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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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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連綿。

  李通崖的墓地前十年才修整過,但是墓碑還是當年那副,簡潔大方,靜靜立在春雨之中。

  白榕在墓前只站了幾息,舉目望著都是石碑,慌張地說了些話,反倒退下去,有些愣愣地道:

  “還是罷了…選些日子再來…且先下去坐一坐。”

  李曦峻估摸著他有些放不開,帶他到了大殿之中,一旁早命令下去安排了人,此時奉著儲物袋上來,李曦峻恭聲道:

  “恭賀前輩突破,略備薄禮,還請笑納…”

  白榕畢竟是妖物,不同他客氣,摸過那儲物袋,隨手勾在腰帶處,在座位上落下。

  他身材小巧,盤膝坐在位子上,側身過來,問道:

  “我此次出關,拜見了紫府,只聽聞了如今風云變幻,是上元真人將突破,是也不是?”

  見李曦峻點頭,白榕道:

  “我家大人說了,仙道內頭不睦,起了爭執,一直磨磨蹭蹭與龍屬推諉的雷云洞天算是放棄了,十幾個紫府一同進洞撈了一筆,迅速離去了。”

  李曦峻不曉得這所謂的雷云寺洞天的奧妙,看來就算紫府入內也未必能將其中寶物一卷而空,心中暗嘆:

  “只可惜自家根本沒有分一杯羹的機會,原先還想著可能有姑姑的機緣…”

  既然談到了這事,他立刻趁著這機會問道:

  “敢問前輩…我兄長的師尊卻陷入了這洞天之中…至今還沒有消息,不知是福是禍…”

  李曦峻這話自然指的就是袁湍了,白榕端起杯來,似乎早有預料他會作此問,笑道:

  “袁家人?修行青宣一道?該有此一劫…”

  白榕抿茶,答道:

  “你要知道那洞天是雷云寺,興盛之時自稱策雷泊云法道,而這開派祖師來自北方,是當年的堰羊寺宮首徒!”

  “堰羊寺宮?”

  這名字頗為熟悉,李曦峻是熟讀族史的,更親自主持過那六堰配命殊法為李烏梢配命,立刻就回憶起來:

  “乃是袁家先輩所得道統!”

  “這堰羊寺宮,當年也是頗有意思。”

  白榕嘴上叨叨個不停,開口道:

  “這寺宮源自主人叫作參堰子,太古之時拜在道胎門下,作了個記名弟子,后來突發奇想,想要將仙與釋合二為一。”

  “可他沒能持住,失了心智,化成了北方的一座仙峰,叫作堰山…這都是古事不提…總之算有來頭。”

  “我大黎妖洞在此坐看風云,認得這袁家,他家修行的就是青宣一道——青堰神岳伏元性,如今天底下修行土德極少,袁家還算有些名氣。”

  他翹起腳來,軟軟的靠在椅背上,隨意地道:

  “袁家自以為無人注意,甚至沒有多加防備,可哪里逃得過金丹的法眼,一眼就認出他們所得的是曾經北方的堰羊寺宮道統!”

  余下的自然不言自明,李曦峻順著他的話茬往下捋,輕聲道:

  “原來如此!恐怕幾位紫府想的是憑借堰羊寺宮和雷云寺的關系,多從這洞天中得些東西…”

  白榕點頭,有些諷刺地笑道:

  “策雷泊云法道再怎么衰落,到底還是人族的東西,幾只龍圍在那里,能得到多少眷顧?自然是要尋符合道統的人來…送去作鑰匙。”

  李曦峻頓時明白了,暗暗道:

  “難怪袁湍一聲不吭便消失不見,想必也是身不由己,這些消息在紫府與金丹面前流傳,任憑她怎樣聰慧,怎么能猜得到呢?只怕是青池派出去,龍屬幾個紫府都在那等著她,只有無能為力了。”

  “至于袁成盾…后頭興許也是知道的,悲壯地就往東海去了,留下的后手想要給自己長子一個退路,又被自家長輩賤賣…害!”

  李曦峻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想來李通崖隕落之時,袁家也是這般感受,從生到死都被算了個干凈,以至于他心中生出驚怖之感:

  “當年遲尉要煉丹,袁湍死死按耐著不突破筑基,我還想著青池怎么無處要挾她,只當是先輩的仙基更好,如今看來…是用途頗多,早晚能用得上!”

