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教授對張浩南挺客氣的,但顯然主要是“老太婆”的緣故,開門見山把張浩南的想法一說,蔣教授就寫了一個號碼給林勝男:“華南過來開會的住鐘靈街招待所,這是他們隨團助理的號碼。”
“熱科院有做油棕研究的嗎?”
“據我所知沒有,沒有這樣的項目以及任務。”
聽了這話,林勝男拿了號碼就道:“那我們先走,去接觸一下看看。”
“小張是導師安排了課題?”
蔣教授笑著問道。
“他兩江工業的文科生,大一。”
老蔣聞言,然后目送林勝男帶著張浩南離開。
“吶,大姐姐,剛才那話你沒有必要說的。”
“你是不是兩江工業的?”
“是。”
“是不是文科生?”
“我其實……是。”
“是不是大一?”
“是。”
然后林勝男沒有半點廢話,帶著張浩南走出了實驗樓。
“直接去山南吧。”
“今天你不忙?”
張浩南好奇問道。
“伱的事情解決之后,短期內不要來煩我。”
可惡。
順著中山街到了山南,然后拐向省農科院,到了招待所就打了華南學者團助理的電話。
林勝男稍微溝通一下之后,得知熱科院也有不少人,其中還真有一個想要搞油棕研究的。
而且巧了,也姓林。
雙方見面打了個招呼之后,就面面相覷,空氣尷尬得張浩南想要摳腳。
不過張浩南還是笑呵呵地詢問道:“林教授,就是我想打聽一下,嶺南有沒有棕櫚油的研究?”
“首先呢,我在瓊崖省工作。”
林健旺今年四十三,感覺對面這位本地靚仔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心頭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張浩南感覺今天是哪兒哪兒不在狀態。
奶奶滴,都是這死“老太婆”的緣故!
“其次呢,棕櫚油的研究,建國后十年就被定為國家戰略,熱科院橡膠所也一直有相關的研究課題。不過我想建康大學應該不涉及這個吧?”
“他是兩江工業的文科生,大一。”
林勝男適時開口,然后林健旺眼神就有點微妙的變化。
要不是張浩南身材魁梧,林健旺很想問問他:你是來拉屎的吧?
“林教授,不要誤會,我不是來尋開心的,這是我的名片,我是‘沙城食品’的董事長,主要從事農副產品的加工和出口。因為最近公司戰略上的規劃,未來可能對食用油需求量增大,所以這才慕名前來拜訪學習。”
現在絕對不能讓“老太婆”繼續開口了,再聊下去他怕自己腦溢血。
“‘沙城食品’?”
“林教授放心,我司今年出口總訂單價值六千萬阿美利加元,國內銷量在本市也是遙遙領先,資金方面不是問題。”
林健旺直接驚到了,這是個大公司啊,兩江省果然藏龍臥虎,但是什么情況?
大一新生?!
林健旺尋思著自己所在的華南熱帶農業大學,可沒有這種學生,而且還是文科生。
但為了確認一下,林健旺還是找助理打聽一下,雙方在招待所客廳一言不發,空氣尷尬得張浩南渾身難受。
奶奶滴……
過了一會兒,助理從兩江省農科院確認了“沙城食品”的存在后,讓林健旺也就放心了許多。
實際上林勝男掏了證件,他也感覺應該不會太離譜。
就是兩江工業大學文科生加創匯公司老板的身份加在一起有些魔幻,在瓊崖見過太多來自五湖四海不吹會死的老總之后,他最喜歡看的新聞就是這些老總從爛尾樓上跳下去。
整個瓊崖省的營商環境說是烏煙瘴氣……那是溢美之辭。
都是搞經濟,寶安什么情況,瓊崖又是什么情況?
來建康沒幾天呢,認識的就跟他打聽有沒有便宜的進口車買。
“張總想要了解哪方面的?”
