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伊娜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
身為騎士之國的正牌騎士，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叫做這樣的名字——只是因為他們騎著駱駝嗎？
那不應該是騎兵嗎？
就像是阿瓦隆的“空騎兵”一樣。
聽到這里，“百科”普羅迪諾嘆了口氣。
他對哈伊娜開口道：“因為最初的奴隸騎士，就是一位力量道途的騎士。那是在巨人尚存的時代，被抓到了安息的人類騎士。一位赫拉斯爾帝國的小貴族。”
“……然后呢？”
哈伊娜對巨人時代的事不太清楚。
“然后——他當然是不想繼續當這個奴隸的。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于是他就對那位奴隸販子說，請讓我加入你們吧。
“那個奴隸販子也很驚訝。他見過奴隸的哭喊，見過奴隸的求饒，也見過試圖逃走或是反抗的奴隸……卻是第一次見到想要加入自己團隊的。他確實缺人，畢竟綁人的時候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而且奴隸販子們也會彼此沖突，總會有人員損傷。
“但是他當然也不會輕易相信對方——萬一這只是詭計怎么辦？他或許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盔甲與武器，然后就會突然逃走或是發難。”
“……確實如此。”
哈伊娜點了點頭。
她覺得，如果自己陷入了類似的境地，也說不定會這樣假意投奔對方、然后找機會反殺。這也算是一種戰術。
“于是，奴隸販子就要求對方去做七項大罪——其中包括殺死手無寸鐵的老人、食嬰、凌辱婦女、踐踏國王的肖像等。隨后，他讓對方發誓自愿叛離赫拉斯爾、脫離家族，將對方的罪證與因他而死的那些人的身體碎片保存，一并寄回給了赫拉斯爾。
“這位騎士在這時，甚至還做夢……希望他家里的長輩能把他救回來。
“而很快，一封嚴厲的信件就寄了回來。那是來自對方家族的長輩。他嚴厲的訓斥著這位年輕的騎士，并已經公開宣布將其家族中除名、剝奪其貴族身份及一切個人財產。這份宣告在信寄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全國內公布了。”
毫無疑問，這是想要將其切割。
他已經犯下滔天大罪，救是沒法救的了。那不如保全一下家族的名譽，在這些事傳回來之前提前切割。
聽到這里，哈伊娜的瞳孔顫抖了一瞬。
“看來你已經懂了。”
艾華斯輕聲說道：“在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之后……他墮落了。他比那些奴隸販子們更加兇惡、更加殘忍、更加肆無忌憚。
“騎士出身的他，將家族培養騎士的全套神秘技藝奉獻給了自己的善主。靠著自身的英武、強壯和美貌，他很快就成為了善主的男寵，被恐懼、厭惡他的人們稱為‘奴隸騎士’，而他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得意的接受了這個稱號。
“在此之前，騎士這個職業被赫拉斯爾的騎士家族完全壟斷。而從此之后，量產騎士就成為了一種可能。
“緊接著，這位騎士宣布，因為家族背叛了自己，于是他要將自己的技藝開放給所有人使用。前提是繼任者要做自己做過的那七項大罪中的至少一項——若是如果只有他一人為了生而墮落，那只能說明他的個人品德低下。可若是許許多多的人都因此而墮落，那就說明他的墮落算不得什么。”
“這里還有一個細節，”百科補充道，“根據我們的研究，他要求人們只犯一次大罪就可以就職騎士，不是因為他的寬容。而是因為恐懼與自私。
“因為在他做完七項大罪之后，他因此而得到了來自墮天司的賜福。他擔心如果有人也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事，就會得到和自己一樣的力量，那他的力量就沒有獨特性了。
“于是他為了隱藏自己強大真正的秘密，就故意混淆了真相、通過公布職業細節來讓更多的人成為騎士。
“從那之后，‘奴隸騎士’就成為了一項職業。這份職業在得到至高天的力量之外，甚至還得到了墮天司的賜福。”
“……騎士居然是，如此邪惡的職業嗎？”
哈伊娜有些難以置信：“那這個奴隸騎士做了什么？”
艾華斯說道：“根據我知道的部分，他后來帶著金銀財寶殺了回來，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并繼承了爵位。再之后，他因為在教堂墓地試圖奸淫貴族遺孀，于是被降世使徒連同靈魂一并毀滅……因此他沒能活著回到安息、也沒能成為惡魔。”
“而后來，情況有了些許轉變。因為赫拉斯爾帝國內部開始變得混亂，以及對超凡者的管理逐漸嚴格……隨著人們對君主忠誠的減少，至少‘踐踏國王的肖像’這件事，變得沒那么不可接受了。
“一些并沒有掌握騎士傳承的年輕人，靠著這項捷徑而成為了叛逆騎士。他們按理來說沒有成為騎士的可能，但卻沒有絲毫罪證，因此被懷疑是隱藏的叛國者、國王可能的反抗者。
“但他們聲稱自己是買到的知識，這也完全是有可能的。畢竟當時經濟不好，許多騎士家族都已經破產，一部分的隱秘知識已經外泄。
“于是，國王將所有不一定可靠的騎士全部聚集起來，作為‘開拓貴族’而流放到了阿瓦隆島——國王授予他們爵位，前提是他們能為王國開拓新的土地。”
艾華斯說到這里，意味深長的看向了哈伊娜：“而在這些騎士中，有兩人必定不屬于騎士家族。
“他們一個是降世天司，叫做亞瑟；一個人是半精靈孤兒，叫做蘭斯洛特。也算是壞心辦了好事吧。
“——這就是阿瓦隆成立后，卻順勢從赫拉斯爾獨立的原因。同樣，也是銀冕之龍不愿意將自己的職業稱為騎士，而是要重新建立新職業的緣故。
