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虜何解？
老朱的問題繼續，蘇璟沒著急回答，而是喊道：“李管家，上壺茶！”
本來就是剛睡醒，又和朱元璋說了這么一通，蘇璟是真的渴死了。
李管家聞聲，立刻端了一壺茶來到了小亭之中。
他可不敢在這里多逗遛，自家老爺和天子談話，哪怕聽到半點不該聽的，腦袋就要搬家。
蘇璟自顧自的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喝完，這才朝著老朱問道：“陛下，你要來一杯嗎？”
朱元璋看著蘇璟笑道：“蘇璟，你還真是不客氣，咱在你面前，你先給你自己倒茶。”
蘇璟淡淡道：“陛下，茶水是我喊的，我想陛下要是渴了，肯定自己會喊，所以先緊著自己了。”
蘇璟隨意的樣子，就好像面前的老朱，還是微服私訪的那個牛大叔。
朱元璋只覺得渾身一松，在蘇璟這里的放松，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
“行了，茶喝完了，趕緊給咱說北虜的事。”
朱元璋催促道。
蘇璟放下茶壺，繼續道：“陛下，其實比起南倭，北虜更有可能被解決。”
“嗯？”
老朱頓時來了興趣，問道：“蘇璟，你好好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北虜更容易解決？”
“不不不！”
蘇璟立刻道：“陛下，我說的是更有可能，但這個可能，也是渺茫的。”
“想要真正解決北方的問題，目前來說，那就是錢糧。”
“如今大明初創，遠遠算不上是四海臣服，內憂外患皆在，所以發展農業和經濟是大明的第一要務。”
“而發展是需要時間的，至少在陛下在位的時間內，我是看不到什么希望的，能夠好好的繼續國力，給繼位之君留下一個厚厚的家底，已經是最大的貢獻了。”
明朝的國力，在洪武遠遠是達不到頂峰的。
任何新的王朝建立，皆是如此，一開始必然不可能是最巔峰的狀態，除非像是秦朝那樣二世而亡。
大明最強大的時期，必然不是在老朱手里的時候。
“蘇璟，你說的這些咱都明白。”
老朱點頭道：“畢竟為了掀翻元朝的統治，這大明疆域上發生了太多的戰爭，人口銳減，土地荒廢，各種建設都被損毀。”
“咱也沒想著要開拓出多大的功績，好好把大明治理好，傳到標兒的手里。這就是咱最想做的事情。”
“咱可以打不服那北方的蠻子，但咱的兒子，孫子，總是得能的吧？就那些蠻夷之地的家伙，怎么都不能發展的有咱大明快吧？”
老朱此刻也算是對蘇璟掏心窩了，這些話，除了對馬皇后，他就沒對其他任何一個人說過了。
今天，就這么和蘇璟說了。
蘇璟聽著，并不意外，朱元璋這樣的帝王，有這樣的見識，那還應該的。
能白手起家成就帝王霸業的人，萬億人中，數千年里，也沒有幾個。
“陛下說的很對。”
蘇璟對老朱的話先表達了認同，然后道：“但陛下有一點從一開始就錯了。”
“咱哪里錯了？”
老朱當即詢問道。
蘇璟淡淡道：“北方的蠻子，是無法被打服的。”
明朝能不能滅了北方，這個問題，蘇璟上輩子那也是個非常熱的問題。
畢竟大明發展到巔峰，國力方面，是真的強。
而北方的韃靼和瓦剌，生活在苦寒之地，生活日漸艱難，卻始終都沒被消滅。
歷史愛好者，討論這個，那可太正常了。
不過，此刻的蘇璟和老朱，卻是站在當事人的角度，來說這個問題。
“此言何解？”
朱元璋有些納悶。
蘇璟說道：“陛下，你覺得一個人能永遠把另一個人靠打的服服帖帖嗎？就好像一個年長的孩子用武力打壓另一個年幼的孩子，年幼的孩子打不過，只能服氣，這種服氣能一直維持下去嗎？”
“當然不能！”
朱元璋回答道：“年長的孩子會長大，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們之間的實力就會發生變化了。”
“沒錯！”
蘇璟馬上道：“所以，年幼的那個孩子，就算是面上表現的再順服，心里肯定不服氣，會等待一個機會。”
