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黎明時離開這座還在沉睡中的城市,安塔爾坐在馬鞍上,悶悶不樂地看著前方。他的下巴因寒冷夜晚導致的失眠而顫抖,但更多是因為深深的絕望感。他的腦袋空空如也,心也變成了一塊會跳動的石頭,就算他們在冰雹中騎馬回家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他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睡得怎么樣,大人?”翁貝托打著哈欠向牽馬從馬廄出來的威廉問道。
“像往常一樣,”威廉簡短地回答,“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們都看向安塔爾,但男孩沒有注意到他們,他靜靜地坐在薩雷徹的背上,等待著世界的終結。
“是的,我想應該可以。”翁貝托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小母馬。
他們慢慢地向城門騎去,沿途經過了在過去五個月里對安塔爾有著各種意義的建筑,他們經過了大教堂,經過了荒廢的市場,還經過了雜貨商街道和那里唯一的一座瓦頂房。門口的衛兵半睡半醒地朝他們微微點頭放行,男孩覺得他正在和一些他永遠無法挽回的東西說再見。
這次回到杜比察的莊園時,他確實將是一個與他離開那時不同的人,就和他舅舅期望的一樣,他默默地嘲笑著自己。他不知道他是否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也許他再也沒有勇氣回來了。
他們起到了門外的森林邊緣,安塔爾再也無法壓制自己的情緒了,他想去看最后一眼,和這個與艾格尼絲共度歡樂時光的地方告別,也是為了向她告別。
“弟兄們,”他說話很吃力,微弱的聲音劃過他的喉嚨,“你們先走吧,我在森林里還有事需要做。”
“什么事?”威廉好奇地看著他問道。
“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們,但這對我很重要,我會趕上你們的。”男孩回答道。
“大人,”翁貝托謹慎地提議道,“這孩子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已經快成年了,他會追上我們的。”
“好吧,”威廉點點頭,“但記著要快點!”
安塔爾下了馬,把薩雷徹拴在一棵樹上,然后繼續不行進入森林。他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里做什么,或許他只是想來看看這顆普通的、有著標記的樹,并把它永遠刻在他的記憶中。
他越走越遠,卻突然停了下來,在新鮮帶著露水的草地上,躺著一個蜷縮的身體,正是艾格尼絲。
安塔爾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她的臉。
“起來了,親愛的,”他說,“你在這里做什么?”
艾格尼絲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都哭腫了,里面帶著深不見底的悲傷。
“我到這里來,”她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地說,“因為我希望在你回家之前最后見伱一面,但后來我實在太困了,就睡著了。”
“我想和這個地方說再見,”安塔爾說,“我沒想到你會在這里,特別是在你昨天說了那些話之后……”
“你不應該相信我昨天說的任何一個字,”她坐起來依偎在安塔爾懷里,“我錯了,我沒法忘記你,我永遠都不會忘了你。”
“我不能久留,”男孩溫柔地梳理著她薰衣草香的頭發,“我需要趕上我的舅舅。”
“沒關系,”艾格尼絲疲倦地朝他笑了笑,“能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艾格尼絲,我們以后會怎么樣?”
“只有上帝知道,”她回答,“祂看到了我們,安塔爾,祂看到了我們的心,祂知道我們沒有得罪祂。”
男孩咬緊了牙關,“如果……如果祂沒有看到我們呢?”他問,“如果祂不關心我們的命運呢?如果我們在祂眼中只是棄兒呢?”
“不要這么想!我會向你證明祂愛我們,我會每天都為我們倆祈禱。你必須相信,我們沒有被詛咒。”
艾格尼絲從草地上爬起來,拉著安塔爾的手,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你會成為一名圣殿騎士,因為那是你的命運。”她肯定地說,“如果上帝看到你是祂忠實的仆人,他會獎勵你的,有耐心一點。明天我將離開我父親的客棧,加入多米尼加會的女修道院。”
女孩的話把安塔爾嚇了一跳,“別這樣做!”他捏了捏艾格尼絲的手,“你不是認真的,對嗎?”
“別傻了!”她撫摸著他的臉頰,“我已經二十歲了,我的父親很快就會強迫我嫁給一個我永遠不會愛的人。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宣誓的,就算我永遠是見習修女,上帝會知道我們都是祂的虔誠仆人。”
“好吧,”安塔爾說。“我得走了。”
艾格尼絲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也許在幾年之后,也許要更久,我不能讓你一直等著我……”
“你還不明白嗎?”艾格尼絲將薰衣草袋子藏進安塔爾的手心,合攏手指,“我會永遠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