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嶺這五年踏遍了徐國,徐國經過諸紫府憐愍之戰,大小勢力都傷筋動骨,各自修養,加之戰后修越宗介入徐地,制定規矩,約束散修,于是一片風平浪靜,百姓生活還算不錯,雖然比不上李家治下富庶,卻也能算上人過的日子了。
李玄嶺在徐國結交勢力,記錄完各類采氣之法,于是今年越過徐國,來看趙國情況,見這短陳鄉遍地枯槁,本想著下民定然怨聲載道,結果這一副佃農竟然是欣喜若狂的模樣,叫他吃了一驚,只好望了望下首的佃戶,輕聲問道:
“落霞山如何走?”
北方雖然已經淪為釋教的地盤,還是有著些道統與仙修存在,只隱居山中,不再入世,大都有些背景在,故而無人去動,這落霞山便是其一,北方仙修大多在其中活動,李玄嶺便想著前去看一看,與南方的紫府金丹道有何不同。
“落霞山?”
下頭之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看起來都是滿臉疑惑的樣子,李玄嶺搖搖頭,正欲駕風飛去,突然若有所思地抬起頭。
田梗上正站著一赤著上身的男子,一身肌肉干練赤紅,線條分明,雙手合十,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玄嶺,沉聲道:
“不知是那一道的同修,生的這樣面生,小僧短陳寺法慧有禮了!”
“撞上正主了……”
李玄嶺頓時一陣尷尬,想要開口卻又怕露了根腳,只點點頭,駕起風來就欲離去,不曾想那和尚暴喝一聲:
“呔!我便知道你這邪道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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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慧和尚大步一越,如同只飛鷹般自田梗上騰空而起,舉起拳頭便向李玄嶺身上打去,李玄嶺這才駕起風,心中大駭,暗道:
“這人瘋了不成!好端端的發什么狂?”
當下也顧不住是非因果,掐動法訣捏出法盾來,一只手去握腰間法劍,一身真元如水波流淌,口中道:
“你我無冤無仇,你這和尚發什么瘋!”
那和尚怒目圓睜,雙拳如金鐵,砸在那法盾上砰砰作響,李玄嶺抽出法劍,作勢欲劈,法慧一腳踹在這法盾之上,借力騰空而起,躲開了李玄嶺這一劍,又如同雄鷹一般壓制下來。
李玄嶺只覺面上被煞風刮得生疼,舉起法劍去擋,劍上灰蒙蒙法光四射,誰知這法慧和尚一身鋼筋鐵骨,竟然徒手來握,硬生生制住這把法劍,想要伸手來握李玄嶺的手腕。
“嘿!”
李玄嶺既然見了他肉身之力,哪里敢讓他握住,又不想丟棄法劍失了倚仗,一頭凝聚法術向他握來的手中砸去,一頭全力催動法劍,發出一陣陣灰黑色的劍光,想要將他逼開。
法慧被他一道法術阻了阻,一掌捏碎這法術,另一只手中已經疼痛不已,手上的金光隱隱有裂痕,法慧暗忖道:
“不知怎地,我一見這人便覺得面目可憎,心中憤怒不止,只是法劍還算鋒利,再握下去恐怕要破了我法身,不能這樣握下去了!”
于是再往他護身法盾上狠狠貫了一拳,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松開法劍,再度接力飛起。
李玄嶺這五年行走徐國,殺妖與殺人皆是不少,經驗豐富,只是頭一次遇到釋修,猝不及防吃了他一頓捶擊,有了喘息之機,馬上反應過來:
“此人恐怕不能駕風飛行,只是接我之力滯空罷了,我也無需與他纏斗!”
于是也不追擊,即刻拉開距離,那法慧怒喝一身,吃力騰空伸手,終究在空中無處借力,已經如同一只笨熊般落回地上去,發出一聲巨響。
“哼!外道惑亂人心,皆可殺之!”
法慧不過是個僧侶,連駕風都做不到,李玄嶺又拔高了高度,叫他只能在地頭怒目而視地看著,李玄嶺莫名挨了一頓揍,心中又驚又怒,罵道:
“不過問路,怎地惑亂人心了!”
