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艾華斯成為“人類的教皇”已經有四個月了,但亞森仍舊不知道那位教皇大人的長相。
雖然艾華斯成為教皇的新聞,因為昔日愛麗絲·德·哈考特被逮捕并調查,而沒能讓照片第一時間傳入鳶尾花……但先前艾華斯抵抗墮天司時的場景,卻是被短暫的直播到了鳶尾花。雖然只是靠近星銻的那部分城市看到了這一切,卻這也足夠人們拍下照片、散發到各地都是。
他只是聽人提起過,那位教皇陛下與墮天司的容貌幾乎一模一樣這件事——這其實才是人們最關注的重點。畢竟這一點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亞森沒有特地找來去看,完全是因為他的個人原因——他對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并不感冒。既不崇拜,也不憎恨。那是與他的生活、事業、理想完全無關的人。他不喜歡湊這種熱鬧。
至少在真正見到艾華斯之前,亞森根本不敢想象,這位真正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會如此溫柔、理性與接地氣……這在鳶尾花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正因為他如今算是公爵贅婿,他才知道大人物們對那些沒有身份的平民會是怎樣的態度。
而在看清艾華斯的臉之后,亞森頓時睜大了雙眼。
瞳孔都在顫動!
盡管容貌有些許差距、頭上還有奇怪的巨大鹿角,但毫無疑問——那頭白金色的長發,正是旺多姆家族最為顯著的特征!
他們對自己那“燦若金光”、“煌如烈陽”的白金色頭發極為自豪。
據說,這是因為他們的祖輩中流淌著神血的證明。
那些從顏色上明顯異于常人、過于亮眼的發色與瞳色,基本上都是神血的證明。昔日赫拉斯爾帝國的王室也是如此。
至于艾華斯的容貌,就更是令人驚愕——
亞森見過旺多姆家族每一代家主的畫像,與其他家族的貴族不同,他們的容貌相當穩定。彼此之間都有七八成相似,都是二十多歲的畫像,放到一起就像是兄弟姐妹們一樣。
——而艾華斯的相貌,與旺多姆家族中間某一代被抹掉名字的先祖幾乎一模一樣!
據說那位先祖,是旺多姆家族的罪人。因為他的存在,讓旺多姆家族背負了數以十萬計的血債……從此更換了姓氏。在那之前,旺多姆家族并不姓旺多姆。
但同時,這位先祖也是旺多姆家族的驕傲。
——據說他曾經挑戰了神明。
也據說,他所挑戰的神明與赫拉斯爾帝國的滅亡息息相關。
他的身份已經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隱秘。哪怕亞森的姓氏也變成了旺多姆,卻仍舊沒有資格尋求細節。唯有代代家主才能知曉這件事……
而夏洛克對公爵大人所說的話,據說也與這有關。
當時亞森根本無法理解,為什么夏洛克剛剛來到旺多姆家族,就能說出足以震懾公爵大人的秘密。如今他終于明白了……是因為夏洛克看到了旺多姆家族的畫像。
尤其是那張唯一的無名畫像!
夏洛克立刻意識到,這件事與艾華斯有關。從而得到了亞森所不知道的情報……他們的信息差是從那個時候就出現的。
“……怎么,”艾華斯有些詫異,“你沒見過我嗎?我覺得我還蠻出名的。”
“唔……怎么說呢……”
亞森的表情有些苦惱。
他不知道該怎么說。
按亞森的性格,他向來對那些“大人物們”的情報是不屑一顧的——畢竟大多數鳶尾花人都是如此。他們熱衷于解構那些大人物們,用各種花邊新聞、政治笑話來讓其變得不那么神秘而偉大,從而讓自己也變相變得偉大。
有多少人吹捧人類教皇的偉大與開創性,就有多少人唱反調。
尤其是因為“教皇”之威權來自鳶尾花根本不敢觸怒的精靈教國,這就更有了借口——教皇的榮光根本就不是什么“人類的榮光”,恰恰是對精靈的崇拜。于是那些厭惡精靈的鳶尾花人,也就有一部分連帶著厭惡起了艾華斯。
是的,對精靈的厭惡——
這與鳶尾花的貴族們是有關的。
鳶尾花的貴族向來以赫拉斯爾帝國正統傳承自居,因此對精靈文化相當崇拜。所有的貴族都必須學會精靈語,而這件事的優先級甚至比學會鳶尾花語更重要。
在人們反抗了貴族的統治后,便決定將貴族們推崇的東西全部推翻——貴族們喜歡傳統肅穆的建筑,他們就非要做的活潑而輕盈;貴族們推崇精靈風格的工藝品,因此人們就反對這些工藝品;貴族們喜歡傳統歌劇,他們就要鼓勵新式歌劇;貴族們喜歡那些優雅而慢節奏的舞蹈,他們就非要鼓勵那些不羈于形、新奇到過于前衛的舞蹈;貴族們喜歡拖地長裙,如今流行的就成了短裙……
精靈文化也是其中之一。
可他們又不敢打砸真正屬于精靈們的建筑。因此就只是遠離,并聲討那些“崇拜精靈文化因而將建筑造的像是精靈風格”的工匠。
畢竟鳶尾花人的反抗從不是因為他們有什么思想、亦或是有什么主張,僅僅只是因為“潮流如此”、因為“大家都是如此”。他們并不理解抗逆之道真正的含義,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在“真正必須的時刻”才發起反抗——過早的、過于成功的反抗,反倒是讓他們習慣了鬧一鬧就能拿到好處的這種邏輯,于是漸漸將其視為一種娛樂、一種藝術。
而身為一名純血的鳶尾花人,亞森其實也不能免俗。
“……所以,你的意思是鳶尾花人把我當做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抵制了?”
