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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 定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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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澤。

  山林漆黑,白雪覆蓋,黑白混一,顯得景光動人,李曦明駕光而落,正見了滾滾的魔煙沸騰,披著棕色袍子的男人堆砌笑意,迎風而上。

  “昭景道友!”

  他熱切地喚了,李曦明這才認出他來,還真是南疆的羅真人。

  這魔頭總算不穿他的千眼魔衣了,換了一套頗為規矩的棕衣,他的面孔其實算不上有多奸邪,這套魔衣一去,反而有正派模樣,笑道。

  “貴族在洞天中收獲頗豐,恭喜了!”

  李曦明以笑答他:

  “哪里哪里!羅道友也有新氣象!”

  羅真人還未回答,負手在山間圍著爐轉的定陽子冷笑起來,答道:

  “他在洞天中被人打得怕了,總算知道收斂…倒也好,免得他污了我拜陽山!”

  李曦明不止一次發現羅真人來此,想必與定陽子也是交情不淺,不過羅真人畢竟有魔修行徑,嘴皮子上總要諷刺幾句。

  “嘿。”

  羅真人笑起來,請了李曦明在桌前坐下,答道:

  “不過用了幾個毛人而已,那猴子一般的東西也有好講究的?我自家人作主,過得滋潤,那也就夠了,他族異類,與我何干?”

  眼看定陽子坐下來,羅真人冷笑道:

  “有時太給他們臉了,這些毛人反而自以為是,你狠辣些,反而感恩戴德起來,周裔能遍布四方,難道是客客氣氣借來的?還不是殺出來的!如今倒好了,用幾個毛人,還要來算我的賬。”

  李曦明估摸著他在洞天被哪個北狄打得凄慘、奪了寶物,才會滿心怨氣,于是也不答他,只無奈地搖頭,定陽子卻道:

  “若非如此,這漆澤你也不好進來。”

  李曦明微微掃了一眼,發覺這定陽子的神色蕭索了許多,似乎心事重重,轉過頭來看他:

  “昭景道友收獲不錯,看來還是為了靈甲而來。”

  “正是!”

  靈器煉制時間不短,李曦明既然已經有了材料,自然是不愿意拖下去的,當下從袖中取出玉盒,在桌案上一同排開,介紹道:

  “這是兩枚赤光離珀與將勝石,一離火、一明陽,應當合適。”

  定陽子取來細細一看,默默點頭,李曦明這才起身,鄭重其事地道:

  “聽聞拜陽山上還有一道小天離金,是極為貴重靈物,我家這副靈甲已經湊齊了諸多靈資,就差這么一副可以為主的頂級靈物,還請道友提一提要求,我將之換取了。”

  定陽子當初提到這一道靈物,本就有過預料,如今也并不意外,微微撫須,輕聲道:

  “這也是情理之中,道友曾經在我這里留過三枚頸下羽,用以換取靈資,我曾經用此物昭示過曲巳山道統,他們有換取的意思,配上些我自己的東西,正好可以為我換取道統…”

  他微微正色,答道:

  “只是…那枚無咎靈木,我要向青忽道友換取別的東西,也要取用…道友可愿意?”

  李曦明心中暗明,這些年他的靈資放在這位手中換取,定陽子又怎么只會著眼他靈甲的材料?一定會把自己所需也跟著問一問,其實暗暗都有了換取的主人,只等著自己開口而已。

  這個價格中規中矩,畢竟無咎靈木本身個頭頗大,價值更高,當年本來就是用兩枚頸下羽換取而來:

  ‘其實就是我家五道靈資來換取小天離金了!’

  可問題在于小天離金并非完整一份,曾經是劍仙的劍飾所余,便不甚妥當,李曦明微微遲疑,定陽子已經從袖中取出金盒來,答道:

  “道友這么年來一直為我煉制丹藥,未有提過報酬,我記在心中,自然不會多貪道友,這小天離金還余下半份有余…道友再取一份靈資給我,便算是把器工也抵了。”

  李曦明心中立刻一動,喜道:

  “好!謝過道友了!”

  定陽子煉制靈器可不簡單,稍微好一點的靈器都要這位紫府真人砸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光,更別提這個過程中的各種材料花費和心神耗損了…絕不是一道靈資就能拿下的。

  如今過往的人情抵了債,又有換取小天離金之余,李曦明倒還覺得欠了幾分人情,遂笑道:

  “道友以后還要煉制靈丹,盡管派人來湖上就是!”

