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鳳來到松林園圃,就見師尊正在田間施法鋤草,便停在園圃外,默默凝視著師尊。
拜入師尊門下已有五年,她已經由十三歲的小姑娘,長成了十八歲的少女。
個子雖然不高,至今只齊師尊胸膛,但身段玲瓏飽滿,浮凸有致,已是個極具魅力的美少女。
而師尊這五年來卻沒有任何變化。
時光似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雕琢痕跡,他眼角連皺紋都沒有多出一絲,仍是五年前初見時那般豐神俊朗,看著好像只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獨孤鳳癡癡凝視著師尊,直至師尊忙完,側首向她看來,方才微紅著俏臉避開他視線,對他盈盈一禮:
“師尊,鳳兒回來了。”
慕容復微一頷首,道:
“如何?”
獨孤鳳嫣然一笑:
“不負師命,西寄園已經歸于弟子名下。”
西寄園乃是獨孤閥在長安的一處別苑,本屬她父親,獨孤閥主獨孤峰名下,以江南園林形式構建,因景致幽雅,頗得獨孤峰喜愛。
獨孤鳳奉師命向父親討取西寄園,父親不舍,獨孤鳳便提出賭賽,打一場,誰贏歸誰。
獨孤峰也很好奇女兒如今的武功修為,遂應下賭約。
然后堂堂閥主,成名數十年大高手獨孤峰,百招不到,就敗在了自己女兒手下。
這還是獨孤鳳給自家老爹留了面子。
她修習人仙武道已有一年,“天劍訣”更是已隱約窺見“一劍成陣”的奧妙,倘若真個放開手腳全力施為,不出十招,就能干脆利落擊敗獨孤峰。
獨孤峰身為父親兼閥主,自不能在女兒面前食言,敗陣之后,痛快地將西寄園轉到了獨孤鳳名下。
聽獨孤鳳說完得到西寄園的經過,慕容復滿意頷首:“做得不錯。”
獨孤鳳甜甜一笑,又好奇期待地問道:
“師尊要我拿下西寄園,莫不是想搬去長安居住?”
慕容復輕笑一聲:
“驪山挺好,為師沒有搬遷的想法。不過為師去長安游玩時,自會去你的西寄園住宿。”
至于拿下西寄園的真正用意,乃是因為楊公寶庫的秘道入口,就在那西寄園中。
楊公寶庫乃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打造,機關設計得極其巧妙,寶庫入口設置在西寄園,可入口開關卻在長安城西的躍馬橋。
倘若不知內情,就算知曉開啟入口的機關所在,也找不到寶庫入口在哪。或是知道寶庫入口所在,卻難以想象開啟機關在哪,只會在西寄園中徒勞尋找,白費功夫。
說完西寄園之事,獨孤鳳又說起了獨孤閥對時局的看法:
“陛下三征退兵之后,沒有絲毫改弦易轍的意思,仍是夜夜笙歌,縱情酒色。若單只是這樣倒也罷了,皇帝再是縱情酒色,也玩不垮偌大帝國,可偏偏他還不停大建宮闕,大造龍舟,揮霍國庫,壓榨民力,好像不知道天下已經烽煙四起,亂民遍地似的。
“父親和奶奶對此都深懷憂慮,覺著如此下去,大隋底子再厚,恐怕也難免被敗個干凈。可又無可奈何,皇帝如今已經聽不進逆耳忠言,只有阿諛奉承之言,才能入得他耳了。”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問慕容復:
“師尊,皇帝年輕時,也有英武睿智、文武全才之稱,為何繼位之后,短短數年,就變了個人似的?”
慕容復淡淡道:
“或許是因為……文帝和文獻皇后權威太重,楊廣又不是天生的太子,為謀奪太子之位,偽裝了太多年,戰戰兢兢壓抑得太狠,上位之后,自然難免放飛自我。”
隋文帝楊堅,控制欲就已經很強了,文獻皇后獨孤伽羅控制欲更是強得可怕,連文帝都要被她控制。楊廣可以說是在一種接近窒息的氛圍下成長起來,還要費盡心思隱藏偽裝,謀奪皇位。
不在壓抑中升華,就在壓抑中變態。
很明顯,楊廣的心性,不支持他升華,于是就變態了。
說完一種可能,慕容復又說另一種可能:
“也有可能是楊廣嗜酒太過,喝酒燒壞了腦子,漸漸失去了判斷力……當然,無論哪一種可能,楊廣把國勢搞成這樣,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在于,他心里從來沒有把平民百姓當人看過。在看他來,百姓恐怕只是豬狗牛羊,可以任憑他屠宰壓迫。”
獨孤鳳輕嘆一聲,說道:
“師尊以為,大隋還可以支撐幾年?”
