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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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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郡。

  李遂寧從閣間出來,等了片刻,便見一相貌平凡的男子踏風而下,身旁跟著兩人,似乎正在商議什么,隱隱能聽著些只言片語:

  “蒲家出了個天才,護法可聽說了…”

  “不錯…已經到山中了,我前些時候見過…”

  李遂寧靜靜等在宮殿旁,直到三人一路到了殿前,正中的人掃了眼他,眉頭一皺,很快認出來了,一時間停了腳步,轉過身來:

  “遂寧?”

  李遂寧即刻拜下,恭敬地道:

  “晚輩見過伯公!”

  眼前這人乃是李周昉,李家周行輩的大哥,已經漸漸從叔弟皆死的陰影之中走出來,如今已經成為長輩了,撫須定定地看他,竟然疑道:

  “是遂寧罷?如今真不大一樣了…”

  李遂寧心中一緊。

  這位大伯公在長輩那不算重視,早年與二伯公李周旸奔走蔭蔽之事,后來李周旸折了,大伯公李周昉依舊是諸子弟的倚靠,在洲間晚輩之中極受歡迎,背后…自然是老大人李玄宣了。

  也正是因此,李周昉一個個孩子都記得,是明明白白見過李遂寧的!

  如今李遂寧氣質頗有不同,李周昉自然頗有驚詫,不過中年男人心中盡是親愛之情,立刻把兩個屬下丟在腦后,笑道:

  “這是長大了,大不類前!”

  李遂寧笑了笑,恭敬地道:

  “如今胎息五層,立刻來拜見大人了。”

  “我聽說了!你可給東邸爭氣!真人看重你,你絕不能叫他失望!”

  李周昉把兩人趕走了,熱切地拉他進了院子,笑著談了談近來的事情,很快便問道:

  “這是怎么了?”

  李周昉幫過好些族人,向來知道小輩們找過來都是有所求,也不介意,立刻問起來,李遂寧雙眼一紅,低聲道:

  “是為父親的事…他為荒野事而殞,我一直記在心中,卻不知兇手…母親生前提過,丁客卿、三公子對他多有提攜,我只想著一來見一見大人,二來…也問一問兇手…圖謀復仇之念想。”

  李周昉當即愣住了,面色一紅,眼睛立刻濕潤起來。

  他李周昉的親兄弟就折在荒野,甚至一時讓他為之頹廢,如今聽了這話,怎么能不傷感憤怒呢?!

  李遂寧的話語精準地打在他的痛處,讓他悚然而立,在屋中走了兩個來回,低眉閉眼,嘆道:

  “好孩子!”

  這三個字讓李遂寧低頭,心中隱隱因自己利用他的傷痛而有了愧疚。

  真要說起來,荒野的動亂在李氏的仇恨之中簡直微不足道,甚至沒有被幾位大人放在心中,哪怕是折了父親的李遂寧…一是混亂之中找不到兇手,二是與父親一面未見,有更重要、更緊急的事情要做,也并不執著…

  可對眼前的李周昉來說,兄弟、侄輩都死在前后的動亂之中,卻是血淋淋的恨!

  眼看李家上下只有他李周昉在乎,這位伯公嘴上不說,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如今聽了李遂寧的話,不知有多感慨,只轉過頭來,沉聲道:

  “我雖然修為不高,好在這些年有些功勞,又與丁客卿共理荒野,這廂一定為你請來!一定幫你問清了!”

  李遂寧心中一松,明白事情妥當了。

  他之所以找上李周昉,一是這位伯父一定會幫自己,二來,看重的就是李周昉的身份地位!

  他并非不能見到丁威锃——可是以他的修為、接觸到的人物,即使能見,也十有八九是到荒野的前線拜見丁威锃,那可就是截然相反的意味了,到時候不能救人,反倒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而伯公雖然修為不高,卻是淵篤輩嫡長、周行輩長子,又坐主荒野政事,無論從地位上還是身份上,都有找來丁客卿的把握!’

  即使李周昉真的可以丟下手頭的事情不管,一路飛去荒野前線,李遂寧同樣有勸說他的方法——畢竟荒野折的嫡系不少,李周昉不過練氣,江邊本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如今事情有著落,他真心實意地謝了一句,李周昉只擺手,吩咐了人下去,低聲問道:

  “丁客卿光明磊落,這事情難免有一些攀附的味道,不能說是為你而專門請他來,要記住了,是說我本有事務要與丁客卿相談,你的事情只是恰逢其會……”

  李周昉在湖邊持事了這么多年,自然有手段,李遂寧也并非聽不懂,會意點頭,卻見這中年人嘆起來:

  “湖邊的時光恐怕不好過,他們不會過日子,你莫要記恨他們,與遂寬也好好處著……”

  “是!”

