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常華殿內。
眼睜睜看著楚公公變作蓮芳,又被林季一劍斬斷了生機,沛帝面露些許苦澀。
“楚公公...死了。”
“不,他早就死了。”
“朕...我...我身邊真就沒有半個可信之人嗎?我號稱大秦當今圣上,但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眼中,卻不過是可笑的棋子而已。”
“朝廷不得插手監天司的事務?難怪當初楚公公說我犯了大忌。”
“所以他是什么時候死的?興許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之后吧。他自以為在維護大秦的統治,卻不想謀劃監天司,動搖大秦根基的,便是他忠心耿耿的秦家。”
秦沛臉上的表情漸漸消散。
“所以對于秦家來說,我這皇帝又算的了什么?老祖宗何等威風,道成境都能以一敵二大占上風,他是大秦開國皇帝,史無前例的秦帝,而我只是沛帝,不配以秦來稱,分明我也姓秦的。”
“不,沛帝也只是叫叫而已,我是秦沛,是秦家天賦不佳不得勢,偏偏又出身嫡系的可悲子弟。”
秦沛握著椅子把手的手背上,青筋漸漸暴起。
“于是我被選中成了大秦的帝王,大秦若是出了什么變故,就須得我去那盤龍山。”
心念及此,沛帝的耳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沛兒,你準備好了嗎?”
沛帝猛地回過神來,看向已經走到身旁的秦家家主秦元。
“孫兒...早已等著這一天了。”
“好,再等片刻,若是事不可為,你與我上山。”
“盤龍山?”
“盤龍山。”
沛帝的目光落在了常華殿外,京城之外,那高聳入云的山上。
“孫兒..明白。”
盤龍山上,大秦祖陵深處。
九龍臺前。
昔日龍氣環繞的九龍臺,如今已經顯現出了幾分凋零。
那盤踞石臺之上神情各異的九條石龍,已有五條化為齏粉散落四周,剩下的四條也都沒了生氣,化作了死物。
其中,正北方那條,代表著京州氣運的石龍,此時此刻其上已經出現了裂痕。
當宋蒼與黎劍來到這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兩人站在石室門口,靜靜的看著那代表著大秦統治根基,象征著九州氣運的石臺。
“即便只是站在這里,都感到了無盡的壓力,似是天道的注視,又似是九州龍脈的敵意。”宋蒼開口,語氣中透露著無奈。
“千年大秦之一切都在這小小石臺之上?只要你我聯手將之破除,便能引發九州龍氣重歸天地,讓大秦氣數散盡?”
“司無命是這般說的。”黎劍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哪怕此時此刻,九州命數就在他們二人的手中,他也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宋蒼也早就習慣了老友這幅態度。
“那之后呢?破除了這石臺之后又該如何?”
“司無命會出手,以長生殿替代大秦。”黎劍應道。
宋蒼微微挑眉,他心中其實早有答案,只是事到臨頭,他忍不住遲疑了而已。
“那我等修士頭頂上不還是被人壓著?”他繼續問。
“以前是別人壓我們,以后是我們壓別人。”黎劍再答。
“秦家壓了千年都壓不住,就憑我們長生殿這些人,能行?”
黎劍側目,看向自己的老友。
幾個呼吸之后,他的臉上久違的泛起了些許笑意。
“你不是這般嘮叨的性子。”
“這種大事當前,難免思前想后。”
“你怕了?”
“是。”
“怕將來九州局勢超出掌控?”
“怕破了這九龍臺,你我二人承受不住九州龍脈的反噬!大秦入主九州是千年前受到九州龍脈認可,是真正的奉天承運。”
“九龍臺上的石龍連一半都不足了。”
“那也是數州地界的氣運匯聚,堂堂太一門道門領袖,也不過和三圣洞瓜分襄州氣運,就這當中還插著一位靈尊!你看他們,還不是過得有滋有味!他們哪家沒道成?”
宋蒼長嘆道:“而你我不過入道境巔峰,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找到前路,可如今前路看不到,卻要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
“你我早已看過未來,我們沒有前路了。”黎劍的語氣突然變得落寞,“司無命的歲月之道真是無情,讓人看到未來的自己,于是便無限失望,乃至于連心氣都沒了。”
“我們甚至不能否認所知所見都是虛妄,因為我們心中都很清楚,那就是真的,你我真的沒有前路了...或許早在屈于人下的時候,我們的未來便已經有了定數了吧。”
話音落下,黎劍已然拔劍。
宋蒼忍不住又道:“要不再等等?”
黎劍扭頭。
“我明白了,你不是怕死,你是怕死了之后,沒人再去陪著那狐媚子了...溫柔鄉英雄冢,夢仙宗傳承落到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宋蒼聞言,卻冷聲應道:“此番你死,你手中的劍還不知道要去往何處,說不得就被不識貨的人撿去了,就比如那林季!”
“嗯?!”黎劍面色驟然變化。
宋蒼繼續道:“那小子看似用劍,實則一身本事都是他那詭譎的因果道而已,劍不過是外物,也可以是...比如說刀?”
“你敢拿刀與我的劍比?!”
“我是說林季敢,那小子還愛野味,你這劍落到他手里,多半就被他拿來當菜刀使喚,以你長劍之鋒利,想來剝皮去骨不在話下...你不怕?”
“廢話連篇,亂我心志!”
下一刻,只見黎劍身后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虛影,那虛影剎那間便捅破了石室的上方,陽光灑落,也讓九龍臺徹底暴露在外。
那是一柄巨劍,仿佛能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斬斷的巨劍。
“我黎劍九歲練劍,時至今朝不曾有過一日懈怠,入三圣洞,得上代人圣傳承,方知舍神劍為我一生之追求。”
“舍神,也是舍身。”
“老夫連肉身都能拋卻,連元神都能不顧...既然前路渺茫,不如留下一劍,為九州銘記。”
話音落下,那巨劍虛影已然落下。
宋蒼身旁,黎劍的肉身開始漸漸化作齏粉,緩緩消散。
隱約間,宋蒼聽到了老友似是在自己耳旁輕聲低語。
“你在這九州還有掛記,而我...早已了無牽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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