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地方的農村,也不管貧富差距,農村的一頓便飯,好吃不好吃且先不說,氣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隨意。
能夠不拘束,能讓小知識分子也能放下矜持,這就是鄉村活絡的特質。
大抵上,也是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擺臭架子沒鳥用。
鄉下人看不懂你在炫耀什么……
“夏老師,我想搞個技能培訓點,但手續怎么走不太懂,能不能幫幫忙?”
請副校長夏俊良搓一頓,也不全是為了感謝幫忙,順手借一下夏俊良的便利,也好讓自己免一堆需要蓋章的頭頂婆婆。
夏俊良以前在鎮政府做過秘書,倘若是別的地方鎮,大抵上也沒啥鳥用,但這是市區鎮,也就是沙城的核心所在,二十年后國民生產總值九百多億,比很多地級市還要強。
在此處的資歷,讓夏俊良后來就算沒有飛黃騰達,卻也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培訓?怎么又跟培訓搞上了?”
“工人培訓,我想讓工人都有技能證書。”
“你要瘋啊,你有多少錢?”
如果是個人去自己參加培訓,那是個人掏錢,算是交學費。
但夏俊良一聽張浩南的話,就猜到他是打算走老國企的“福利”那一套,培訓費用企業承擔。
那這個費用就很難說了,弄不好就是上不封頂。
比如焊工,光材料本身的價格,照均價一噸一萬來計算的話,培訓班五個人不要一個月就燒完了。
這還不算場地、機器、師資等等成本。
倘若是特種焊接,那更是無底洞,非國家級組織,根本承擔不起,光一個研發費用,就是九位數起步。
張浩南知道夏俊良有點誤解,于是解釋起來:“主要是操作工這種程度的,普通車工鉗工這樣的。”
“你要擬個章程給我,這樣說的話,我去社保局也不太好跑。”
喝了一口米酒,甜味讓夏俊良很是舒服,又夾了一塊紅燒排骨,他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既然都說到了培訓,我之前開會,聽大橋中學的校長說,他們大橋鎮也要搞個培訓,不過是職業培訓。一個是大橋中學職高班的專業技能培訓,還有一個是農民培訓。你有沒有興趣?”
“有好處嗎?”
“……”
夏俊良橫了一眼張浩南,“身為沙城一中的學子,要有格局,為家鄉分憂,不是理所應當嗎?”
“夏老師,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張浩南一臉正色,讓斜對面坐著的樊振華、樊素素肅然起敬,然后只聽張浩南接著道,“沒有格局。”
“……”
“……”
樊振華叔侄二人差點嘴里的飯菜都噴出來。
但夏俊良卻是笑了笑,手指敲了敲酒杯,張浩南趕緊給他滿上,一旁邵衛東不明所以,問道:“什么意思?”
“還用想嗎?有好處啊邵老師。”
張浩南給夏俊良滿上之后,夏俊良才又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大橋鎮這個培訓呢,也是響應中央政策。市里也是想要樹典型的,能不能算典型,只看解決就業多少。”
吃了一口涼拌芹菜,嘎吱嘎吱地咀嚼著,張浩南與其說是在琢磨,倒不如說是在回憶。
夏俊良說的這事兒,的確是有。
但吃到好處的老板一個都沒有,蓋因對未來幾年的本地老板而言,他們更愿意壓榨外來務工人員,壓榨本地人不敢太深……那撈的就自然少了。
培訓?
我還要掏出財力物力人力?
伱看我像大善人嗎?
所以夏俊良之前問他有多少錢,其實就是提醒他不要不自量力,這是給大企業做準備的。
可惜,別說這年頭的私人企業不接,二十年后沙城本地的百億千億企業都有了,依然不接。
利潤政策我全要,義務責任給我滾。
無關乎什么良知不良知,純粹是資本生物只追逐利潤,這是天性。
而且所謂的好處很虛很飄,沒一個實在的,也委實勸退那些有心插手的猛男。
“夏老師。”
將涼拌的水芹菜吞下之后,張浩南想了想,對夏俊良說道,“不知道夏老師跟大橋鎮那邊能深入到什么程度?”
“嗯?”
本以為張浩南會問到底有什么好處,但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我跟徐振濤做了十二年同班同學。”
徐振濤就是大橋鎮的鎮長,提到這個名字,張浩南想了想,隱約記得這是個能上電視的。
而且不是法制類欄目。
那就很穩。
“那么我就先交個底。”
張浩南看了看夏俊良、邵衛東,然后道,“我原本的計劃,是招工九百人。三百固定工,六百季節工。”
“多少——”
夏俊良雙眼瞪圓了,“你再說一遍多少?!”
“固定工三百……”
“不不不,季節工也要算上!”
直接打斷張浩南,夏俊良對此門清,他直接問道,“你跟你們村談到什么程度了?”
季節工是臨時工,一般是特殊加工企業在忙碌期才會膨脹人手,而后對人手需求爆減。
比如鹽業、糖業,尤為如此,甚至采桑、掰玉米、摘棉花等等,都是如此。
通常來說,一家能夠保證季節工穩定來源的企業,不是財力雄厚,就是掌舵人號召力很強。
但這種太有地方性,真正全國通行的手段,是跟鄉鎮街道合作,由鄉鎮街道組織季節性人力,如此又能保證季節性收入,又能保證企業的穩定生產。
以夏俊良對張浩南的了解,他敢斷定,這小子肯定跟周圍幾個村都談了。
“我們村婦女主任已經做好統計了。”
“謀定而后動啊,你小子。”
夏俊良一臉的欣賞,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酒,今天這酒,滋味是真不錯。
然后他又問,“就你們村?”
“隔壁幾個村也有很多不上班的婦女,也愿意做季節工。”
“工資什么水平?”
“正式工五百,季節工四百五,差百分之十。”
“臥槽,你一年開工資就要七百萬?!”
“夏老師,注意用詞……”
“注意個卵!你……”
夏俊良想了想,沒有繼續多說,而是道,“大橋鎮那里,如果可以,你還能拿出多少工位?”
“夏老師,我這點規模,大橋鎮確定看得上?”
“你不懂。”
搖了搖頭,夏俊良直接道,“我先去問問看徐振濤,到時候我再跟你聯絡。”
沒有理會張浩南這種沒格局的提問,政績的事情,你懂個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