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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龍尾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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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煙滾滾,數騎奔至龍尾關城前,驗明身份,放吊橋,過城門,繼續往北面馳騁十余里,往太和城。

  太和城坐落于蒼山佛頂峰,城的名字在夷語里就是“筑在山坡上的城”。

  城池雄偉地屹立于山麓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策馬趕來的騎士。

  南詔王閣羅鳳也領著百官居高臨下地等在城門處,一臉地謙卑,望眼欲穿地看著南面。

  太和城的百姓們也圍擁在后面,伸長脖子,他們是聽說第三次向唐軍請和的使節今日回來,迫切地想知道結果。

  凡事不過三,這次若也被唐軍拒絕了,那就只能一戰了。

  “報!”

  騎士遠遠就翻身下馬,奔向城門,嘴里喊道:“楊子芬奉王命出使歸來!”

  閣羅鳳親自上前,雙手扶住楊子芬,問道:“鮮于節度使如何說的?”

  楊子芬緩緩拜倒在地,道:“臣愧對王上重托。”

  “唉!”

  閣羅鳳重重一嘆。

  楊子芬高聲泣道:“鮮于仲通不肯接受投降,唯言必以大軍踏破太和城,破城之日滿城屠戮!”

  “滿城屠戮?!”

  隨著這一句驚呼,滿城百姓紛紛惶恐,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閣羅鳳垂首良久,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向長安所在的東北方向一稽首,痛聲發問。

  “我蒙氏,為大唐平定五詔,鎮守二河,解君父之憂,靜邊隅之侵。奈何奸佞禍亂朝綱,邊將妄奏是非,前有張虔陀百般欺辱,后有鮮于仲通貪功屠戮我子民,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王上,與他一戰便是。”段儉魏上前扶起閣羅鳳,大聲喝道。

  “可南詔彈丸之地,拂逆了王師,得有多少生靈遭殃啊?”

  段儉魏道:“主辱臣死,我等不怕死。大軍逼來,唯齊心戮力,拼命一搏,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南詔諸首領、大將被激勵,紛紛上前大喊道:“我們不怕與唐軍一戰!”

  閣羅鳳這才抹了眼淚,擺出堅決之色,他轉向他的官員、子民,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就戰。”

  十月初九,南詔王于佛頂峰上的金剛城設壇、祭祀。

  他向皇天后土訴說了他的委屈,并問天地此戰可否勝。

  “大唐若納我,還是我的君父。今不我納,即是我的敵寇,可我南詔小國,勝得了大唐嗎?”

  問罷,閣羅鳳叩首至流血,于是滿城皆哭,一時間蒼山、洱海也為之黯然。

  天上,遠遠而來的那一大片烏云終于遮住了太陽。

  “上蒼回答我了?”

  閣羅鳳抬頭看去,喜極而泣。

  “都看到了嗎?上蒼回答我了南詔必勝。”

  “必勝!”

  “必勝!”

  鄭回站在眾人之中,漸漸為這氣氛所感染,他開始希望這滿城百姓能夠免遭鮮于仲通的屠戮。

  他還算了解鮮于仲通,知道那是個會為了前途屠戮太和城以消君王之怒的人。

  “鄭先生。”

  楊子芬走了過來,低聲道:“我這次出使唐軍大營,聽說了一個關于你的消息。”

  鄭回詫異道:“煩請告知。”

  “我聽說,鮮于仲通已向唐朝廷稟奏你叛逆大唐……”

  “不。”鄭回忙應了一聲,道:“此番被俘的官員無數,授南詔官員的也比比皆是,是名單里有我?”

  楊子芬搖了搖頭,道:“鮮于仲通只稟奏了你一人。”

  “為何?”

  “伱代王上寫了降書。”

  “可那是降書啊。”鄭回道:“南詔歸降,這是整件事最好的結局。”

  楊子芬笑了笑,道:“鄭先生,你能當一個能臣,卻當不了一個權臣。南詔歸降于兩國百姓是最好的結局。可大唐皇帝的威嚴該往哪里擺?”

