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地之中，”藍恩的眉頭一挑，“還有除了你們這幾個剛進來的之外的半神？”
米凱拉、瑪蓮妮亞，乃至是梅琳娜自己，都是進入幽影地不久的人。
而梅琳娜既然這時候專門提起來這一茬，顯然指的不會是圣樹雙子。
“嚴格來說，在他和他的軍團被一起封印在幽影地，從交界地分離出來的時候，這世上還沒有所謂黃金半神的稱呼。”
黃金半神是一種被封授下去的稱號，而在巨人戰爭還沒打完的時候，連作為封授者的黃金王朝都還沒有正式建立起來，自然也就沒有封授。
但是有沒有正式稱號是一回事，梅琳娜口中的那個人是不是瑪莉卡女王的兒子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藍恩看著小亭子外始終被陰郁遮蔽的天空，開玩笑說著：“他被封印在幽影地這么久，對外面應該一無所知吧？你有沒有可能打個信息差，過去跟他攀個親戚？”
“他在幽影地這么久，又是血脈高貴、背景深厚的瑪莉卡之子，怎么說也應該在幽影地很有名頭吧？”
但是藍恩的玩笑卻被梅琳娜言辭拒絕，甚至警告的看著他。
“請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藍恩。”梅琳娜說著，“梅瑟莫，他本來就是個性格陰沉的人。甚至可以說……十分危險。”
“而瑪莉卡女王將他連同幽影地一起封印在這里，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照顧’。”
獵魔人順著對方的話頭問：“有原因？”
梅琳娜先是點頭，接著又看似扯開話題一樣說著：“交界地的人們格外痛恨‘蛇’。這種痛恨自古皆有，但在黃金王朝則達到巔峰。因為人們認為，是‘蛇’背叛了瑪莉卡女王，同時也讓豐饒時代轉瞬即逝。”
“‘蛇’，就是梅瑟莫的象征。”
“在黃金律法的豐饒時代，黃金樹的恩惠是從幽影樹上滴落的，人們可以直接領受這無上的賜福。”
梅琳娜抬手，指向遠方天際那黑色大樹上，在樹干上如同樹脂、樹膠一樣流淌出來的金色光砂。
那些光砂就是黃金樹的賜福，但是自從豐饒時代以后，就再也沒有賜福直接滴落下來了。
“但是在那時候，梅瑟莫被瑪莉卡女王派往幽影地執行遠征。隨后，幽影地和幽影樹，就被女王分離、封印了出去。”
“滴落賜福的幽影樹不見了，作為交界地各種意義上中心的幽影地也不見了，豐饒時代因此轉瞬即逝。人們認為是梅瑟莫，也就是‘蛇’，趁著遠征的機會偷走了它們。”
“因此，蛇才成為了最卑劣和不祥的象征。”
“外界的非議傳不到幽影地里來，但是‘和軍團一起被隔離在交界地之外’這種情況本身，也足夠讓人心有怨念了。”
“有鑒于他的危險性，我不認為向他坦誠現如今黃金王朝的狀態，還有我的身份會是件好事。”
梅琳娜搖了搖頭：“不過我并不真的了解梅瑟莫，也對幽影地知道不多。所知的一切都來自于繼承而來的模糊記憶。但我覺得，哪怕米凱拉想要用神之門成神，也并沒什么不好。”
“現在的交界地紛亂至此，不論是誰，只要有重新平定一切的力量，讓世事重回正軌，就是好事。何況米凱拉本人的名聲也非常不錯。”
“他想成神，最后還是要想辦法進入黃金樹內部。依舊要燒掉黃金樹。跟我們并沒有沖突。”
梅琳娜顯然是想用好消息讓氣氛輕松點，但是藍恩卻搖了搖頭：“我也希望事情能簡單點，米凱拉能成為平定紛亂的新神，瑪蓮妮亞也只是找到哥哥就能平靜下來。”
“但我的經驗……或者說直覺告訴我：最好還是別在塵埃落定之前，就提前認定局勢會按照變好的那條路走下去。”
梅琳娜點了點頭：“具體怎么做，在你。”
今天說了這么多話已經是她難得的溝通效率了，所以也并沒有再多跟獵魔人強調幽影地的特殊與危險，將手縮進寬大的斗篷后抖了抖，就化為藍色的光點消散無形。
藍恩從小亭子的石柱上撐起身體，又看了一眼亭子外的天空。
此時已經天色更暗，在白天時顯露出非同一般陰沉的幽影地，到了晚上反而顯得正常了不少。
只不過天空上，那些云層之間的虛幻帷幕，卻越發顯眼起來。