  他眼前浮現袁湍默默在山上壓制修為,遲尉等人坐在云端似笑非笑,頗具譏諷之色的畫面,微微失神,白榕似乎沒有注意他,只從袖中去摸,摸出一串果子,往口中丟。

  ‘靈茶到底喝不慣,還是果子好吃。’

  白榕心中嘀咕,接著道:

  “袁家也是這幅模樣!你們這些世家,和我家養在峰上的妖獸也區別不大…”

  李曦峻應了一聲,心中猛然一空:

  “治哥兒從未提過!若是紫府圍坐那洞天,他這樣尋過去,豈不是生死未卜!”

  他心中起了驚怖,可如今也聯系不上李曦治,只能按耐住,匆匆喚上來一人,附而過去低聲安排了人過去通知。

  白榕自顧自坐著,突然問道:

  “只是我洞中傳聞,貴族是明陽后裔?”

  李曦峻心中暗嘆,只覺得這事情是越傳越廣了,畢竟慢慢都是掩蓋不住的事情,只能擺手,白榕若有所思。

  兩人聊了一陣,白榕很快就坐不住了,把要說的話急匆匆交代:

  “我聽聞洞中長輩過上幾月要去北海觀禮,多半是上元突破的大事,我等還是少往北海跑,興許有金丹看著…”

  “我等雖然很難親去北海,也可遠遠地看著,萬一有了參悟呢。”

  他笑道:

  “畢竟是這樣幾十年才有一次的盛事,更何況這是上元,這百余年來的第一劍仙,想想整個海內海外,從胎息到金丹都盯著看,也是一樂事。”

  李曦峻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不肯輕易放他走,連忙接著問了一句:

  “玉真一道,可是果位空懸?”

  白榕微微一頓,終于神色鄭重,點頭道:

  “不錯!只要上元突破成功,不僅僅是五百年來第一位金丹,將玉真六九合虛性煉成,成為玉真果位之主,我等可以見證天地變化。”

  他笑了笑,面上浮現出狐貍的狡猾:

  “要是多出一位上元真君,其他不說,興許修行百藝都要跟著變化。”

  李曦峻一路送他出山,見他飛回大黎山中,心中猶自忐忑,看著腳底下的自家人全都歡欣鼓舞,歌舞之聲不絕。

  畢竟擴張實在是個消除矛盾的好方法,郁家這個大蛋糕被吞下,七家又被拔了個干凈,通通送到了山越,剩下的空間足夠催生出七八個望族,人人都是摩拳擦掌,滿懷希望。

  李曦峻自己落回玉臺之上,思緒不寧:

  “變局將至…上元真人若是成功,恐怕是五百年未有的大變局了。”

  中殿。

  中殿的臺階光潔,靴子擺出一片清脆悅耳的響聲,李周巍踱步而來,兩側的族兵紛紛低頭。

  他突破練氣,在族中管了點事,慢慢接手族正院的事務,那股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怪異消失許多,看起來更像活人了,偶爾說起話來還有笑容。

  只是手下人犯了什么事,眼神一旦鋒利起來,又叫人膽寒,陳鴦則抱著劍跟在他后頭,一同進到內室之中。

  李周巍將長戟放在架上,仔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陳鴦,見他還是胎息五層,低眉道:

  “陳鴦,你上來。”

  下頭的陳鴦警兆突顯,心中閃電一般將近來的事情一一想了一遍,不曾挑出錯處,心中暗道:

  “這惡虎又在想些什么…不應如此…”

  他上前一步,恭敬下拜:

  “屬下在!”

  李周巍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瓶,丟進他懷里,隨意地道:

  “這是明神散,趕緊服用著突破。”

  陳鴦微微一愣,狐疑地收下,李周巍擦著兵器,輕聲道:

  “我知道你不服氣,我會上報青杜,盡量按著嫡系的資格來給你分配資源。”

  他靜靜坐著,開口道:

  “你大可試一試,能不能趕上我。”

  陳鴦慢慢抬起頭,見著這人一向平靜的眸子總算有些笑意,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望著他,陳鴦悶聲應了,見李周巍擺手,快步退下去。