“后來，那些奴隸騎士們失去了力量來源——至高天已死，而銀冕之龍不愿意將力量給他們。墮天司也看不上這些墮落都沒有新意的隨波逐流者……于是善主們在砂時計的交易契約下，與奴隸騎士們簽訂了新的契約……不再是滿足一項，而是回到了七項，以此來讓奴隸騎士們與反叛軍徹底對立。
“他們將自己的靈魂賣給了善主們，終身成為了善主的奴隸，因此而分得了來自淵天司的禁忌之力——即使他們可能一輩子也沒有見過一位善主。
“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奴隸騎士’。并不是服從于某一位善主、而是服從于所有的善主，因此不可能背叛善主。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墮落至不可挽救的程度。”
艾華斯嗤笑著：“只要是奴隸騎士，全部殺死都不會有錯。他們自己或許曾經也是受害者，但從他們能夠騎上駱駝開始，手上就已經染滿了鮮血。
“而你——你可是差點把第三圓環打落的強者。我坐在這里，都能感覺到地面的震動。這樣的烏合之眾，怎么可能打得過你？阿伊瑪爾·努爾派他們來的意思，還不夠明確嗎？
“——要是有人招惹了你，就讓你殺他們撒撒氣。反正他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阿伊瑪爾·努爾已經大致猜到了是我的人干的……畢竟他的另一位司儀長就是我殺的。你看他哪怕派一個人來說過這件事嗎？”
艾華斯虛弱的躺在椅子上，說到這里喘了喘氣，才看向哈伊娜：“你確實缺乏身為強者的思維，哈伊娜。你最初得到超凡力量的理由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既然你玩嘴皮子玩不過那些人，那干脆就別玩了。你已經成為了一名戰士，那不如就變得蠻橫一點——還記得麗姬婭女士嗎？你還記得她在還是個老太太的時候的行事風格嗎？”
“……那會不會太狂妄了一點？”
哈伊娜有些遲疑：“她是有功績的，有許多人崇拜她、尊重她。但我還太年輕……而且我什么都沒有做到過……”
艾華斯嘆了口氣。
他算是看明白了。
哈伊娜真正恐懼的東西，是被人討厭——這也是她在當學生會會長時，雖然大家都很喜歡她、但她的管理卻相當混亂，以至于被教授批評的原因。就是因為哈伊娜不希望看到別人對她的惡評。無論那個人是上級還是下級。
她看起來總是很爽朗、總是很認真，明明很聰明卻總是遲疑不決。哪怕那些人對她的惡意、嫉妒其實什么都不會影響，甚至可能都沒有說出來，她也致力于改變他人內心對自己的看法。
她在學校時期就對鵜鶘酒吧很感興趣，卻始終不敢來，就是因為怕被被人稱為“壞孩子”；白皇后區的各種娛樂并不算少，學生們玩的很花，可她人緣這么好、卻連一個死黨都沒有。
追根究底，這恰恰是因為哈伊娜太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了。甚至已經在乎到了有些病態的程度……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和蘭斯洛特有關。
這樣的人，按理來說是不能成為一名領導的，因為她的心太軟。她雖然性格溫柔，卻甚至沒法成為一名合格的母親、老師或是隊長——就是因為她太容易遷就他人。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卻很適合成為發言人、助理。
因為她總能照顧好自己的形象，敏銳的察覺到他人什么情況下可能會對自己不滿。
先前艾華斯把莉莉派出去，就是因為想要讓莉莉帶帶她、點醒她。那時艾華斯認為，哈伊娜的問題或許是因為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性格太過謙虛。
不過如今看來，想要輕易的扭轉哈伊娜的性格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是因為她想不明白，而是因為從根子里就有問題。
“……怪不得，你適應道途的天賦遠強于威權道途。這確實是一個適應道途的人該有的邏輯，這或許才是最適合你的路子。”
艾華斯搖了搖頭：“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你倒是很適合成為一名戰士——傳統意義上的‘戰士’。只接受命令，而不質疑。”
哈伊娜的忠誠絕對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是絕對忠誠……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要不是仲裁廳主動選了她擔任仲裁者，她恐怕都不會為自己爭奪權力、而是繼續在監察局里面當一個小監察。
簡直離譜——與她相比，反倒是作為灰天司載體的莉莉不太像是一名適應者了。
哈伊娜這個問題倒也好解決。
給她找點戰功就行了。
不就是想要被人崇拜嗎？簡單。
在亂世，再沒有什么是比“英雄”更好創造的了。
“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要徹底封門了。保護好我，哈伊娜。莉莉，看好客人。在我完成儀式之前，不接待任何人。我要將這個建筑物徹底封存，接下來任何人嘗試出入，都有可能會被黃昏之力殺死，千萬不要去碰門。”
艾華斯閉上眼睛，壓抑著體內幾乎已經完全滿溢的昏黃之力。如今他就像是一杯完全裝滿的水，稍微動一動就要撒出來。
他現在要將琥珀“生”下來了。
這就必須要給琥珀一個載體——畢竟他沒有真正的孕育功能。
而在艾華斯的面前，擺著兩張塔羅牌、以及一塊祖母綠色的八邊形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