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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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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卿云卻雙手一攤,“化妝品賞析與應用,這是給女朋友買化妝品避雷的科普課程,沒用嗎?”

  旁邊的石廣勇贊同的點了點頭,“很有用!”

  雖然不贊同卿云這個完全是兒戲的選課組合,但說起這個話題,王德超也樂了,“太有用了!”

  蘇采薇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參與今天的見面!

  她剛剛應該送卿云進來后,轉身就走,回去研究這小混蛋提出的那個課題不香咩!

  “至于女生穿搭技巧……”

  卿云打量著她衣裝的戲謔眼神,讓蘇采薇頓時小臉緋紅著。

  混蛋!

  想說自己東施效顰是吧!

  顧不得在辦公室裝什么了,給了一個‘你最好給我識相點’的眼神后,蘇采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順手扇了扇自己發熱的臉龐。

  一邊的王德超看戲看得嘴角都合不攏了。

  他腦海里已經在想怎么打造‘卿云書院’和‘采薇書院’的聯動了。

  ‘卿云書院’以經濟學院為主軸進行構架,這不僅僅是因為卿云在經濟學院,而是因為人文社科類的窮學科,需要一個變現途徑。

  而以數學所在的理學為主的‘采薇書院’,可以用應用數學與經濟相結合的方式,讓這兩個書院形成學科大類的交叉。

  那么,文和理,這倆窮鬼學科大類,就自然盤活了。

  不過不等卿云繼續說完,他還是就事論事的感慨著,

  “也就對你有用而已,對于普通學生來說,他們是會選擇和自己專業相關的課程的。”

  他其實想說,加油!小伙子!我看好你!抓緊點,拿下伱輔導員!

  卿云卻搖了搖頭,“校長,你如果以為這只是出于我特殊情況的選課策略,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頓了頓,認真的說著,“甚至,我看這個選課表里面,專業選修課也是有老師可以選擇的,我個人很理解學校的做法,但是從一個普通學生的角度,你猜我的選課策略是是什么?”

  說罷,他自問自答著,“作為一個普通學生,在我看來,學分等于績點,績點等于獎學金、轉專業、保研,我的校長大人,你覺得,在這個等式下,有多少學生會去真正選擇選修課和自己的專業掛鉤,和人文素質掛鉤,和完全人格培養掛鉤?

  在自學總時間維持不變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GPA,這才是選課的最優解。

  那么怎么選?在我自己看來,拋開我的特殊情況,我在選課之前,我一定會去關注幾個問題。”

  卿云掰著手指在那一個個說著,“第一,我會找學長學姐甚至輔導員問清楚,哪個老師是論文結課,哪個老師是考試結課。考試結課的,我肯定不會選。

  第二,哪個老師給的分高,哪個老師給的分很苛刻。這一點,如果條件允許,我一定會去搞這幾個老師上學年這門課的數據。

  比如,同樣就是高數,2個不同的老師,一個給中位數的同學b,一個給d,按一學期25學分排序,水平維持不變的情況下可以提升5/250.4點的gpa。

  一般的同學gpa漲0.04都能夠把他樂壞了,這是0.4個點的GPA,你們自己換成學生來看,你們選誰?

  第三,那個老師考勤管得松,不點名。

  比如我剛剛選的那些課程,沒有什么大用,只是湊學分,這個時間我完全可以拿去做點其他的事,去出席學生會、出席辯論賽、出席商業比賽、去操場打場球,甚至和女朋友出去約會,也比研究這些課程有快感吧?

  第四,哪個老師期末會給考試的重點,給多少?

  校長,不管你承不承認,大學有兩種極端,一種是認真學習成為人才,一種是快樂四年成為廢材。

  二者肯定有高下,但其實兩個極端的人很少,絕大部分人都在中間,這是人性,老師也得尊重人性,否則掛科率太高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第五,哪個老師期末會撈人?這個跟前面第四是一樣的,我覺得就不用說了吧。

  第六,最關鍵的,一定要避雷的老師。比如,假設小蘇老師看我不順眼,那我肯定不可能選她的課,不然天天點我的到,期末還往死里判分,這不是找死嗎?

  再比如,假設石院是一個出了名的要求特別嚴,作業特別多,考試特別狠的嚴師,就算只剩他一個老師可以選,我也肯定不會選,我寧肯等一個學期。

  這些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信息差,甚至我就直接在BBS論壇上問,總有好心人會告訴我的。”

  卿云的話,讓王德超掐斷了好幾根胡須,在那緊鎖著眉頭,嘴里阿巴阿巴的。

  卿云嘆了口氣,“校長,也就是我了,敢在你面前扯這些閑龍門陣,普通學生的真實聲音,你們校領導哪里有機會聽見?

