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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 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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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行寒稍稍忖慮了,暗自記著要問一問李玄宣,口中應下來,答道:

  “長輩命令在此,那便請兄長辛苦了。”

  李周洛一身黑衣,他修行芒金之氣,無關本人,氣質上自有種凜然的味道,讓人覺得信服,拱手行禮,鄭重道:

  “小妹放心。”

  一旁的李周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些欲言又止,李周洛執掌過青杜,還罰過李周暝幾次,他自然是怕的,小妹李行寒雖然年紀小,可背上背著把劍,殺氣又重,他照樣害怕,說不出什么話來。

  李行寒也喜歡不起來眼前這位紫府嫡孫,真人子嗣本來就少,好不容易出了眼前這一位,又不堪大用,她李行寒雖然在外頭,卻也聽過他的傳聞:

  “聽說…他到地方去則有貪婪之心,在洲中又受無能之累,真人不看重他,更沒有給他什么好法器,到外頭斗法也不堪,差點輸給地方上的寒門,純粹給家里丟臉,老人還怕折了這一位嫡孫……成日里看他四處游手好閑,讓他安分著就好…”

  李周暝到底是紫府嫡孫,看在真人的面子上家里養著他也無妨,李行寒卻很不喜歡,當下邁步就走,到了殿門前,望見李周昉兄弟跟著這位四哥下去,低聲下氣,隱隱約約傳來聲音:

  ‘我兄弟倆…父親勞碌,死在江上,如今弟弟也死了…族中撫恤,盼望能給他那孩子個蔭蔽的官…’

  李行寒這才想起來死去的李周墾其實是李周昉兄弟的親弟弟,當年過繼過去繼承香火的,這兩兄弟面對長輩沉默寡言,對自己幾個兄弟的晚輩卻看得很重,這是來求官的。

  ‘多少天賦努力,便拿洲中多少資糧…蔭蔽向來是給外姓的,族中生怕子弟世代坐享其成,很少行此舉…害!’

  李行寒發覺大哥二哥這兩兄弟樣樣好,唯獨對這世代庇蔭之事有一種強烈的執著,她忍不住停了停腳步,想要回去提上一句,卻聽著后頭呼聲:

  “妹妹!”

  原是李周暝追出來了。

  ‘罷了…周洛兄長應當能處理好。’

  李行寒不得不停步,面對眼前持著扇子的青年,她還算客氣,問道:

  “五哥有何要事?”

  李周暝揣著手,笑道:

  “我聽聞妹妹要帶人往西邊大漠,前去除一群流竄的魔修,我聽說大漠之中有種白隼金,湖上是買不到的,可以鍛造法器,麻煩妹妹替我帶些回來,靈資我補給妹妹。”

  李行寒略有些奇異,道:

  “你也開始琢磨法器了,真是好事,我一定帶到。”

  李周暝松了口氣,急急忙忙道謝退下去了,女子則駕風而起,一路往洲中飛去,心里頭琢磨起來:

  “倒也稀奇。”

  她暗暗思量,先拐去洞府收拾了一陣東西,到了天色暗沉下來的時辰,這才在洲中的一間院落前落下,院門前放著兩盆金桔已經換成了踏著金石的獅子,女子掂量了一陣,躊躇道:

  “奢華了這么多!”

  推門進去,李行寒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叫道:

  “娘!”

  婦人頓時驚喜不已,忙迎上來,在院子中舉箸品酒的男人也望過來,里屋的兄嫂也放下東西往外趕,一家人頓時熱熱鬧鬧地扯她進去。

  其實李行寒家中先時矛盾不少,父親修為平庸不得志,兄嫂更有分家的心思,她回不回家都無人在意,可自從她從梔景山上下來,兄嫂是趕也趕不走了,成日里只能聽得見歡聲笑語,每每她回家,都像是在過什么節日。

  她被扯著坐到父親身旁,聽著母親滿面春風,笑道:

  “寒兒!你舅舅攢了這么久的功勞,總算是升遷烏涂峰幕了!”

  李家峰幕本就是不低的職位,一個蘿卜一個坑,更別說烏涂峰算得上是富庶,李行寒頓時一喜,笑道:

  “這算是熬出頭了!”