  李遂寧其實料想他會說這樣的話。

  李周昉與李玄宣的不同就在此處,哪怕子嗣兄弟再不成器、再不是個人樣,李周昉都有一份到底是我族人的偏私,而老大人是真罵真打的,同樣的人物,前世老大人問清了事,可不是用莫要記恨來和稀泥。

  只是李周昉從來是這樣的人,被李承教得渾然無私心,再如何心軟,也比那投釋的畜生好得多!

  想起此事,李遂寧呼吸急促了幾分,心底仍然有些顫抖的怒意:

  ‘李承盤…’

  他警惕得很,釋修從來有命數感應,哪怕對方現在應該修為不高,他依舊很快撇了念頭,焦急地等待起來,心中難免躊躇:

  “已經快正午了…不應當罷…”

  有了前世的經驗,李遂寧心知望月湖上有無數大能在虎視眈眈,不敢表現得出格,更不敢把話往外講,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圍盡力,難免躊躇,心不在焉地應著面前長輩的話語,突然聽著一陣響動:

  “嗡!”

  便見一片紅金之光從空落下,閣樓之中現身出一男子來。

  此人燕頷虎須,相貌俊朗,目光如刀,不自覺流露出煞氣,明晃晃地殺人威風,一身紅甲璀璨,兩根短棍別在腰間,微微閃動著法光。

  他僅僅站在原地,一句話不說,便顯現出一股狠辣威嚴的大將風度,微微低眉,聲音沙啞沉悶:

  “公子尋我?”

  李周昉笑了笑,答道:

  “正是!麻煩客卿跑這一趟了!”

  ‘這就是殿陽虎!’

  李遂寧心中一震,且喜且驚,強忍著要溢出來的喜悅:

  ‘真的…真的趕上了!’

  他前世自然是沒有見過丁威锃的,畢竟李遂寧還在胎息之時丁威锃便被并火燒殺,只聽說家中曾經有這樣一位殿陽虎…是真人的得力屬下,很是了得,是一大遺憾。

  如今瞧了一眼,心中不知道有多少驚喜了!

  ‘果然是一位悍將…我也真的把他救下來了!’

  他心中的狂喜無以復加——先前一腔熱血要改變前世,卻未必沒有宿命難改之慮,難免有隱隱的擔憂,如今一切真的發生了,他也確定自己有改變未來的能力,甚至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了。

  沸騰的狂喜與復雜旁人難以理解的,李遂寧只低著眉,感受著對方身上法光照來的熱浪,心中熱騰騰,喉間哽咽:

  ‘丁客卿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丁威锃卻將那如刀一般的眸子轉過來,略有疑慮地看向他。

  殿陽虎仙基以目擊人,也是一道在瞳術上極有造詣的道統,眼神給人的壓力是極大的,見了少年低頭,他也不訝異,問道:

  “可是東岸諸家的事情?”

  李周昉細細談起來,李遂寧卻默默低眉,目光游離在窗外的日昃上,一點一點數著。

  ‘三,二,一…’

  隨著心中的數字漸漸念完,他的緊張驟然達到了巔峰,微風襲卷而來,丁威锃赫然抬頭,面露兇色,望向天際——這一剎那,一股滔滔的并火正從北邊轟然炸起,席卷天地,整片天空已經化為灰黑之色!

  “不好!”

  這男子沒有半分猶豫,在李周昉震驚失措的神色之中站起身來,身形赫然亮起赤紅之色,化為流光,往空中疾馳而去!

  ‘躲過了剛開始的并火和圍殺…他多半也只是過去看看,應當安然無恙…’

  李遂寧同樣起身,強忍著追出去的步伐,面上震驚,目光希冀,慢慢抬起頭來。

  西邊的湖上正升起熾熱的天光,掀動滾滾的彩云,迅速蕩開天空中的灰黑色,一股沉悶卻又威嚴的壓抑感迅速蔓延:

  ‘真人出手了!’

  “望月湖…”

  天空之中的業火洶涌,如同黑霧般盤旋,眾多金身依次浮現,在空中照出朵朵彩光。

  馬首烏目的摩訶立在空中,蓮花底座光彩紛呈,金身抬首,望向不遠處的湖泊,梵音涌現:

  “女咲!”

  側旁的尼姑立起,恭行一禮,見著駘悉悠悠地道:

  “且去試一試罷。”

  ‘你娘的自己怎么不去呢?讓我和白麒麟斗法?’

