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切霎時間出鞘,銳利刀芒于一片污穢之中切割出一道絢爛的光軌。
  同時,茨木之手也從神谷川延展開來,碾壓而出,并且還順勢拔出了極大極沉的鬼切。
  “唔!?”
  站在一旁的白輝夜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就是突然看見神谷擺開了戰斗架勢,忽然感受到神谷身上的氣質如同他攜帶的兩柄寶刀一般,從原本的收斂內藏,變成了鋒芒畢露。
  是另一個自己殺過來了嗎?
  雖然搞不清楚狀態,但輝夜依舊有樣學樣,手忙腳亂把蓬萊玉枝舉過頭頂,招架防御。
  可等了一會,卻又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白輝夜心里困惑,小心地又看了神谷川一眼,這時候卻看見后者把剛剛揚起的兩柄名刀全都垂了下來。
  “輝夜,你剛才沒聽見什么嗎?”
  “抱歉,好像沒有。我應該……聽見什么?”白輝夜也戰戰兢兢將蓬萊玉枝放下。
  “好吧,那我明白了。”
  神谷川剛才并沒有呼喚過東渡者的名諱,但卻莫名聽見了那熟悉的囈語。
  而現在那種異樣的感覺已經平息。
  仔細想想,剛才的情況和之前呼喚東渡者會發生的情況好像也確實有不同。
  要是真的呼喊了那位“老秦”的名諱,降臨到身邊來的囈語是非常密集的,且身邊的人也會受到影響。
  可就實際情況來說,剛才于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僅僅只有零星。
  身邊的白輝夜對此也沒有任何感知。
  看來這兩種情況并非是一回事。
  東渡者的力量不像是受到召喚,千里迢迢降臨出現的。
  它完全是跟隨著剛才那一小團污穢黑氣,從夜食分界的那一邊主動溢出來的!
  而神谷,大概是因為他之前喊過三次東渡者的名諱,冥冥之中已經和那位秦人老鄉建立起了某種聯系,所以才能清晰感知到剛才的零星囈語。
  “神谷川,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嗎?”白輝夜弱弱提問。
  “嗯,具體的之后再細說。但我現在好像知道了,這堵夜食高墻背后到底是什么樣的所在了。”
  事到如今,神谷當然已經明白過來,夜食力量所封鎖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絕對是那里沒錯。
  先前與暗淤加美戰斗的“見”過一次的,曾同時囚禁著詛咒龍神與東渡者的那個地方!
  關于“那個地方”的細節,神谷川雖然直觀“感受”過,但仍舊所知甚少。
  只知道那地方有許多不可名狀,難以描述的古老神秘虛影存在。
  而那些虛影……
  即便曾經只是瞥過一眼,但給他的感受也非同一般。
  神谷川是要坐上高天原神位,成為鬼神共主的男人。
  在他的世界觀里怪力亂神皆是存在的。
  可就算這樣,有上次的經歷后他還是會覺得——
  覺得那些虛影所代表的東西,或者說在那片囚禁神明的領域投射下虛影的那些東西,祂們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曾經的龍神,大概是因為祂能夠咒殺神明的能力實在太過吊詭,頗受忌憚,所以才會被某些神明想方設法囚禁到那個地方去。”
  “龍神待在那里,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出來。但祂受那個地方的影響好像不算太深,最起碼祂降臨在成堆青柳身上的時候,神石町周圍并沒有響起那種囈語聲。”
  “而東渡者……祂似乎已經一定程度上和那個地方融為一體了。”
  “祂到底是怎么到那個地方去的?又做了什么呢?”
  之前困擾著神谷的一些問題被解開,但隨著而來的,是更多無法解答的問題。
  神谷曾接受過東渡者的協助,就是截殺暗淤加美神那會。
  那場戰斗的最后,東渡者老鄉似乎是通過龍神與青柳之間的,用某種方式把龍神真實的血肉和骸骨一并送到了現實。
  差不多是以戰利品的形式送出來的。
  雖說迄今為止,神谷川與那位老鄉都沒有進行過任何有效的交流。
  但這一行為舉動是能夠說明問題的——
  東渡者同樣想從那個地方脫困。
  而祂所求助的對象就是神谷川,并且還把龍神的血肉骸骨作為事成之前的訂金進行了交付。
  如果東渡者足夠的講究和體面,大概幫祂辦成了這件事情以后,神谷這邊還會再收到一筆豐厚尾款。
  可現在顯然不是將這筆交易落實下去的好時候。
  前方的區域,是真的應該以后再來探索。
  那個地方,光是簡單“感受”了一下就讓神谷無比忌憚。并且同樣也被身為三貴子之一的月讀命所忌憚,甚至月讀命很可能為了能夠徹底封鎖那里而隕落了。
  “光憑直覺來說,如果我沒有真的成為鬼神共主,沒有成為S級的神明登臨高天原上的王座……在此之前,還是先不要踏足那里比較好。”
  神谷很有自知之明地這樣想道。
  而且就現在東渡者的詭異又不可名狀的狀態而言,很難說把祂放出來會發生什么。
  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作為依仗,神谷是真的不太想靠近“那個地方”。
  所以說啊,不是我不想救你,也不是我拿了訂金不辦事啊,老鄉。
  是沒那個實力你知道嗎?