  定陽子笑著點頭,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抬眉道:

  “那便以小天離金、天星赤金、將勝石二離一陽為主,六相靈石、華瞰金精、赤光離珀為輔,佐之漠玄天鐵、明燭金諸物…”

  他微微測算了,低聲道:

  “可惜其中靈物一級幾乎盡是離火之物,品級不低,此甲恐怕成就離火,只是親近明陽。”

  李曦明微微皺眉,見著羅真人搖頭:

  “也是沒辦法的事,世間明陽低落,離火昌盛,照常收集靈物,也會是離火遠多于明陽。”

  李曦明心中卻暗暗計較:

  ‘倒也不是不好,周巍已經一身明陽靈器了,離火多一些也不容易被他人算計,而明陽一類的金石難尋,拖來拖去更麻煩…’

  ‘至于給他的這枚靈資…’

  李曦明手中還有兩枚頸下羽,數量已經不如赤光離珀,依舊是最合適的,盡管如今的壁沉水越來越少,可通過況雨的新雨坊市幾乎能搜刮整個朱淥,每每拖個二三月總能續上,再怎么樣都是可以再得的。

  可他并沒有立刻拿出來,而是笑道:

  “我回去就給道友安排!”

  要知道李家如今給出去的頸下羽數目越來越多,已經漸漸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修府水的陳特地問過,如果繼續這樣大手大腳下去,必然引來禍事。

  ‘還是要找人問一問,最好能換點別的給他。’

  “不急。”

  這事情本就可以等到靈甲煉成之后再來交付,定陽子顯得很能理解,只是躊躇再三,面色突然怪異起來,答道:

  “卻忘了明煌真人…他若是愿意來一趟漆澤,往這靈火中噴一口精血,以心神交感,定下白麟甲衣的位格…也未必會比一道明陽靈物差到哪兒去…”

  “哦?”

  李曦明眼前一亮,豁然開朗:

  “妙極了…”

  紫府煉就神通,本就早有位格,平時施法也好,煉丹煉器也罷,多有借助位格成事,更何況李周巍這天下公認的白麟呢!

  他記在心頭,喜道:

  “這自然是極好的,我只回去問一問,到時道友有了需要,向我湖上來一封信就好!”

  定陽子應下來,兩方寒暄一陣,羅真人終于有了插嘴的時候,連道:

  “昭景道友!我在洞天之中也見過明煌真人的…只是收獲不如他,取了些坎水,聽聞…聽聞…有一道集木的靈器落到他手中…不知……”

  李曦明心中頓時明白,一定說的是自家裨庭青芫玄鼎,便笑道:

  “確實有一道,對我家很是重要,到時說不準有請道友出手的地方…可以再談。”

  他暗暗回絕羅真人換取的念頭,卻沒有放過他話語之中透露的消息,笑道:

  “看來道友手中是有坎水之物了!”

  羅真人沒想到他反客為主,先是一愣,答道:

  “不錯…”

  李曦明擺了手,問道:

  “可有幾味靈資,叫我換取一二?”

  羅真人見他頗有誠意,只抬了手,袖中取盒,桌上一放,答道:

  “有一味畫水葵石,可算少見。”

  李曦明點頭。

  他自家用不著坎水之物,可送禮卻用得著,蕭家遷去了北海滄州,李曦明本應去拜訪,自然不能空著手去,手中本有一份滄州虺鱗,可這滄州虺鱗產自滄州,說不定與蕭家如今的地界有關,如同拜訪李家卻花重金買一朵宛陵花相贈,多少有些尷尬。

  這事情因為宛陵天的事情耽擱了,如今李周巍歸來,湖上安全,最重要的是手頭寬松了,便去見一見…再者,也希望那位老真人能指一指局勢。

  羅真人雖然不知他為何要這靈物,卻依舊很熱情,只笑道:

  “道友盡管拿去!我在手中也用不著,等道友得了集木靈資來補我好了。”

  可他修行魔道,本就是個魔頭,李曦明卻放不下心,將自家子弟從南鄉殿得來的,集木靈丹予了他,添了兩枚南宮玄綏丹,允了煉丹,算是把東西取回來。

  羅真人卻醉翁之意不在酒,笑著要他引見司元禮。

  畢竟也不是難事,李曦明心知肚明,點頭應下,不與兩人多說,徑直駕光而起,穿梭太虛,心中終于一松,算是把壓在心頭的事給辦了,暗忖道:

  ‘總算是定下來,到時去取這一副靈甲就好了……’

  可他一路駕光,到了湖上,微微皺眉,竟然感受到一股正木一道的紫府氣息!