  這尼姑笑著起身,面上盡是安詳平和之色,嬌嫩的臉龐如同瓷器,光輝閃爍,盡管心里頭氣急敗壞,卻依舊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小心翼翼地駕風而起。

  女咲也是個倒霉的,她有幾分緣法在身,是雀鯉魚的憐愍,亦是他弟子的有力競爭者,地位本不低,盡管前幾次有了失職,卻依舊能靠這場關系穩如泰山。

  她保舉羚跐,本以為能占幾份功勞,卻沒想到羚跐力壓群雄、奪得雀鯉魚鐘愛,反而叫她失去價值——先前的失職當即顯得刺眼了,果不其然,駘悉這邊人手不夠,她立刻就被派過來了。

  本不是人家那一派的,哪能會有好差事呢?也就駘悉不是她的直系上司,命數并不在他手中,心里敢罵一罵,卻也只敢罵一罵而已…沒有半分反抗的能力,膽顫心驚地飛過去。

  她才過了江,便見花紋繁復的亮白色天門從彩云中矗立而起,照下無數天光,嚇得立刻縮起頭來,卻沒想到那天門之上坐的竟然是白金色衣服的男子,頓時叫她一愣。

  正是李曦明!

  “嚯!”

  她的腰立刻挺直了,眉毛也舒展了,顯現出幾分自在來,笑道:

  “原來是昭景道友啊!”

  她女咲豈不知李曦明幾斤幾兩?前些年奪取白寅子時才剛剛較量過:李曦明鎮壓憐愍是有一手,華陽王鉞也著實厲害,可自己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更何況…華陽王鉞見了白麟,哪里肯跟他?白麟霸道,吃進去的東西從不吐出來,還能留乾陽鐲給他不成?’

  卻不止女咲有底氣了,后方的幾個憐愍都默默松了氣,眼中晦暗不定的駘悉亦咧嘴而笑,只是這老東西老奸巨猾,仍有警惕:

  ‘李曦明算不得什么,可白麟多半還在湖上,大人帶著人馬在荒野,要是給白麟打了幾鐲,受了什么傷勢,可就不值當了…是樓營閣固然是借傷回去…可從他口中說來,這乾陽鐲還是有本事的。’

  李曦明只冷冰冰地看著他們,心中憤怒沸騰滾燙。

  ‘好…一聲不吭就打到湖上來了…若不是我還未啟程去西海,恐怕只有周巍守湖!’

  這幾個家伙已然是麻煩,更何況荒野還有不止一道強悍氣息——南北的和平如同紙紗一般被撕了個粉碎,北邊一動就是實力懸殊的殺局,叫他心中的后怕與憤怒交織,眼神更冰冷了。

  他沒有半分懈怠,眉心天光閃爍,一點渾圓如金丹般的赤紅色圓珠已經浮現在他額前,五重金絲環繞,赤焰鳥雀盤旋,煥發出一陣陣如霧般的彩光。

  重火兩明儀!

  一股磅礴的離光正從中洶涌而出,參差迷離,赤紅色的色彩拖著分化交錯的彩光在頃刻淹沒整個天際,將現身的三位憐愍與一位摩訶一同拉入其中!

  錯亂的離光四處穿梭,一瞬間將所有靈識沖散,更是將首當其沖的女咲定住,卻見著光明從中涌現,如同開辟釋土,傳來莊嚴肅穆的梵聲:

  “邪魔外道,雕蟲小技!”

  駘悉的身影已經從蓮花坐上消失,濃厚的金光籠罩在他身側,華光將錯亂的色彩一一驅退,顯化出這摩訶的金身,他的眸子閃動,已然定住李曦明的方位!

  卻見這白金色衣物的真人沒有半分退縮,只靜靜的立在原地,眸子微閉,雙手在胸前合十,便有三道熾焰光芒在他的身側閃動。

  左側一道離火杏紅灼灼,游走不息,洶涌而動,容沖平洞玄之氣,右一道真火內白外金、赤光玄紋,金焰怒綻,納修器成道之妙,竟然是兩道紫府靈火。

  而真正讓這摩訶瞳孔放大的卻是這兩道靈火簇擁著的、正中的熊熊明亮光彩,籠罩了一片淡灰色、接近于無形的火焰,兇煞逼人!

  ‘這是…太陽一道的并火!’

  駘悉瞳孔之中霎時間彌漫了無數不解,腦海空白一瞬:

  ‘紫府初期?一神通的紫府…三道紫府靈火?’

  可熊熊的火光已經在他眸子之間映照,這三道靈火在對方的手中溫順如同綿羊,互不干擾,交織纏綿,已經以一種極恐怖的速度墜落而下,直往他面門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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