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滿臉通紅,氣喘如牛的拽著李思行的衣領,難以置信的道:“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李思行一臉痛苦的閉著眼,咬緊牙關,顫栗道:“殿下有令,我不得不從……”
屈突通拽著李思行的衣領,將李思行往火場里拽。
“那里面足足有三十萬石糧食!三十萬石糧食,省著點吃,足夠上百萬人熬過這個寒冬!你不是在燒糧,你是在燒命!”
屈突通聲嘶力竭的咆哮,“你燒死了上百萬人的性命!伱比那人屠白起還狠!你比那吃人肉的朱粲還惡!”
朱粲乃是被李世民征討過的反王之一,在大唐那是兇名赫赫,有食人魔王之名。
李元吉那點惡名,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其兇殘程度已經超過了人的認知。
屈突通稱李思行比朱粲還惡,可見李思行燒毀洛陽糧倉的舉動,到底有多恐怖。
李思行咬著牙,別著頭,努力不去看火場,對于屈突通的咆哮,他只能用同樣的話回答,“殿下有令,我不得不從……”
“殿下宅心仁厚,怎么會做出如此惡行?!”
屈突通一下將李思行拎了起來,拎到自己眼前,咆哮著質問。
李元吉出了長安城以后,諸多善舉,屈突通皆看在眼里。
他不相信李元吉會下這種命令。
李思行緩緩睜開眼,盯著屈突通咬牙道:“沒有殿下的命令,你覺得我敢焚燒洛陽糧倉嗎?”
屈突通瞳孔一縮。
“你……你為何不勸一勸?”
屈突通下意識的怒喝,人卻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
他腦袋里已經塞滿了漿糊,他已經分辨不清李元吉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是那個對百姓仁厚,不惜背上惡名也要讓百姓活命的大善人,還是現在這個喪心病狂的下令讓李思行焚毀三十萬石糧食的大惡人。
“為什么?!為什么?!”
馮立策馬沖到了洛陽糧倉處,一頭栽下了馬背,連滾帶爬的踉蹌著撲到李思行身邊,拽著李思行發狂的追問。
李思行看到了馮立,怒火立馬涌到了天靈蓋。
李思行紅著眼沖馮立咆哮,“你還有臉問我為什么?!你們一個兩個的跑到這里偷糧,跑到這里騙糧。
這里的糧食跟你們有什么關系?!
這里的糧食是殿下背負著惡名拿府上的官位換的,不是從各地征收來的賦稅,也不是從賊人手里繳獲的?
你們憑什么覬覦這里的糧食,又有什么資格覬覦這里的糧食?!
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覬覦這里的糧食,逼瘋了殿下,殿下才下令焚燒了這里的糧食!”
李思行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就是一拳。
馮立在李思行一聲聲質問聲中,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氣勢,腦子也失去了思考,任由李思行拳腳相加。
“惡賊!你們為什么要逼他?!他才剛剛回頭!”
屈突通怒吼一聲,加入到了‘戰場’。
李思行的話,屈突通聽的很清楚,他大致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李元吉之所以喪心病狂的下令焚燒洛陽糧倉,是被李世民和李建成給逼的。
李元吉明明已經變好了,為什么還要逼他回去做惡人,做更大的惡人?!
屈突通下手非常狠,拽著馮立往死里打。
洛陽糧倉的大火,隨著他們的斗毆,很快傳遍了洛陽內外,很快傳向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
廣府,竇建德遺留下的夏宮中殿。
李世民大馬金刀的坐在劉黑闥屁股還沒捂熱乎的夏宮正殿的寶座上,正在吩咐羅士信去接替王君廊,駐守洺水城。
幾日前,他在徐河擊潰了劉黑闥手下的大將劉十善和張君立,陣斬八千余人,洺水城的劉黑闥部將李去惑礙于他的威嚴率眾請降,他又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洺水城,派遣王君廊率領一千五百騎去協助李去惑駐守洺水城。
近幾日,劉黑闥在河北北方的戰場吃了大虧,開始向南方反撲,大有強奪洺水城的架勢,他怕王君廊不中用,守不住洺水城,所以準備派遣羅士信去駐守洺水城。
“士信,此去洺水,切記要穩穩的在洺水扎住。如此,我們才能將劉黑闥所有的兵馬吸引到洺水,聚而殲之。”
李世民盯著羅士信鄭重的叮囑。
劉黑闥既然要強奪洺水城,那李世民就準備將洺水城充作最終的戰場,吸引劉黑闥所有的兵馬,一舉殲滅。
“喏!”
