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加修女的乞討隊伍轉過街角,被啄食面包屑的鴿子們嚇了一跳。帶頭的修女帶領著唱詩班,高舉著簡單的木制十字架,她身后是宣誓了的修女,在他們身后,見習修女們以緩慢而平靜的步伐走著。
走在后面的艾格尼絲幾乎沒有注意祈禱文,她一邊低聲吟唱,一邊左顧右盼,不知道身穿圣殿騎士衣服的男子會出現在什么地方。
在星期天陽光明媚的下午,布達變成了熙熙攘攘的蟻丘。騎士、士兵、傭兵、商人、牧師、市民、農奴、農民、乞丐擠在任何肉眼可見的地方,到處都是。少女可以看到許多騎士團的標志,醫院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各種貴族家族的紋章在人群中時隱時現。偶爾,一個圣殿騎士團的徽章會出現在她眼前,但不知為何,它從來沒有伴隨著正確的臉,街道上的噪音幾乎讓人難以忍受。
“最新鮮的魚!”
“這是用最好的面粉做的好糕點!”
“最好的肉,豬肉,野味,什么都有,誰要來點!”
“最柔軟的布料,王后穿的也不過如此!”
“最好的籃子,最好的價格,這里,這里,這里!”
一個農奴因當眾褻瀆上帝而被鞭打,一個通奸的女人被鎖在畜欄里,然而,修女們的隊伍沒有在任何地方停下來,她們沒有買任何東西,也沒有張望,只是高舉著十字架,嚴肅地向前走著,唱著天使般的贊美詩。
“給可憐的瘸子一個銀幣吧!”騷亂中的某個地方傳來了的聲音,接著是一道尖銳的男聲:“滾出去,我說最后一次,否則我就把你的另一條腿也砍掉,你這該死的乞丐!”
多米尼加修女們慢慢地從最稠密的人群中擠了出來,拐進了一條更窄更安靜的街道。艾格尼絲的心也沉了下去,為什么他沒有像他消息中承諾的那樣來?或者是他已經來了,但她在那可怕的人群中沒有看到他?也許他們的目光曾相遇過,但安塔爾在過去四年里變化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不可能……她一定認得他!但他在哪里?
街道變得越來越窄,以至于走到一半的時候,修女和見習修女們不得不排成單行。這并沒有打擾領頭的修女吟唱,她后面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她則將聲音提得更高,私語也隨之停止,她們開始跟著一起大聲吟唱,姊妹贊許地點頭,并把這歸于自己的功勞,她把十字架舉得更高:愿主歡喜!
這時,一只修長的手臂從其中一扇敞開著的門里伸了出來,眨眼間就搶走了走在后面的艾格尼絲。
“噓!”一只堅硬干燥的手掌貼在她的嘴上。“別出聲,是我……”
這聲音很熟悉,只是比她上次聽到的時候更深沉。手掌從她嘴上緩緩滑落,撫上她的臉龐,它似乎不像剛才那么硬了,而是更加溫暖。
他們站在一個狹小的房間里,應該是個舊糧倉,里面只有幾個破爛不堪的麻袋和散落在地上的幾株莊稼。
艾格尼絲還不敢轉身,或許是怕站在她身后緊緊抱著她的人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個人。但他把她轉過身來,不等她說話,便輕輕地吻了上去。
“你來了,和口信里說的一樣。”她艱難地低聲說。她抬頭看著這個四年來足足長高了一個頭的男人,“讓我看看你……你的頭發變長了。”
“是的,變長了。”圣殿騎士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你還長了胡子……好奇怪……”
“是的。”
“還有伱的眼睛……變得更成熟了……我就像再看著一個男人的眼睛。”
“你是在看著一個男人的眼睛。”安塔爾再次撫摸她的臉,“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男孩了。”
“我還是一樣。”她回答,“我還是那個你不得不落下的艾格尼絲。”
見習修女的眼睛里涌出了淚水,但安塔爾沒有,他太激動了。
“你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他隨后說。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愚蠢的、腦袋空空的白癡,不知道該對這個散發著薰衣草香味的藍眼睛天使說些什么。盡管他想了一百遍,一千遍,但現在他每天晚上對自己重復的那些美麗話語都被留在了腦后,“一切就像是昨天一樣……”
艾格尼絲的目光滑落到她愛人的衣服上,她第一次看到這華麗的披風,上面繡著紅色十字架的皇家紋章。
“沒錯,”她笑著說,“你是國王的人,是百合花的騎士。”
“還有教皇的,”安塔爾點點頭,“我侍奉兩個主人。”
“三個,”艾格尼絲提醒道,“我們都伺候主……”
“我知道,”男人緊張地移開視線,“我還記得。”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她連忙說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向其他姊妹們解釋了……”
安塔爾走到小房間的盡頭,打開一扇通向另一條街道的小門。
“多米尼加修女們總是從這里經過,”他無奈地笑了笑,“在游行隊伍到達這里之前,我們還有時間。然后你就可以溜出去加入其他人,如果運氣好的話,她們甚至不會注意到你的離開。”
艾格尼絲覺得自己和圣殿騎士一樣笨拙尷尬,她曾無數次想象過再次相遇會是怎樣的情景,她總是想著一些熱情洋溢的景象,可如今真的相見了,卻只有謹慎的動作和更加小心翼翼的話語。她看著站在另一扇門邊的男人,發現他正在盯著自己,臉色白的像一面墻,呼吸粗重。
“怎么了?”她走近他,輕輕地問道。
“沒什么,”安塔爾低聲說,“和所有……”
“我知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不斷逼近的修女吟唱聲結束了艱難的談話,兩人退到了門口,等待著隊伍的到來。
“下次什么時候見?”見習修女小聲問道。
“下一個滿月。”他說。
“但那可是兩周之后!”
“不能再早了,”百合花騎士再次快速地吻了一下,“我有辦法讓你離開修道院,在黎明彌撒前回來,我有些自己的方法。”
“像翁貝托那樣?”艾格尼絲甜甜地笑了笑,安塔爾的眼睛里終于第一次露出了調皮的光芒。
“差不多,”他回答,“只不過我的路子比他多。”
多米尼加修女們隨后到了小門前,從舊糧倉前經過。
“我得走了!”艾格尼絲在安塔爾的嘴唇上最后輕輕地吻了一下。
“等到月圓之夜!”安塔爾向她告別。“無論誰來找你,都會給你我的記號,你會認出來的,現在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