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雍躬身應允了一聲,抱著裝有梁師都腦袋的盒子出了中軍大帳。
在趙成雍的腳步聲徹底的消失了以后,李元吉看向李世民道:「梁國已經被我們征服,大賀氏聯盟應該也快了,剩下的就只有頡利了。
只要拿下了頡利,我們就可以好好的跟阿史那必勒討論一下要不要接受他歸降了。」
「阿嚏……」
李世民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已經凍的有些泛紅的鼻子,鄙夷的道:「你根本就沒有招降阿史那必勒的意思,又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呢。」
李元吉剛把玩完一個大敵的腦袋,而其他的大敵也已經上了大唐的砧板了,腦袋被砍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所以心情大好,沒跟李世民計較,笑著道:「話不能這么說,我們現在還是很需要阿史那必勒歸降的……」
李世民撇著嘴譏諷道:「是,你是需要阿史那必勒歸降,但你卻不會納降。」
說到此處,李世民又哼了一聲繼續道:「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如今已經到了冬日,草原上動不動就有連番大雪。
大雪一蓋,我們的大軍根本辨別不清方向。
草原人就不同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天氣,并且有一套在這種天氣中辨別方向的辦法。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李靖、阿史那思摩,以及那個叫夷男的出了岔子,讓頡利逃出他們的包圍圈,很有可能就會失去頡利的蹤跡。
頡利在我大唐手里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再吃一次虧,他有很大的幾率會躲起來,到時候你再想找到他就難了。
而這種梟雄,站出來的時候不可怕,躲起來的時候才瘆人。
到時候你一日不除掉他,就一日不得安寧。」
李世民所說的安寧指的是心靈上的安寧。
李元吉也清楚這個道理。
這就像是打蛇一樣,蛇在你面前的時候其實沒那么可怕,只要你手持利器,就有將它斬殺的可能,但蛇要是躲起來了,并且就躲在你周邊,即便是嚇不到你,也會膈應的你寢食難安。
頡利如今對大唐而言還不算是蛇,應該算是一只瘸了腿的老狼,但一旦放走了他,他就會變成蛇。
那種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你身邊冒出,對你發起突然襲擊的蛇。
說他對大唐有威脅、會瘆人,有點夸張,但說他會膈應人,那絕對沒錯。
只要他還活著一日,大唐上下就會記得還有這么個人,就會提防著他會突然冒出,并且對大唐發起突襲。
所以為了大唐的安寧,也為了不給自己留心病,絕對不能放跑了頡利。
「此事二哥不需要擔心,我已經叮囑了李靖,讓他別放跑了頡利,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李元吉笑著說,言語中信心滿滿。
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信心,倒不是說真的相信李靖不會讓他失望,而是他在李靖出征后不久,又派了頡利的克星去了陰山。
頡利的克星是誰呢?
那就是在歷史上沒什么名氣,但卻擁有大唐第一氣運的張寶相。
因為他的緣故,張寶相并沒有像是歷史上那樣成為定襄道行軍副總管,而是成了延綏道行軍副總管,名義上歸延綏道行軍總管李神符調遣,可實際上卻在李世勣手底下充當牛馬。
所以將張寶相調去陰山很容易,一句話足以,不需要再做其他的。
有張寶相這個雙重保險在,頡利走脫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是張寶相的氣運失靈了,真讓頡利走脫了,也不是什么壞事。
雖說頡利走脫了以后,容易變成膈應人的東西,但頡利走脫這件事,也能成為大唐調教突厥人 的借口。
比如借此質問阿史那思摩,以及其他歸降了大唐的突厥大酋,是不是故意放跑了頡利。
阿史那思摩,以及其他突厥大酋,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就會獻出更多的忠心。
大唐驅使起他們來就會更容易。
很多人以為,上位者在做選擇的時候,面對的選項會跟他們一樣,會在好壞之間做選擇。
其實不然。
很多時候,上位者在做選擇的時候,面對的選擇并不是好壞,而是很好,以及好,根本不會有壞。
因為成熟的上位者在做事的時候,只會去追求很好,以及好,根本不會去追求壞,一旦出現了壞的選項,他們情愿不做,也不會下場。
所以,在他們下場了以后,所面對的選項中就不會有壞。
就拿頡利這件事來說,在頡利兵敗于慶州,突厥內部又出現了二分以后,大唐在對上頡利的事情上就沒有壞這個選項了。
因為頡利的實力已經被削弱的不成樣子了,而大唐的實力卻在飛速的增長。
以前大家是勢均力敵,甚至大唐還比突厥弱一線,可如今大唐的實力遠超過突厥。
打突厥,在自己不出昏招的情況下,幾乎就是碾壓性的。
所以大唐跟突厥的戰事,沒有勝敗這種選項,只有大唐單方面的大勝和小勝的選項。
在這種情況下,頡利被擒了也好,走脫了也罷,都影響不了大局。
蛇終究是蛇,再膈應人,那也不是豺狼虎豹的對手。
雖然豺這種動物在動物界的名聲不好,用它來形容人也有種把人看成壞人的意思,但大唐有這種像是豺一樣的人。
所以用豺狼虎豹來形容大唐的貴族,并不突兀。
「哼!」
李世民哼了一聲道:「他讓你失望了,你又能怎樣,你還能殺了他不成?」
李元吉撇撇嘴,「啶學能」,咳咳,硬杠就沒意思了。
頡利如今已經身敗名裂了,再在漠北敗一次,那就徹底的翻不了身了,能做的就只有帶著殘部逃往西突厥,去西突厥求活了。
所以頡利被擒與否,都影響不了大局,又何必在這種事情上杠呢?