  一直走到大殿之外,慢慢回了自家洞府,陳鴦面上才浮現出躍躍欲試之色,那一雙灰目微微瞇起。

  他被李周巍壓制了數年,表面上服服帖帖,可暗地里還在琢磨著他的一舉一動,揣摩性格,將每一件事都辦的妥妥貼貼,作為晉身之資。

  陳鴦暗暗計較著,喃喃道:

  “那便試試…你我都是青杜血裔…”

  大殿中。

  李周巍目送他遠去,將兵器放好,靜靜地盯著大殿中的陽光。

  “陳鴦好謀善斷…又以李氏血統為榮,野心勃勃…只可惜不是我嫡兄弟…”

  他接手族中的事物,對同輩也漸漸有所了解,李曦明后嗣不振,李曦峻至今獨身,唯有李曦峸這一脈人丁多些。

  而放眼望去,心性大都不錯,天資只能算中規中矩,不如陳鴦遠矣,李周巍只能提拔上來為中層,卻很難提到近旁。

  他思量一陣,并不多擔憂,只解了外袍,邁步到了庭院之后。

  李周巍灰褐色的眸子微微一瞇,察覺到不對,他的靈識穿梭而入,正有著一女子乖巧立著,低頭不語。

  他略略瞧了一眼,明白過來:

  “前幾日過了十四歲生辰,家中先派人來了。”

  李周巍心中明白,大方邁步,推門進前,那女子稍稍一驚,起身低眉道:

  “妾身許佩玉,見過世子。”

  李周巍應了她一聲,緩緩地進前,讓她坐下,仔細觀察起來。

  這女子臉龐稍圓,細眉彎眼,屬于正宗的江南靠北的相貌,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看起來年歲比他大了好幾歲,不曾開口便先有笑顏。

  李周巍在看她,許佩玉卻同樣默默觀察他,她只盯了那眸子一眼,并未大意,卻依舊猛然間被一種感情攝住了。

  她忽而覺得面前好像是一片金黃在面前站定了,他那一雙眼睛好像是續滿了活力的色彩,讓人垂涎欲滴,她失聲道:

  “啊!”

  許佩玉十八歲,已經見過諸多獻媚,懂得怎樣自矜來將他們耍得團團轉,此刻依舊被攝住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激情從她心中浮現出來,以至于沒有察覺到眼前之人牽起她的手。

  她一切預謀在那張臉和眸子前忘得一干二凈,在許佩玉沒有察覺到時就消失不見了,一直到榻上時她都不曾反應過來。

  李周巍只靜靜地看著她面色緋紅,他的眼睛坦率,明白,傳遞著他的所欲,他問道:

  “你是許家人?你要什么?”

  本是大好機會,許佩玉卻無言以對,那張臉龐極度稱意,讓她無力應對,她思索一息,答道:

  “如公子一般人,有的得了好處不予回報,反倒更叫女子喜歡。”

  她對自己的奉獻感到極度快慰,仿佛籠罩在一種龐然大物的陰影之中,升起深深的安全感,哪怕叫他如虎豹般吃下她的軀體,她也思慮著高興。

  李周巍愣了愣,他突然有種怪異的心緒,這種熱烈的情緒他似乎從未體驗過,忍不住微微一笑,說了些好聽話。

李周巍天生就能察覺他人情緒,只覺得面前仿佛燃著一團火,將自己的一切徹徹底底獻給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微微感動  他到底才十四歲,縱使狡猾,可讀過的書只教他怎樣狡詐應敵,怎樣分化派系,維持地位,從未教他過情愛,他只抱著她,學著書里的模樣談起心來,突然有些期待:

  “我仲脈大多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天祖通崖公為榜樣…就算我不能給妻子名義,也可以只有她一人…”

  他正想著,卻察覺到許佩玉似乎沒有聽他說話,只是癡癡的看著他的鼻梁,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悄悄往下摸,一直摸到他的胸膛上。

  李周巍微微瞇眼,心緒瞬間平靜下來,他只認真瞧了兩眼,當下便明白了。

  他冷淡下來,自嘲似的笑了兩聲,突然明白到一個淺顯的道理:

  “對付心志不堅者,只要一具極具勾引的明陽肉體就好了。”

  他低眉看著,似乎有一種幻想在破沒:

  “可惜我天生神異,天下絕大部分人對我來說都是心志不堅,她是凡人,怎么能禁得起我試探。”

  他只好推開她,重新坐主位之上,看著許佩玉眼中的迷戀之色,暗忖道:

  “難怪他們怕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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