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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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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之中的鵂鹠啼嚎,如幽靈一般站在一旁的后紼淌下淚來,在滾滾的黑光中退出一步,拎起袖子,從中取出一枚白符。

  此符紋路玄奧,光芒四射,在黑光之中放出堂堂之光,天空之中盤旋著越飛越高的鵂鹠似乎得了什么召喚,心不甘情不愿地掙扎飛下,將黑光通通帶走,重新化為一枚符箓,投到白符中去了。

  于是大鴰厲嚎,從天而降,紛紛揚揚,砸在殘柱、寶座之上,血濺遍地,一一撞死,只不過半刻鐘,遍地鳥尸,一只只翅膀僵硬,雙目圓瞪,一片狼藉。

  天邊的黑霧也受了什么東西鎮壓,并未擴散開來,而是不斷減弱,消失不見:

  ‘一位三神通真人、一位四神通劍仙大真人,同一刻隕落…好霸道…好示威…’

  天空之中光芒陣陣,黑光漸漸退散,見著大陣光芒黯淡,一位女子在風中顯現而出,在近處落下了,收了法傘,默然不語。

  正是衡星。

  李曦明站在一片鳥尸之中,汀蘭退在一旁,看著后紼一步步走到階前,這褐袍男子把符收回袖子里,表情已經恢復平靜,一屁股坐在奎祈尸體曾經所在的地方,抬了抬眉,靜靜地道:

  “我受師叔遺命,退回江南。”

  一旁的衡星神色極為復雜,低眉看不出眸中的情緒,朱唇輕抿,頓了好幾息,李曦明這才發現她白嫩的臉上淌下兩行淚來,似乎在嗚咽:

  “死要面子的!他林見祈難道不知道此行危險么!好歹修成紫府了…”

  諸修其實有察覺到這一次南北之爭的異常,可再怎么都想不到北方會酷烈到這種地步,衡星的話更多像是在發泄,叫后紼低了低頭,答道:

  “各人有各的選擇,行了險招,就有險招的后果,多謝兩位顧全局勢…”

  衡星聽了這話,情緒顯得極為哀慟與痛苦,咬牙道:

  “年年封閉道統,縱容魔釋行兇,那時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這時候倒是清高起來了,怎么不以大局為重,取些萬民血氣來,再用上一些紫府靈物,以你大鵂葵觀的本事,哪能救不活他?”

  “大局為重…如今怎么不大局為重了?若是你大鵂葵觀早早大局為重,作了青池第二,取些天胎魔道來用,如今能把北方的魔與釋抵御住,縱使害了不少修士百姓,豈不是總好過魔頭釋修席卷整個江北?即使是如今,大局為重,不也應該先救林見祈?不就是縱容殺人嗎!難道還少?”

  她說完這話,回頭去看汀蘭,泣道:

  “到時再不濟是個遲尉,好歹你能把事情擺平了,偏偏是一路到底的正道走不清,一頭又與北方曖昧糾葛,南北之爭…南北之爭…往年不就是你們北方幾家與釋修的勾當?當年坐視慕容家南下,可曾想過今日?與虎謀皮!如今出了亂子…”

  她說到此處,終于哽咽不言,戛然而止,汀蘭泣而不語,后紼抬起眉來,眼神有些低迷:

  “什么是大局?”

  “我鵂葵名氣并不高,曾是虎夷分府而已,當時天下大亂,太越真君從海上來,接過分府主位,立下一道統,名曰修葵宗,定了一地之太平。”

  “真君傳下道統,收了兩位弟子,一位姓林,即是我大鵂葵觀先祖閎覽老祖,執掌天鵂,一位姓年,執掌不越,乃是如今年氏的先人洞臺真人。”

  汀蘭真人一言不發,聽著他道:

  “后來真君求道,攜洞臺真人與數修往江北,立下修越,閎覽老祖便主持修葵,后來老祖隕落,遺旨立觀,將修字改作鵂,添一大字,立下如今的大鵂葵觀。”

  這男人神色低落,道:

  “若是以道統論處,修越修葵師出一門,若以師承相論,修越正是我家上宗,這江北,這三溪,甚至修越山門…婁行大人也好,奎祈師叔也罷,曾經都是去過、修行過的。”

  李曦明聽得心中又悲又驚,忖起來:

  ‘修越從不曾出手…’

  眼前的男人低聲道:

  “元府曾經有過命令,仙凡兩隔,諸門隱居山林,不得行統治之事,皆奉青松,不得假借太陰之名,當時這就是大局,后來元府封閉,不再現世,江北江南,只有四家最恪守規矩。”

