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之為綱,外患無憂?”
朱元璋淡淡道:“天德,此言差矣吧。蘇璟可沒說這南倭北虜的解決方案,怎么能算是無憂呢?”
話是這么說,但老朱心里是無比重視的,不然不可能來問徐達。
徐達立刻道:“陛下,臣以為,蘇璟所言已經闡明了大明接下來數十年,甚至百年之邊防大計,固然不能根治,但從現在開始,便可針對南倭北虜之問題,予以對應之準備。即便咱們這代人無法解決,但總能給后世予以些便利。”
南北邊防的問題,徐達作為大明大將軍,自然不可能沒想過。
以他的戰略眼光,自然也能看的很遠。
但和蘇璟這種直接開天眼的,還是有些差距的。
畢竟一個是從現在往未來推,一個是從未來往現在推。
“嗯,理是這么個理。”
朱元璋點點頭道:“不過,天德,你也如蘇璟一般覺得,這南倭北虜的問題,無法徹底解決嗎?”
老朱還是不信邪的,他一定要打造一個鐵桶般的大明。
徐達想了想,搖頭道:“陛下,臣不知。”
徐達很清楚朱元璋心里的想法,但這種事,可不能不懂裝懂。
朱元璋并不意外,只不過還是有些失望。
“陛下,蘇璟真說解決不了嗎?”
徐達看著朱元璋的臉色,不由的問道。
朱元璋嘆了口氣:“他的意思,大明是解決不了的。”
老朱話是這么說,不過有件事他并未和徐達說。
那便是此前蘇璟提過的東瀛銀礦的事情,之前去蘇璟那里的時候,他都忘記了這茬了。
也就是不久前,那名派出去的暗探,已經做好了前期的準備工作,正要出發,通過暗探遞了折子上來老朱才想起來。
不過老朱也知道,那東瀛有銀礦,大明要圖謀和大明解決倭寇之患是兩碼事。
并不是要打下東瀛,才能得到這些銀礦。
但想要銀礦里的銀子,至少海路要暢通,不然就算是搞定了東瀛本地的路子,也無法將銀子運回來。
所以,老朱覺得,蘇璟當時既然能提,肯定心里也是有辦法的。
只不過,現在的蘇璟已經走了,這只能等他回來再問了。
徐達默然,蘇璟能提出如此具有前瞻性的南倭北虜并詳細闡述其中的利害關系,若要說誰最有可能解決這個問題,那就只有蘇璟了。
但蘇璟都這么說了,這事情似乎是真的沒法解決了。
“行了,今天該說的也說完了,咱該走了,天德你準備下吧,盡早出發。”
朱元璋起身,沒有過多的逗遛。
“徐達領命。”
徐達立刻恭敬行禮,然后送朱元璋離開了自己的府邸。
這老朱剛走,徐妙云和徐輝祖便來到了院內。
“爹,陛下這就走了?您沒留他在咱家吃飯嗎?”
徐輝祖好奇的說道。
徐達點點頭:“走了,陛下日理萬機,很忙的。”
徐妙云則是臉色黯淡道:“爹,你是不是馬上又要離家了?”
徐達看向徐妙云,自己這個寶貝女兒,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她。
“沒錯,估計這兩天就要出發了,等爹走了,家里的大小事,妙云你可都得把著點。”
徐達語重心長道。
身為魏國公,徐達在朝局中的作用是無比巨大的,他的家人亦是不能幸免。
有些事,徐達不能做,徐達的家人也沾不得。
徐達在的時候,有些人不敢來做什么,但徐達走了,那有心人總是會來的。
“爹放心,女兒就在家里等著爹回來。”
徐妙云點點頭,神色無比堅定。
她之所以能成為女諸生,又何嘗不是因為魏國公府的需要呢?
“姐,你怎么知道爹要走了?爹要去哪?”
