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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青諭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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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黎山。

  千山飄葉,秋風蕭瑟,大黎山的諸峰險峻,十六妖洞靈氣流淌,光彩奪目,幾只妖物駕風往來,皆披甲衣,舉動很是規矩。

  金眸男子在山間停了,目光炯炯,身后的白猿妖物立刻上前來,微微皺眉,底下撲通叩拜起來,左右紛紛稱大王,一妖物抽身上來,匍匐前進,在他的靴子之前磕了頭,呼道:

  “不知是哪一處寶地的大人尊駕至此,已經著了妖去請洞中妖王,還請大人賜個名號,好給妖王稟報。”

  李周巍掃了眼左右的妖物,答道:

  “是湖上的鄰居…”

  他這句話還未落下,兩道光彩疾馳而來,在面前化為兩個中年人,李周巍定睛一看,認出是一鹿一熊,都是筑基修為。

  這兩只妖物落在地上,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李周巍微微一抬手,神通便把那鹿妖給攙起來了,輕聲道:

  “不必多禮,我等到了北麓,卻見洞府蕭條,不見前輩,只好自作主張來了主山,還請勿怪。”

  路墾是白榕的手下,早早見過的,自然被他扶起來,此刻仍畏畏縮縮,不敢多言語,一旁的熊妖自然沒這福分,匍匐在地面上。

  路墾忙道:

  “見了大人從來是要跪的,何況大人性命相配,取回神通,此時不跪,恐折小人運數。”

  李周巍只好松了手,讓他把禮數做完,路墾這才謙卑地道:

  “非是不肯居山中服侍大人,而是白麟血脈有神通成就…北麓不敢有妖將不姓李,不敢有主人不披鱗,小妖恐遭魏煌天譴,遂不敢留。”

  他畏畏縮縮,一旁的熊妖更是抖如篩糠,不能起身,李周巍頷首:

  “你帶我見大黎山主人即可。”

  這鹿立刻低眉折腰,帶他向前去,李周巍一邊欣賞著曲折險峻的山勢,一邊問道:

  “既然鱗甲歸白麟樞陽管束,你鹿類歸屬何道管束?”

  路墾恭聲道:

  “我鹿類聽順紫炁一道。”

  ‘原來是紫炁…白榕前輩踏紫煙,也不算錯了。’

  他暗暗明白,才飛了一小段,便在這大黎主山之頂見著一池,白水沸騰,煙霧繚繞,群妖獻瑞,遍地皆是靈果靈草。

  路墾不敢往前,白猿也默默止步,他便獨自向前,在這飄飄的仙境之中行了數十步,見了一玉臺,正坐著一男子。

  此人膚若凝脂,面貌柔俊近媚,身材修長,眼角含笑,看起來風度翩翩,眉宇之中一片喜色,從臺間下來,笑道:

  “麟趾所踐,生機繁滋,真是大黎山的福氣!”

  “不過些許命數,大人謬贊了。”

  李周巍回了一禮,目中金色流轉:

  ‘一位三神通的妖王,神通不曾見過…’

  大黎山穩居江南,雖然近年來越來越不常走動,可無人敢犯,顯然是有底蘊的,僅僅眼前這位,就是一位修為不弱的貴裔了。

  對方笑盈盈地請他在桌旁坐下,答道:

  “在下大黎山妖王,姓青諭,名遣,道號聽府,早聞明煌大名!”

  出乎意料的是,大黎山狐屬皆以白為正姓,這位聽府妖王卻不姓白,而是名叫青諭遣。

  “見過前輩…”

  李周巍起身離席,謝道:

  “大黎山相助多年,李氏得有今日,感激涕零,謝過前輩!”

  聽府妖王失笑搖頭,畢竟是狐貍化形,這一笑風姿動人,把桌上的玉壺抬起來,為他注了酒,只道:

  “算不到我頭上。”

  李周巍把禮數行罷,這才歸位,聽府妖王端了杯,為他賀喜兩聲,這才道:

  “白榕這孩子,是我從山林中提拔的,如今也是極為看重的后輩,正在山中修行,孕育神通,不能出來與你敘舊,倒是可惜!”

  李周巍笑道:

  “等到白榕前輩功成,我一定來賀!”

  兩人寒暄兩句,青諭遣眼角彎彎,終于問起來:

  “我聽了龍屬的事情,貴族的人物已經化了雷,想必是北嘉龍君的算計,早早在明陽的事情上埋子,落霞不可能不知道…我卻想問一問,明煌是如何看的?”

