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大殿內一片死寂。
高賢并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八階修者海原卻知道老師有些生氣了，他心猛的一緊。
人界至尊、太極神君忿怒的結果，從來都是血流成河。
六道之一的鬼族，就因為惹怒了老師就此滅絕！
偏偏這次惹怒老師的極樂佛主，是九天之上降臨無上神明，難道老師真要和極樂佛主開戰？
海原不敢想象那會引發何等恐怖的災難，也許九洲眾生都會因此滅絕。
他很想勸說老師冷靜，但他知道這里根本沒有他說話的資格。事實上他甚至不敢去看高賢，只是低頭垂眸恍若一尊雕像般呆立不動。
白玉京也看出高賢生氣了，以她身份倒是有資格勸說高賢幾句。只是當著咄咄逼人的外人金月，白玉京可不會這么做。
關鍵是金月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不管對方是本性流露還是故意如此，都反映出極樂佛主對于九洲并不在意。
寶相莊嚴的金月一直在看著高賢，高賢的深沉讓他都感受到了壓力，這也讓他有一些驚訝。
這個高賢修為真達到了十二階？
他故意如此說話，也是想試探試探高賢。對方畢竟是人界第一強者，又手握九洲。
如今天界崩塌，佛土碎裂，佛國眾生損失慘重。
佛主雖然有無上威能，卻也難以逆天而行。何況，還有其他諸位神主互相牽制。
若能完整拿下九洲，收取億萬萬信眾，很快就能重建佛國。這其中最關鍵的無疑就是太極神君、破軍神君高賢。
金月在高賢眸子里只能看到一片如淵深沉，卻沒有感應到萬劫陰符槍的存在，也沒有感應到高賢神魂層面的變化。
這讓金月意識到高賢修為層次不在他之下。又不受造化金書限制，讓他的無相法眼都看不出什么。
他當然不會真和高賢翻臉，作為佛主使者，他此來帶著很多任務。
金月轉即雙掌合十正色說道：“貧僧只是出言相試，并無惡意。還請神君見諒。”
高賢目光微微閃動，這老小子一會高高在上，一會肅然禮敬，小臉變的還挺快。
他親手斬殺了混沌妖主等幾位神祇，又通過蘭姐獲取了幾位神祇記憶，對于天界神主們也有了一些了解。
神主名號嚇人，卻不能掌握生死，更不能逆轉時間，說穿也不過是修為更高的修者。
從天而降的極樂佛主聲勢雖大，在高賢看來卻有幾分虛張聲勢。
人界現在的靈氣層次太低，極樂佛主弄出的偌大聲勢看似驚天動地，卻不知要消耗多少靈氣。
極樂佛主真要有著執掌造化金書的權能，又何必弄出這么大的陣仗。
話說回來，眾生大多目光短淺。極樂佛土降臨的巨大聲勢，還真是足以震懾人心。
只是這一個理由，還不足以對極樂佛主做出判斷。
高賢有著萬劫陰符槍，不會被造化金書限制。但是，人界所有修者包括九洲法域、天網，盡皆要被造化金書限制。
在這件事上，他必須謹慎行事。
這個金月又用話術各種試探，卻又顯出了幾分心虛。
還是那句話，極樂佛主真要能輕易拿捏九洲，就不必和他玩弄這些小花招。
金月又說道：“神君可知道貪嗔癡是修者三毒？””
高賢淡然說道：“這其中有什么道理，還要請道友指教？”
“所謂貪嗔癡，皆出自有情眾生本性中惡念。但這惡念并非憑空而來，而是原始魔主為了魔化天下眾生心神，在諸天萬界遍撒魔念。
“這等魔念無形無影卻能直入有情眾生心靈深處。太古紀元之際，善者善，惡者惡，皆由本性。自從魔念植入眾生心靈，眾生就生出貪嗔癡三毒，引發無窮爭斗……
“如此經過兩個紀元，到了中古紀元貪嗔癡已經深入眾生骨髓，代代傳承不滅。原始魔主由此威能大盛！
“各位神主為防止原始魔主掌控眾生，都傳下降服心魔法門，由此建立了各個宗門。其中本門心法最講清心寡欲，專克貪嗔癡三毒，有種種妙用……”
金月一本正經說道：“剛才以言語試探，也是為了引發貪嗔癡三毒。若是原始魔主門下修者，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了三毒之變……”