墓地平原上，黃色枯草之間那些散落著的靈墓也在夜晚微微發起光來。
死寂而詭異。
獵魔人沒再停留，其實以他的行動效率，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對附近地區的觀察和清理。
拖慢進度不過是為了從梅琳娜口中得到更多關于幽影地的情報罷了。
只不過沒想到，‘小木頭’平時不說話，結果來了幽影地說的全都是猛料。
連瑪莉卡女王年輕時‘先上車后補票’的黑歷史都抖出來了。
而跟自己的‘交界地百科全書’溝通過之后，藍恩也隨即起身，回到了他們之前沖出來的血怪巢穴洞口。
絨布球手腳麻利、干活兒也熟練，野外生存對于受過獵貓訓練的艾露貓來講完全小菜一碟。
等藍恩回來的時候，已經看見依照著那個洞口，一個小型的露營點已經被搭建起來。
借著洞口的巖壁，絨布球撐起了一大塊篷布作為蓋頂。
現在正在搭出來一個簡易的小篝火。
墓地平原的枯草鋪在下面，麒麟往上打了個響鼻，口水帶著電火花就點燃了它們。
絨布球拿著個平底鍋，想要用篝火煎一點交界地的蟹卵和章魚卵。
這兩種生物在交界地都相當大塊頭，因此下的卵也不小。
絨布球還拿著自己的小腰包，取出來一小包香粉往上撒了撒。
這是它之前趁著托莉夏還沒有帶混種與惡兆之子們離開羅德爾前，找調香師要來的香料配方，里面有金輪草和赫帕草的干制切絲。
據說黃金王朝的貴族們很喜歡這一口。
絨布球好歹也是能在新大陸調查團的大食堂里正經當幫工的艾露貓，手法粗獷但是味道很好。
黃油煎海鮮的氣味混雜著特調香料粉的香味，在周圍彌漫開來。
但是等藍恩回來時，他卻看見瑪蓮妮亞已經提前在篷布下最邊緣的一條野營毯上躺了下來。
義肢沒拆，身上也沒有任何整理，只是將自己的頭盔放在一邊。接著就板板正正的入睡了。
瑪格麗塔則聽取了獵魔人的建議，獨自坐在一個距離瑪蓮妮亞最遠的野營毯上，背靠著巖壁，雙手環抱膝蓋，看著外面無際的墓地平原，出神且茫然。
營地里始終活力滿滿的只剩忙上忙下的三花小貓，還有在旁邊等著吃飯的麒麟了。
獵魔人在回來的時候，腳步繞過了像是已經進入酣眠之中的女武神，朝著絨布球點點頭后，經過篝火，走向了背靠巖壁坐著的女術士。
他并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所以在他走到瑪格麗塔身邊的時候，女術士反而率先開口了。
“陪我單獨走走？”
她的眼睛并沒有看著藍恩，反而依舊出神而茫然的看著遠方。
獵魔人點點頭，接著兩人走出了頭頂的篷布，向著山洞所在的背面走去。
女術士一開始還在走路的時候刻意避開那些虛幻的墓碑，但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這玩意兒根本沒有實體，也影響不了任何物質，于是干脆就趟著走了。
兩人在靈墓虛幻光芒的映射下走著，離營地愈遠，周圍只剩草葉摩挲的聲音。
“所以，”瑪格麗塔撩了撩頭發，看似無意的突然說話，“在你以前所經歷的那些世界，都像是這個一樣……危險嗎？”
她在撥撩自己金色的長發時，自然而然的帶出了一股好聞的香味。
由魔法制成的香水，即便經過了骯臟的血池，也能長期保持香味。
藍恩知道，她一向習慣用最好的。
“這里是個真實存在神明的世界，并且神明、有資格成神的人之間打來打去，跟別的世界很不一樣。”
藍恩語氣輕松的說著，言外之意是交界地是個特例。
這話是藍恩下意識說出來的，幾乎沒怎么過腦子，就像是自然反應一樣。
他來到魔幻中世紀的時候才十九歲，而現在經歷許多，他都快要二十五了。
成長的時間，還有他自小所經歷的教育、文化氛圍，似乎都在他長大的過程中潛移默化的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以至于他剛說完這話，自己都有點晃神。
原來我也到了……不想跟親人分享在外面的困難和苦楚的時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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