釋修成就法師之前都是肉體凡胎,這法慧卻修為深厚,兩拳將李玄嶺的法盾打破,李玄嶺舉高臨下,本可以駕御法劍攻擊,只是顧及短陳寺乃是地頭蛇,不敢動手,那和尚還在下頭罵罵咧咧,叫道:
“你使幻術,可不是惑亂人心?你修的歪門邪道,可曾將一人渡入樂土?只求……”
法慧尚在叫著,李玄嶺卻不去理他,見遠處山中寺廟已經紛紛有人影下來,不能再耗下去,只冷笑道: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樂土,粉飾吃人罷了,自欺欺人!”
那法慧兩眼圓瞪,李玄嶺已經駕風飄飄搖搖地離去了,這和尚卻在原地咆哮如雷,直至一眾僧人到了身側,才慢慢安靜下來,只瞪著李玄嶺離去的方向。
一旁的僧人好言相勸,安撫許久,便見一老僧出面,一身灰袍,手中捏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珠子,笑盈盈地道:
“法慧,你的緣法到了!”
“住持。”
法慧應了一聲,有訝異之色,答道:
“何出此言?”
這老僧點點頭,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連忙道:
“你從小聰慧,修行神速,是我寺中慧根最為深厚之人,距離法師不過一步之遙,我早些替你去大廟里問過了,如今看來,正是機緣到了!”
“怎地個說法?”
畢竟事關道途,法慧聽了這消息,頓時將注意力轉移過來,大喜過望,低聲問道。
老僧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答道:
“我跨越三山,前去求法,憐愍坐上首,我將此間事細細說了,答曰:此人前世乃是一漁夫,好食蛇羹,年年打魚,終遇風暴,葬身長鯨之腹。”
“今世幸得成人,有一道士駕風而來,法力真元如江河,乃是蛇蛟托生,只要度化此人,為民除害,便可腹中養出樂土,成就法師。”
法慧連連擊掌,眼中神光奕奕,笑道:
“合該如此!合該如此!難怪我見了這人就憤怒不止,原來是命數與緣法所至。”
老僧哈哈一笑,繼續道:
“我便問道:可有成就憐愍之機?”
法慧頓時瞪大眼睛,舔了舔嘴唇,直勾勾地望著他,急切道:
“大人如何作答?”
老僧故意賣了個官子,法慧本就脾氣暴躁,兩眼通紅,叫道:
“住持!休要賣關子了,速速說與我聽!”
“哈哈哈哈哈。”
老僧長笑一聲,開口道:
“憐愍掐指而算,作聆聽狀,良久答曰:還應往那長鯨身上求,若是此劫不過,依舊要葬身鯨蛟之腹。”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面露深思之色,議論紛紛,法慧滯了滯,接過身旁同門遞過來的法器,狠聲道:
“管他劫數如何,我且去度化這邪道,成就法師!”
法慧言罷,向著老僧深深一拜,又向眾師兄弟抱拳拱手,朗聲道:
“好在那人曾說要去往落霞山,不至于丟了蹤跡,法慧去也。”
于是雙腿邁動如飛,帶著一眾煙塵遠去了,余下眾弟子在原地圍著那住持,有一人開口道:
“法慧師兄練的乃是怒目法,又是突破在即,若是能猝不及防逮住那人,還是能殺的。”
“不錯!”
眾人興致勃勃地探討著,只有那老僧收斂了笑容,顫顫巍巍地回頭去,喃喃道:
“機緣亦是劫數…哪里有那樣好的事。”
短陳寺的法慧已經盯上了李玄嶺,李玄嶺這頭自顧自駕風飛著,掠過腳下一片又一片的田地,心中也是暗暗心驚,暗自道:
“這趙國遍地釋修,若都是這樣瘋癲的模樣,此地也太過危險,這落霞山不知在何處,也不是非去不可,出來數月了,不如此次便到此為止,先行歸去。”
于是調轉了方向,往南方飛去,時辰已經晚了,李玄嶺看著夜色之下腳底一片片灰黃色的土地,佃戶們圍坐在火堆之旁,聽著僧侶說著此生受苦受難,來世成摩訶作法相的故事,李玄嶺默默隱了身形,聽著那凡人僧侶滿臉向往地長談。
這一眾佃戶雖然骨瘦如柴,滿身傷痕與灰土,眼睛里卻都是亮盈盈地希望與向往,李玄嶺默默在夜色中站了一陣,聽著這些人歡呼雀躍,虔誠地跪拜,心中復雜難言。
“縱欲樂土、輪回之說是真是假,仙、魔、釋三者孰是孰非……世道鬼祟暗穢,難以言喻。”
湖上的時光總是如水般波瀾不驚,深青色的湖水蕩漾著,漸漸有了寒意,蕭憲又一次帶著族中的幾個奴仆到了黎涇鎮,坐在大殿之下,滿臉忐忑。
“蕭兄弟!”