高賢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他并不太相信金月的說辭，只是這個說法還真有點意思。
貪嗔癡三毒居然是原始魔主撒播的魔念，植入眾生心靈，引發他們貪婪嗔怒癡狂，進而掌握眾生。
金月屈指一彈，一朵金色蓮花隨著在他指尖綻放伸展，轉眼間金蓮已經鋪滿大殿，卻把白玉京、海原都隔絕在外面。
不止是人被隔絕在外面，包括九洲法域、青云宗法陣等等都被隔絕在金蓮之外。
一朵幻化出的金色蓮花，就是一個封閉的洞天。甚至比萬壽的長青神樹洞天更穩定更堅固，也更為高妙。
顯然是一種法術神通，涉及到復雜的空間變化。
高賢能認出金月手段，只是如此精妙繁復的重構虛空神通，的確不是他能比的。
自從斬殺九炁司命天王渡過天劫，兩百年來高賢自然也有了不小進步。只是他修為層次就在那，向上就沒有路了，全憑自己摸索。
兩百年時間，對于普通凡人是很漫長時間。對于動輒活了一個紀元的強者來說，兩百年時間是彈指即過。
高賢除了在劍法上有些天賦，其他方面都是平平。就是有蘭姐相助，想要開辟出自己的道路也非常非常難。
短暫的二百年時間里，他也不可能有什么進步。
好在他找到了一條捷徑，只是他還沒想好要不要走這條捷徑。
眼見金月施展虛空妙法自成一界，強行在九洲法域內暫時開辟洞天，哪怕他沒主動干涉，也足見金月可以和九洲法域抗衡。
只是這一招，金月就比混沌妖主、九炁司命天王他們高明。
金霄神王么，畢竟只是五霄神王的一部分，很難具體進行比較。
金月催發金蓮自成一界，主要是為了隔絕外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展示一下自身修為，讓高賢知道他的厲害。
高賢由衷稱贊道：“我看佛經上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今天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不過是小技，不值一提。”
金月這會卻很謙虛，他合十說道：“我施展金蓮法界也是為了隔絕原始魔主的耳目。”
說起原始魔主，金月表情都多了幾分鄭重嚴肅：“天下眾生只要心有魔念，就會成為原始魔主的耳目。”
高賢有些不解問道：“道友反復提起原始魔主，又是何意？”
“天界有七位神主，這一點神君想必知道？”金月問道。
“嗯。”高賢點頭。
金月繼續說道：“其中太一魔主、元魔之主、包括三皇，都已經為原始魔主魔念浸染。只有佛主無量智慧無量神通，這才能祛除原始魔主的魔念與之抗衡。”
高賢看了眼金月，他有點不太明白，金月說這些和他有什么關系。
這位怎么說也是十二階強者，不至于話都說不明白。只是這般云山霧罩的說話，實在是讓他有些厭惡。
金月也看懂了高賢眼神，這位顯然是有點不耐煩了。
他只能直入正題：“神君，你以為紀元大劫應在何處？”
高賢沉吟了下說道：“自然是靈氣衰滅，天地崩潰，眾生無處棲身。”
“紀元大劫原本是天地自然之變。對于天地來說，一百萬年就像是白天，白天過去就會進入到黑夜。”
金月耐心給高賢解釋：“太古紀元的眾生都獲得無盡先天元炁，生命無比強大。正因為如此，一旦先天元炁耗盡，天地進入修生養息的黑夜狀態，所有強大先天生靈幾乎死傷殆盡。
“等到遠古紀元開啟，僥幸殘存的眾生才知道紀元變化的奧妙。一些智慧高明的修者，就想出了應對之策。”
金月說到此處對高賢笑了笑：“遠古紀元其實維持了數百萬年，期間天地生滅輪回了數次，修者們卻能渡劫不滅。故此統稱遠古紀元。
“直到原始魔主遍播魔念，引得人心崩壞，就此修者分裂成千百種族，再沒辦法合力對抗天地輪回……”
金月說的紀元秘聞，讓高賢也是大開眼界。
按照這位說法，紀元大劫原本不足為懼，只是原始魔主亂搞。
