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七起得很早。
當他從房間里走出去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天幕將亮未亮的角落里，還有一雙眼睛在凝視著他。
夜月和明日共存。
天邊泛起的白光，像是在預兆著某種滅亡。
陸晨緩緩跟在他的身后，保持著一個很安全的距離。
道路上的人很少，百姓能逃的基本都逃出去了，逃不了的也已做好了自己的選擇。
在這個山河即將淪喪的清晨，人們早已認命了。
當然，也有不認命的人。
不認命的人，都已拿起了武器。
陸晨攥著木劍，步伐越來越沉重。
那個背地里沈南七租來的院落并不遠，但不知為何，這條路似乎是陸晨這一生走過最遠的路。
直至天完完全全亮起來的時候，沈南七才走到了庭院之中。
他揚起頭，在戰鼓雷動，響徹汴京的那一刻，他那張慘白到如雪般的面容，微微露出了笑容。
鈴聲清脆。
手中的噬魂傘飄蕩了起來。
陸晨站在角落里，微微一怔，凝視著那把傘。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噬魂傘全部打開的樣子，傘下掛著的骷髏頭開始晃動，里面傳出了陰冷的紫氣，那些紫氣環繞在沈南七的身上，隨后在他的調動之下，那些紫氣渾然升騰。
接著，他的身軀和噬魂傘一起漂浮了起來。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一團陰暗的氣息。
那一刻，沈南七開心的笑了起來。
他的口中喃喃道：“哥，我……我終于要成功了……”
可就在這一刻，表情突然變了。
他的變得驚訝，變得詫異。
他一直忽略的氣息，開始越加變得龐大了起來，轉頭看去的那一刻，陸晨已仿佛站在沖天的怒火之中，眼里充滿了殺氣。
沈南七道：“先生有要緊的事，你去一邊玩去。”
陸晨嘴角微微揚起，“被牽制靈氣的感覺不好受吧？老賊……我是來要你狗命的！”
他憤然躍起，直奔沈南七而去。
忽然。
一股紫氣直接將他的身形全部包裹在了空中，如同一只大手將他的身形牢牢抓握。
氣息已在滾動。
天地之間，一個個靈魂飄向了噬魂傘。
陸晨的身體開始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他的雙目猩紅，任由沈南七摧殘著自己的身軀，他狂笑著，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
沈南七冷聲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陸晨道：“殺啊！來啊……殺我啊！”
他的心中早已明白，九陽絕脈的極限在哪兒。
上一次斷肋骨的時候，他就已經險些壓制不住體內九陽絕脈的動蕩，那個可以讓人失控，讓人徹底瘋狂的力量。
而這一次，他根本沒有去壓制。
任由那股力量和沈南七灌入的氣息開始抗衡。
冥冥中，他感覺到了體內那股蓬勃的氣息開始發狂涌出，內心中仿佛蘊藏著一個粗暴的野獸，想要掙脫一切。
鮮血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手中的木劍，此時已貫通全身。
陸晨內心毫無波瀾地揮出了一劍。
這一劍，便是劍罡。
劍罡的力量，在練氣七層的加持之下，打向了沈南七。
他仍舊單手去攔，可這一次，他并沒有攔下劍罡。
呲……
“嗯？”
沈南七低下了頭。
他的一條手臂竟被直接削去了。
那張冷漠的臉上，無神的目光開始冰冷了起來。
殺意涌現。
另一只手臂猛然抓向陸晨。
陸晨的嘴角上揚。
他要的就是魚死網破！
一條手臂直接貫穿了他的心臟！
隨后，那個冰冷的男人沒有絲毫的猶豫，抽出手臂，直接捏向了他的丹田。
“道死魂消，雖然還沒到成熟的時候，不過留著你確實是個禍患。”沈南七果決道，直接將陸晨的丹田，從他的體內生生挖了出來！
陸晨整個人吊著最后的一口氣，慘聲道：“吃啊……吃下去……吞噬我的靈根……吞噬我的……”
丹田化靈入元，直被噬魂傘包裹了起來。
沈南七望著那個再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可憐少年，搖頭嘆息，可下一瞬，他的脖頸上出現了一把劍。