  李周巍見他單刀直入,回道:

  “前輩看來,可有走脫之機?”

  狐與龍當年當著他的面結下誓言,李周巍自然要依著說,青諭遣聽了這話,輕聲道:

  “難。”

  李周巍還未應他,青諭遣和和氣氣地道:

  “我雖然不喜落霞,可龍屬也不是好相處的類屬,其實攤開來說,落霞未必貪圖明陽,只是不希望明陽果位之上、天地之間的那只樞陽是李乾元而已,如果順著依著他們,你證得明陽果位,依舊不失為天地一大能。”

  他的話語竟然往中允的方向去,不偏不倚,李周巍眉宇滿是不解,一時沒有言語,低聲道:

  “為何恨他若斯。”

  李周巍問罷了,青諭遣嘆道:

  “李乾元不是一般的人物,天地之中從古至今唯一主的果位已經不多了,他距離道胎仙人不過一步,這一步跨出,他就是古往今來第一位可以將天朝帝王與仙人兼于一身的人物。”

  “他與落霞,甚至三玄四道五成以上的道統有著不可化解的沖突,這沖突不僅立足于道途、道統、神通,也立足于恩怨、理念、修行…”

  青諭遣目光沉沉,李周巍皺眉問道:

  “可我聽說…遂古之初,有人皇建業…”

  青諭遣抿了酒,搖頭道:

  “那是建業,卻非天朝,所謂天朝者,一統無外,世間一權,唯我帝權,世間一父,乃我君父,豈能與周朝封下諸侯相比,說白了所謂大周,也不過是中央一邦國而已。”

  李周巍默然,眼前的狐妖低聲道:

  “如今可明白了?我們是后人,以史為鑒,自然清晰,當時的天下有幾個人明白?拓跋玄郯仍稱天朝,他底子厚實,有觀榭一派相助,大梁最后如何?”

  “你看趙帝父戚延,立下大趙,登臨大羊山,面對滾滾黃沙,只說了一句:‘得常已死,蕭吳未平,南方深險,功業未竟。’可曾想過后世之子孫如何?”

  “魏帝能當空暴死,梁帝能落水而亡,他滅燕到了半途,說完這話,立刻崩于崟城郡,木石流淚,并古身夔之位從此丟失不見,上古之時,你們修士紫府之法身如何,而今如何?”

  他一連數問,讓李周巍沉默下去,青諭遣溫聲道:

  “凡帝王家,無善始而善終,龍屬想做的,也只是推遲他的隕落,沒想過能讓他歸來,落霞的人終究會見你,你好自為之罷。”

  “多謝大人指點!”

  青諭遣神色低沉,眉眼含著的笑意也散了,顯然,哪怕有龍狐之約在前,大黎山仍然抱著一種極悲觀的態度,李周巍謝了兩句,兩人轉了話語,扯了些別的,沖散白霧中的沉悶。

  他方才成就神通,其實還有好些關于命數子的疑惑不解,尋常地界不好來問,許多人更是不了解,這一次來不僅僅是拜訪,也打著詢問的主意,只道:

  “我如今成就紫府,得了神通,覺得法軀厲害些,順捎著眸子能看清不少東西,其余的好處壞處,仍不清晰…”

  “曾經白榕前輩談過,說我成就紫府,其實與妖物無異…望能詳談。”

  他說起此事,青諭遣恍然點頭,搖頭而笑:

  “那你算是問對人了,要談及命神通,我大黎山絕對是算傳承完整的!”

  遂正色道:

  “果位是位,也是時時刻刻影響世間的權,常說權位權位,就是這個道理了。”

  “紫府金丹道之中,命神通按著特殊可以排第一,修的是什么?按照我家道統的理解,修的其實是與果位的聯系,這一部份的神妙,其實往往是通過果位顯露于世的影響來實現的,這也是為什么修行命神通極為注重道行。”

  他抿了酒,道:

  “有些道統不止一道命神通,其實就是這道果位懸置得更高,更強調聯系,這常常需要古修自己去悟,何其難也?而紫府金丹道的高明之處就在于——簡單,對道行天賦的要求低!”

  “可惜天下從不是公平的,有人運氣好,有人出生好,同一個道理,有這么一類人,轉世也好、身份血脈也罷、性格境遇、心思度量、甚至是無緣無故得了果位鐘愛,便有種種對應的神妙,就成了我們口中的命數子。”

  “這類人往往鴻運無雙,能成一番大事,就像天生帶著一部分不自知的聯系,等到成就紫府,自會發覺自己的命神通水到渠成!”