  他們根本不關注什么精神素質,他們只關注怎么拿到高績點,無論是本科就業還是讀研后就業,還是讀博士,最終的本質就是,他們首先關注的就業,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養活自己。

  您別扯那些虛的,作為個體而言,吃飯是首先要滿足的訴求。”

  “小卿吶,你這也只是一面之詞嘛,這是你個人的看法和態度,其他學生未必會這么想”石廣勇趕緊在一邊和著稀泥,他覺得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老校長現在有點下不來臺了。

  王德超聞言,臉上輕松了不少。

  卿云瞥了瞥王德超眼里忽地亮起的光,卻戲謔的看了蘇采薇一眼。

  這一眼,看得蘇采薇心里有些發慌,“你看我做什么?”

  卿云笑了笑,“聽說小蘇老師是兩年半就修完了本科的學分……”

  他相信蘇采薇的專業課門門過硬。

  但他也相信蘇采薇的非專業課,特別是選修課,絕對水的一匹!

  不然哪里湊的夠那些學分!

  望著蘇采薇羞憤的表情,王德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擺了擺手,“小卿,書院制是真的很有好處的。”

  他不想說通識教育了,既然有選課,那就一定有選課策略,卿云提出來的是漏洞,而漏洞是可以被補全的。

  卿云轉過頭來,肅然的說著,“我知道有好處,我明白校長你考量這個問題的點在哪。

  我承認,一,師生同吃同住的書院制,可以提供給學生更加親密和溫馨的學術環境,二,生活社區化可以培養學生的領導才能和綜合素質,三,同寢不同系,來自不同學科有不同興趣愛好及性格特質的學生,一起生活和學習,可以接觸多元化視野,培養全面素質。”

  說到這里,他雙手一攤,“這些都沒問題,都是書院制的好處,校長,你別忘了,我假不假也是炎黃學院的院長,我偶爾也會琢磨這些。”

  王德超點了點頭,而后疑惑的望著他,“按理說,其實你的炎黃學院,因為面向你自己的企業,天生應該比我們這種公立綜合性大學會更強調全面素養,為什么你……表現的這么抵觸?”

  卿云搖了搖頭,“書院制不是不好,我現在的反對,只是時機真不對。”

  說罷,他又突然笑了一下,“校長,歐洲的那些學校我暫時不說,明珠島那邊的港中文,就是一所書院制學校,我知道,你們大多考察的重點也是港中文,對吧?”

  王德超解釋著,“98年的時候,我們教育界人士一起去那邊考察,都對港中文的那種‘師生都有雙重身份,專業教學及學術研究屬于學院,課外活動及人格養成屬于書院’的書院制贊賞有加。”

  卿云又點了點頭,“沒錯,但是,為什么明珠港只有港中文一所大學是書院制,它已經搞了半個世紀了,為什么明珠港其他幾所大學不跟進?”

  不待王德超回答,他自己說了出來,“經濟實力。港中文的書院,可以為所有學生提供課外活動經費,包括集體食宿、文化娛樂、國際交流等等,這絕對不是一筆小錢。

  這里面除了學生學費、學校撥款,更重要的是書院自身的籌款能力,這就牽涉到大學與書院之間的責任與權限。

  比如現在復旦搞幾個書院,書院天生就會存在貧富不均,到最后,你會發現,書院之間比的是誰富二代多,最后強者恒強。”

  一邊的蘇采薇最先反應過來。

  倒不是她懂經濟學,而是相比起王德超和石廣勇,看過的她,瞬間便聯想到霍格沃茲四個學院的強弱關系上。

  格蘭芬多是主角光環,但從里那些獎杯數量可以看出,實際上公認整體實力最強的學院是二代N代密集的斯萊特林。

  “那是不是在分院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做一些調節,讓各個書院……在這方面,勢均力敵?”

  石廣勇的話,讓蘇采薇差點沒憋住笑。

  分院帽?

  嗔怒的瞪了一眼那邊坐著的卿云,她覺得都賴他,一開始說了哈利波特,現在她的腦袋里,便是拿著書院制和霍格沃茲不停的做著對比。

  從她的表情上,卿云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沖她擠了擠眼睛,而后對著石廣勇說著,“這確實是可行的,但有兩個問題,第一是學校現在是不是真的具備了推行書院制的經濟實力。”

  聽到這里,王德超摸了摸腦門子上的汗,搖了搖頭,“如果要按照港中文的書院包國際交流項目費用的那種模式,學校現在沒這個錢。但也不是必須的,對吧?你先說說你的第二個問題。”

  卿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嘴里卻輕輕的說了一句,“貧困生。”

  在王德超三人凝滯的目光里,卿云玩味的笑了笑,“雖然我現在不是貧困生了,但我想我18年的人生經歷,還是能夠代表這個群體。

  書院制強調全面素養的全人格教育,沒錯,這是趨勢,但是,那種開放式、討論式的學習方式,真的適合貧困生嗎?”