  鄭回沒有心思考慮這些,腦子里嗡嗡作響,想到的只有他的家人。

  不多時,閣羅鳳招人請鄭回過去。

  “鄭先生,你的事我已聽聞了,都怪我。”閣羅鳳倒也坦蕩,道,“我請你代我寫降書,其實是想讓你為我效力,但我確實沒想到這會壞了你的家人。圣人他……以前一直是很大度的。”

  鄭回原本還繃著,聽到最后一句話,猛地落下淚來。

  “先生,你我曾為大唐臣子,我也曾與你有一樣的境遇,張虔陀欺我,恰如鮮于仲通欺我。”

  說著,閣羅鳳上前,聲量拔高了幾分,道:“今我敢與大唐一戰,護我尊嚴、護我子民,先生可敢助我一臂之力?”

  從“鄭縣令”到“鄭先生”再到“先生”,隨著這三個稱呼的變化,鄭回的心境也大不相同,他只是明經及第,在大唐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到了南詔卻被如此重視。

  僅憑在西瀘縣的一點政績,能被閣羅鳳高看至此,正應了那一句“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他抬起頭,抖動著嘴唇。

  “敢為王上效死!”

  十月十三日。

  蒼山山脈綿延,在龍尾關西南方向,有山峰名為“哨丫口”。

  唐軍正藏身于此。

  一隊騎馬繞過蒼山,進入了唐軍營地。

  負控哨探的李晟大步走向王忠嗣。

  “節帥,薛郎到了。”

  刁丙、刁庚的長相扮不了吐蕃士卒,沒被薛白帶走,正在營地里發愁,聞言大喜,倏地站起來去迎,因太激動而搶到王忠嗣前面,被人一把拽到后面。

  兄們倆在這些河隴健兒面前也沒脾氣,老實跟在后面,探頭看薛白無恙了,才松一口氣。

  薛白風塵仆仆,已與王忠嗣低聲說了幾句,之后兩人走過了大帳。

  “節帥想必看清龍尾關的地形了,不好攻吧?”

  “是,論攻關的難度,不下于石堡城,”

  王忠嗣徑直走到他畫的地圖前。

  “你看,東洱海,西蒼山,關前還有一條西洱河,像一顆硬石頭,根本無處下嘴。”

  “節帥沒有攻城的辦法?”

  “我軍輕軍疾行,一無糧草、二無器械,不可強攻。唯有奇襲,或渡過洱海,或翻過蒼山。軍中革囊不足,我已命王天運翻越蒼山,里外齊攻龍尾關。”

  薛白訝道:“王天運已經出發了?”

  王忠嗣道:“軍情如火,自是出發了。”

  “蒼山之險,難以翻越,即使成功,只怕士卒也是十不存一。”薛白道:“我有一小計,但不知能不能用?”

  “你說。”

  “我說服了一個吐蕃奴隸進入龍尾關為我們打開城門。”

  “吐蕃奴隸?可信任嗎?”

  薛白略略沉吟,道:“我有三成的把握。”

  “好!只要有一成把握我都敢試。”王忠嗣道:“計劃說來,”

  小半個時辰之后,王忠嗣寫好一封軍令,招過一名部將,吩咐道:“你派幾個最得力的人,追上王天運,將這封軍令交給他。”

  “喏!”

  王忠嗣又招過高適、嚴武等諸幕僚,繼續商議細節,道:“薛郎有一個計劃……”

  “節帥稍待。”

  薛白卻是想到一事,告了罪,離開大帳。

  他站在山林間轉頭四下一看,好不容易才見到方才王忠嗣派出去的部將。

  “將軍且慢!”

  “薛郎,不敢當‘將軍’,薛郎喚我綽號‘小猴’就好,侯仲莊。”

  “侯將軍可否幫我把這個轉交給王天運將軍?”

  薛白說著,遞過一物。

  “啊這?薛郎怎可以直接就給了王天運呢?不是說好軍中誰立下最大的軍功就給誰嗎?!”

  “有這般說好嗎?”薛白笑道:“好吧,但無妨的,此物往后還多。如今誰最能用得到,就交給誰吧。王天運將軍既去攀蒼山,必是做好了為國效死的準備,我又何惜一物?”

