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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蹈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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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濤濤。

  一白一金兩道光彩驟乎即至,越過波濤的海水,很快見了形似披甲的長胄島。

  與多年以來的荒蕪相比,長胄島上已經是一片熱鬧,穿著統一服飾的修士來往飛行,四處忙碌,都是近些年派過來的李家人。

  兩人直接穿過太虛,落在島上,島上的宮殿底下已經修了一層層臺階,一直通往幽深的地底,兩人一路下去,很快到了煞湖之上。

  一片漆黑之中,幽鈐煞液上的鎮濤府顯得格外高大且尊貴,無窮的煞風在上空籠罩,不但空無一人,與當年臨走時相比,半點變化的痕跡也無。

李家的規矩多,沒有紫府鎮守,湖中也沒有傳來什么命令,島上的修士顯然怕耽誤了什么事情,不太敢踏入此地,李曦明微微一笑,道  “請”

劉長迭滿面驚嘆之色,顯然已經察覺到了陣法的神異之處,拂須不語,雙目中驚喜連連,只道  “好一處奪天地造化的寶地”

  兩人一同入了鎮濤府,便見刻畫黿鱉相抱,黑白交織的龐大圓殿,深藍底繪金紋的桌案齊齊排開,恢宏大氣。

  李曦明的目光自然是鎖定在那化羽池上,那池水已經變得溫潤如玉,散發著了陣陣白光。

  他從此地出去,前去婆羅埵往來奔波,又連著煉了好幾枚丹藥,來回折騰,最后來到此地,算算時間,滿打滿算也有一年。

如今的池水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化出一枚頸下羽劉長迭的眼光極為厲害,幾乎與他同步,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大殿之中的化羽池上,快步向前,俯身下去,仔仔細細的看著這潔白的法池,震撼難言  “曦明可有大陣之權”

  玄黿鎮府靈陣如今只有他一個主人,自然是如臂使指,李曦明僅僅是心念一動,靈識勾連上大陣,立刻將劉長迭的氣息記入。

劉長迭一勾連上陣法,毫不遲疑,只將雙手按在池邊,立刻有片片銀光環繞著池水流動起來,傳來叮叮當當的鎖鏈動響之聲  “帑梁銀”

  池中的白水迅速旋轉,水位下落,轉瞬之間消失的干干凈凈,立刻有一片銀白色的、金屬一般的羽毛躺在空蕩蕩的池底。

  頸下羽。

  李曦明用神通攝起,心滿意足地裝到盒子里去,劉長迭卻沒有分神,輕輕的拂了拂池底的白玉,這地面竟然迅速透明起來,隱隱約約看見蘊含在內的無數符文。

他一時間看呆了,兩眼同時浮現出銀白之色,迅速將眼前的無數符文通通倒映,似乎在用神通迅速記載,喃喃道  “竟有如此絕妙的思路這與自己生造一種靈樹靈花又有何區別此地必有府水寶物,以借位格”

李曦明聽得一愣,他雖然執掌陣盤,可這大陣到底用了什么材料卻也看不出來,心中暗暗思量玄湖一氣洞元已經在手中,莫非在大陣中還有東西其實也是情理之中劉長迭卻目光炯炯地抬起頭來,開口道  “曦明若是把玄黿鎮府靈陣拆了,必有收獲”

李曦明有些尷尬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劉長迭卻連連擺手,自問自答  “拆不得拆不得如此珍貴的前輩手段,應當好好研究才是”

他就這樣把李曦明扔在一邊,如癡如醉地看起來,好在腦子里還有幾分清醒,雖然眼睛挪不開,口中卻道  “還請借一借寶地曦明放心,有帑梁銀在,這一枚靈物的凝結速度,至少要快半年”

  李曦明頓時滿意點頭,默默一摸腰間,發覺玉佩發熱,知道是李周巍已經派人去把金羽宗的玄介花葉取來了。

  立刻就可以去洞天中把這花葉煉成丹藥,我與他都可服用。

于是也不耽擱時間,借口要出去,劉長迭卻一下站起來,神色匆匆  “一同出去一趟,我在島上不便,不如曦明派個人給我差遣。”

  “這容易”

兩位真人立刻出了地脈,穿梭太虛,落到殿中,便叫主殿里的白衣男子嚇了一跳,急匆匆來迎  “拜見真人”