  “修越、劍門、鵂葵、衡祝。”

  一旁的汀蘭默然無聲,聽著后紼輕聲道:

  “我大鵂葵觀下,遍地山頭,群廟林立,便是從此起,奎祈師叔以前,我鵂葵并未插手太多,哪怕是李江群自稱太陰傳人,婁行大人依舊只是前去修越學藝,并未湊到他的麾下去。”

  “論不問世俗,我大鵂葵觀規矩并不比劍門少,只是遠居深山,未受道德之普化,沒有靈松劍書,可等到要改之時,同樣是困難重重。”

  “一直走到如今,我不客氣地說一句,除了你衡祝的事,我大鵂葵觀不曾對不起誰…如今奎祈師叔隕落,同樣是為了太陽道統!亦是以大局為重!否則躲入虎夷,江北之事,與我等何干!”

  后紼漸漸閉眼,低聲道:

  “青池一事,不過遲家一家而已,如今已然覆滅…”

  衡星掩淚,搖頭道:

  “你覺得我只是看不明白么?”

  “如今不是爭辯的時候,我只有幾句話要問,天下人人見了大局,有幾人為了大局?北方之山,金一道統,言之鑿鑿,如今一切,是不是為了他們的大局?所謂大局,固然重要,可許多時候是正道為了臨時抽一點底線而造的手段罷了,不過叫一些人委屈求全,更有甚時,丟掉了道德也不為過,多少惡事,是從顧全大局開始的!多少殺孽,假借了大局的名義!”

  她含淚憤聲道:

  “林見祈甘心為此而死,天下幾人能做林見祈!”

  衡星言罷,轉過頭去,散下幾點淚滴,化為一陣紅風,從地上拈起一枚黑羽,穿陣而出,飄搖而去,化為一紅色散去。

  后紼則靜靜立在階上,目送她遠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吐出口氣來,問道:

  “寧婉如何?”

  汀蘭低眉,答道:

  “回了青池,眼下還沒消息。”

  這褐衣青年眼中浮現出深深的疲憊來,大鵂葵觀的修士大多自衿,后紼更是有名的好面子,這一番事情折騰罷了,叫他疲憊不堪,望向李曦明,低聲道:

  “叫昭景看笑話了,可酌情帶人回去,我等還要收拾…到時再來與道友商議。”

  雖然早早蓋棺定論,李曦明仍然有些黯淡。

  ‘三溪之地也保不住了,從此過了江就是釋修…’

  太陽道統退出江北,對李曦明來說著實不是個好消息,等釋修和魔修入了白江溪,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好…”

  他應了一聲,后紼則從袖中摸了摸,取出玉盒來,先是掀了掀,將盒蓋打開,呈現出其中的東西,還是一枚墨圓形、巴掌大小的石柱,凹陷處呈現出明閃閃的色彩。

  “道友且用著,只是身上的傷勢…讓我等過意不去…麟光照一丹并未帶在身邊,到時候給道友安排一二。”

  李曦明推辭兩聲,并沒有接過,很快下去,后紼則默默搖頭,道:

  “讓人給望月湖送去,這一次雖然湖上無事,可多少受了驚嚇,不宜讓他們有別的心思。”

  赫連兀猛畢竟是被李周巍攔住了,若非如此,湖上恐怕是一片殺禍,事情看著不大,實則不小,計較起來其實很麻煩。

  汀蘭目送他遠去,低聲道:

  “他手里頭一直差一枚明真合神丹,明陽靈萃固然好,用一份少一份,不宜多用,你多多計較著…”

  后紼有些無奈,低眉道:

  “我自曉得,如今不比尋常,江北既然失了,必然處處為難,密泛的東西也沒拿到手,下一次難說有東西能到我們手里,是要收斂著手腳,做長遠的打算。”

  “可李曦明不比他人,師叔將他留在陣中,特地囑咐,已經是極為明顯,特地說過靈萃,那就不能不給了…”

  “在他人眼中也是一樣的,李曦明親近又盡了全力,拖住赫連無疆,若是這樣尚不能分到好東西,別處更不能眼饞而繼續為我等驅策,更何況,還有個李周巍!”

