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年,圣約翰之月(6月)的第25日 鐘聲呼喚著圣餐,但在這個夏天的早晨,教堂里空無一人。人們還沒法看到逼近的軍隊,但可以逐漸地聽到他們的聲音。咚咚的鼓聲伴隨著他們搬運食物、水、拆好了的攻城器械和營地設備的腳步聲。而布達人的心臟隨著每一次都更加強烈的鼓聲跳動。
布達的修道院長馬修在一大群人的面前舉行了清晨彌撒,城市里一片寂靜,也許布達從來沒有這么安靜過。守衛城堡的六百名士兵和騎士,以及為數更多的市民、工匠和身無分文的農奴,都低著頭跪在街上,聽著修道院長用空洞低沉的聲音念著彌撒的經文。
“此即吾軀體!”
那些站在城墻上的人已經可以看到正在逼近的軍隊輪廓,馬修猜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盡可能縮短了彌撒的時間,并迅速地開始祝福。
這位高大的禿頭男子從身旁男孩的手中接過圣水,在空中劃了一個氣勢十足的十字。他特別地祝福了城堡的守軍們,并請求上帝幫助他們取得勝利,將恐懼從布達守衛者們的心中驅散。
馬修沒有穿他平時的神父服,他為圍攻做好了準備,自己也打算參加守軍。他穿著一件及踝的深褐色長袍,腰間系著腰帶,他沒有穿鎖子甲,因為馬修認為如果上帝命令他去死,他無論如何都會死,他沒有必要違背上帝的意愿,穿上毫無作用的鎖子甲。
因此,他一講完道,便戴上手套,拿起他破舊的盾牌,緊握著鋸齒狀的釘頭錘,在他的大手之下,武器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小勺子。他揮舞了幾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會沒事的,”他嘀咕道,“如果他們敢,現在便可以攻來……”
安塔爾從未感到如此緊張,盡管他的舅舅為整座城市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以應付在圍城戰中的各種情況,但即使是威廉·巴托也沒辦法讓他的養子平靜下來。
“水和食物?”安塔爾問了不下一百遍這個問題,托馬斯·塞姆塞也答了不止一百遍。
“不缺,我們已經把墻內能收集到的補給都準備好了。”
“我們應該用濕毛皮和衣服把易燃的地方都蓋住!茅屋的房頂要被淋到漏水為止!”
“他們已經這樣做了,”教區長維納爾之子拉斯洛表示,“一切都準備好了。”
“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在最里面的教堂里。”威廉帶來了最新的消息。“馬也很安全。大多數士兵都在朝西的城墻上,非戰斗人員已經準備好了包扎、截肢和抬走傷亡人員的準備。廚房里的女人已經分工好了,我們把酒鬼們都關了起來,并有專職的衛兵看守,以防他們造成任何混亂。”
“好的,”安塔爾連連點頭,“我們去墻上吧!”
“大人!”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小馬蒂亞斯跑到安塔爾身邊。“我該做些什么?我已經準備好保衛城堡了!”
“當然,我知道,”百合花騎士微笑道,“到我的房間去,照顧好自己,好嗎?”
“我也要上城墻,大人!”男孩搖頭道。
“我知道你的感受,”安塔爾抓住了這個剛過十歲的男孩手臂,“在我還是跟你這么大的時候,我誰都不怕,誰都敢挑戰。而且我也這么做了……但事實證明那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不想成為一個沒用的人,”馬蒂亞斯用悲傷的眼睛說道,“我需要任務,大人!”
“你有最重要的任務,我的孩子,”百合花騎士鼓勵道,“拿著繃帶、食物和酒水在我房間里等著我。這非常重要,當我回到那里休息幾分鐘時,我會需要新鮮的食物和烈酒,沒有它們我便無法戰斗。當然還有用于清洗的水,如果我受傷了,你知道該怎么辦……”
“我知道了,大人!”小馬蒂亞斯說,“您可以相信我!”
“那你現在就回我的房間,等待我的下一個命令,聽到了嗎?”
“明白了,”男孩點點頭,“把他們都砍倒吧,好大人!”
“我們正是這個打算,”威廉說,“我們會照顧好你的主人的,孩子,不要擔心!”