一把金碧琉璃的長劍。
陸晨大駭，用盡全身最后的一絲力氣叫道：“滾！走開！”
沈南七呵呵一笑，轉頭看去，“我還以為是誰呢……”
陸晨雙目猩紅。
“跑！”
這一刻，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站在沈南七身后的，正是曾經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山莊，藏劍山莊的少莊主，葉承影。
紫色已混入黑氣。
那黑氣只是輕輕一斬。
葉承影的左邊手臂便斷開，掉在地上。
“沈南七！我他媽要你的命！”
陸晨嘶吼著。
眼睛已沒有了瞳仁，只剩下了一片赤紅。
“報仇雪恨，男子漢大丈夫……卻如此愚笨。”沈南七看著他，戲謔道：“我不懂，伱為何會找一個凡人來幫忙？”
他一把扣住了陸晨的脖子，眉心頂在了他的眉心上，“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以為光靠傷害身體，就能激活九陽血脈的威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不起九陽絕脈了，這種天地生長的東西，就如同咒印一樣，不可能被任何人掌控，也不可能聽任何人的指示。”
陸晨已說不出話來，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靈氣……
緩緩地在進入沈南七的身體。
就在此時，一個顫抖的聲音緩緩道：“放……”
“嗯？”
沈南七緩緩轉頭，冰冷的目光看向了葉承影，冷笑道：“你居然還沒死。”
“放開他！”
葉承影捂著自己的斷臂，顫抖著站起了身。
鮮血已經將他那身灰白的袍子染成了鮮紅色。
陸晨在心底嘶吼著。
可這個屹立的男人，卻根本聽不到。
在那一瞬間，陸晨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爺爺。
就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又看到了自己曾經背后的那座大山。
“哦？你是我見過骨頭最硬的人。”
沈南七冷漠地抓起了噬魂傘，魂魄已開始大量聚集，眼下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必須要靠著噬魂傘源源不斷的魂力來支撐，但他并不覺得眼前的情況是一種威脅，“你能再撐一招么？”
葉承影搖晃了七八下，這才勉強站定了身形，唯一的手臂抓握著那把自己保留至今的劍，舉了起來，指著沈南七，“打……得過和打不打……是兩回事。”
“你……妖怪……欺負一個孩子！”
“恃強凌弱遭天譴，老弱婦孺該有人管……”
“咳咳……”
葉承影猛然抬頭。
“多行不義自斃，行俠仗義是天道！”
陸晨已流出了血淚。
他感覺到生命在流逝，在緩緩的流逝，目光死死地瞪著葉承影，似乎生怕下一刻，這個男人會消失在世界上。
“我說那個老匹夫……怎么死了……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他一直為大韶的江湖兜著底，讓這個支離破碎幾近枯干的江湖……還有著最后一絲俠氣……你這個妖怪……又懂什么！”
葉承影撲出的瞬間。
整個身軀被紫氣包裹了起來！
可就在這一瞬間。
沈南七的目光突然瞪了起來。
猛然回頭。
陸晨低著頭，就站在自己的身側。
他的周身散發著赤黑的氣息。
那不是靈氣……
不對！
沈南七立刻退身。
可瞬間。
陸晨用一個快到模糊的速度，來到他的身側，那把木劍，刺穿了他的身體。
“你……住手！你想讓他們魂飛魄散么！”
霎時。
整個天空，出現了一個個的魂魄。
往日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傘中。
孫三年。
顧希言。
陸晨仰起頭，那雙已沒有瞳仁的目光冷冷的看著他。
“老賊，給你小爺！贖罪！”
木劍脫鋒。
古老漆黑的木塊，一件件掉落。
就在最后。
陸晨的手中抓握著一塊通體晶亮的晶石。
而他的手臂，直直穿過了沈南七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