  “我也想去攀蒼山,節帥沒點我。”

  “王將軍,它在我手里起不到作用,還摔了一下。讓他別嫌棄,等打了勝仗,我再送他一個新的。”

  這次,薛白不是為了收買人心。

  上蒼山那是有死無生,尤其是軍中帶的裝備很少的情況下,王天運很可能會死在山頂,帶著他送的這個千里鏡埋葬在上面。

  薛白原本覺得自己看清楚了地勢,出謀劃策,也能起到很大作用。可從征以來,愈發感覺到比起軍隊、比起自然,自己能做的很少很少,對將士的敬畏越來越多。

  他相信王天運能用好它……

  十月十四日。

  一隊人馬走到了龍尾關下,四人六騎。

  “嗖。”

  有箭矢釘在馬蹄前的地上。

  楊羅巔抬起頭,大喊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我誰?!”

  “是楊將軍?”城頭上有人高喊道。

  之后,驗明正身,放吊橋,過城門,楊羅巔回到了龍尾關,第一時間見到了守將段全葛。

  段全葛是段儉魏的族兄弟,可見段氏作為南詔顯赫大族,在軍中地位之重。

  “楊將軍,你如何這般模樣?”

  “唐人要離間南詔與吐蕃,被我揭穿了。但吐蕃大相那邊恐怕還有誤會,要想辦法解釋清楚……”

  楊羅巔大概把事情說了,無非是唐朝廷使用美男計,讓人接近吐蕃公主,要刺殺倚祥葉樂,眼看事敗,便挑起了南詔、吐蕃兵馬之間的內亂。

  段全葛點點頭,道:“好在你提前發現了,把事情控制在士卒被離間的局面上。”

  “是啊。”

  楊羅巔感慨著自己的功勞,隨手指了指身后的帕加。

  “這是人證,叫什么來著,哦,豬屎。還有兩個人則是我路上遇到的吐蕃潰兵,也是人證。”

  帕加正低著頭想事情。

  他猜想,身后的兩個吐蕃潰軍身份有假,因為他們在逃出來的當夜就遇到了這兩個吐蕃潰軍,還帶了四匹馬和很多干糧,楊羅巔于是說服他們一起回太和城,費盡了口舌他們才答應……這很可能是“李倩”安排的。

  那么,現在他說出真相,身后這兩人只怕會馬上撲上來掐死他。

  想說出真相嗎?

  帕加又想到了那天李倩的那些說辭。

  “我們漢人的宰相李斯說過一句話,處于卑賤地位而不想著去求取功名富貴者,就如動物一般,白長了張人臉勉強行走。”

  “李斯還講了一個故事,在廁中的老鼠吃著污穢之物,有人或狗近了,驚恐不已。但在米倉里的老鼠,吃著米粟,處在大屋之中,沒有被人或狗驚擾到的風險。

  “這就是你我當奴隸與當官員的區別,當奴隸,你做得再好,你永遠就是一只舍廁里吃屎的老鼠,現在我給你一個搬到米倉里的機會。”

  “對了,我原本也是一個奴隸。”

  帕加不敢相信,那樣的人物原本也是奴隸。

  但他又想要相信,若是真的,也有一天,他可以變得像李倩一樣?

  一路行來,他都沒想好要怎么做,腦子里既期盼著活得光鮮亮麗,同時又害怕面對倚祥葉樂的懲罰。

  腦子里有個聲音告訴他,應該把實情說出來,盡到一個忠仆的責任。

  但鬼使神差地,他幾次想張口,話到嘴邊,嘴唇就是動都沒動一下。

  直到這一句“叫什么來著,哦,豬屎”入耳,帕加忽然間決定了要怎么做。

  他彎下了腰,開了口。

  “回將軍,小人是吐蕃大相的忠仆,小人……能向大相作證,楊將軍說的都是真的。”

  段全葛道:“你要如何向大相說明?”

  帕加想了想,道:“小人自然是趕到浪穹,當面和大相說個明白。”

  “他會相信你嗎?”

  “大相最信任的就是小人了。”帕加賠笑道。

  “不急。”段全葛道:“等我稟奏過王上,自然會讓你去見大相。”

  “是。”

  段全葛遂吩咐部下將帕加與兩個吐蕃士卒帶去安頓,表示要照料好他們,送上幾個營妓,再送上幾壇好酒。

  處置了過這樁事,楊羅巔問道:“鮮于仲通快要逼近了吧?”