  后紼揉了揉眉心,輪到他當家主事時,更有些奎祈當年的煩惱,只道:

  “至于你說的明真合神丹,既然是他所需要的,留在手里,下次也從容些。”

  “嗯。”

  汀蘭應了一句,低聲道:

  “其實既然回了江南,想必往后也輕松許多…蕭初庭這次出手意料之外…不知往后…”

  “這事情是要謝他,可往后不必希冀于他了。”

  后紼神色略有遺憾,答道:

  “他早早修了坎水,硬生生被他踏出一條路來,雖說坎水無主,可這條路實在難走,他能回來,只是銜憂山的布局還未完畢而已。”

  李曦明從殿中出去,出了內陣,便見那玉真一道的劍修坐在青石邊自斟自飲,竺生真人問道:

  “奎祈道友如何了?”

  見李曦明面色惆悵,他便知道沒有好事,拍了拍袖子起來,哀悼了幾息,搖頭負手,答道:

  “我見著衡星道友急沖沖出去,尚不肯停一停,便知道事情不妙。”

  李曦明和他寒暄幾句,見著他道:

  “聽著汀蘭說,白首叩庭經在道友手中,等有了機會,我也想著看一看,主要是那庭上紅塵,在下的道統之中也有提過,能看看最好。”

  庭上紅塵已經預支出一份,再要不知何年了,不過提一提,竺生也看出他心不在焉,便送他離去,李曦明從側旁告辭出去,滿心憂慮。

  這才到了大殿之中,李明宮還等在一旁,稟道:

  “費家人的事情已經報過來,家中的意思是…要問一問鏜刀山上。”

  李曦明哪能不知道李絳遷的意思,只是李明宮沒有經歷家里的變故,只知道費清翊叛亂,特地要問上一句,李曦明卻神色冰冷,擺手道:

  “你直接去找聞武,讓他處理掉。”

  在這件事情上,李曦明無疑比李周巍等人更多幾分后怕,李明宮神色一肅,快步下去,只留下他在殿中靜靜坐著。

  這真人為自己斟了一盞茶,目光投向遠方夜空中漂浮跳躍的種種烏濤,傍晚的夕陽被遮得嚴嚴實實,透不出半點紅色。

  他靜靜地思慮著,良久才將手搭在桌上,抬起杯來看:

  ‘鄴檜…又會如何選擇…’

  小室山。

  殘陽如血,遍地殘骸,龐大的金身立在云中,放出重重光輝,大地上僧侶奔走,法師駕風,四處奔波,顯出森森的殺氣。

  釋修不比仙道,沒有那樣多的陣法設立,幾位憐愍打下了小室山,立刻又要去鏜刀山,其實并無時間收拾此地,那三位北去的釋修至今未歸,駐扎在鏜刀主山附近,此地便顯得空曠。

  直到從此地飛過憐愍把赫連兀猛給接回來,駐扎在此,這才使此地零星的反抗逐漸消失。

  這腰配十八顆琉璃寶珠的男人手持長柄棹刀,駕著煞氣靠近,神色自若,只是見著地上密密麻麻如蟻附的僧侶和法師,眼中生出幾分厭惡來。

  ‘真是雜草一般,走到哪兒種到哪兒…’

  卻見著一旁飛來一尼姑,腳踏蓮花寶座,神色帶喜,笑道:

  “見過赫連將軍!在下大欲座下,女咲…”

  赫連兀猛瞥了她一眼,好歹釋修剛剛才派了人過來接應,而此人修為不濟,看起來地位卻不低,顯然有背景,神色只好少幾分冷意,隨口道:

  “原來是女咲憐愍…”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幾道冷笑來,答道:

  “想必我在岸邊見了什么,女咲憐愍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眼下是眼巴巴來打聽消息了?”

  畢竟當年叫他赫連家發家的大戰就是齊帝討伐魏太子,身為赫連家紫府,赫連兀猛當然知道這幾道釋修與魏李之間的糾葛。

  沒想到這么一問,女咲憐愍倒是露出幾分眼巴巴的遺憾,答道:

  “將軍說得不錯…可那人命太高,不是我這種小角色能夠染指的,興許哪天有圍攻的大戰,在一旁蹭一兩口吃食,也就是算好的…”

  ‘你算個什么東西,謁天門殺憐愍本就有一手,等到他羽翼漸豐,你在他面前你敢露個臉都算你是有膽子的!’

  赫連兀猛為人自矜,自視甚高,這么多年的斗法下來,也只有那人能讓他一次斗法就奉為終身大敵,心底更是看不起釋修,冷笑兩聲,大有嗤之以鼻的味道。

  眼前這尼姑卻笑意盈盈,毫不介意熱臉貼冷屁股,答道:

  “這廂是得了個寶貝,見了將軍回來,特地來問一問,好請將軍賞光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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