  她喜悅過了,卻又覺得不對,她舅舅有郁家余孽的污點,修為也不高,按理來說是很難勝任這樣的職位,立刻收斂笑容,問道:

  “什么時候的任命?”

  母親笑道:

  母親笑道:

  “午時的任命,他也是驚喜交加,這職位很是隆重,聽說大半夜了還沒回來…”

  ‘午時?’

  李行寒心中頓時一震:

  ‘我前腳才走…周洛哥就特地提拔了…’

  李行寒喜色漸去,有些迷惘,竹箸拿在手中,眼前的菜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沉默起來。

  李行寒捫心自問,她練氣的玉真之氣合真寶氣是舅舅池眺宗放棄了修行不要,一年一年坐在祭壇上念經采出來的,毫不客氣地說,她能得到真人青眼、今后要是能筑基,幾乎有一半的功勞要算在自己這位舅舅頭上。

  甚至自己早期的資糧、道途指點,這位舅舅也給過足夠多的幫助,如今的修為確實大部分都是家族所助,可助她嶄露頭角的卻是這位舅舅。

  她越發沉默起來,院中的親人見了她這副模樣,驟然安靜下來,身旁的父親看了她一眼,沉聲道:

  “今日是周洛持家,你也是周行輩數一數二的人物了,有些事情受著就好,你舅舅辛辛苦苦幾十年,也該到了他得回報的時候。”

  “你難道要做白眼狼,去請你四哥收回成命?是你舅舅哪條做的不對,還是你四哥依著功勞提拔不夠公正?倒是要說個理由出來!”

  池眺宗能力不弱是事實,可李周洛為了感謝她的支持,作人情來提拔也是事實,池眺宗好不容易在仕途上有了突破,李行寒是真心沒有能力去拒絕這份好意…

  李行寒平日里看輕那些徇私人情之人,可到了這地步,她嘴唇張了又合,竟然說不出話語,放了竹箸,她靜靜地道:

  “且珍惜吧…我常年在外,家中還是一如往常,不要鋪張,特別是大人才辦了喪,凡事簡單些為好。”

  一旁的中年人把酒放了,答道:

  “老大,明日你把門前的石獅賣了,把那兩盆金桔放回去。”

  “父親前些日子才仔細挑選回來,樂呵呵的…總是要到門前看了又看…怎么又賣了…”

  兄長嗟嘆起來,池氏讓他閉了嘴,拉住李行寒,低低地道:

  “說起大人的事…你如今也是洲中人物了,凡事保全自己命第一,你若出了事,家中的希望就全毀了。”

  李行寒還未回答,見著一旁的父親語重心長地道:

  “我們都明白…效力湖中重要,可效力湖中之余,讓自己親友也沾沾光,也不是兩相沖突的事情,哪有人人都如同圣人,不沾半點利益?”

  “女兒知道了。”

  李行寒隨意吃了兩口,難以下咽,知道父親接下來要為兄長求官了,立刻告辭離席,父親一言不發,只有母親一路送出來。

  出了院子,她的靈識還看得清楚,那一大桌子菜沒了她頓顯空落,母親垂淚,父親嘆息,兄嫂對視,一片寂靜,良久才聽父親的聲音:

  “她自恃清高…沒有她還有你舅舅,照樣不會少了你一官半職,只是不大好看,容易叫青杜的族正注意而已,你明天同我去一趟……”

  李行寒不忍再聽,快步出去,駕風而起,任由寒冷的晚風撲面,心中黯淡:

  ‘什么清高!我如果真是明宮姑姑她們那些個一心為湖上好的,舅舅也沒有官可當!無非是我要臉些罷了…說到底…是他情面不夠大,使喚不動我…’

  李行寒從小秉持劍心,守正除惡,如今只覺得心中漸明:

  “平日覺得洲上常有徇私之事,是青杜失職,如今看來,這正我自己尚守不住。”

  她一路駕風到了青杜,側峰上一片白色,老人駐著杖在峰上徘徊,李行寒從來沒有見他休息過,這次也不例外,只拜道:

  “老大人!”

  李玄宣只看了一眼,便道:

  “行寒來了!可是為了周洛的事情?來里頭說。”

  李玄宣輩分實在太大,李行寒只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頭,到了閣樓中,李行寒恭聲道:

  “老大人命令自有計較,晚輩并無疑意,家中也只有四哥堪此大任,只是晚輩初見識了族中事務,又即將外出,心中略有不安…”

  她躊躇了幾息,頗有不安地道:她躊躇了幾息,頗有不安地道:

  “湖上…多有徇私之事…修士人情頗重…行寒…有罪!”