慕容復悠然道:
“也沒有幾年了……或許五年之內,這煌煌大隋,就要亡了。”
如今已是大業十年秋,而大業十四年,楊廣就要死于江都兵變。
在他死之前,大業十三年,李閥就將在晉陽起兵……
其實就算不知道歷史,單看大隋如今的局面,以及楊廣那至今不思悔改的折騰勁,任何有識之士,都可以看出來,大隋的江山,已經長久不了。
“五年之內么?”獨孤鳳若有所思:“父親最近把大哥派了出去,讓他去游歷江湖,網羅勢力……看來,父親和奶奶也覺著大隋撐不了幾年了。”
獨孤閥雖為四大門閥之一,但獨孤閥乃是因為出了皇后,依附皇權成為頂級門閥。
獨孤鳳的曾祖獨孤信,一個女兒嫁給了周世宗宇文毓,生前沒當皇后,死后被追封為皇后。另一個女兒,就是楊廣生母文獻皇后獨孤伽羅。
還有一個女兒,就是李淵的生母,真實歷史上,李淵稱帝后,追謚母親為元貞皇后。
所以獨孤閥可稱皇后世家,權勢富貴、家族地位純靠依附皇權,與同為四大門閥的宇文閥、李閥、宋閥相比,頗有些不接地氣,根基虛浮。
獨孤閥當然知道自家缺陷所在。
之所以派出獨孤鳳大哥獨孤策去江湖行走,網羅勢力,只是為了在將來可能出現的亂局當中,多一分自保的本錢,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太大的野心。
至于未來真個天下大亂、群雄逐鹿該怎么辦……
對于并沒有爭霸天下實力的世家門閥來說,當然是誰的贏面大就跟誰。
不過在大隋徹底崩滅前,身為皇親國戚的獨孤閥,還是得盡力支持大隋。
“師尊,紅拂師妹他們都給你派了出去,如今驪山只剩下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們……”
獨孤鳳瞧著慕容復,輕聲道:
“鳳兒也想為師尊效力呢。”
慕容復抬手輕拍獨孤鳳肩頭,說道:
“你是天門開山大弟子,將來,是要做天門武力擔當,代為師迎接各種挑戰的。伱呀,安心修行就是。”
獨孤鳳原本猜測,師尊不派自己出去做事,可能是因為她出身門閥貴族,師尊對她不太放心。
此時聽得師尊此言,頓時安心不少,鄭重道:
“師尊放心,弟子會努力修煉的。將來無論是誰,只要敢來攪擾師尊清靜,弟子定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夜晚。
慕容復又獨自來到了那座布置著時空之門法陣的洞窟中。
降臨大唐世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年。
慕容復打造這座陣法,也足足花費了五年時光。
五年下來,這座他親手開辟的洞窟,已經初具靈地雛形,地面、四壁、頂壁的土石,在靈氣積聚之下,皆已漸漸“玉化”,淺層都變成了白玉色澤,深層也在日復一日的漸變之中。
曾經洞窟之中,還需要慕容復種植發光青苔用以照明,現如今,整個洞窟的地面、石壁,皆在散發著月光般皎白柔和的瑩光,將洞窟映照得一片通明。
洞窟中央,那以珍品木材,嵌以玉石打造的時空之門法陣,也在數年如一日的持續淬煉下,終于達到了開啟的標準。
“五年了……”
慕容復輕聲感慨著,登上木臺,來到法陣中央,手掐印訣,默誦法咒。
持咒片刻,慕容復丹田處幽光一閃,浮出一尊小鼎虛影。
小鼎虛影緩緩旋轉著,由小變大,轉眼就化為一尊九尺高下的巨鼎,將慕容復籠罩在內。
隨著鼎內本源大量燃燒蒸發,巨鼎虛影嗡地一震,化為一道混沌漩渦。
混沌漩渦緩緩旋轉震動,法陣上方的空間,亦隨之微微震蕩,并憑空閃爍起五光十色的霞光。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慕容復繼續參與了。
他離開木臺,站到法陣之外,靜靜凝視著法陣運轉。
空間不停震蕩著,越來越多的五色霞光憑空衍生,絲帶般緩緩飄蕩著,融入那混沌漩渦之中。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空間震蕩才終于平靜下來,那五色霞光也不再涌現,那“截天分鼎”所化的混沌漩渦,則倏地凝聚于法陣中央,化為一座兩丈高、一丈寬的古樸門戶。
耗費這數年搜集的近半本源,獻祭了一尊“截天分鼎”,這一座聯通著神雕世界的時空之門,終于鑄造成功!