  “到姚州了。”段全葛道:“但不要緊,我阿兄已經領軍去阻他了,今日正了龍首關。”

  “不是堅壁清野?”

  “堅壁清野也不能只留一座孤城啊。”段全葛道:“阿兄不求能擊退鮮于仲通,只要能夠延緩他進軍的速度。等鮮于仲通抵達太和城已是疲師,阿兄再伺機襲攏他的輜重。孤軍深入,唐軍必敗。”

  當日下午,快馬便帶著楊羅巔的消息送到了太和城。

  閣羅鳳的批復來得非常快,當即讓楊羅巔去浪穹給倚祥葉樂表態,愿進獻吐蕃茶葉。

  同時,賞賜駿馬、金銀給帕加,請他務必解釋清楚誤會。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

  中旬的月亮又圓又亮,月華鋪滿大地。

  從哨丫口上望去,洱海美不勝收。高適見了,不由吟了一首詩。

  很快,王忠嗣的聲音打破了詩的意境。

  “將士們,我們跋涉千里而來,離功成只差一座龍尾關,戰后論功行賞,出發!”

  簡單有力的一句動員,一隊隊士卒迅速穿過山林,奔向龍尾關。

  但包括薛白在內,所有知道今夜計劃的將領,心里其實并沒有把握。

  帕加打了一個哆嗦。

  他睜開眼,看向坐在他身上的兩個營妓。

  月光從窗戶里照下來,他得以看清她們的臉,已經衰敗的厲害了。

  他爬起來,系上褲子。收掇了桌上的一些物件,往院子外走去。

  走到了院門處,有兩道身影從左右竄出來,一把將他拎起來。

  “想去哪?”

  “正要找你們,我知道你們是唐軍。走吧,開城門。”

  帕加這次沒有賠笑,也沒有自稱“小人”,而是用了平等的語氣。

  他揚了揚手中的包裹,當先往外走去,那兩人果然跟上。

  “你就不擔心自己猜錯了,我們真是吐蕃士卒?”

  帕加道:“我很聰明,不會猜錯。”

  “哈,你真不像一個奴隸。”

  “我就是不想當奴隸,才開的城門。”

  “知道,這一路上我就覺得你會是個人物。”

  帕加一愣。

  他以往的朋友都是木訥、沒有見識的奴隸,倒很少有人與他這自然親近,遂轉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嘉關中,粟特人,我娘是胡姬,給我起這名字,就是想讓我安家在關中哩。”

  帕加道:“我若是到大唐當官,我起個什么名好?”

  安嘉關中道:“我給你想想啊。”

  “你呢?你叫什么?”帕加把頭轉到右邊。

  “龐拔古,回紇人,大唐河源軍第一團第五隊士卒,帳下已攢賊頭九顆,再有一顆,馬上要升隊正了。今夜功成,就是校尉。”

  安嘉關中道:“好羨慕你,我只有賊頭兩顆。”

  帕加把頭轉向左邊,看著安嘉關中的眼神。倒不想這兩個軍漢看起來兇惡,說起話來這么傻氣。

  “名字。”

  “你有姓嗎?”

  “沒有,在吐蕃,有封地的貴族,才會把封地加在名字前面。”

  “那你就跟我姓吧,叫安嘉平。”

  “為什么?”

  “在‘平康坊’安家,你可就是一等一的貴人了。”

  帕加問道:“平康坊是什么?”

  安嘉關中與龐拔古對視了一眼,笑笑,卻不說。

  “好地方,等你去了就知道。”

  說著這幾句話,三人已從關城上的駐兵樓走了出來,且走過城頭。

  前方看到了人影,他們便不再說話。

  一路下了階梯,安嘉關中轉頭看去,見守在門洞邊的有十人,左右各五,正席地而坐在說笑。

  他正估量著有無把握殺過去打開城門,帕加卻是拉了他一把,把他帶往馬廄的方向。

  到了之后,帕加對著守衛掏出一枚牌符,道:“我要連夜去浪穹見大相。”

  “可是楊將軍說明早再出發。”

  “這就是楊將軍的令牌。”

  “但你為何不跟楊將軍一起……”

  帕加打斷道:“吐蕃與南詔反目成仇,你擔得起責任嗎?還不快去牽馬?”