羅士信鄭重的應允。
李世民點點頭,又準備叮囑一句,就見一個身背信旗的騎兵,匆匆闖進中殿,將一個密封的信筒盛放在他面前。
中殿內不止有李世民和羅士信,其他的將校們也在。
在送信的騎兵將信筒放下以后,他們的目光齊齊落在了信筒上面。
送信的那個騎兵身上背的是八百里加急才有資格配備的信旗,能動用八百里加急送的信,每一封都值得關注。
李世民拿起信筒,十分熟練的打開。
拿出里面的信紙,只瞅了一眼。
“當……”
信筒砸在了地上,李世民瞪起眼,瞳孔縮成了一個點。
殿內一眾將校神情齊齊一變。
要知道,李世民是那種萬軍叢中策馬而過,也不會有半點懼色的人。
現在一臉震驚到極點的樣子,明顯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長孫無忌趕忙追問,“殿下,發生了何事?”
李世民腦子有點空,沒有理會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又開口追問了數聲,李世民依然沒有理會。
許久以后,在殿內一眾將校的注視下,李世民手有些哆嗦的再次拿起信,又仔細看了一番,確認自己沒看錯以后。
李世民伸手去扶案幾,扶了個空,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案幾上。
殿內一眾將校見此,一個一個的下意識站起身。
他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不會是太子趁著李世民出征的時候,將李世民留在長安城的一干心腹全解決了吧?
不然李世民為何會如此失態?
長孫無忌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李世民身邊,穩穩的攥緊李世民的胳膊。
李世民感受到長孫無忌手上傳來的力量,微微回神。
“無……無礙……”
李世民失神的說。
長孫無忌沒有去看李世民手上的信,而是看著李世民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世民拿起信,又看了看,目光在殿內一眾將校身上盤桓了一圈。
許久以后,嘴皮子略微有些哆嗦的呢喃,“他……他怎么敢啊?”
殿內一眾將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焦急,但卻沒辦法追問。
長孫無忌也沒敢再問,只是靜靜的等著。
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李世民才徹底的回過神,看向了長孫無忌,難以置信的道:“元吉將洛陽糧倉給燒了……”
長孫無忌瞳孔一縮,驚的張著嘴,說不出話了。
宇文士及作為李世民的人待在洛陽城,時時刻刻向李世民匯報著洛陽糧倉的情況。
所以李世民身邊的心腹們,大多知道洛陽糧倉的存糧情況。
李元吉將洛陽糧倉燒了,那就代表著李元吉將里面存放的三十萬石糧食給燒了。
那可是三十萬石糧食,足以養活上百萬的百姓。
李元吉說燒就燒,在此之前一點風聲也沒流露出來。
殿內一眾將校也驚的說不出話了。
李元吉干出的這檔子事,沒一個人能接受得了的。
在這個兵災不斷,饑荒不斷的年月,糧食比錢財還珍貴。
李元吉一口氣禍禍的三十萬石糧食,誰也接受不了。
“那……現在該怎么辦?”
許久許久以后,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殿內的眾人才回過神。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痛罵李元吉吧,開不了口。
李世民一直惦記著李元吉手里的糧食,在軍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李元吉前腳剛離開洛陽城,后腳就派人回去燒了洛陽糧倉,八成是李世民又派人去偷李元吉的糧食了,李元吉是一怒之下才燒的洛陽糧倉。
是李世民一而再再而三的賊心不死,李元吉才做出這種事情的,怨也怨不到李元吉身上。
不罵李元吉吧,心里不痛快。
三十萬石糧食,足以養活百萬人,李元吉怎么下得去手啊?!
李元吉不是在燒糧食,李元吉是在燒上百萬人的性命!!
“此事……”
長孫無忌神情復雜的開口,可是說了兩個字以后,就說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要是對我不滿,可以跟我說啊,我去給他負荊請罪還不行嗎?他為什么要禍禍糧食?就為了賭那一口氣?”
李世民不敢相信,不敢信有人居然會因為賭一口氣,干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長孫無忌十分理解李世民的心情,殿內的一眾將校也能理解。
他們也不敢相信。
可洛陽城的人敢動用八百里加急送消息,那必然是真的。
不相信也得信。
“事已至此,殿下只能從長計議。”
長孫無忌長嘆一聲,說了一句車轱轆話。
洛陽糧倉估計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了,還有什么可從長計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