男孩向他們鞠了一躬,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房屋之間。
“他比伱以前可聽話多了,”老騎士用肘推了推他的外甥,“如果我讓你在我的房間呆著,你早就跳上馬,或躍上城墻了。”
“但也許我能把馬泰·查克的腦袋帶回來,”安塔爾笑道,“但我希望那孩子腦子里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們走到了城墻上,馬泰·查克的軍隊已經開始進攻。他們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但已經近到能讓城墻上的人看到他們的全部力量。他們的指揮官一定是想以此來威嚇守軍,心想當看到這三千人馬、無邊的營地和攻城器械時,守軍會舉起白旗,將布達交給寡頭。安塔爾把這一觀點分享給周圍的人,托馬斯·塞姆塞只是大笑了幾聲。
“想得美,我們只會舉起馬泰·查克的人皮旗!”
西城墻上,查理王的士兵越來越多,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準備攻城的人安營扎寨。
“那些是攻城器械,”威廉指著更遠的地方說道,那里有幾十個人正在擺弄著大型的木架結構。“他們現在正在組裝它們,希望這不要給我們帶來太多麻煩……”
“只要等到太陽下山,”瓦伊克·弗洛出現在城墻上,“他們明天就不會向我們扔石球了,我敢保證,騎士大人們。”
他手下的二十名戰士跟著弓騎手走上石樓梯,盡管他們從頭到腳都穿著皮甲,身上的武器比大多數士兵都要多,但卻看起來并不完整,沒有馬為伴的他們看起來很奇怪。
“瓦伊克大人,你是否可以告訴我,”安塔爾朝他們點了點頭,“你打算如何摧毀那些攻城器械?”
“別讓這個煩惱你,”瓦伊克緊握他的弓,從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睜大眼睛看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百合花騎士笑著問,“我并不想讓你掃興,但他們不再射程內,他們沒那么傻……”
“看著吧。”弓騎手的二十名戰士也在他身邊排成一排,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把復合弓,上弓頭比下弓頭要長,每根弓弦上都有一支倒鉤箭。
“瞄準。”他們在瓦伊克的帶領將把弓往上拉起,用低沉平靜的聲音說道。
安塔爾、威廉、托馬斯·塞姆塞以及站在他們身邊的守軍都好奇地看著這群穿著皮甲的人。
“放!”二十一張弓同時升得更高,他們輕輕地松開弓弦,箭頭劃破空氣,比安塔爾預想的要飛得遠得多,它們在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然后開始下降,朝圍城的士兵們飛去。等馬泰·查克的士兵們回過神來時,已有八人死亡,十人重傷,只有三人受輕傷逃脫。
那些站在城墻上的人目瞪口呆地贊嘆著這些弓騎手的神奇射程和精湛射術,弓箭能直接射入敵營,而且全部命中,這簡直是個奇跡。
片刻之后,二十一張弓再次向天空瞄準,這一次沒有命令,他們根據自己的節奏調整著射箭的頻率,但還是幾乎在同一時間射出箭矢,又有十五人被射中身亡。
圍城士兵們開始騷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畢竟他們是在弓箭射程之外的!
“撤退!”最前面的幾個人絕望地尖叫著,開始拼命地逃跑,用盡全力推開身后的人群。“退后,你們這群混蛋,聽不見我說話嗎?”
又是二十一支箭從天而降,穿刺喉嚨,射入心臟,釘在四肢上。就算是活下來的人,也沒法將箭從身上拔出來,因為把倒刺箭拔出來只會造成更糟糕的傷。
弓弦揮動之后,他們立即伸手從箭筒中拿出另一根箭,速度快到難以置信。不久前還紀律嚴明的軍隊就像是一只腳踏進了旋渦,每一次都有幾個士兵應聲倒下。等到他們終于在混亂中舉起盾牌,并開始撤退時,已經有不下五十多人死亡,傷者過百。
“夠了,”瓦伊克看到敵軍超出了射程,幾乎跑進了后面的樹林里,滿意地朝安塔爾笑了笑,“他們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弄明白。”
“你擁有我所有的尊重和認可,”百合花騎士印象深刻地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我們在這里的時候,”弓騎手保證道,“你會看到更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