李淵平面色蒼白,面上浮現出笑容,在上首端坐,望向下方的蕭憲,笑道:
“數月不見,修為越發長進了!”
蕭憲天賦平平,如今才剛剛突破胎息三層,李淵平這話自然是恭維話,蕭憲笑一笑也就過去了,在下首坐了一陣,不知如何開口,便見李淵平主動道:
“不知道蕭憲兄弟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蕭憲微微點頭,心中組織了語言,恭聲道:
“蕭憲如今年歲十八,家中正準備為我擇妻。”
蕭憲才說了這兩句,李淵平立刻明白,摸了摸下巴,暗忖道:
“清曉如今也十三四歲了,余山一脈恐怕是要先把這事情定下來,生怕到時候出了問題。”
便見蕭憲頓了頓,神色誠懇,繼續道:
“恐怕公子早已經曉得,在下傾慕清曉姑娘已久,乃是真心求娶,不知公子能否為在下帶個口信,問個準,看一看族中長輩和姑娘的意思……若是這事情可行,我便讓家中長輩提雁來訂親。”
李淵平摩挲著手中玉杯,世家之間的聯姻自然不是草率提親,大都會先請人過問一聲,確定得了準信,這才會提雁上門提親,蕭憲便是正式把這個流程提上來了。
畢竟對于世家來說,明面上正式的拒絕可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提前通氣,也不至于讓雙方尷尬難過,結親不成反結仇。
李淵平只點點頭,放下茶杯,鄭重其事地道:
“蕭憲兄弟助我甚多,此事我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定為兄弟問個明白,多說些好話,兄弟等我好消息便是。”
蕭憲奔前跑后,本就是為了這句話,見李淵平沒有提什么要求便答應了,當下松了口氣,面帶感激之色,答道:
“多謝公子!”
李淵平笑了笑,兩人拉東扯西地聊了一陣,李淵平忽而記起一事,問道:
“年前我家地界上過去一魔修,喚作慕容夏,好生霸道,不知如今如何了?”
“慕容夏?”
蕭憲思考一陣,答道:
“可是腹中修行人首的善樂魔?我也聽聞了不少東西。”
“正是。”
見李淵平作肯定狀,蕭憲來了精神,答道:
“此人過了你家地界,一頭向南去了,在我家地界上也吃了數百人,一副雨露均沾的模樣,一路走一路吃,說是都去他腹中享樂去了。”
李淵平默然,心中微動,詢問道:
“我聽兄長提過此人,按兄弟來看,這縱欲樂土是真是假?”
蕭憲只冷笑一聲,答道:
“是真是假我不曉得,我是寧死也不愿入的,就算是真事,入了其中不過受人所控,縱使享樂又有何用。”
他頓了頓,諷刺地一笑,答道:
“至于這慕容夏,傳聞他吃夠一萬六千七百五十六人便成就摩訶,想必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吧,后頭跟著一眾法師憐愍,我家都要恭敬送走。”
他拿起茶碗飲了一口,繼續道:
“我還以為他是什么法相大人物,可偏偏繞過了修越宗的地盤,我思量著,可不是怕了么。”
李淵平恍然,思忖一息,答道:
“可是那劍仙上元真人?又是劍仙,又是紫府巔峰,想必慕容夏也不敢招惹。”
蕭憲點點頭,答道:
“正是,金丹不出,上元真人便是此方最強,徐國偌大土地都歸了修越宗便可見得,上元真人又愛護下民與世家,慕容夏若敢去賣弄他那一套,惹急了人家,可不是幾個憐愍可以保住他的。”
兩人細細聊了一陣,蕭憲坐立難安,李淵平見狀哈哈一笑,輕聲道:
“還請兄弟稍待,我替你上山問一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