  那守衛愣了一下,終于去把馬匹牽來。

  帕加緊張得手心冒汗,此時連忙搓了搓,對安嘉關中點了點頭。

  他從小就是孤兒,能活下來就是靠著偷雞摸狗的手段,這令牌就是傍晚與楊羅巔一起領賞的時候偷的。

  馬匹被牽來,三人翻身上馬,驅馬緩緩走向城門。

  前方,守門洞的士卒站了起來,問道:“你們做什么?”

  帕加于是故計重施,安嘉關中、龐拔古緊張地看向守衛。

  他們誰都不敢確定這方法能不能奏效,因不知道南詔有沒有夜間不讓開城門的規定。

  但有一點,龍尾關是剛剛建成的,守衛也是剛剛調來的。

  一切規矩都還沒有立起來,也許有空子可以鉆呢?

  薛白蹲在黑暗中,抬頭望著前方的龍尾關的輪廓。

  龍尾關的建筑結構還是簡單的,只有一道城門,沒有甕城、月城,但有護城河,且護城河就是西洱河,相當的寬闊。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炸藥,一來炸不動由巨石壘好的城墻,二來炸不了河流,不想強攻就必須有內應。

  可內應還沒有回應。

  等到雙腿發麻,心中焦慮……薛白已開始考慮這個計劃若是不成,弄巧成拙的可能性有多大,該如何補救。

  忽然。

  他看到了龍尾關那黑暗的輪廊中顯出了一線豎著的微光。

  這光,像是把他的心都照亮了。

  此時此刻,他才重新想起自己與王忠嗣說的“三成把握”是從何而來的。

  一來自于他看人的眼光,他看出帕加的不甘與不凡。

  二來自于他對唐軍士卒的信任,哪怕沒有帕加,安嘉關中與龐拔古都保證過只要進入城中就能開城門。

  三來自于大唐的國力以及海納百川的胸懷,當今世上,沒有哪個蕃邦的人不想成為唐人的,包括吐蕃。

  “吐蕃與南詔反目成仇,你擔得起責任嗎?!”

  城門內,爭執了一會之后,帕加再次喊出這句話。

  終于,守衛一揮手,道:“開城門,放吊橋。”

  “吱呀”的響聲中,城門慢慢打開,上方的閘樓中轉輪開始轉動。

  帕加又慌張又激動,強自鎮定,驅馬出城。

  三人不敢太快,從城洞往外看去,只見龐然大物般的吊橋正在緩緩放下。

  成了。

  唐軍還沒沖出來,還在等機會。他們也得慢一些,讓城門開得更大些。

  忽然。

  “對了,這是夜間,夜間開門,我們應該先稟報將軍!”

  身后,守城門的士卒呼喊了一聲。

  “對,快去稟報。”

  “你們!先別走了!”

  “好!”

  帕加連忙答應,生怕兩個同伴輕舉妄動。

  他拉過馬,往城里走,笑道:“小人急著去浪穹,現在唐軍還遠著,不用這么緊張吧?”

  “等將軍確認了軍令,再放你們走。”

  身后一直在響著的“吱呀”聲卻是變了。

  帕加轉頭一看,那個在緩緩放倒的吊橋,開始往回收。南詔士卒開始關城門。

  就在這一個瞬間,安嘉關中、龐拔古忽然縱馬飛奔了出去,兩人極有默契,一右一左,閃出城門的同時拔刀在手。

  “咴!”

  當馬匹眼看就要撞向吊橋,他們縱身一躍,揮刀。

  兩道寒光閃過。

  幸好,南詔之地鐵料短缺,掛吊橋的不是鐵索,而是藤繩。

  藤繩極牢固,奈何遇到的是以大唐陌刀工藝淬練出來的寶刀。

  “啊!”

