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離開了傷兵營以后,在洺水城內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一直到天色徹底變暗以后,住進了屈突通為他準備好的屋舍。
一座并不奢華的大宅子,主屋和后宅皆被巨石砸的不像樣子了,唯有左右兩側的廂房還算完好。
李元吉的住處是左廂房。
里面的擺設也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長幾。
李元吉簡單的洗漱了一番后,就睡下了。
就在李元吉進入夢鄉的時候,秦瓊派遣的人趕到了李世民臨時駐扎的地方。
李世民追著劉黑闥打了一天后,臨時落腳在了漳水畔,距離劉黑闥所在的曲周還有那么一些距離。
之所以駐扎在漳水畔,也是為了避免將劉黑闥逼的狗急跳墻,跟他斗一個魚死網破。
劉黑闥的生死,李世民不在乎。
可劉黑闥手底下那些亂軍的性命,李世民卻很在乎。
那些亂軍在劉黑闥手底下,那是逆賊,到了他手底下,那就是大唐的百姓。
只要那些亂軍肯乖乖的放下武器,那他就會既往不咎,放他們還鄉,將他們重新納入到大唐的治下,讓他們為大唐的人口和賦稅增磚添瓦。
大唐如今正值缺糧缺人的時候,每一個丁口對大唐都很重要,不到萬不得已,李世民不愿意大開殺戒。
“前去跟劉黑闥交涉的人回來了沒有?”
李世民穿著一身甲胄,大馬金刀的坐在臨時搭建的帥帳內,詢問身旁的長孫無忌。
河北的戰事在劉黑闥被逼入絕境的時候,就已經步入了尾聲。
在這種情況下,沒必要急著將敵人趕盡殺絕,能勸降的話,肯定得勸降一番。
要是能兵不血刃的結束這場戰斗,對雙方而言都是一樁好事。
所以李世民在將劉黑闥逼入絕境以后,并沒有急著再動兵,而是派遣了手底下的重臣前去勸降。
長孫無忌坐在李世民的下首,長嘆了一口氣,道:“回來倒是回來了,可沒談成。”
李世民微微皺起眉頭,“怎么會沒談成呢?難道他劉黑闥以為,他還有翻身的機會?又或者是他覺得突厥人現在能趕來救他?”
他、李藝、杜伏威三方十數萬人馬圍著一個小小的曲周,劉黑闥手里只有不到三萬的殘兵敗將。
劉黑闥拿什么翻身?
劉黑闥又不是西楚霸王項羽,有萬夫不擋之勇,能率領著三五萬人,壓著十幾萬人打。
突厥人的小股兵馬有沖破李神通和李世勣的防線,出現在大唐境內的,但突厥人的大股兵馬,依然被擋在大唐境外。
即便是突厥人現在沖破大唐的防守,出現在大唐境內,也來不及趕到曲周救劉黑闥一命。
劉黑闥現在連垂死掙扎的余地都沒有,為何不投降?
長孫無忌苦笑著道:“劉黑闥提的要求有些過分,所以沒談成。”
李世民愣了一下,不解的看著長孫無忌道:“他能提什么要求?”
長孫無忌遲疑了一下,坦言道:“劉黑闥說,大唐只要承認漢東王的身份,并且將河北道十州劃給他做封地,他就愿意降。”
李世民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劉黑闥這那是在提要求,劉黑闥這是在癡心妄想。
讓大唐承認他漢東王的身份,還將河北十州劃給他做封地?
那大唐還征討他做什么,在他拿下河北道全境的時候,直接派人冊封他好了。
“他這是不愿意降,所以拿這種癡心妄想的要求來戲耍我們!”
李世民有些惱怒的說。
李藝、杜伏威帶著一大片地盤和數萬精兵強將降唐,都不敢提這種要求。
劉黑闥都被打成殘兵敗將了,還敢提這種要求?!
“傳令下去,明日天亮以后,各部齊聚曲周!我倒是要看看,劉黑闥哪來的勇氣,敢跟我大唐提這種要求。”
李世民知道了劉黑闥不可能投降以后,也就失去了繼續勸降劉黑闥的想法,當即下令全軍齊聚曲周,給劉黑闥最后一擊。
長孫無忌應允了一聲,吩咐了一個傳令兵出去傳令,待到傳令兵走后,長孫無忌一臉感慨的道:“劉黑闥還真是不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放棄啊。”
這個時候還沒有‘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這句話,不然的話長孫無忌肯定會這么說。
“那就送他去最后一刻好了。”
李世民毫無感情的說。
劉黑闥既然非要找死,那他只能送劉黑闥去死了。
對于那些寧死也不肯低頭的敵人,他絕對不會客氣。
“元帥……”
就在這個時候,守在門口的侍衛突然出現在了帳內,躬身稟報。
“秦將軍的部曲求見。”
李世民愣了一下,“叔寶的人?”