  他那雙眼睛只要一彎就帶著笑意,輕聲道:

  “這事情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你要是修天下明,同樣水到渠成,可你也有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談起此事,不能不說變化,紫府金丹一道,一旦身神通成就,八成以上的修士便有變化之能,升陽無損,變鳥變魚,其實都無差別,只是各道統有各道統的象征,除非專門修了某種變化之術,否則變來變去,不過換了個模樣,都沒有證得諸道之法的人身好用…畢竟我等妖物…也是要化形的。”

  “可李乾元已經登上果位,豈還能以人稱呼他?你稱呼他為樞陽也不為過了!你作為他的后代,一旦得了果位鐘愛,明陽果位又是首重父子的果位,同樣會覺得你是樞陽之子嗣,那可就不是變化了,你就是。”

  他微微瞇眼,自問自答道:

  “至于為什么是麟而不是蟬,同樣顯而易見,你是首次令明陽果位將目光轉移的人,自然是長子——白麟,等到你五道神通圓滿,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白麟。”

  “如果我猜的不錯,龍屬、落霞都算過了,落霞更是親眼盯著明陽果位,你一成就神通,自然是知道有白麟降世。”

  李周巍心中漸漸開解,眼前的青諭遣道:

  “如若哪一日又來一人,恐怕就是蟬了。”

  李周巍默默點頭,挑眉道:

  “可…父子關聯…落霞當真不怕魏帝留有后手?難道不怕是他故意放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狐妖笑了幾聲,語氣驟然轉變,低聲道:

  “當然不是,明陽不但是君父之位,也是以子弒父,以父殺子,父奪子愛,子奪父權的大位!五者齊聚,才是真正的明陽!”

  “明陽憎逆位,子強而父弱,豈有不奪其位之理?”

  李周巍眉眼低垂,只覺得一股深深的寒意浮現。

  這池子中的云霧極速浮動起來,沉默了一陣,李周巍答道:

  “大人學識淵博,道行高深,非常人所能及,晚輩佩服感激…”

  青諭遣很快就調整了情緒,笑著搖頭:

  “主要是道統完整,這樣說起道行來,我一直都比不過紫煙的那一位,他才是真正道行高深,學究天人的人物…”

  李周巍立刻明白他在說紫霂真人,如今失蹤的太陽道統紫府巔峰修士,嘆道:

  “只是大人不知何處去了…”

  青諭遣這會兒卻不多說了,收斂話語,只笑道:

  “他的修行速度極為可怕,當初他的修道天賦號稱太陽道統第一,修行古仙道都綽綽有余!”

  于是迅速轉過話語來,道:

  “其實我端坐山中,神通有些奇特,能聽山下言語,近百年大多在閉關,倒是對貴族不大了解,許多東西,都是從我這后輩口中得來的。”

  這位妖王能聽諸事,李家早早就知道了,甚至李家胎息、練氣、甚至凡人之時有沒有話語落入人家耳中,難以猜測,可以說是一件極為敏感、也值得讓人猜忌的事情。

  如今對方大方答出來,顯然是想把這件事說開了,李周巍聽了他的話,不好如何應他,只能道:

  “大人神通厲害…可是聽醒辰?”

  聽府妖王笑道:

  “魏李畢竟有底蘊,猜得正準,我這一道,尋常之人不能知,就算最昌盛的時候,天下修行的道統也不過二三家。”

  他這么一說,李周巍便笑起來:

  “可是并古之法?”

  這并不是多難猜的事情,巫山眾有所修行,與巫術能夠相呼應,又不是具象的地水風火,雷霆靈氣,十有八九就是并古了。

  青諭遣為他傾酒,笑而不語,停了片刻,輕聲道:

  “修了這神通,通常不好去拜訪別人家,畢竟哪怕是底下人隔著遠遠說話,多少也有些忌諱和秘密,故而這么多年,除了故人之后突破紫府和修士求證金丹,我少有出門。”

  “如今正試圖跨過仙檻,機緣到了,突破漸近,更少走動,哪一日真的有幸成就大妖,那出門更是得罪人了!”

  “只是我大黎山有道統傳承,我倒有幾分眼力,明煌若是有什么求解的,大可來問一問。”

  李周巍自然應下,暗忖起來:

  ‘大黎山和純一道一比,恐怕還靠譜一分,等到洞府出來,有了理由,便可尋機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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