  原本還微粉著小臉的蘇采薇,此時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好吧,他確實有資格這么說。

  王德超的臉色也肅然了起來,“說說看。”

  卿云一說貧困生,他便陡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但他此時更想聽聽,這個曾經真正的貧困生的看法。

  卿云雙手合十揉了揉鼻翼,而后微微一笑,“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被忽視的群體。

  他們由于家庭環境和初高中教育的差異,書院制一開始他們就會處在劣勢。

  不要說什么天道酬勤的話,有些差距能彌補,有些是彌補不了的。

  別的不說,很多農村里的孩子,上了大學,才第一次接觸到計算機,你讓他們怎么公平的競爭?

  書院制,學校和書院會投入大量的資源,但總歸資源就那么多,貧困生從一開始就會被落下,而后越拋越遠。

  第一,經濟負擔,港中文那套書院制要求學生參與各種社團、活動和社區服務,這會增加貧困生的經濟負擔,他們可能無法承擔額外的費用,如社團活動的會費、實地考察的費用等。

  第二,學業壓力,書院制鼓勵學生參與多樣化的學習體驗,并獲取廣泛的知識。然而,貧困生由于經濟條件限制,無法投入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參與與專業無關的活動,從而導致學業還原度不高,難以全面發展。

  第三,社交隔閡,書院制強調建立學術社群,但對于貧困生來說,與其他學生之間的經濟差距可能導致社交隔閡。貧困生可能因為經濟上的限制而被排擠或感到自卑,難以融入書院的社區。

  第四,心理壓力,對于貧困生來說,面對經濟困境和來自家庭的期望,他們可能承受著更大的心理壓力。與此同時,書院制中的競爭和學業要求也可能加劇了他們的心理負擔。”

  說到這里,卿云搖了搖頭,“按照世界銀行的數據,2002年我們國家貧困人口的比例是36.5,按照教育部的數據貧困生,全高校口徑是29,我們復旦大學和清北交大人大差不多,今年新生都是20左右。

  也就是說,現在搞書院制,有五分之一的學生,天生就遠遠落后于他人,那種額外的經濟負擔,不是助學金能彌補或者覆蓋的。

  所以,我真不建議你們現在想當然的就去搞什么書院制,時機真不對,現在搞,必定會犧牲一部分人。”

  辦公室里,陷入長久的寂靜。

  “你覺得應該怎么解決?電車悖論,該犧牲誰?”

  王德超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其實他不是沒想過貧困生的問題,但是當前大學教育的痼疾讓他認為兩害相權取其輕,書院制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看得見的。

  不過卿云今天的說法,通識教育的漏洞和書院制對貧困生可能的傷害,這兩個雙重打擊,讓他猶豫了。

  對他來說,這就是個電車悖論問題。

  把素不相識的六個人,綁在兩條鐵軌上,一條鐵軌上五個人,另一條一人,并且放出一輛電車疾馳而來,而你就是決定他們命運的那個人。

  你可以操控拉桿,讓電車變換軌道。

  犧牲1個人還是犧牲5個人?

  聽懂了的石廣勇也嘬著牙花子,一臉便秘的模樣,在面臨電車悖論時,并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道德行為。

  作為一個教育家,犧牲誰,王德超都沒法選。

  但是看到問題后,眼睜睜的不去干涉,他也做不到。

  這完全是赤裸裸的拷打人性了。

  他很想用‘變更本身就是需要犧牲一部分人’來說服自己,但他發現,他根本做不到。

  他是教育家,不是政治家。

  蘇采薇皺巴著一張小臉,也在衡量著,為了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的正義,這是不是正義?

  她發現,無論怎么選,哪怕是什么都不做,都不可能得出一個讓她良心稍安的選項。

  看了看校長師侄在和他那頂上為數不多的頭發較勁的模樣,蘇采薇惱怒的瞪了卿云一眼,讓他趕緊提出解決辦法。

  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不應該提出來!

  卿云笑了笑,“為什么一定要犧牲呢?我不能讓列車停下來嗎?難道除了書院制,就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了嗎?

  書院制的本意既然是培養社會、企業需要的人,我們為什么不從社會和企業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呢?”

  他一直覺得提出這個悖論的人,腦子有病。

  ‘電車難題’之所以成為難題,就是因為它不能‘結合實際’。

  比如解方程,如同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方程為:xy1。

  其他的條件,沒了。

  作為學生,你怎么辦?

  很顯然,方程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變量,那么,這個方程就無解,就是條件不全的錯題。

  ‘電車難題’就是這么一道錯題,就是因為這個悖論方程有至少兩個變量:一個是‘功利’的取舍問題,一個是‘道德’的取舍問題。

  高考出卷子出錯題了,會取消未來的命題資格。

  而這種強行將人致于倫理學道德層面的問題,提出者的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就應該被槍斃。

  換句話說,‘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從某種意義上,是社會運轉的最優解。

  卿云沒有去糾結這個悖論,“前幾天,我去了一趟華亭外國語大學……”

  悄然瞥了一眼蘇采薇肉眼可見冷下來的臉,卿云心里也是覺得好笑。

  這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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