  “嗯?”

  這還能是誰?必然是司元禮!

  ‘我走之前囑咐了幾個晚輩,說去去就回…看來他是執意要在這等我了。’

  于是一路乘光而下,在山腳下的亭子之中現身,果然看見這真人耐著性子立在庭中,看上去平靜,卻長吁短嘆,眼神中透著股焦慮。

  “青忽道友!”

  李曦明笑著穿空而出,司元禮頓時松了口氣,轉過頭來,顯得有些無奈:

  “昭景道友!”

  李曦明一邊引他往山上去,一邊笑道:

  “道友在洞天里得了什么好收獲?找到我這處來,想必是要煉制什么寶丹吧!”

  提起洞天中的收獲,司元禮簡直無語凝哽,原本堆在心頭的話語硬生生堵住了,長長一嘆,搖頭道:

  “什么收獲不收獲…我出關以為是別有天地,卻想不到青池就是個爛攤子!這哪里是個仙宗,哪里是個金丹的勢力…”

  “這是怎么了?”

  李曦明似乎想起什么,鄭重其事地問了,卻見司元禮抬起眉來,苦笑道:

  “昭景!楊浞反了!蕈林原反了!”

  李曦明一時愣住,反應了一剎那才明白,疑道:

  “啊?”

  “楊浞?”

  “反了?反誰?”

  司元禮隨他在桌旁坐下,神色帶著一股憋屈,嘆道:

  “青池…他斬殺了蕈林原坊市的青池修士,歷數其罪狀,越過蕈林原,已經到泉屋地界了…打了個旗號,說是除魔衛道。”

  “除魔衛道…”

  李曦明聽來聽去,心中升起一股恍然的荒謬感,卻又不知如何作答——甚至不知該說荒謬還是貼切。

  如今的青池已經不復從前,江北的諸多動亂,將所有粉飾狠狠撕開,寧婉更是得了莫大罪名,連青池自己人都不信青池的仙宗名號,將魔宗的名字死死的釘在山門上,要說除魔衛道,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可一位筑基修士…扯了幾個連筑基都不是的手下,要說顛覆青池…落到哪一個越國修士耳中不會叫人笑出聲?

  就算他青池如今衰落,調動個三四十位筑基同樣沒有任何問題,哪怕是這三四十位筑基圍殺不成,也不過紫府一個眼神的事情。

  偏偏這事情就是發生了,甚至讓兩位紫府在山間相對而坐,沉默不語,一時無言。

  “他姓楊…不但姓楊,甚至是天命加身…”

  李曦明同樣心頭打鼓,提醒了一聲,司元禮只煩悶地低下頭,嘆道:

  “必是天武之真炁加身!”

  他司元禮豈能不知呢?如果不是姓楊,如果不是真炁加身,光憑他占據蕈林原的事情,楊浞和那群烏合之眾已經死了不止幾千遍了!

  ‘除魔衛道…好一個除魔衛道!青池有今日,是孰家之過錯?今日倒是除魔衛道起來了…當年妖禍之時在何處?南北之爭時在何處?濁殺陵之變時又在何處?’

  ‘真有除魔衛道的膽子,怎么不把淥水之位掀了!果真是個臭牌匾,平日里丟在桌底墊腳,如今鳥盡良弓藏了,拿出來就能用!’

  這真人面色漸漸陰冷,把杯往桌上一放,咬牙道:

  “這天上的大人,是要把青池、把越國…推出去送給楊家了!怎會如此!這可是仙宗!如何會到這等境地!”

  李曦明低眉看著他,為他斟了茶,答道:

  “是又如何呢?豈不是向來如此…你我是紫府,紫府就有站隊的資格,就有為棋子的資格…今日引頸受戮的,是還沒從青池這艘船上跳出去的人。”

  “道友嘛…就未必了。”

  司元禮抬起眉來看他,面上的忿憤與惱怒忽然散去了,只靜靜點頭,李曦明卻抬眉看他,目光明亮,帶著笑意:

  “司家人沒有一個身居要職,堂堂青池,治宗的卻是個姓秦的客卿。”

  “今日要說道友全然沒有準備,未免看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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