“當然，也許這個機會他永遠都等不到，但他的心里肯定不服氣，一旦這個年長的孩子出現任何的衰弱，他會反擊。”
“大明和北方，也是這樣的，只是靠著武力去征服，完全就是飲鴆止渴，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若是想要真正的征服北方，那就得將北方變成自己的，不是打跑了就算了，而是需要教化管理，使其融入于大明，這才是真正征服的手段。”
蘇璟對于明朝如何征服北方這個問題上，其實沒有多少思考。
但上輩子，類似的問題和解答，還是看過不少的。
此刻，老朱被蘇璟的話一說，陷入了沉默。
這大明對于北方的方針，就是他親自制定的，就是要打的北元余孽沒膽子再進入中原。
至于說教化那些韃子，還要管理他們，老朱壓根就沒有想過。
朱元璋也是有著深厚漢人情節的，蠻夷之人，壓根沒資格成為大明的子民。
不過，聽完蘇璟這番話，朱元璋亦是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整個大明就蘇璟一個明白人。
只是，除了蘇璟以外，向老朱這么建議的人，老朱根本聽不進去。
沒辦法，老朱是天子，這樣的情況是必然會出現的。
“蘇璟，按你的說法，那咱豈不是要在北方設立州府，還要駐扎軍隊，派遣官員去治理？”
老朱開口，直接點明了蘇璟剛才話中的意思。
蘇璟點頭道：“不錯，打敗北方的韃子很容易，但打服他們不可能，想要北方之患徹底消散，那就得將其收入大明，有且僅有其一個辦法。”
朱元璋再度沉默。
將北方收入麾下，乍一聽是版圖的擴大，是件好事。
但老朱已經身為大明天子管理了大明兩年多了，一個國家，疆域越大，管理起來難度也是越大的。
尤其是北方苦寒之地！
“蘇璟，現在大明還沒有將北方收入版圖的條件。”
朱元璋鄭重道：“北方乃是苦寒之地，那些個元人都是游牧民族，沒有良田，糧食產量低，人口很稀疏，管理起來有難度，又不能給大明上繳太多的稅收，甚至遇到天災還得從國庫里支出錢糧。”
“大明的財政收入，無法支撐北方的納入。”
老朱頗為無奈，聽著蘇璟講述著徹底平北虜之患的辦法，但偏偏就是無法實現。
這不是蘇璟的辦法不行，而是大明不具備這個實力。
蘇璟給老朱倒了杯茶道：“陛下，喝茶。”
老朱下意識的接過茶杯，但回過神來立刻道：“蘇璟，你這小子，故意的吧，就是給咱一點希望，又把這個希望給破滅。”
蘇璟當即道：“陛下，您這話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本來都不想說，是您硬要問我的。”
“就好像之前那個兵部陳侍郎，好說歹說非要找我來治病，我哪會什么醫術啊！堂堂的兵部侍郎，差點沒折在我府上，嚇死我了。”
蘇璟相信，陳侍郎的那杠子事情，肯定是傳遍京城了。
老朱雖然公務繁忙，但大概率也是聽過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知道陳侍郎第二天直接告病了！”
朱元璋瞪了一眼蘇璟道。
一個兵部侍郎，就因為到了蘇璟那里一趟，直接告病了。
老朱才提拔他沒幾天，就這么快。
蘇璟馬上不服氣道：“陛下，這事您怪我就過分了，那陳侍郎本身的腰傷，又不是我搞的，是他自己不注意。而且連太醫都治不了的傷，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誰叫你神醫之名，遍傳京城啊。”
“冤枉啊！”
蘇璟立刻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陛下你應該是清楚的，我是真不懂什么醫術，鄂國公的病那完全就是他自己身體好，與我關系不大。魏國公那邊……”
“行了行了，你也別解釋了，咱也就隨便說說，這事咱不會怪罪你。”
蘇璟還想解釋，老朱直接擺了擺手，打斷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想聽解釋呢，還是知道有些事情，蘇璟并不好解釋。
“是，陛下。”
蘇璟閉嘴，十分的識趣。