  而且,神谷他也有理由說的。
  破開面前的夜食封印,只有利用天之尾羽張才能辦到。而羽張的碎片我雖然已經收集了三片,但還差最后一塊拼圖。
  等我未來將羽張收集齊了,一定來拉老鄉你一把。
  羽張尚未被集齊這種事情是客觀存在的,老鄉祂如果真的講道理,那應該能夠對此體諒。
  至于現在……
  講真的,神谷川甚至想給夜食分界的封印做加固。
  在他有能力“救援”老鄉之前,棺材板釘死!
  “輝夜,我們走吧,先離開這里。”
  確認過夜食匯聚而成的分界依舊堅固,神谷川快速下了決斷。
  在月之暗面,白輝夜表現地非常馴從,也沒問什么,很干脆點了點頭:“哦,好。”
  神谷川帶著白輝夜原路后撤,打算靠近到月宮與暗面的交界附近去。
  小神姬還有再次嘗試凈化暗面污穢的打算。
  而且,她這一趟是為了徹底了解自己的身世,才進入到月之暗面里來的。
  可跟隨神谷進來這么久,白輝夜還沒有見到另一個“黑化”了的自己。
  至于神谷這邊,經過剛才的調查,他已經清楚這些污穢是從困住東渡者的“那個地方”來的。
  那一側的污穢氣息想必非比尋常。
  即便有夜食的分界擋著,依舊能夠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滲透過來月之暗面,又通過日積月累,將月之暗面變成了現在所看到的這樣。
  這一信息,讓神谷的心里不免又生出些猜想來——
  或許制造出夜食分界的月讀命本身也很清楚,那海量的夜食力量確實封鎖住了“那個地方”的直接威脅,但卻攔不住污穢力量的緩慢腐蝕滲透。
  或許不管是白輝夜,還是黑輝夜,本身都是月讀命為了處理這些滲透過來的污穢而留下的“工具”。
  兩個輝夜姬具體被賦予了針對污穢的何種使命,現在還無法正式確認。
  但如此一來,就能夠解釋為什么白輝夜能如此自然地處理掉污穢了。
  她本來就是為此而生的。
  “輝夜,你確定你能重新凈化這些污穢了嗎?”
  回到月宮與月之暗面的交界附近,神谷這樣問道。
  “真的,我們月之民不會撒謊。”
  面對問話,小神姬倒是信誓旦旦。
  見她這樣講,神谷給出了應允:“好吧……那和剛才一樣,你要是感覺身體不適,就及時停下來。一定量力而行,適可而止。”
  神谷川此行來月之暗面的目的,無非就是那么幾個。
  首先,最重要的是驗證月之暗面的“核心威脅”是否還被月讀命的力量封印著。
  這一點在看到洶涌如同汪洋的夜食分界后就可以下定論了。
  其次,他還需要對暗面這里的污穢黑氣,還有潛藏在這里的黑輝夜進行處理。
  二者都屬于月之暗面里淺層次,但對與月宮而言又真實存在的威脅。
  按照先前與月之民們立下的約定,只要解決掉這兩個威脅,神谷川就可以名正言順成為月宮的宮司。
  所以,凈化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從白輝夜的身體周遭再一次激發出那種帶有寧靜涼意的純粹華光。
  圣潔的輝光觸及黑暗,和之前一樣將那些污穢腐朽融解吞噬。
  在此過程之中,神谷川只是安靜地守在輝夜的身邊,靜靜觀察。
  就這樣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將目光從白輝夜的身上移開,看向遠處。
  月之暗面的污穢黑氣,經過了兩次的凈化,雖然明顯有變淡一些,但依舊還是帶著那種沉甸甸的壓迫感。而距離兩人稍遠的位置,有污濁的暗流開始涌動起來,盤踞在那邊的黑色,像是濃稠的滴露一般匯聚。
  “輝夜,停下。”神谷川開口,叫停白輝夜的凈化進程,“有東西過來了。”
  “嗯?”