但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一面，更不能只聽一面之詞。金月洋洋灑灑說了很多，大都是空話，至少他拿不出任何證據。
高賢聽金月說了半天，這位主要就是給原始魔主羅列各種罪名，強調原始魔主如何如何可怕。
關于造化金書、七位神主來歷等等重要信息，金月是一個字都不提。
好在他修道幾千年，這個耐心還是有的。就聽著金月在那扯淡，他是一聲不吭。
“神君可知道原始魔主想要什么？”金月突然問道。
高賢很配合的反問：“原始魔主想要什么？”
“原始魔主已經證道大羅，近于不滅。天地輪回已經傷害不到他。他想的不是如何渡劫，而是如何在天地輪回中證道混元道果，成就永恒不朽。”
金月說到永恒不朽，他眸子中神光閃耀，顯然對于這種境界也充滿了興趣。
修者修煉道法，追求不就永恒不朽么！這幾乎是所有修者的最高追求！
“混元道果？”高賢知道永恒不朽，卻沒聽說過混元道果。
“大羅之上就是混元無極，到了這一步，修者和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永恒不滅，萬世不朽……”
金月說道：“所謂道果，也只是一種形容。”
他轉即搖頭：“這些不重要，重要是原始魔主想要成就混元道果，就要天地、眾生之力匯聚一身。”
“真要到了那一步，我等也不過是原始魔主證道的食物資糧。”
金月肅然說道：“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天下眾生，神君必須拜入我佛門下。”
“嗯？！”高賢露出不解，怎么說著說著又轉到這上面了。
“天下雖大，其他五位神主都被原始魔主的魔念侵蝕，成為魔主傀儡。只有我佛有無上智慧無上神通，才能抵御原始魔主。也只有我佛無上法門，才能祛除貪嗔癡三毒，避免眾生為原始魔主所惑……”
高賢不禁失笑，金月還真有意思，說了半天兜了個大圈子，最后結尾直扣主題，原來就是讓他拜入佛門！這家伙不去寫作文真白瞎他這個人了！
“事關重大，我還要考慮考慮。”高賢并沒有明確拒絕，現在還不知道什么情況，不必把話說死。
萬一原始魔主真的厲害，他抱抱佛腳也不是不行。
那句話說的好，臨時抱佛腳！
不是緊關節要的時候，誰會去抱佛腳？
金月對于高賢的態度早有預料，他知道這等強者不可能用言語說服。
他說了這么多，只是做一個鋪墊。
畢竟他的雷音真言是佛主親傳，此來又得佛主加持，這番言語必定能在高賢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時間緊急，想要讓種子生根發芽，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他對高賢合十施禮：“神君對此定有疑慮，這是人之常情。貧僧不才，愿意為道友解惑。”
金月說著手握智拳印，在他身后也浮現一個巨大金佛神相。
金佛高足有千丈，周身金光燦然神圣威嚴。其五官面容和金月頗為神似，正是他自身神魂投射出的神相。
經過不知多少年淬煉的無相心佛神相，正是金月最強神通。
說不動高賢沒關系，只要把高賢打服了，這位自然就會乖乖聽話。
金月不會小看高賢，卻也不會把他當做強敵。他是天界的無相心佛，跟隨極樂佛主不知多少年，高賢一個人界修者，如何能與他相比！
高賢面露笑容：“也好，我正有許多疑難不解之處想要找人請教！道友如此神通智慧，必能幫我解惑答疑！”
他說著眸子中神光閃耀，一顆幽深九角星辰無聲無息穿透長空，正落在金光燦然金佛神相上。
經過這兩百年祭煉，破軍天煞劍已經鋒芒盡數收斂，催發之際沒有任何威勢，其變化也異常簡潔直接。
神光湛然的金佛神相伸手輕輕一拈，就握住了黑色九角星辰。
黑色星辰九角幽光垂芒，下一刻，黑色九角星辰已經深深貫入金月眉心，金月眼眸中神光一閃即滅，跟著整個人和金色神相、覆蓋天地金蓮一起潰滅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