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喜悅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在老家縣城做服裝店生意很賺了些錢,最風光的時候開了六家門臉。本以為日子就這么下去,小生意做到退休,也不失為富家翁。無奈時代變化實在太快,受到網購沖擊,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服裝這個行當不好弄,他就開書店,開飯館。也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做一行虧一行,幾乎弄到破產。
老爺子奮斗了一輩子的事業就此失敗,心情郁悶身體也垮了。索性退出江湖,搬來成都和女兒團聚,說是就近照顧閨女生活。
章喜悅從小被父母管得緊,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監控。到大學和畢業后參加工作的那幾年獲得了自由,現在卻又重新落入二老掌握,心中氣惱,日常和他們也諸多摩擦。
客廳大門開著,小章同學的父親叫章建設,一個五十來歲的精瘦老人,他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朝門口張望,顯然是等待已久,見到女兒,就冷冷道:“吃火鍋了,和盧波在一起?”
吃啥火鍋啊,吃了一肚子氣,章喜悅不說話。
章建設:“你渾身都是味兒,一身輕松,滿面紅光,怎么樣,吃得愉快嗎,浪漫嗎?”
章喜悅以手抱頭,無語問蒼天:“別說了。”
章建設呵一聲:“那肯定是的,可惜啊,可惜你浪漫對象是個垃圾,縱有良辰美景虛度。”
這話滿是諷刺,章喜悅不服:“什么垃圾,說話別這么難聽。我和盧波雖然已經分手兩年,但我們當初在一起的時候好歹也互相愛過。物以類聚,你說盧波是垃圾,當你女兒什么人,瞎了眼嗎?”
女兒以往回家遇到自己發怒的時候通常都是不理不睬,今天忽然反駁,章建設惱火:“誰瞎眼誰知道。”
章喜悅:“爸,是是是,我是覺得盧波身上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且不能容忍,這也是我決定和他分手的原因。但他人品還是不錯的。你生病每次來成都看醫生,人都是跑前跑后忙碌,又是掛號,又是端茶送水,盡到晚輩的本分,咱們客觀點好不好。”
章建設身體不好脾氣本就怪:“他當年是挺熱心的,可我也不至于舍出去一個閨女吧?中國是個人情社會,人這一輩子要欠很多人情,找機會還回去就是。如果一遇到事就要嫁女,我就算有一百個女兒也不夠使的。你說盧波人品還可以?呵呵,咱們就拿那次我來成都看病的事情來說吧。伱們都住一塊兒了,我可是他的準岳父,為岳父付出一些不應該。可你看看他的表現,連給我掛號的二十快錢都要問你媽報銷,怎么開得了這個口?我在醫院吃食堂,那雜皮總是掐飯點,說有事要離開,死活不出飯錢。我和你媽也就是在那件事上把這人看穿,他就不是一個可以依托終生的人。”
章喜悅故意抬杠:“人家這是節約顧家,懂得計劃。”
正說話間,母親楊小紅從臥室出來,呸一聲:“什么叫顧家節約,對自己的未來的老婆、岳父岳母都是這種態度,可見這人自私到了極點,不是垃圾還能是什么?選了這么個垃圾,說你眼瞎,還不承認。呵呵。章喜悅,我警告你,如果敢再和盧波來往,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章喜悅:“愛到盡頭,覆水難收。我和盧波分手已經兩年,感情早就淡了,今天他來找我是另外有事,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說這么多,煩死了。”
“喲,還愛到盡頭,給我念起歌詞了,章喜悅你要不要臉?”楊小紅夸張地叫起來:“那你說究竟什么事,告訴我呀。”
盧波要游戲帳號,并要同自己AA這事實在太丟人,章喜悅怎么說得出口,心中郁悶得要命。
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女兒是父親前世小情人。
楊小紅是章建設今世的老婆,她們母女本就是天敵。加上章母又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見章喜悅低頭不說話,更來勁,道:“你也別嫌我煩,我是你的親媽,我要為你的人生負責。作為你的長輩,應該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你必需的指導。一個人的幸福和成功與否,很多時候得看命。所謂,一命二運三讀書,四積陰德五讀書。讀書和個人努力要排最后。你投生在我們這個普通家庭,那是命,沒有辦法。你運氣不好,碰到盧波這個喪門星,才弄成現在這個地步。”
“就盧波家和他的個人條件,給得了你幸福嗎?他在大學里就纏上你,你人生最美好的時間都給他了,到現在都二十八歲,成大齡女青年了。這不是害人嗎,對,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不積陰德,缺德,缺大德了。”
章喜悅:“……”
林小紅:“章喜悅,你生我咱們家是命不好。但作為一個女人,還有第二次改變命運的機會,那就是結婚。是的,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必須慎重,必須擦亮眼睛。你倒好,瞎眼選了盧波,那就是從天上的元帥自甘墮落墜入凡塵,錯投豬胎。錯過一次也就罷了,你現在和他約會,那是第二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二老話多嘮叨,往日章喜悅也懶得跟他們爭執,姑妄聽之,就當春風過牛耳。但此刻母親的話實在難聽,都把自己罵成豬八戒了,章喜悅本就心情惡劣,頓時爆發,尖叫:“我就是要和盧波舊情復燃,好馬回頭吃草,受二茬罪怎么了?討厭,太討厭了,楊小紅,我跟你拼了!”
“你敢!馬上跟姓盧的斷了,否則對你不客氣。你一個女人,懂什么,跟你媽一樣。”章喜悅父親章建拍案而起,狠狠地瞪了正在鬧的母女一眼。
卻不想這話讓楊小紅誤會,她也是個脾氣不好的人,頓時不服,頂撞道:“什么叫懂什么,當年我沒攔他們嗎,我就差提刀把盧波給殺了。他和悅悅非法同居的時候,究竟是誰跑成都二十四小時盯著。是我,是我,還是我。那時候你又在哪里,你在開同學會,暗七對,和初戀唱歌跳舞游山玩水,就差喝交杯酒了,當我是聾子沒聽人說?章建設,欺負人也不是你這么欺負的。”
“你放屁,誰喝交杯酒了,別說得這么齷齪。”
“你做了齷齪事還不興人說了?”
“住口,你這婆娘還監視我,你是間諜,可恥的間諜。”舊事重提,直接扎心,章建設惱羞成怒端起桌上的杯子砰一聲就摔地上。
楊小紅躲閃不及被濺了一身水,尖叫一聲,張開十指朝丈夫撲去:“章建設,陳世美,薛平貴,史上第一渣男,我要和你玉碎宮傾魚死網破。”
“哎喲……潑婦,潑婦,沒文化,小市民……哎喲……”
家中亂成一團。
“好好說我的事情,怎么扯到初戀……你們別打了好不好?”章喜悅弱弱地叫了一聲,腦瓜子嗡嗡的。
從前的父親和藹文雅,但生病后整個人變得敏感。病人脾氣不好,家人多關心多包容就是了,偏偏母親楊小紅是個典型的川妹子,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爭個輸贏。
最令人崩潰的是,家中發生任何事情二老都能上升到互相攻擊上去。這幾年,爹娘打打罵罵,老年夫妻的戰爭就沒有停止過。
章喜悅見得多了,審美疲勞。被二老這一打岔,她心中郁悶全消,好受了許多,便跑回自房間,砰一聲將門摔上。
電話響了,隨手一接,里面傳來盧波的聲音:“悅悅,求求你,幫我找下密……”
章喜悅哪里容他繼續說下去,拉黑,關機,睡覺。
外面依舊傳來父母摔鍋碗瓢盆聲音,鬧了一個多小時,才暫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