  輝夜聽話地停下動作。
  順著神谷現在的視線方向看去,那個方向的黑色氣息開始瘋狂地旋轉、交織,并且逐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黑色旋渦。
  旋渦中心,仿佛是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淵。它旋轉得越來越快,發出低沉而詭異的嗚咽聲,周圍空氣、光線乃至聲音,都在接近它的瞬間被無情地卷入其中。
  隨后,有東西從旋渦里出現。
  只見一道纖細嬌小的身影從一片濃郁的黑色之中拉扯出來。
  赤紅如火的裘衣,烏黑色的墨玉枝,烏黑的姬發式,頭頂懸著絳紫色的龍首玉,還有那張生得同白輝夜一模一樣的臉龐。
  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些污穢腐朽的氣息包裹繚繞。
  那個黑色的輝夜姬。
  進來暗面這么久,她終于現身了。
  與上次見到黑輝夜的時候一樣,她在意的似乎只有白輝夜,基本無視了神谷川:“你居然敢自己到這里來……”
  “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白輝夜連忙朝著另一個自己喊話。
  可黑輝夜顯然不是一個可以進行交談的對象,她眼里看不見任何理性的,唯有深邃而冰冷的無盡怨恨。
  “居然敢到這里來,那你……就永遠留下來!”
  不由分說,黑輝夜發起了攻擊。
  她的火鼠裘衣飄揚,手里的烏黑玉枝條發出混沌聲響,頭頂的龍首玉同步轉動起來。
  與白輝夜一樣,同時調動這三樣寶物,黑輝夜的身邊也瞬間迸發出光輝來。
  不過不是那種寧靜而純粹的月華光芒,而是一種極其晦暗的光,被扭曲的暗影所侵蝕,散發著幽暗而深邃的力量,和充斥在暗面的污穢深深呼應。
  “待在我身邊,保護好你自己。”
  神谷川再一次呼出茨木之手,并且拔出了兩柄斬鬼名刀,同時還不忘對著白輝夜這樣交代道。
  眼見黑輝夜出手,他自然也不會作壁上觀。
  既然交談無果,那就準備攻堅!
  真有什么話,全留到把黑輝夜拿下再說!
  “留下來!”
  黑輝夜尖聲嘶吼著。
  污穢的黑色氣息涌動,一抹不祥的暗紫色暗光從她的身上滑出,夾帶著無盡的寒意與毀滅之力。其所過之處,纏繞,凝結空氣,將觸及到的一切皆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瑪麗!”“犬神!”
  神谷川很干脆地將兩尊神明式神全都召喚出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不知從何而來的紅霧,在一瞬間沸騰炸開。
  血腥的紅色霧氣強硬沖撞上輝光與暗影交織的黑色污濁,居然發出巨大而澎湃的聲響來。
  這聲音像是玻璃碎裂,又像潮水沖刷。
  而在這種恐怖的沖擊噪聲里,還夾雜著硬質鞋跟踩踏地面的聲音,刀刃摩挲的聲音,縹緲而稚嫩的兒歌聲。還有一種類似于神社里,連注繩上鈴鐺搖晃撞響的空靈聲響。
  一襲華麗的紅黑色洋裙從血色霧氣的深處搖曳出來,蓬松的裙擺拖地,獵獵飄揚。
  幾乎是同一時間——
  “嗷——!!”
  夾雜龍吟的巨獸咆哮聲響徹月之暗面。
  極龐大,極滲人,又極威嚴的黑影遮天蔽日,從神谷川的身后盤踞而出。
  利爪和獠牙閃爍著寒光,粗獷虬結的肌肉聳動,猙獰異常。升騰的業火,腐朽的瘴氣,陰潤的龍蛇之息,在鱗片與長毛之間躁動狂舞。
  暗面這邊,目前來看好像只有黑輝夜一個敵人,大概也就是A級的神明而已。
  但她的身上很可能有一條原屬于月讀命的骸骨,而且看起來暗面里尚未被凈化的那些污穢,皆能夠被她所用。
  這里是黑輝夜的絕對主場。
  對上她,神谷會不遺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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