艾華斯很是驚訝,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怪不得會有這么多關于我的歌劇、戲曲……夏洛克之前給我寄的信里面就提到過這件事。說是人們都很崇拜我,給我做了大量的歌劇。
“我當時其實就奇怪一件事——如果他們足夠尊重我,不是應該不敢碰這種話題嗎?畢竟改編也不是亂編,更不用說劇情還涉及到了粉色唱段……這是哪來的膽子。”
如今艾華斯終于知道了。
這其實就是鳶尾花人懦弱而隱忍的文化反抗——就類似“蘇聯笑話”、“法國笑話”一樣的段子,目的就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逐漸解構教皇的權威。
夏洛克信中的話,其實是在陰陽怪氣!
艾華斯不得不感嘆,夏洛克來了一趟鳶尾花,這陰陽怪氣的水平是真的越來越高了……
“你不生氣?”
亞森見艾華斯開心的笑了出來,很是驚訝。
根據他對大人物們的認知,這個時候哪怕是教養很好,不將反感表露于外……也會感到明顯的不悅與沉默。又不是小丑,誰會為編排自己而高興呢?
但艾華斯卻不以為然:“嘴長在他們身上,我還能抓住不讓他們說話不成?”
“……還真能。”
亞森欲言又止,還是小聲說道。
鳶尾花不像是阿瓦隆一樣有著言論與作品審核,他們向來采取更直接、更徹底的方式——哪個家伙敢閑言碎語,就抓來扒了皮、吸干血掛在外面。用不了幾天就安靜了。
既然消滅不了言論,就直接消滅言論的載體。
而到這時,鳶尾花人也就沉默了。
聽到這話,艾華斯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變淡。
他準備著指向摩根女士的祈禱儀式,無奈嘆了口氣:“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此‘富有抗逆精神’的鳶尾花人,才沒有得到逆天司的青睞吧。
“他們的行為已經墮入了美之道途的領域。將抗逆視為一種行為藝術,最終什么都不會得到。不過是在浪費生命而已……”
美與超越的融合,同樣也正是虛無之道。
但就在艾華斯準備祈禱儀式的時候,亞森卻突然睜大了雙眼。
“小心!”
他疾呼出聲,猛然對著艾華斯伸出右手——
——王車易位!
只見他與艾華斯瞬間交換了位置。
而緊接著,亞森的身體就被巨大的鉗子無聲無息剪成了兩半!
那鉗子根本沒有任何聲音、后方什么東西都沒有、甚至也沒有投下陰影。若非是亞森剛剛正好與艾華斯對視,而那一瞬間天空中電光亮起,他也根本不會察覺到有東西正在偷襲艾華斯!
然而亞森卻并沒有死——他的外套被干脆利落的剪成了兩段,而穿著襯衣的他則一個翻滾,從陰影中滾出,一把拉住艾華斯就向外逃去。
——衣替身!
這同樣也是亞森的“怪盜伎倆”之一。
不管遭受怎樣的傷害,只要來得及使用這一招、他都可以用“一件衣服”作為代替從中安全脫身。這個能力強就強在他僅僅“只移動了自己”,并沒有與對方的能力產生互動,因此可以無視大多數超凡技藝的能級壓制。
只要能反應過來,身上有幾件衣服就等于多了幾條命!
在他還是很年輕的怪盜時,就是靠著這一招逃走的!
“——別跑。”
艾華斯冷靜的說著:“沒用的——閉眼。”
說著,艾華斯掙脫了亞森的手,另一只手則高高舉起。
下一瞬間,無比燦爛的光輝從他手中亮起!
亞森沒有反應過來艾華斯的言語——或者說,他并沒有養成無條件跟隨艾華斯命令行動的習慣。
因此在剎那間,亞森便被亮到腦袋嗡嗡作響。他感覺強烈的眩暈伴隨著耳鳴,讓他甚至腳步都有些踉蹌,強烈的嘔吐感讓他失力跪倒在地。這對感知極為出眾的亞森來說,就像是極具刺激性的氣體對嗅覺靈敏的狗的傷害一樣巨大。
但好在,那個不知名的敵人也是慘叫一聲——那大概是慘叫,因為它發出了如同煙頭烤蟑螂一樣的“吱”的一聲,就消失不見了。
“別逃。”
艾華斯慢悠悠的說道:“逃也沒用。
“那可是第七能級的獵影獸,它們通過吞食其他幻魔的影子而活。一旦被剝離了影子,就會變得渾渾噩噩、失去夢想。這些東西能任意出現在他人的視野死角中……你還敢跑?想逃到哪去?不要命啦?”
“……它、它已經走了嗎?”
亞森一邊干嘔著,一邊嘶啞著嗓子問道:“還需要我……閉上眼嗎?”
“不用,”艾華斯應了一聲,安慰道,“不用太害怕,我會來影之國,就是因為這里的幻魔我都比較熟悉……”
他話音未落,又是一道雷落下。
從亞森剎那恐懼的眼神中,艾華斯意識到了敵人的接近。
這也是他不讓亞森閉眼的原因。
因為僅靠自己,是不足以辨識出自己背后有沒有獵影獸的。
“——維涅斯!”
艾華斯高聲呼喚。
瓢潑血雨淋漓而落。
令人戰栗的暗紫色墮落氣息浸出。
“……不叫阿萊啦?”
夜魔小姐不是很高興的聲音傳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帶著她……都不用喊我了呢。”
下一刻,無數條滿是墮落符文的深紫色的鎖鏈蔓延而起,將艾華斯背后的三只獵影獸緊緊捆住!
——這是墮天司的權柄,罪孽纏身!
雖是第六能級,維涅斯卻輕而易舉束縛了三只第七能級的幻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