  安嘉關中摔在地上,痛叫一聲,因太過用力而胳膊抽了筋。

  但他們也斬斷了藤繩。

  已在被往上抬的吊橋停止了上升的勢頭,開始往下倒,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嘭!”

  巨響聲中,吊橋狠狠地砸在了西洱河的南岸。

  “沖啊!”

  月光下,一道道身影被吊橋砸起,唐軍士卒們翻身上馬,沖向城門。

  “關城門!關城門!”

  南詔士卒萬萬沒想到敵軍已神兵天降到了龍尾關,紛紛驚呼。

  “關城門啊,吐蕃人殺來了!”

  “快,告訴將軍,蕃軍要攻龍尾關!”

  龐拔古就地一滾,從懷里拿出一個包裹來,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后緩緩關上的城門,撲了過去。

  “快!”

  只有一個字,但安嘉關中知道那是在喊他,連忙也單手從懷里拿包裹,滾向城門。

  “嗖嗖嗖嗖。”

  箭矢射了一地。

  龐拔古不管不顧,將手中的包裹丟給安嘉關中,又摸出一個火折子。

  “來。”

  局勢很亂,愈多箭矢向他們射來,龐拔古的手卻很穩,點燃火折子,點燃引線,放好炸藥包。

  他得意地笑了笑。

  薛白選人的時候,要求士卒們穿針引線,同時讓人拿火把燒他們的屁股,龐拔古是最穩的一個。

  安嘉關中就不一樣了,單純是擅長縫補而已。

  放好炸藥包,安嘉關中抬頭看去,見帕加還在發愣。

  “過來啊!”

  “可……”

  “功成了,走!同富貴!”

  帕加大喜,縱馬沖出城門,身后是與他一起狂奔的兩人。

  城門口,兩個炸藥包的引線還在滋滋作響。

  引線不長,廢拔古拿到以后,自己剪短了一截,放言“真漢子這么長就夠了,我要的是功業!”

  “放箭!”

  “嗖嗖嗖嗖……”

  無數箭矢襲來。

  “轟!”

  “轟!”

  兩聲巨響,塵煙彌漫。

  帕加的馬匹受驚,他被甩在地上,只覺耳朵聾了,回頭一看,眼前出現了讓他無比震驚的一幕。

  城門沒了!

  城門居然不見了,木頭飛散,城門的南詔士卒嚇得呆在那兒,忘了放箭。

  很快,安嘉關中、龐拔古扶起帕加,繼續沖向外面。

  三人沖過吊橋,眼前是飛龍沖天般而來的唐軍,他們連忙避到東面,沖進平野。

  “哈哈哈哈。”

  龐拔古就地打滾,仰在那看著天空大笑道:“立功了,我不僅要當隊正,我要當校尉,哈哈哈,校尉,往后我也要被叫將軍!老安,你也要當校尉了,你不僅能安家在關中,你還能安家長安!”

  “長安,哈哈,我兒孫能活在長安,死都值。”

  帕加聽不到,也聽不懂,但還是欣喜萬分,他抱住安嘉關中,道:“我倆一個姓,結個兄弟吧。”

  “好。”

  “我乙丑牛年,你咧?”

  “我得想想……”

  帕加等了好一會,沒等到安嘉關中的回答,翻開他的身體一看,只見他背上好幾個箭孔在流著血。

  一探鼻息,已經沒了。

  帕加莫名地大哭起來。

  “哭什么。”龐拔古起身,道:“回來再給他收尸,殺回去!”

  “他剛才說什么?”

  “他說,兒孫能活在長安,死都值!”

  龐拔古高聲道了一句,昂揚起身,提刀,沖向了流水般的唐軍。

  王忠嗣看著唐軍沖進城門,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

  他作為主帥,考慮問題與旁人不同。此時暫時不去關注戰場的細節,而是招過部屬,吩咐了幾句。

  “曲環,帶你的人就地歇息。一旦拿下龍尾關,我要你連夜奔襲太和城,天亮之前必須抵達!”

  “喏!”

  曲環退下之后,王忠嗣才對旁人下了另一道命令。

  “派最快的馬,通知鮮于仲通,務必以最快的時間趕到。”

  “喏……”

  如此布置之后,王忠嗣才重新看向龍尾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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