  安思危一身白衣,雖然還有些中年模樣,可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已經有些老成的姿態,留了長須,常年掛在手上的金環也去了,顯得很樸素。

  作為李氏第一個外姓筑基,安思危的天賦其實不算太差,只可惜功法并不高明,年輕時也沒享受過什么好的資糧,如今不過剛剛突破筑基中期,如今南北對抗激烈,讓他去斗法自然是九死一生,于是與李汶一同被派出來了。

  在江岸他可以說是筑基中最不堪的,甚至還不如李汶,可到了這外頭來,與幾個魔修斗一斗也不成問題,正好也忠心,算是一處極符合他們的位置。

李曦明看他可親切,一邊往島中飛去,一邊問問近來的生活,劉長迭則目光復雜,突然道  “那安鷓言如今如何了”

安思危愣了愣,這才想起來眼前的真人當年也來過李家,說不定有交情,這一提起父親,立刻有了悲色,連忙答道  “父親已經老極了,本來在家中養老,偏偏鬧個不停,非要見我,應當是日子不多,昨日接到島上來,似乎連神志也不太清楚了,只鬧著要喝鴨湯”

  “噢”

劉長迭應了一句,理了理衣袍,神色復雜,問道  “老人在何處我且見一見”

  劉長迭也認識安鷓言,他在李家修筑陣法時,相配合的就是這老人,不光如此,前世也相識他最早發家的一筆財甚至是提前拿了安鷓言本該盛年時在黎夏偶然發覺的一味靈材。

  雖然他當年心魔纏身,最后大徹大悟,將一切執念化做沖擊紫府、挽回過錯的求道之念,可如今面對這情景,心中怎一個酸楚可言。

  前世遠沒有到安老頭壽盡時,可已經聽說他試著籌備搏一搏筑基如今這模樣興許是沒了心氣了。

  李曦明其實亦是心有戚戚,劉長迭正有這樣的心思,便點頭示意,三人一同下去,很快在院子里見了人。

  老頭那腦袋上還是光溜溜,只是兩鬢與下巴的白須極長,一直垂落搭在胸脯處,一頂皮帽被他掛在椅子旁邊,仰面朝天,一只手撐著扶手,另一只手按在額頭處,看起來昏昏欲睡。

安思危一進屋,這老人立刻翻身起來,雙目瞪圓,一片渾濁,問道  “景明是郁家來了”

安思危面色略有蒼白,上前將他扶住,低聲道  “父親,是真人來看您了。”

  李曦明默然,他小時候也見過他,是個身材強壯、略有些憨厚的老人,雖然聽聞他曾經是個極為殘暴的家主,可在李氏這么多年,安鷓言一直是個溫和易感傷的老人。

已經沒什么精氣神可言了,全靠著安家搜羅來的一點靈藥吊著他這一默然,身旁的劉長迭一下紅了眼睛,有些呆呆的站在原地  “安老頭安老頭”

椅子上的老人卻沒什么反應,哪怕聽到了真人兩個字,也不過呻吟一聲,顫抖地張開嘴  “誒呀你怎么還不走”

安思危一下子流出淚來,答道  “是我思危。”

安鷓言呆呆地看著他,像是突然記起什么,兩只蒼老干瘦的手,一下將他的手握住,喃喃道  “要戒酒要戒色”

  “是”

安思危泣著應了一句,老人復又癡癡傻傻地道  “要謹言慎行要明哲保身”

  “是”

  “莫要想著復仇”

無論老人嘴里嘀咕什么,安思危始終泣著應他,安鷓言則癡傻地坐在原地,口中把那幾句話翻來覆去的念叨,最后目光終于有些聚焦在安思危面孔上  “噢還要生子女”

李曦明微微抬眉,正欲上前一步,用神通多留他一會兒,卻見劉長迭泣道  “且放過他罷”

  這一瞬,老頭那顆腦袋終于垂下來。

  安景明與他最后一面時的話語終于不再回響,安家那間內室的門也不再在他的幻想中以各種恐怖的方式打開,地道的昏暗也不復重來這些在垂死的歲月里反復折磨他的愧疚和幻想終于一同他的生命消失不見。

  只是在兒子的注視中,那張老得不堪的臉龐上仍殘留著以惶惶為底色的呆傻。

劉長迭不敢看他,偏過頭來,從袖中摸出一枚玉盒,放在安思危身邊,有些匆忙的從院子中出去,一同李曦明走了好一陣,他才低了低眉,狼狽地道  “應當送回玉庭山安葬罷”

