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是李淵身邊的近臣,知道李淵的心思,眼看著李淵敲打李世民不成,反被李世民和李元吉一起拿捏,為了避免李淵生悶氣,就抓住了李元吉流露出的一絲小聰明,提醒李淵可以用李元吉去制衡李世民,借此緩解李淵的心情。
至于這么做會不會被李元吉惦記上,裴寂完全不在意。
上一個惦記上他的人叫劉文靜。
是李淵在太原造反的時候的元謀功臣,官拜民部尚書、陜東道行臺左仆射,爵封魯國公,更有李淵賜下的‘恕二死’的特權,論智慧、謀略、膽識、手段,遠超李吉,最后還不是被他輕而易舉給陰死了。
李元吉要是敢惦記他,對他下手,他有的是辦法對付李元吉。
齊王府上的糟心事太多了,隨便抓出一件,就能陰李元吉一把。
“裴監果然是我的肱骨啊。”
李淵坐在寶座上,一臉感慨。
裴寂拱了拱手,“為主上分憂,是臣的本分。”
李淵點了一下頭,“那就先解了四郎的禁足令,看看四郎會做些什么。若是真聰明,我不介意給他一些他想要的,若是假聰明……”
李淵說到此處,沒有說下去,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裴寂笑著道:“那就送他一些聰明人,讓別人幫他聰明。”
李淵眉頭一展,雙眼一亮,贊嘆道:“妙,妙,但……”
李淵還是沒下定決心讓李元吉摻和李世民和李建成的斗爭。
裴寂就當沒看出李淵的猶豫,爽朗的一笑,“究竟誰是聰明人,誰能幫得上四殿下,那就得看主上慧眼了。”
裴寂暗暗捧了李淵一把,李淵立馬喜笑顏開,高興的哈哈大笑,“還是裴監會說話。”
李淵明知道裴寂說的是馬屁話,可他就是愛聽,聽了還很高興。
就在裴寂幫著李淵算計自己兒子的時候,李世民已經匆匆回到了承慶殿。
到寢殿,就看到了長孫觀音婢正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李麗質在奶孩子,腳邊趴著兩歲的李泰。
長孫觀音婢頭釵著九鈿簪子,身穿淺色常服,端莊靚麗,麗而不媚,有一股子難掩的貴氣。
李麗質趴在長孫觀音婢懷里,瞇著小眼睛,貪婪的撅著嘴。
李泰饞的在長孫觀音婢的腳邊轉圈圈,時不時伸長脖子往長孫觀音婢懷里看。
李世民皺著眉頭,走到長孫觀音婢身邊坐下。
長孫觀音婢瞧著李世民眉頭緊鎖,忍不住道:“二郎有心事?”
李世民擺擺手,讓寢殿內的侍婢全部退下,才緩緩開口,“克明被尹阿鼠那個潑皮給打了,還打斷了一根手指。”
長孫觀音婢一驚,“尹阿鼠已經變得如此猖狂了嗎?父親急召你去兩儀殿,就是為了此事?你眉頭緊鎖,難道是被父親給訓斥了?”
李世民微微搖頭,沉聲道:“一個尹阿鼠,還不值得讓父親親自出面訓斥我。父親之所以召我去兩儀殿,就是想借著尹阿鼠的事情敲打敲打我。”
長孫觀音婢沉吟著道:“父親如愿了?”
李世民皺著眉頭,“父親要是如愿了,那倒也好。”
長孫觀音婢一臉疑惑,“父親既然沒能如愿,那你為何還悶悶不樂?”
李世民看了長孫觀音婢一眼,緩緩將剛才在兩儀殿內發生的一切向長孫觀音婢講了一遍。
長孫觀音婢聽完李世民的講述以后,若有所思的道:“四郎一直跟太子交好,今日突然幫你說話,那說明尹阿鼠去武德殿的時候,將四郎得罪的不輕。
四郎若是因此跟太子交惡,對你而言也是一樁好事,你為何還要悶悶不樂。”
李世民意味深長的道:“伱就不怕三胡另有心思?”
長孫觀音婢眉頭一立,“你是說四郎突然跟太子交惡,有可能是想跟太子和你一爭?”
李世民鄭重的點頭,“三胡能力一般,但野心勃勃,一直有力爭上游的心思。此前舍下臉面,跟我麾下的尉遲恭一戰,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天下馬槊第一人。
如今跟太子交惡,很有可能是想跟我和太子一爭。”
長孫觀音婢仔細思量了一會兒,道:“即便是如此,四郎應該也不會成為你的阻礙。”
對于李世民手里所掌握的實力,長孫觀音婢還是有所了解的。
以齊王的能耐,即便是現在起步,沒個十幾二十年,也趕不上。
所以齊王即便是現在生出了奪嫡之心,并且開始付諸行動,也不會成為李世民的阻礙。
李世民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三胡不會成為我的阻礙,但我怕父親幫他成為我的阻礙。”
長孫觀音婢臉色一變,“父親開始忌憚你了?”
