撐著腿說道,“這里面呢,困難有三點。一是有的老百姓是把老婆本、棺材本、蓋房錢都投了進去,當時南陳村跟著空殼公司在開發區走私汽車和鋼材,是有人賺到錢的,但是查辦之后,多的都打了水漂。”
“二是有的老百姓呢,有家里人在海外,偷渡這種事情,在我們這里不算稀奇的,然后跑船的老大呢,也放高利貸,有的人就是問這些跑船的同鄉借錢。現在血本無歸,還欠一屁股債,肯定想著能喝一次水魚湯嘍。”
“三就是起哄的,希望政府出點錢,把那塊地征收,不然就是很大一片地荒著空著。”
挖了一口豆腐腦,張直勤沉吟了一會兒,然后道,“這種事情,看來還是要政府出面談判才行。”
雖然不知道該怎么解決,但張直勤本就沒考慮過自己來解決,畢竟侄兒這個狗老板說了,內事不決找政府,外事不決找外地政府。
不然要你政府干嘛?
現在人在外地,張直勤打算苦一苦雷州政府,罵名他們自己背。
反正現在姑蘇的考察團也在,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調研小組,張直勤只是某公司董事長的助理而已,他懂個屁的談生意。
張直勤其實就隨口那么一說,但陳昌瑞卻是連連點頭道,“張先生說的對啊,現在區政府真的很想跟你公司談成合作啊。前幾天我們所里,還接到通知,說是要打造更良好的營商環境,為企業安心生產竭盡全力。之前都不說的嘛,都是張先生來了之后才說的。”
還有這回事嗎?
不過自己也沒注意,無所謂了。
張直勤哪里曉得雷州兩個區恨不得“沙城食品”直接搬過來算了,這陣子調研,各部門抽調“閑散人員”一起下鄉,主要是摸一摸基本農田之外的經濟作物可種植面積。
今年騰個萬兒八千出來不成問題,不過在談這事兒的時候,“沙城食品”還是老樣子,希望跟雷州國資公司一起搭個伙。
這可把地方政府高興壞了,就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土老板,要是還有的話,希望姑蘇的考察團能多介紹幾個。
而之前雷州本地特大走私案的專案組收尾人員,聽聞這么一號企業,也來了興趣,便過來跟姑蘇的副市長打了個招呼。
要說“沙城食品”是白蓮花,是小透明,誰信?
話既然都說了,專業辦案的好奇寶寶就跟董事長助理張直勤先生聊了起來,張助理很實誠,表示他媽的干就完了,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對方先不講武德先不講法律,那自己憑什么要跟著遵紀守法,干就完了,不需要廢話。
一套話下來,走私案專案組成員血壓當時就上來了,但張直勤還挺囂張,表示你跟我耀武揚威算個鳥的本事,有種伱去跟那些獅子大開口的二代呲牙咧嘴啊?
我可是有“良民證”的,欺負我不算本事。
而張直勤的表現,把本地區政府的人都驚呆了,姑蘇人怎么跟詩里面的不太一樣?
老子又不是姑蘇的。
張直勤助理一臉坦蕩,我們農村人就是這樣的。
橫豎是“沙城食品”在法律相關部門風評被害,又不是政府部門,張直勤感覺自己沒錯。
換自己董事長侄兒過來,估計會啐對方一臉狗屎。
不過之后張直勤就沒再出現在“正規場所”,姑蘇考察團也怕張總的叔叔又說出什么奇葩言論,到時候同志們怎么看他們過去工作的?
是不是都這種野路子?
還講不講原則,講不講紀律了?
但在陳家人眼里,那就是另外一種畫風。
哇,勤叔好威啊。
勤叔都這么威,那東哥肯定更威啦。
至于說很多陳家年輕人連照片都沒看過的“南哥”,不用想,肯定是最威的嘛。
于是最后就變成了三個團體在活動,官方活動是由姑蘇考察團對接雷州地方各級政府;具體相關產業調研是“沙城食品”的市場部在本地相關部門的人員陪同下去做;基層通氣,反而是張直勤這幫保鏢專業團隊。
尤其是很多陳家人知道張直勤、張浩程都是受訓過的職業保鏢之后,都有不少不切實際的電影幻想,很受年輕人的向往。
主要是白襯衫黑西裝外加一副拉風墨鏡,是真的很拽啊有木有。
隔壁村的同齡人跑去混江湖,只是身上弄了點帶魚咬河豚的紋身,外加幾搓漸變色的頭發,吃一盒叉燒飯還要收未成年的保護費,真的很矬啊有木有。
最重要的是,勤叔真的好有錢噢 本地靚妹不是沒有想要學一下陳念慈的,奈何要不得,因為勤叔手指上戴了結婚戒指的。
反正陳埠村的年輕人,也不是不識貨,開正宗進口大奔的,肯定最拽啊。
開水車算什么英雄好漢。
也算是趕巧了吧,張浩南讓張直勤多待幾天,而陳昌龍這個村長,也是希望張直勤多待幾天,好讓陳家的仔看看什么叫作的發達,別成天想著出去給人做馬仔就以為多威風。
于是,磨到了三月份,陳埠村已經專門翻新了一處獨院出來給張直勤他們住,因為張浩南給張直勤的指示,就是講一講“沙城食品”的合作項目有哪些,而在這些合作項目的框架下,正式工、季節工的待遇又是什么樣的一個標準。
一開始只是陳埠村的婦女聽得多,后來就變成附近幾個村的人都過來看章程,順便聽一聽張直勤講范例。
張直勤畢竟不是專業做這個的,講得有一搭沒一搭,遠沒有搞直銷的說得干凈利落,但這反而讓陳埠村的村干部聽得認真,因為虛頭巴腦的東西沒鳥意義,反而是在農機改造、食品加工這一塊,是真的有現實需求。
“勤叔,還有小型收割機的嗎?”
“噢,這個啊,之前是沒有的,但因為老板專門辦了農機公司,其中收購的一家農機廠,倒是有改造能力,再加上幾個建康、梁溪大學的技術支持,確實有小型農機在測試,陳埠村要是愿意,可以拿兩臺樣機過來做測試,正好也可以幫忙收集數據。”
“比洋貨怎么樣嘞?”
“這就不好說了,我也不懂這個,但是目前凡是跟老板合作的農村,都是機耕然后收割機收,人工不能說沒有,但就算是手工作業,也是有專門的手工操作工具,我去潤州山村也見過,都還可以。現在手上沒有照片,不過可以讓公司銷售部傳真過來,到時候我復印了給你們看一下。”
“個體戶養鴨的話,飼料開支也不小啊,會幫忙介紹便宜實惠的飼料不?”
“飼料廠我們自己有,在第一家萬頭養豬場開辦的時候,配套的就有豬飼料廠,現在已經擴大了,這個資料好像龍叔手上有,到時候讓他給大家發一發。”
村長陳昌龍趕緊起身道,“都安心,該有的都有。”
但這一次不一樣,勤叔自己人來的嘛……
其實這種感覺很微妙的,要知道陳昌龍好歹還是姓陳,更是村長,但也就是跟別的村火并才會聽他號令,正常時候,該罵他一樣罵,聽他吹水信半個字算他們輸。
張直勤不姓陳,可不知道怎么地,就是覺得他講話真的好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