  日月同輝天地。

  淡淡的藥香在白霧之中彌漫,金爐微微搖晃,象牙白一般的邊角處靈光閃閃,真人輕輕抬手,便見八道金白色的流光首尾銜接,落入他掌心。

  李曦明舒出口氣來,隨手將丹爐收起,從小院中踱步出來,踏步上了閣樓,便見在樓中靜靜修行的李周巍。

  “麟光照一丹八枚”

  他露出些笑容來,八枚金白色如同披了鱗片的丹藥圍成一個圓形,受他手中的明陽神通溫養,不斷沉浮。

  “叔公好丹術”

李周巍從他手中接過分出的四枚,笑了一聲,李曦明則琢磨起來  “我看這個藥力要比東火洞天中的差一籌,到底是近些年明陽越發衰頹,靈物不振所至,只抵原本八九成,好在數量夠多,無傷大雅。”

  “已經是極好了。”

李周巍則道  “玄介花葉金羽說是頗有庫存,如今每年開出的一朵都可以給我家,如若次次有八枚,也絕對夠叔公與我修行了尋常紫府哪有這個條件”

  “哈哈。”

這點倒是不假,李曦明笑著應了,李周巍則低聲道  “叔公婷云前輩現身了”

  “什么”

李曦明心中一駭,又是喜悅又是復雜,雖然早有準備,此刻仍然忍不住暗嘆,聽著李周巍道  “秋湖真人已經到了湖上,如今在荒野一帶,我從她那處得到消息,孔婷云其實已經去過山稽,把孔家幾個人都接走,而輔鉞子卻等不到今日,已經在當時的朱宮失蹤的動亂中隕落。”

  “如今雖然沒有聲息,可玄妙觀地界變動不斷,我看北方的意思玄妙暫時也歸到孔婷云手下管束了。”

李曦明答道  “我聽隋觀的意思就是成了,如今只能算是塵埃落定,原本按著情理,無論如何也應該見一見,如今沒有消息,興許是過不得江。”

  “寧婉可有異狀”

李曦明一問,李周巍只默然搖頭,答道  “毫無分別只是眉宇間有些無奈我并未與她多聊,只是算算時間,只差八月,又到了祭祀的日子,已經把絳淳接回來。”

  “畢竟是大人的手段。”

李曦明嘆了口氣,從閣中離去,李周巍則盤膝一坐,手中浮現出披著鱗的白丹,默默吞服  “趁著外頭的諸多事情還未動作,正好將仙基煉了”

  靈丹一般都拿來鍛煉神通,如今手頭寬裕,李周巍也急著修行,君蹈危本就有修為,直奔著仙基圓滿而去。

洞天之中光暗無差,氣息噴涌,定息良久,氣海之中不斷升騰,原本只差了半年左右的修行時間,如今氣海中的君蹈危法力在靈丹的催化下急速上漲,一鼓作氣,抬舉而起  便見一片烏金之色薈萃,法力翻滾,恍惚之間四處光明。

君蹈危仙基已成興許是靈丹助推,這過程輕松的驚人,可成就的一瞬間,他心思頓時通明以明陽性而蹈危,遂破之,明陽五神通不僅僅是神通,也分別昭示著明陽的五種處境,而君蹈危便有卑處險位,明陽欲正其勢的象征而李周巍如今身為明陽偏愛之人,修為卻不高,豈非君蹈危之意自然速度極快而謁天門乃是明陽大成之門面、威壓,自然不適合如今處境,如果家中得到的不是謁天門,而是君蹈危,我突破紫府的速度遠比現在快得多即使如今來修第二神通,也應當比我原先預料的快得多這倒是忍不住讓他暗暗思量起來  “如若沒有落霞壓制,楚逸、林楓這一類轉世之身修了君蹈危相當于李乾元本人合危位、破險境,豈不是要逼得明陽懸空,直接化身天下之君父了那才叫可怕”

  可他來不及多想,赫然睜開雙眼,眸子中金白之光迅速閃過,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來。

  這閣樓中的主位上,那枚原本用來存放青箓的潔白玉瓶正在微微晃動,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其中冒出一片又一片如同霧氣的白煙,卻只能在瓶身周圍環繞,難以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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