徐輝祖腦子還沒轉過來,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徐達說道:“輝祖,爹要去北平了,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你在家得聽你姐姐的話,另外,沒事多去和蘇璟討教討教,他是太子的老師,教導你還是綽綽有余的,千萬不要因為怕而不敢去。”
“兒子記住了。”
徐輝祖認真的點頭,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到底是自己的父親要離開了,美好的時光太短暫,總是讓人無奈的。
魏國公府這邊離別的氛圍很是凝重,而在京城南街的一座大院子里,倒是十分的歡樂。
一座座的織機矗立在宅院內,一個個女工正在辛勤的紡織著。
而這些女工里,就有不少芝依帶過來的使團里的女子。
“芝依姑娘,現在生產線已經初步建立了,后續的款式設計,你可得跟上了,京城的百姓,可不喜歡一直都是一樣的東西。”
一行人里,朱樉走在最前面,十分的自信的淡然。
這一次的生意,他是真真正正自己在把持的,做起來那也是無比的上心。
“牛老板放心,設計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拖后腿的。”
芝依相當認真道。
朱樉笑道:“那便好,等這第一批的產品上市之后,就能看出市場到底如何了,到時候是擴大規模還是改變經營方針,我這心里也有底了。”
即便現在一切都朝著十分好的方向在走,但朱樉并沒有任何失敗的預案。
蘇璟教導他經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出現了預期之外的情況,該如何應對。
那便是將壞的結果也納入預期之中,做好出現后的準備。
“牛老板,我的不少族人在這,還請善待她們。”
經營的事情,芝依沒有任何的插手,一來是相信蘇璟,二來是朱樉和她早就約法三章了。
說了,那便要做到。
朱樉立刻道:“這芝依姑娘盡管放心,這些織工可都是寶貝,這彝族的服飾,沒想到竟然在織布的時候,就有了諸多不同尋常之處,我可不敢慢待她們!”
這生意要做,生產工藝自然是要搞清楚的。
原本芝依只是在布行找一些類似于彝族布料的布匹,做些差不多樣式的。
但朱樉肯定不會滿足于這點,這幾日他辦工廠的間隙,就找芝依將工藝改良。
畢竟在彝族,并未有大明這般先進的織布機,從手工變成織布機織,正是靠著芝依先學會織布機的運作,再慢慢套用到彝族布料的編織上的。
可以說,芝依這個技術入股,是真的做的足夠多了。
不過芝依并未有半點的居功自傲,這么大的宅子,這么多的工具,還有原料,工人,全都是朱樉出的錢。
即便是芝依變賣身上所有之前的東西,恐怕都是不夠的。
“多謝牛老板,那我就先回去了。”
芝依朝著朱樉道別。
朱樉笑道:“好,芝依姑娘慢走。”
送走了芝依,朱樉可沒有歇著,而是繼續在這里巡視著生產線情況。
這筆生意,對于朱樉而言,可不僅僅是賺錢,而是做給蘇璟看的。
他的大哥三弟都成了蘇璟承認的弟子了,他這個老二,還是只能當個記名弟子。
雖然表面上朱樉沒啥表現,但心里總歸還是在意的。
絕對要將這筆生意做的漂漂亮亮的,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問題。
外面,芝依和扎西正在往家里趕。
“小姐,這個朱老板倒是真有本事,短短幾天,竟然把事情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扎西一開始是很瞧不上朱樉的,一方面這是蘇璟介紹的人,另一方面朱樉是個小孩子,實在無法讓人很信任。
芝依淡淡道:“扎西,牛老板絕不是普通人,等蘇璟回來了,我還得去感謝一下。”
朱樉的身份沒透露,但芝依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
就朱樉現在所展現出的能力,有些不是一個商人所能解釋的。
“啊?”
扎西一愣,然后道:“小姐,此事與那蘇璟又有什么關系?這些不都是牛老板的本事么?”
芝依真是無奈了,但她也不好做什么,扎西雖然沒腦子,但作為她的護衛還是很盡職盡責的。
“罷了,扎西你以后就負責和牛老板的接洽工作吧,家里設計的事情,我來就好了。”
芝依將扎西安排了一下,也不想再繼續苦口婆心的教育了。
有些人,說再多都是沒用的。
“是,小姐!”