李世民重重的點頭。
“那你準備如何應對?”
長孫觀音婢追問。
李世民目光深沉的道:“劉黑闥在河北鬧的很兇,已經快要攻克竇建德所有的舊地了。叔父不是他的對手,李世勣也不是他的對手。
一旦劉黑闥攻克了竇建德所有舊地,勢必會成為我大唐的第一勁敵。
能征平劉黑闥的,唯有我。
父親一定會派遣我出征,到時候我會請父親兌現前兩次出征的時候,承諾給我的太子之位。
父親要是不給,我就拒不出兵。”
李世民這話說的相當自信。
長孫觀音婢并沒有反駁。
因為李世民說的是實話。
大唐如今能打的猛士,不是在李世民帳下,就是在李孝恭麾下,李孝恭如今在西南招降諸夷,根本不可能分身去河北。
李淵要征平劉黑闥,只能派遣李世民去。
也唯有派李世民去才最穩妥。
派其他人去的話,勝負恐怕在三七之間,大唐三,劉黑闥七。
派李建成去的話,勝負倒是能五五開。
李建成不僅會安邦興國,也能開疆拓土。
在謀略上雖然比不上李世民,但比大部分人要強。
李建成的太子身份,也能幫他吸引不少猛士投效,再從天策府調遣一些聽用,跟劉黑闥打成平手應該不成問題。
問題是,李建成一旦去了戰場,就沒人幫前方作戰的將士們籌措糧草了。
大唐從建立的那一刻起,征戰就沒停過。
而大唐如今治下的百姓,只有一百六十萬戶,刨去親王、郡王、國公、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的封戶外,能為大唐納糧的百姓也就一百二三十萬戶。
一百三十萬戶人口,有多少人?
大概就是后世魔都的三分之一。
一百二三十萬戶的百姓納的糧食,不僅要為百官發俸祿,還要供養十數萬,甚至數十萬的大軍在外常年廝殺,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李建成在幫助李淵處理政務的時候,所做的事情,就是將這個不可能變成可能。
李建成得想盡辦法從大唐的每一個角落摳出每一粒糧食,確保大軍在外不會餓著肚子,也得確保不過度的盤剝百姓。
李建成到目前為止做得極好,既沒有讓前方的將士餓著肚子,也沒有過度的盤剝百姓激起民變。
李建成在這件事情上的位置,無人能夠取代。
能幫李建成去做這件事情的只有李淵和李世民,問題是他們心里都很清楚,他們上的話,肯定做的沒有李建成好。
所以在大唐陳兵西南、河北兩處的情況下,李淵根本不可能派遣李建成領兵出征。
李世民是唯一的選擇。
這也是李世民堅定的說唯有他才能平定劉黑闥的原因。
大唐也不是沒有人能取代李世民,像是李孝恭的副手李靖、老將屈突通等等,皆能代替李世民領兵出征。
但問題是,李淵是造反起家的,對兵權看的極嚴,他信不過所有外人。
所以在武德一朝,領兵出征的主帥,不是宗親,就是李淵的兒子。
就在李世民想好了如何逼李淵一把的時候,李元吉才回到武德殿。
雖然李元吉比李世民早一步出了兩儀殿,但兩儀殿到承慶殿的路程,遠比到武德殿要近。
所以李元吉是先發后至。
回到武德殿,武德殿前殿和正殿依舊燈火通明,寢殿僅有一盞盞宮燈亮著。
李元吉并沒有去寢殿,而是皺著眉頭到了武德殿正殿。
謝叔方守在正殿門口,見到李元吉以后,趕忙迎上前。
“殿下,您吩咐臣查的東西,臣已經查好了。”
謝叔方在完成了李元吉交代的任務以后,第一時間趕到李吉身邊向立李元吉稟報。
但李元吉現在無心搭理府上的那些蛀蟲,在謝叔方迎上前以后,李元吉下意識的道:“你怎么還不去睡?”
謝叔方一下就懵了。
李元吉卻沒有搭理謝叔方,邁步走進了正殿。
謝叔方看出了李元吉似乎心情不好,所以沒敢追上去招惹李元吉,他只能將查到的東西收起來,等到明日再稟報李元吉。
李元吉走到了正殿內的長幾后坐下,脫掉了大氅以后,皺著眉頭思量了起來。
今日去兩儀殿面見李淵,并沒有露出什么破綻,算是圓滿的應付過去了尹阿鼠的事情,但是臨走的時候,裴寂一句話,讓他又驚又怒。
他已經決定了跳出樊籠,做一個瀟灑自在的王爺,但裴寂一句話,令他又在樊籠里深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