慕容復靜靜凝視時空之門一陣,直至此門徹底穩定下來,方才走到門扇之間,將手按到門扇之上,注入法力,輕輕一推。
門扇無聲開啟,現出一道萬花筒般炫光幻彩的圓形通道。
慕容復舉步邁入通道之中,一步邁出,天地立變。
如今的桃花島已是四季如春。
那宛如錦云彩霞的桃花終年不敗,花開之時,枝頭竟還掛著累累碩果,花果同存,蔚為奇觀。
而造就這一切的,正是當初慕容復筑基之時,得天地造化而生的桃花仙靈。
璀璨桃林中。
手指大小的桃花仙靈們,撲扇著花瓣似的小翅膀,在花果之間玩耍嬉戲。
幾個個頭稍大些的小仙靈,還騎乘著羽色華麗的靈鳥,神氣活現地扮演著空騎。
一個穿著紅肚兜,扎著沖天辮,瞧著不過三四歲大小的小不點,甩著兩條小短腿,嘻嘻哈哈地追逐著小仙靈們,不時被腳下突然滋生的草莖藤蔓絆住腿腳,摔個跟頭。
這小不點也皮實得很,連摔好幾個跟頭也不哭鬧,每每跌倒之后,馬上一骨碌爬起來,繼續跟小仙靈們追逐打鬧,不大會兒,小不點就變得跟泥猴似的,紅肚兜上沾滿了草葉泥塵。
慕容復站在一株桃樹下,含笑看著那小不點。
雖從未見過,但以他現在的修為,感其血脈氣機,便知這小不點乃是郭芙的孩兒。
當年他走時,郭芙的孩子尚未出生,再返桃花島時,名為郭興的小娃娃,已經能滿地亂跑了。
桃花島也變得愈發靈機盎然,宛似人間仙境。
正看著那小不點時。
一道女子呼聲傳來:
“興兒,興兒……”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小不點,滿不在乎地抹去臉上的泥土,奶聲奶氣地應道:
“娘,我在這兒!”
慕容復亦循聲看去,就見一個身著紅衫,眉目如畫的女子,循著桃林小徑向著這邊行來。
正是郭芙。
算算時間,郭芙已快滿二十三歲了,但瞧著還是十七八歲模樣,肌膚粉嫩,宛似玉琢,臉頰還稍微帶著點嬰兒肥,氣質既有少女的嬌憨,又有幾分已為人母的成熟。
她五官與黃蓉有著六七分相似,只眉毛比黃蓉稍濃一些,顯出幾分強硬,又予人英姿颯爽之感。
瞧著如今的郭芙,再回想多年以前,那個泥猴似的小姑娘,慕容復不禁一陣恍惚。
時光在他身上,從未留下任何痕跡,可不知不覺,身邊的人們,卻都已經變了。
這時,剛剛找到兒子,正要訓斥他幾句的郭芙,忽地心頭一悸,似有所感一般,霍地轉首望向慕容復所在。
看到大桃樹下,那正被好些小仙靈環繞簇擁,一如當年那般高大英挺的男子,郭芙怔忡半晌,紅了眼眶。
她甚至顧不上抱起兒子,飛一般沖到慕容復面前,本能就想撲入他懷中。
可最終她還是意識到,自己如今已不是那個可以攀著師父的大腿撒嬌,可以被師父抱在懷中的小姑娘了。
她已不再只是女兒與弟子的身份,她自己,如今也已做了娘親。
已是做娘的人,該變得穩重些。
于是她生生剎住腳步,噗嗵拜倒在地,磕了個頭,又仰起臉頰,叫了一聲:
“師父……”
剛開口時,她臉上還滿是驚喜的笑意,可話音一落,淚水便止不住地撲簌而落。
那委屈的模樣,像極了當年那生怕師父扔下她娘倆一去不復返,擔驚受怕的小女孩。
慕容復微微一笑,俯身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輕輕將她攙起,笑道:
“都是大姑娘了,孩子都能滿地跑了,怎還又哭又笑的?”
“芙兒開心呢。”郭芙抽著鼻子,緊緊抓著師父的手,顫聲道:“師父,你一走就是五年,芙兒真擔心,你再也不回來了……”
慕容復笑了笑:
“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他又看向那個跟著郭芙過來,正咬著手指,好奇地瞧著自己的小不點,感慨道:
“一轉眼,孩子都這么大了……”
正說時,慕容復身側,忽然香風浮動。
側首一瞧,就見黃衫粉裙的黃蓉,宛似憑空浮現一般,倏然出現在他身邊。
五年未見,黃蓉也是一如往昔,與慕容復一般,不受時光雕琢,瞧著只比十七八歲模的郭芙大了幾歲,好像只是郭芙的姐姐一般。
少女的靈動清純,成熟女子的動人風韻,在她身上完美地融為一體,一顰一笑,都令人心動不已。
“我回來了。”慕容復含笑看著黃蓉,輕聲說道。
“歡迎回來。”黃蓉顧不得女兒在側,嫣然一笑,上前,撲入他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