  李行寒將自家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李玄宣停了手中的事情,默默點頭,老人嘆了口氣,答道:

  “行寒…你父親多少歲了?什么修為?”

  李行寒忙拱手道:

  “家父四十七歲,胎息四層。”

  李玄宣緩緩點頭,答道:

  “這孩子…這輩子的修行路,已經到此為止了,余下的時光不過幾十年,行寒…你能筑基否?”

  李行寒稍稍點頭,答道:

  “孩兒盡力而為,尚有希望。”

  老人長長一嘆,問道:

  “紫府呢?”

  李行寒只能道:

  “不敢奢求!”

  李玄宣低低地道:

  “這世上許多人的修行路,早早就停罷了,不僅你不去想紫府,幾個公子其實也很少去奢求,對你們來說,到了筑基,修行幾乎就到了盡頭,余下的時光卻很多。”

  “這湖上像你父親這一類的修士數不勝數,八成修士停在胎息,一小批練了個雜氣,道途也盡了,余下的停在練氣,練個幾層大多也修不下去,還有最后一撮停在練氣巔峰。”

  老人似乎有些發怔,沉沉道:

  “他們更沒有什么道行,此生的修行就是到此為止,余下百年幾百年的時光,又能如何,這些寸步不得前的修士閑下來,誰能管住他們?誰都管不住!”

  李行寒默然,李玄宣悠悠地道:

  “你不要小看他們,魚肉百姓、妻妾百千、殺人取血、修煉魔功,他們全都能做得出來!如今徇私鉆營,以求后輩安寧,已經是教化之下最好的結果了。”

  老人低低地道:

  “曦峻打造了一個這樣複雜,這樣階層分明的官制、人情,監督與督促之下的體系并不是無的放矢…寒兒…有時候我們并不需要他們…可是讓他們忙起來,對我們和百姓都很重要,僅僅靠功勞,我們不是總能讓他們忙起來的。”

  李行寒呆呆地望著眼前的老人,李玄宣道:

  “后來,周巍找來了突破沖關的種種良藥,有的用處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可是總要讓他們安排好了后輩,才會舍得閉關突破,搏一搏那一線生機…一定限度的庇蔭后輩、依靠人情求取官職,并不一定是惡事。”

  “當今之世,外面到處在煉血氣,不能對他們有太高的要求。”

  李行寒微微攥緊了拳頭,背上的寶劍在月光下放出陣陣寒光,李行寒低聲道:

  “老大人…可這樣…真的是符合正道的么…”

  老人倚在靠背之上,雪白的胡子搭在滿是皺紋的手背,李玄宣顯得有些疲憊,他低聲道:

  “我們管不住一群永遠貪婪的人…只能讓他們的貪婪往別處去,寒兒,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也許你們后輩有更好的辦法,可為了保住凡人安寧,眼下只能如此。”

  李行寒的眼神慢慢清明了,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行寒,這事情晨間我已經同你四哥講過,我只要你明白一個道理。”

  眼前的老人佝僂在靠背極高的紅木椅子上,縮在房屋的陰影之中,一瞬間顯露出非常濃重的老態,他聲音極輕:

  “很多規則之外的東西,也在規則之內。”

  洲中。

  夜色濃厚,大殿之中依舊燈火通明,層層疊疊的書簡堆疊在桌案之上,李周洛細細讀著,一只手支在案上,若有所思。

  他頭一次掌控洲湖,心中頗有不安,一大早跟兄弟們商量好事情,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忙活到現在,有不少隱秘也是剛剛曉得。

  ‘原來…這么多外姓都是隸屬洲上的,家中的外姓天才真不少,在洲上突破筑基失敗的都有兩位了…’‘原來…這么多外姓都是隸屬洲上的,家中的外姓天才真不少,在洲上突破筑基失敗的都有兩位了…’

  他細細端詳著,過了大半夜,聽著底下的人上來稟報:

  “大人,三公子從東岸回來了,正在殿外等候。”

  李周洛趕忙放了筆,道:

  “快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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