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若安在火焰中消散之時，艾華斯仿佛聽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他手中的金杯之中，也突然傳來了清脆的碰撞聲。
他微微低頭，從金杯中伸手撿出了一塊寶石骰子。
它是用一塊散發著微光的琥珀雕刻而成的，是若安臨走時的贈禮。
——這當然是不符合夢界規定的。
因為艾華斯在召喚使徒的時候，就沒有祈求使徒給予什么物品。
而使徒們能得到砂時計的允許，短時間內跨越均衡之墻抵達現世，與這種通過儀式達成的簡約契約是有關的——簡單來說，就是影響物質界的行動最好先行報備，保證工作全程留痕可追溯。
最好是凡人祈求什么事就只做什么事，除此之外使徒們不要產生對話交互、不要進行施贈。也不能明確對凡人進行契約之外的預言、教育與欺騙，不能大規模改變對方的命運或是違規提升或降低對方的力量，更不能在物質界違規收取靈魂、延長壽命、傳播夢界隱秘。
那些凡人在祈求的時候，他們的訴求是否合理合規就已經被砂時計及其使徒判定過一次了，能通過就說明是被允許的。但如果使徒再進行自己的演繹，那就不一定合規了。
像是梅林那種滿世界亂竄，還毫不避諱的接觸凡人，就屬于典型的違規行為。若安這種把夢界特產送到物質界的行為，其實也是違規的。
很顯然，就連曾身為永世教皇的若安都不太在乎這規則——畢竟砂時計其實也沒有真追溯過幾次責任。
甚至就連艾華斯自己，在之前也都覺得這規則太過古板、不近人情。而且明顯只攔君子不攔小人……你看惡魔們接受契約之后，不也都在想辦法毀約奪魂嘛？那也沒見砂時計的使徒來管過幾次。
而直到如今，艾華斯才終于大概知道……為什么砂時計會制定這么多的規則，來確保“絕地天通”的完全進行。
這種阻止夢界與物質界交互的行為，其本質實際上是為了預防虛空之低語的跨界傳播與交叉感染，它是完全有必要的、而且對虛無的感染有明顯的阻斷作用。之前砂時計不怎么管，其實就是因為那個時候虛空之低語還沒有泄露而已……但可想而知的，最近的規矩應該會變嚴很多。
希望若安回去后不要因此受罰吧。
“果然一切看起來莫名其妙的傳統，在制定時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艾華斯低聲感嘆著。
“這是什么？”
而在這時，伊莎貝爾的聲音卻靜悄悄從背后傳來：“剛剛那是誰？”
艾華斯回過頭來，看到穿上睡衣的伊莎貝爾也同樣赤著腳，踩在那純白的羊絨地毯上。
……不知為何，艾華斯卻突然有種仿佛被捉奸的錯覺。
伊莎貝爾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湊過來隨手抱住艾華斯的胳膊。
“你醒了？”
艾華斯輕聲答道：“那是若安殿下。”
“若安大人啊……”
伊莎貝爾自然也是認識若安·永恒的。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有些欣喜的露出笑容：“她的靈魂已經從源河中醒來了嗎……”
那倒的的確確是好事。雖然也知道這種程度的靈魂不可能迷失在源河之中，但真正見到她變成使徒，才終于能放下心來。
伊莎貝爾由衷為這位曾短暫并肩作戰過的永世教皇而祝福。
她好奇的看向艾華斯杯中的琥珀骰子：“這是什么？”
“第一太陽的血、第二太陽的肉、第三太陽的長兄……被封于琥珀中的已逝之光。”
艾華斯將六面骰舉起，意料之中的并沒有看到它的屬性：“這是用光之珀打造而成的，據說是琥珀正在收集的東西。它基本不出現在物質界，也算是一種夢界貨幣……或者特產了。”
可惜就是沒什么用。艾華斯在內心補充道。
“——好漂亮！”
但伊莎貝爾卻是發出一聲驚呼。
她睜大眼睛，湊近過來，小心翼翼捧住光之珀骰子。
她湊近看著那琥珀中的光，感覺好像從那縫隙之中看到了太陽的碎片、看到了燃燒著的星星、看到了初創的世界……
“你喜歡這個嗎？”
艾華斯看著目不轉睛的伊莎貝爾，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那就送你了。”
光之珀從寶石的角度來看，其實算不上美麗。
它比起普通的琥珀，顏色要更淡一些、比起琥珀色要更接近金色。而因為它內部還蘊藏著光，反而導致它的寶石主體會顯得更暗淡、更像是玻璃一些。
艾華斯也沒想到，伊莎貝爾這個正兒八經的王國公主、美之道途的頂級超凡者，居然會感覺它漂亮。
“你不覺得它很像是你嗎？”
伊莎貝爾舉起骰子，透過骰子上滲出光的縫隙看向艾華斯：“我覺得若安大人會將它送給你，也是這個原因——它就像是凝固的太陽一樣。明亮卻并不灼熱，美麗卻不招搖。”
“我其實覺得我還是挺招搖的……”
艾華斯有些無奈。
在伊莎貝爾認真觀賞光之珀的時候，艾華斯輕聲細語的將若安剛剛講述的故事都跟伊莎貝爾提了一遍。
在艾華斯提到均衡道途的新天司時，伊莎貝爾并沒有什么反應；而當艾華斯提及摩根的時候，她挑了挑眉頭。等艾華斯說到“銀冕之龍的狀態不太好”時，她終于抬起頭來，將骰子收回到口袋里，認真看了過來。
“……你覺得摩根女士會像是這種有奉獻精神的人嗎，艾華斯？”
伊莎貝爾開口問道。
“顯然不是。”
艾華斯毫不猶豫的答道。
雖然他們兩個都是“摩根妙妙屋”的獲益者，甚至直到前不久都還在使用這份禮物……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會因此而對摩根放松警惕。
他們都知道，摩根并非是什么善人。只不過他們恰好都在摩根保持善意的范圍內而已。
“我其實覺得……她有可能是提前得到了某種情報，才會選擇升格成天司。”
艾華斯緩緩說道：“比如說，知道了冕主的精神狀態出問題了這件事。如果冕主在她被拉下來之前隕落，那么她作為唯一的天司，就可以自動補位成柱神了。畢竟天司的本質就是‘柱神候補’。”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所以艾華斯并沒有將這件事講給若安聽。
空口無憑的說些對他人的揣測——而且還是壞話，這多少會顯得不太體面。
但伊莎貝爾并不是外人，和她聊聊自己的心里話還是沒問題的。
艾華斯推測道：“摩根先前一直追求冕主而不得，按理來說她的消息不該有多么快。我能知道銀冕之龍會出問題，是因為我知曉了源河底層被虛無所污染。其他使徒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畢竟虛無對大多數使徒、天司來說都是個不允許被知曉的秘密。
“所以我覺得，或許是銀冕之龍還保持著理智，所以才會將她叫來。”
“那為什么他不選擇自己的騎士們呢？”
伊莎貝爾反問道：“無論是繼承天司之位，亦或是完成銜尾之環儀式……”
“我的推測是……銀冕之龍想要徹底修正這一道路。”
艾華斯立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