朱元璋繼續道：“你剛才不是說北虜比起南倭還是有一點可能的嗎？聽到現在，咱可沒有聽到那一點可能。”
北方的問題，一直都是老朱的心頭之患，比起南方的倭寇更甚。
畢竟倭寇的問題雖然麻煩，大海對于大明來說是阻隔，對于東瀛來說也是。
這種地理條件下，注定了倭寇只能形成小規模的騷擾。
但北方就不一樣了，一旦韃子過來，那就是廣闊的平原，游牧民族的馬上戰力，老朱很是清楚。
“既然陛下問，那我就繼續說。”
蘇璟喝了口茶，繼續道：“先前我與陛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想要把北虜的問題解決，那就是吸納那些北方游牧民族。”
“陛下也很清楚，以大明現在的情況，國力不允許。所以呢，想要這件事完成，肯定不能是一朝之功，得靠著陛下的子孫后輩，不斷地累積實力。”
“理論上來說，有朝一日這件事總歸是能解決的，畢竟大明的國力，肯定會不斷地變強。這便是我說的那一點可能性了。”
蘇璟這話說的，頗為理想。
只是聽這么說，好像還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蘇璟，你就別賣關子了，這事為什么做不成，你得給咱說清楚了！”
老朱可沒有興奮，他已經明白了蘇璟的套路。
既然說有一點可能，那肯定就是沒可能。
所以，蘇璟這話，肯定沒說完。
“嘿嘿。”
蘇璟嘿嘿一笑道：“陛下，還是瞞不過您。這事吧，不能只往好的地方想，還得想想不好的。”
“大明的國力肯定是會增強的，但國力的增強，卻不意味著就可以執行收服北方的方針。”
“以大明現在的情況來看，等到大明的國力積攢到可以收服北方的時候，或許難以將這個方針貫徹下去了。”
“至于為什么，我想陛下心里應該也是清楚的。”
蘇璟沒有將話點透，雖然這里沒有其他第三個人，但有些話也沒必要說的那么明白。
朱元璋默然不語，蘇璟這話的意思，他乍一聽還沒怎么反應過來。
不過到底是開國之君，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蘇璟，你是說，大明的后世之君，不能掌控大明嗎？”
蘇璟沒說，老朱卻是徹底的將這話給說出來了。
還真沒錯。
縱觀大明的整個王朝興衰，一開始的幾朝君主對于國家的掌控是相當可以的。
但隨著時間不斷的流逝，后世之君，是越發的難了。
到了崇禎亡國的時候，皇帝的命令一出皇宮就不管用了。
可悲可嘆，但也是現實。
“陛下，這種事呢，其實也沒辦法，這不是大明一家的問題，任何一個王朝都是這樣的。”
蘇璟小聲道。
到底是這般嚴峻的話題，蘇璟還是懂事的減弱了聲音。
老朱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看向蘇璟道：“蘇璟，你別安慰咱了，你就告訴咱，你的意思是不是，等到大明的國力夠的時候，大明的內政又會牽制皇帝，這事也就做不成。”
蘇璟低頭道：“差不多吧。”
“呼……”
朱元璋吐了一口氣道：“同患難，理應共富貴，難不成要咱學劉邦不成？”
別看這個時候的老朱雖然還未步入老年，但自己的老伙計們出的問題，已經讓他升起別樣的心思了。
蘇璟面色一變，立刻道：“陛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您會錯意了！”
這可把蘇璟嚇了一跳，要是真被自己這么一說，老朱屠殺功臣提前，那自己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的意思是什么？難道你是說，咱老朱家的后輩子孫，一個可堪大用的都沒有嗎？大明的后世皇帝，全都沒用嗎？”
老朱轉頭看向蘇璟，眼中殺意依舊在流轉，雖然不是針對蘇璟的，卻也相當的可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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