李世民不解的嘀咕,“叔寶派人來見我做什么,難道是洺水城的戰事出現了什么變數?”
在李世民看來,洺水城里有屈突通、羅士信,還有齊王府的一眾甲士,洺水城外有秦瓊、尉遲恭、吳黑闥、牛進達四位勇將,對付洺水城甬道里的那點敵人,應該綽綽有余,不會有什么變數才對。
“召他進來!”
李世民一邊思量著洺水城會發生什么事情,一邊吩咐。
侍衛應允了一聲,出了臨時帳篷。
下一刻,秦瓊的部曲就出現在了帳篷內,單膝跪在了李世民面前,向李世民施禮。
施禮過后,秦瓊的部曲沉聲將洺水城外所發生的一切,一點兒也不差的講給了李世民。
李世民聽到尉遲恭跑去跟李元吉的人爭功,有些哭笑不得。
尉遲恭的性子他了解,這種事情,尉遲恭干得出來。
聽到了尉遲恭對蘇定方動手了,李世民微微皺起眉頭。
在他看來,尉遲恭跟齊王府的部將動手,有點丟臉。
尉遲恭再怎么說也是一員大將,跑去跟齊王府的蝦兵蟹將們動手,不僅丟臉,還有失身份。
聽到蘇定方手持著馬槊,在地上能跟在馬上的尉遲恭過兩招的時候,李世民有些驚愕的瞪起眼。
在他的印象里,在馬槊一道上,能跟尉遲恭斗幾個回合的人,少之又少。
蘇定方能在地上,以馬槊對付尉遲恭,還能跟尉遲恭過兩招,那就更難得了。
要知道,馬槊是馬上的兵器,也只有在馬上才能展現出所有的威力,要是在地上,再強的槊技,也會廢一半。
蘇定方能在地上跟尉遲恭過兩招,在馬上說不定能跟尉遲恭斗很久。
“元吉麾下什么時候有這么厲害的人物了?”
李世民脫口而出。
在他的印象里,李元吉麾下也就謝叔方和宇文寶勉強能一用。
謝叔方能文能武,培養培養就能獨當一面。
宇文寶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他是個渾不吝,能幫李元吉解決許多李元吉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蘇定方這一號人物,他還真沒聽說過。
若是旁人,肯定沒辦法回答李世民這個問題,可秦瓊的部曲偏偏知道一些內情。
因為李元吉在肥鄉指名道姓的帶走蘇定方和高雅賢的時候,他也在場。
“回殿下,那蘇定方是齊王殿下在肥鄉的時候擒下的。之前是劉黑闥麾下的高雅賢的部將,現在在齊王殿下麾下充任旅帥。”
“……”
李世民一臉可惜的嘆了一口氣。
如此人物,本該被他納入麾下,卻被李元吉給截了胡。
如此人物,能棄暗投明,最小也得授一個副統軍,給個旅帥,有點摳門了。
李元吉這是在浪費人才。
要不是擔心李元吉發飆的話,他絕對會動手挖人。
“殿下,在蘇定方和尉遲將軍斗了幾個回合以后,齊王殿下下令讓尉遲將軍罷手,尉遲將軍卻沒有聽……”
秦瓊的部曲不知道李世民的心思,繼續往下講。
李世民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就瞪起來了,心也跟著提起來了。
尉遲恭這是完全沒把李元吉放在眼里。
以尉遲恭那個傲氣的性子,不把手下敗將放在眼里,倒是在情理之中。
問題是,現在的李元吉可不好惹。
惹怒了是會發飆的。
“牛將軍和吳將軍從旁勸解,尉遲將軍依然沒有理會,此舉激怒了齊王殿下,齊王殿下吩咐人準備了戰馬,親自下場跟尉遲將軍較量……”
“元吉沒有受傷吧?敬德那個憨貨不會又奪了元吉的馬槊吧?”
李世民緊張的追問。
尉遲恭要是傷了李元吉,那他少不了要代替尉遲恭受罰。
尉遲恭要是再次奪了李元吉的馬槊,削了李元吉的面子,李元吉發起飆了,還不知道會燒什么。
秦瓊的部曲微微搖頭,神情復雜的道:“沒……齊王殿下一槊……”
一槊什么?
一槊就敗了?
李世民又緊張又焦急的盯著秦瓊的部曲。
長孫無忌忍不住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啊,一槊怎么了?”
秦瓊的部曲咬咬牙道:“一槊將尉遲將軍輪下了馬,尉遲將軍肋骨斷了三根,尉遲將軍的戰馬當場被擊殺……”
秦瓊的部曲之所以說到此處吞吞吐吐的,是因為他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昔日被尉遲恭輕易戲耍的李元吉,今日居然能輕而易舉的將尉遲恭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