感覺張浩南不像是那種應該跳樓的,林健旺于是也想聊一聊,能拉點投資是最好。
一萬不算少,百萬不算多,有就行。
“我對棕櫚油一無所知。”
“理解,張總畢竟是學文科的,不了解也很正常。”
這跟老子是文科生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張浩南當時就拳頭硬了。
心平氣和,心平氣和……
心中默念之后,張浩南才道:“林教授,如果說我想在國內擁有棕櫚油穩定產能,該怎么做?”
“國家一直在從多個國家進口,但油棕主要產區就在東南亞,甚至極端點說,只集中在爪哇和滿剌加兩國。所以短期內想要擁有自己的產能,而且還是穩定產能,可能性不大。”
“那如果我想在國內種植可以嗎?”
張浩南這么一說,倒是讓林健旺有些意外。
不愧是年輕人,真有理想和干勁啊。
再次露出微笑的林健旺這時挪了挪位子,然后興致勃勃地跟張浩南解釋起來過去三四十年的國家戰略。
現如今油棕引種一直在持續,但要解決的問題,不是油棕在瓊崖省的產出,而是如何將種植區擴大到桂西、嶺南兩省。
熱帶作物哪怕北移到熱帶北緣跟亞熱帶交界,都是一種突破。
“今年是有立項的,要選育高產種。目前主要產區在桂西,但畝產太低,大概五十公斤出頭,連爪哇、滿剌加產區的一半都沒有。”
林健旺有些感慨說道,“這點產量,連全世界總產量的千分之一都不到。連零頭都不如。”
“五十公斤?!很高了啊!”
相對大豆、油菜來說,這真是驚人的量。
“畢竟是‘油料之王’,產量高就是它的特點。”
不無得意的林健旺笑著說道,“所以盡可能選育高產種的同時,怎么培育耐寒耐旱品種,也是尤為重要的研究。”
大概是覺得張浩南這個年輕人不錯,林健旺像是打開話匣子一樣,跟張浩南聊了許多。
張浩南也是老老實實地掏出紙筆記錄一些重要信息,比如瓊崖省也在籌備農墾公司項目,同時還有一些是華南熱帶農業大學以及瓊崖大學跟東南亞國家的合作研究。
其中一些關鍵信息,讓張浩南覺得有用,盡管短期內或許用不上,但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不過培育選育是個很耗費精力的事情,油棕種植到掛果,三到四年時間內稍微出點事情,那就是前功盡棄。像我有些學生的畢業成果,被野豬拱一下或者羊啃了,就只能延期畢業。品種失敗就像是更殘酷一點的延期畢業,不過我相信,總能畢業的。”
看著林健旺那雙充滿喜悅的眼神,張浩南肅然起勁。
他要是畢業成果被野豬拱了,拎根長矛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戳死它。
誰攔也不好使,什么一豬二熊三老虎,只當放屁,只有一個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張總,您現在還只是出于青年人的責任感危機感而來,不如這樣吧,您可以先了解了解現在我們橡膠所的油棕研究方向,我給您一份資料,等我回到瓊崖,再給你發一些傳真。”
“到時候您還想合作的話,那么我們再詳談細聊也不遲。您看怎么樣?反正種油棕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不差這幾日幾月的。”
林健旺十分的誠懇,甚至他明明很想張浩南現在就投一點錢,但他沒有選擇糊弄張浩南這個“小白”文科生,而是一種平等交流的態度,這讓張浩南心情相當復雜。
“您稍等一下。”
林健旺起身返回房間,然后拿了幾張紙過來,停頓了一下,還是遞給了張浩南。
大概是橡膠所的宣傳冊,有些彩色的圖文介紹,雖然不多,但也足夠讓人了解油棕的前世今生。
“林教授,是我冒失打擾了。”
“哪里的話,要是所有企業家都跟張總一樣,我只會高興。”
跟林健旺告辭之后,在返回的路上,林勝男淡淡地說道:“這種研究想要出成果,二十年都未必能看得到希望。小張南,你最好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