更何況,頡利就算去了西突厥,也不會被黃土已經埋到天靈蓋的統葉護所容,夷男更不會忘記殺父之仇。
所以頡利去了西突厥也是茍延殘喘,能不能在統葉護和夷男雙重絞殺下活下去都是問題,更別提其他的了。
「你自己在這里呆著,我出去走走。」
李元吉懶得再搭理李世民這個杠精,披上了大氅出了中軍大帳。
十月里的突厥,已經進入了凜冬,所以天氣格外的寒冷。
即便是有元衣保暖,將士們依然凍的直流鼻涕,一些人身上還長了凍瘡。
所以在閑暇的時候,他們都會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靠著帳篷,迎著太陽,互相涂抹防凍的旱獺油。
由于旱獺是草原上的產物,大唐又初入草原,所以旱獺油的儲量并不豐富,僅有從突厥各個部族中繳獲到的一些,所以將士們在用的時候都會格外的珍惜。
李元吉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將士,其中一個在手上涂上旱獺油以后,在另一個手上瘋狂的猛搓。
看似是最先涂旱獺油的將士在為另一個將士涂抹旱獺油,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是在共享那一丁點的旱獺油。
因為他們兩個手上都有凍瘡,他們涂抹的那點旱獺油也均勻的涂抹在了兩個人手上。
李元吉召來了正在遠處巡營的李世勣,問道:「營中長凍瘡的將士們有多少?」
李世勣一臉苦澀的道:「幾乎全長了,經常在外面跑的斥候們,有些還需要截肢……」
當凍瘡發展到一定地步的時候,截肢是在所難免的。
因為截肢了還能活,不截肢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會死。
大唐的醫療條件很有限,醫療資源也是如此。
縱然近幾年醫療資源大規模增加了,醫療條件也大幅度的上升了,依然不能照顧到大規模的人群。
像是大軍出征,幾乎全受了凍傷的情況下,就不可能照顧到每個人,讓每個人都在受了凍瘡以后,全頭全尾的活下去。
所以在大規模凍瘡出現,并且凍瘡還很嚴重的情況下,截肢是最有效,也是最無奈的治療方式。
「不是給將士們發了旱獺油,并且發了御寒的柴薪了嗎?」
李元吉皺著眉頭問。
李世勣苦笑道:「旱獺油的數量有限,臣已經優先供應給了在外作戰的將士,剩下的將士能分到的就不多。
至于御寒的柴薪,都是牛糞和馬糞,燒起來的時候味道很大,將士們不肯用。」
李元吉瞪起眼道:「在草原上,不燒牛糞和馬糞燒什么,讓民部的人送一些干柴或者炭薪過來,你覺得可能嗎?」
說來也怪,漢人在恭順的時候,非常恭順,會恭順到讓你怎么看怎么舒心,可是在固執的時候固執的可怕,讓你看了想打人。
就拿燒牛糞馬糞這種事來說。
草原人習以為常,甚至把牛糞馬糞當成了日常所需的燃料。
可漢人就不行,就是因為嫌棄牛糞馬糞燒起來有一股味,所以說什么也不肯將這當成正常的柴薪去燃燒,也不肯拿它們取暖。
李世勣笑的更苦了,道:「臣知道不可能,可臣勸也勸過了,罵也罵過了,甚至還打過了,可他們就是不聽臣的。」
李元吉沉默了一會兒,緊皺起眉頭道:「那就只能以身作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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