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生物全身黝黑,有著肥碩的肚子和病態干癟的四肢。
  體型比藍恩還要大上一兩圈。
  大致是人形,腦袋則是在人形的基礎上,有著嚙齒類動物一樣的牙口。
  長長的門牙上掛著血液和肉糜。
  對方手上拿的是一桿非常原始的長矛,木棍捆繩子,尖端是某種生物的牙齒或者骨頭……以藍恩在剛才一瞬間接觸所產生的生物理解來看,這上面可能是它們自己同類的尖牙。
  另一邊,瑪蓮妮亞的義手刀瞬間環切一圈!
  ‘刺啦’一聲之后,在她周圍的三個敵人全都尸首分離,血液從脖子的斷口處噴上巖洞的頂端。
  “別沾它們的血,絨布球、麒麟。”藍恩松開手上握著的矛尖,讓掛在上面的敵人身體無力的砸在血池之中。
  他甩了甩那只手,將上面沾染的敵人血液盡量祛除。
  “這些東西的血,好像天然就帶著鮮血力量。”
  藍恩的手剛才在捅刺過程里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它們的血液,而隔著手甲,他都覺得自己的手掌有點發脹感。
  那是身體之內的血液被影響,流速大大加快,并且想要突破到體外的征兆。
  如果被影響到一定程度,他身體里的血液會自動像是活了一樣,撕開皮肉向外噴灑。
  山洞里只有這幾頭怪物,數量并不多,也并不算強。
  在瑪蓮妮亞干脆動手的情況下,只幾秒鐘就全被斬斷了身體。
  淺薄的血池在殘肢的砸入下掀起波瀾,并且翻滾出腥臭味。
  顯然,這些東西也并沒有什么衛生觀念。
  吃喝拉撒全在血池里進行。
  “這些東西是……”
  藍恩撿起一個被從身體上砍下來,卻還活著的腦袋,皺眉端詳。
  可是剛才還心急如焚想要立刻順著傳送痕跡找到哥哥的瑪蓮妮亞,此時卻僵立不動了兩秒鐘,像是在晃神。
  以她的身手和速度來說,這兩秒已經算是非常漫長的晃神了。
  “它們是……”瑪蓮妮亞近乎嘆息的說著,“血怪。”
  絨布球、麒麟和瑪格麗塔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藍恩也好不了多少,因為此時他也不會在瑪蓮妮亞面前,找自己的‘交界地百科全書小木頭’來咨詢問題。
  更何況,自己現在找她,她可能都不太會出現……
  獵魔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感覺里,那個一直很安靜的靈魂少女,現在正無聲而緊張的用力握著自己的手掌。
  幾乎跟她去往黃金樹腳下,以為自己將能夠‘完成使命’的時候,一樣用力。
  瑪蓮妮亞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步伐沉重的走出血池,并且向著洞穴之外的地面走去。
  “嘭”的一聲,瑪蓮妮亞壓根就沒有想要找出口的想法,一刀徑直砍開了巖壁,開辟出了一人寬的道路。
  他們走向山洞之外。
  藍恩側身在通道里走著,麒麟更是在里面擠著往前,因此他們倆是最后出來的。
  而在他們倆之前。
  “我的……天哪……”
  像是嘆息,又像是呻吟的驚嘆,出自呆呆看著遠方天際的瑪格麗塔。
  她在今天之前的行動軌跡還只限于魔幻中世紀的那塊大陸上,甚至都沒有去看過哈克蘭的草原,也沒去過炎熱的歐菲爾、贊格韋巴。
  但是現在,她正站在一個不折不扣的異世界的土地上,眼見異世界的雄偉奇觀。
  縱使瑪格麗塔一向以不著調、不拘小節,著稱于女術士群體中,這種程度的驚訝也是完全正常的。
  而站在瑪格麗塔身前的黃金半神瑪蓮妮亞,此時也跟瑪格麗塔一樣,仰頭看著遠方的天際。
  她絲毫沒有懷疑身后的驚嘆是否算是不正常,因為她也知道:就算是交界地中年紀最大的長壽者,見到眼前的一幕也會如此驚訝。
  ——這里的天空一片昏沉,似乎永遠不會有晴日出現。
  一棵扭曲的黑色大樹,通天徹地一般的聳立在遙遠的天邊。
  那漆黑的樹身上像是在流出樹膠和樹脂,但是那些流出的東西,是純粹的黃金光砂!