扎西立刻點頭,將這事接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到底能賺多少,但看著那工廠流水線的動靜,扎西就覺得十分的有盼頭。
很快,兩人便到了自己的屋子旁。
仁遠伯府的大門就在隔壁,芝依看了一眼,神色復雜。
再回到蘇璟這邊,前往溫州府的行程仍在繼續。
車廂內,蘇璟和朱標除了聊天,也沒法做太多其他的東西。
“蘇師,學生以為,這手雷或許可以改變一下外形。”
朱標拿著蘇璟制作的手雷,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蘇璟向來是相信集思廣益的,所以在路上,他便將手雷和朱標科普了。
正好這次出來,他也帶了幾枚以備不時之需。
“哦,你覺得該怎么改?”
蘇璟好奇的問道。
現在的手雷,基本的外形就是蘇璟仿造上輩子影視劇見過的土手雷制作而成的。
換句話說,這樣的手雷樣式,那是當時狀態下的最優選擇。
“蘇師,學生以為,能否做的再細長一些,甚至最好能做成中空。”
朱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璟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要將這手雷和弓箭綁定到一起?”
“嗯!”
朱標點頭道:“學生正是這么想的,手雷若是用拋的,因為重量不均難以控制,但若是在羽箭之上,那我大明的馬弓手里,選出一些優秀的神射手,定能組成一支強軍。”
朱標這想法,著實讓蘇璟覺得十分意外。
他的思維還停留在上輩子,畢竟手雷并不是大明該有的產物。
“太子,你這想法倒也不是不可,只不過我先前已經發明了小型的紅衣火炮,若是手雷這般改的話,那還不如直接帶紅衣火炮了。”
蘇璟笑著說道。
雖然朱標的想法是不錯的,但已經與現有火器的功能相重疊了。
至于說準確性的問題,大明這個時代的火器戰爭,基本上是不怎么講準頭的,就是打的一個火力覆蓋。
羽箭綁手雷,在操作上也危險許多。
“是學生有欠考慮了。”
聽蘇璟這話,朱標也意識到自己想的太想當然了。
蘇璟笑道:“沒事,你這個思路是我之前沒想過的,這手雷的外形,還能不能改?”
兩人又討論了好一會,終究是沒討論出一個好的結果來。
“蘇師,學生是想不出來了。”
朱標腦子都有些混了。
蘇璟淡淡道:“那就先算了吧,這種事本來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得學會接受失敗。”
搞發明搞不出來的經歷,蘇璟可太多了,這點小事,對于蘇璟來說,完全不算事。
“蘇師,為何你好像對于失敗都什么感覺,難道你已經知道了失敗的結果了嗎?”
朱標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還是無法有蘇璟這般淡定的心態。
蘇璟笑道:“太子,我哪有這本事,只不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一遇到失敗就難受,那這一輩子豈不是都要在難受中度過了。”
“蘇師豁達,學生怕是學不會了。”
朱標看著蘇璟,由衷的敬佩。
蘇璟搖頭道:“不,太子,你總會學會的,難道你覺得為師是生來就這般樂觀嗎?你以后還會遇到許多無法改變的事情,遇到的多了,自然就會學會了。”
都是從朱標這個年紀過來的,蘇璟當然知道年少輕狂是什么感覺。
當然了,朱標作為大明太子,肯定比上輩子自己的起點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同樣的,朱標將會遇到的問題,也會比蘇璟要困難無數倍。
朱標沉默不語,蘇璟所說的,其實他現在就有所體會了。
大明的滅亡,制度的問題,這些好像都是他這個太子無法改變的。
從一開始,蘇璟就給他說了太多無法被解決的問題。
看著朱標這般模樣,蘇璟開導道:“太子,聽說過一句話么,叫做人定勝天。”
“人生在世,總要去挑戰難題才有意思,做不到也可以盡力去做,盡力便夠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