  閃耀而美麗的流金,以將滴未滴的姿態掛在黑色大樹的樹干上,在始終昏暗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更加寶貴、奪目。
  而天上的昏沉也有了解釋:那黑色大樹的樹干一直高到云層之中,并且從那樹冠上,有無數條已經大到難以判斷具體尺寸的虛幻幕布鋪散出來。
  那些虛幻的幕布很有垂感,在陰翳起伏的云層中若隱若現,但毫無疑問籠罩了整片天空。
  別說瑪格麗塔這個來了之后還沒見過黃金樹的人了,就算是藍恩和絨布球他們這種已經見過黃金樹的,現在也會為眼前的一幕而感到震撼。
  “幽影樹和……幽影地。”最先走出山洞的瑪蓮妮亞先是對著遠方天際的巨樹說著,接著又環視四周,低語呢喃,“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里……”
  眼下,除了遠方天際那最引人注目的黑色大樹之外,遍觀周遭,也顯然很不尋常。
  這是一片大概到人膝蓋位置的平原草海,枯黃、隨風搖曳的草海之中,還密密麻麻的立著許多質感虛幻的墓碑。
  形式各異,有方形墓碑,拱門形墓碑,還有象征著黃金律法信仰的簡化紋章——圓環套十字形墓碑。
  早先,羅德爾城外就因為淪為戰場的關系,而自動出現了巨大的虛幻靈旗。
  那是由戰士們死后的靈魂形成。形似巨大的軍旗。
  而在一般的場合和死亡方式下,這些靈魂就會形成這種靈墓。
  可是羅德爾城外,半神聯軍和羅德爾騎士互相之間殺得人腦子都要變成狗腦子了,戰場上的靈旗一共也沒有二十幾桿。
  但是在這里,漫無邊際的枯黃草海上,是同樣漫無邊際的一座座靈墓!
  這里是一片墓地平原!
  “這里到底……”藍恩張了張嘴,抽了口冷氣說道,“是死了多少人,聚集了多少靈魂?!”
  藍恩見識過尸橫遍野的景象,在那規模龐大的戰場上,數萬具尸體堆積起來也只是等閑。
  眼下的場景雖然枯寂,但至少還不算血刺呼啦。
  但正是因為獵魔人知道這一個個靈墓都代表著什么,所以在他眼里,這并不只是一種超自然的景觀。
  反而是一個個曾經活生生的靈魂,在死后被陳列在這里。
  跟尸山血海的差別也不算大了。
  “這里是幽影地。”瑪蓮妮亞將飛翼頭盔摘下來說道,“這里是交界地從古時候起,一直到黃金律法時代之前,所有死亡的匯聚之地。所以當然。”
  “這里當然會有如同山海一樣的靈墓。”
  藍恩看了看摘下頭盔的女武神的側臉,突然說道。
  “你好像從出來之后,突然就不怎么急了,瑪蓮妮亞。”
  “不,我仍舊焦急。”女武神卻搖了搖頭,火紅的長發搖曳著,“焦急于哥哥的下落,還有我的……無能與無知。”
  “我們該睡一覺了。”
  瑪蓮妮亞嘴里的話題跨度實在太大,也太突兀,因此引得她周遭的所有人都對她投以了奇怪的視線。
  “睡、睡覺?現在喵?”
  絨布球扒拉著自己壓在頭盔下的耳朵,一臉懷疑自己聽錯沒有的表情。
  “是的,就現在。”
  小貓看了看昏沉的天空。
  雖然幽影地的天空因為那些虛幻幕布籠絡了云彩的關系,而始終都是陰郁的樣子。可現在好歹也能看出來還是白天。
  他們一大早因為尊腐騎士堵了羅德爾的大門而出來跟瑪蓮妮亞交涉,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事情雖然都不小,但是因為發生的很緊湊,所以現在還是黃昏時分。
  不過雖然時間還早,可這么激烈的一天過去,眼看著亞壇高原都差點被砸塌了,瑪蓮妮亞說起這個話題之后,絨布球突然也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似乎睡意會傳染一樣,麒麟緊接著也開始打哈欠。
  最終一錘定音的是藍恩。
  他的眼睛快速且不著痕跡的掃過周圍的幾人,將他們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接著就很自然的贊同道:“那就準備休息吧。絨布球、麒麟,借著這個山洞簡單收拾一個營地出來。麗塔。”
  獵魔人喊了女術士的名字,將還在看著遠方黑色巨樹的女術士驚醒。
  藍恩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
  “你在這里休息,恢復魔力。別離瑪蓮妮亞太近。她身上帶著一些疾病,你受不住。”
  說話的時候,藍恩并沒有避著瑪蓮妮亞,女武神也并不在意。
  畢竟早在之前,她就曾主動拉開過跟藍恩的距離,防止自己的腐敗病影響別人。
  作為一個擁有傳染性質的惡性力量的源頭,她其實一直都很注意自己跟別人的距離。
  并且在傳染防護和自我隔離方面都做的不錯。
  偌大一個圣樹,除了那些向她效忠,主動靠近的尊腐騎士之外,在她控制之下的腐敗病幾乎沒有影響過什么人。
  瑪格麗塔只覺得今天長見識了,同時也心神疲憊。
  但她并沒有忘記關心自己的愛人:“那你呢?你不一起嗎?”
  “總要有人保持精神吧?”藍恩手指身后笑了笑,“而且我看這墓地平原上也不太平。至少我得保證營地周圍的安全。”
  瑪格麗塔知道他的精力與普通人不是一個等級,因此也就不多阻攔,目送藍恩走向起伏不平的草海。
  藍恩觀察著陌生的幽影地,走了一段時間后,平原上起伏的坡地和一些建筑殘骸,就讓他回望不到那個山洞。
  而也就在視野中看不見那個山洞后,藍恩才出聲對虛空中說著:“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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