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跟守丘微微點頭。
就連圣者都不會于復聯山海中重現，更別提那或許能令整個仙界超脫的莫大機緣了。
“如此隱秘，卻不能知之。當真一大憾事。”道德暗嘆一聲。
“山海間，無窮事。即便是某種意義上代表山海本身的三圣，也不能說盡知。吾等真假之變加身，已經是莫大造化了。”守丘則是笑了笑，并不以為意。
李凡卻是忽的語出驚人：“我倒是有個想法。還真所載，山海變化綱要，或許其中便留有天羅帝相關蛛絲馬跡。”
“未必是直接記載那未知的造化機緣，卻可通過原初仙界消失前后山海變化，窺探一二。”
“我已得其后山海變化綱要。只需于原初仙界消失之前，再衍一版綱要。兩相對比，有可能就能看出點什么。”
三人同心同德，自是知曉還真所得綱要究竟是何等詳盡。
李凡甚至能直接以其為模板，成就山海之圣者。
“還真既能每每重塑山海，山海間一切變化自逃不過還真耳目。”守丘思忖了一番后，點頭贊同道。
“如此說來，倒簡單了。只需再行復聯之事，將時間節點推至天羅帝消失之前，而后還真。既可窺三圣之隕對山海變易影響，也可查探天羅帝隱秘。”
三人心中暗自交流。
璇璣環中諸圣已經在商討下一次山海復聯事宜了。
山海傾覆之威在沒有徹底解決之前，諸圣是不存在休息一說的。
好在屢戰屢勝，甚至合力從虛界化身手下化解殞命危機，諸圣之間也是士氣高昂。
“前方虛界，不過三萬年光陰。相較于吾等復聯十萬年，可謂小巫見大巫。不過……”
“卻并非是輕易能拿下的。”連山圣者的話，使得縈繞在諸圣心中激蕩情緒，頓時為之一靜。
“諸位可知，虛界為何會顯化吾等化身于虛界中襲擊？”
面對連山圣者的這一疑問，諸圣剎那間也仿佛都想到了什么，神情微變。
“此次山海復聯之前，遭到伏擊的吾等，實則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論強弱，不勝過其他時間段上存在；也沒有做出，特意引動虛界注意之事……”
“只是在前往前方山海途中，遭到虛界阻擊罷了。”
通過這兩次跟虛界幕后的試探性接觸，李凡算是對其行為方式多少有些了解了。
極為冷靜理智的決策者，不做無意義之事。關鍵時候，卻又不吝傾其所有，亡命一搏。
此刻聽聞三圣所言，李凡頓時明白過來。
山海跟虛界的抗爭是個巨大的戰場，若是無關緊要的角落，虛界幕后定然不會無故分化力量去阻擊虛界中三圣的。
“也就是說……”
“前方山海，乃是類似山河險要、軍事重鎮，所謂兵家必爭之地。為了防止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才會在三圣想要接觸之前，就派出力量、將祂們消滅。”
李凡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由守丘直接開口問道：“敢問連山圣者，前方山海，究竟有何種特殊意義？”
連山圣者沉吟了一番后，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為眾人解釋起來：“山海乃是于整條時間線上，連綿延續的存在。由古至今，再到未來。山海自身內，衍化無窮可能性。山海自身，也處于時刻變動之中。”
“但山海整體走向不變。自山海分神后，山海相連、不分彼此，而后最終走向時光之末，迎來最終末路。這便是山海之宿命。”
“山海生靈，乃至吾等圣者，所作所為，或能影響山海內諸多可能性。然……”
“卻難影響，山海大勢！”
連山圣者手輕輕一揮，連綿山海影像便浮現于眾人面前。
相較于諸圣目前所見山海，眼前景象更為完整。
從遙不可及的山海之初，到晦暗無光的山海之末。
山海之連綿、漫長，得以憑此方式具現。
“看來經過三次復聯，三圣實力的確大有精進。”
“連山圣者這隨手而為，已然具有幾分山海變化綱要之精髓了。”
李凡觀察著眼前景象，心中暗自吃驚。
他能得見山海之全貌，是因為還真所授山海綱要。而三圣卻是自身感悟所得。
沒有理會場中諸圣內心想法，連山圣者繼續講道：“山海奔流，不改其形。哪怕被虛界從中一道道隔斷，如今也依舊維持著整體態勢。”
“以虛界偉力，尚且如此。更何況吾等？”
“山海難變，正是如此。”
連山圣者說到這里，頓了頓。而后卻忽的話鋒一轉：“雖難變、卻并非不可改變。吾等常說，山海間某某事，無關終局、不必在意。非是吾等麻痹大意，實在是就算放任其影響最大化，也難以撼動改變山海大勢。真正意義上的，無關終局。”
“縱使一整段山海覆滅，只要山海總體脈絡仍在，便有復生之可能。”
“然而，卻有能真正，改易山海之形的存在。放眼山海整個漫長生命，也不過只有寥寥數個節點。”
“我們眼前，便是其一。”
連山圣者此言一出，璇璣環中諸圣全都神情肅然起來。
守丘回想著過去所見，卻并未發覺有什么特異之處。
璇璣環中，其余諸圣亦然。
連山似是窺見了諸圣內心想法：“人有藏拙本能，山海亦是如此。這幾處關鍵節點，猶如人之命穴，重要非常。山海自會主動進行遮掩。”
“縱使尋常圣者，哪怕身處其中，也難以察覺。”
“唯有能縱覽整體山海者，于全局觀之，方能隱隱窺探其脈絡。”
“牽涉山海命脈，本不能輕易相告。不過山海早已經陷入危局，如今這情況，倒是無所謂了。”
連山圣者這么說著，歸海圣者將諸圣環視山海全景某一段頃刻放大。
“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某些不起眼之人之事，有可能對山海整體大勢，造成難以想象的影響。初時不顯，許久之后，才會爆發出來。”
影像繼續變大，直至聚焦在某一具體可能性、某位修士身上。
此修士，隱隱已是超脫修為。
隨時可以跳出自身所在可能性，但不知為何，他屢屢幾度望天，都是長嘆一聲、最終放棄。
并沒有真正超脫離去。
超脫境界，在諸圣眼中實在不值一提。
看到此番情景，也是紛紛覺得有些不明所以。
李凡倒是心中一動：“守丘，有沒有覺得，這位修士、有些面善？”
“雖只有幾分相似，但應該能確定，他跟那一位有關。”
“山海末圣，丘心慧？”道德也看出了些端倪。
三圣也沒有繼續賣關子：“此修士，名為丘天慧。于超脫境前，逡巡不前。非是資質不夠，而是……”
“且讓吾等，傾聽其內心想法。”
太易圣者屈指一彈，隨著一粒光點激射進入山海影像、跟丘天慧身影重合。
他內心的想法，也就回蕩在璇璣環中、諸圣耳邊。
“煩也，惱也。”
“躍于可能性之外，仍舊被困隔斷山海中。這又能稱得上哪門子超脫？”
“這一步，還不如不邁！”
“不知，世上可否存在更完美之法。”
丘天慧心聲回蕩，諸圣俱是紛紛揚眉，有些難以置信。
“尚沒有走出超脫這一步，便能見山海真相？于井中，竟能觀全天？”
“想吾超脫之時，都遠沒有這般煩惱。真也假也？”
諸圣震動，場中所見丘天慧景象仍在繼續。
只見他苦思數年，終無所得。
于是離開自身所在家鄉，于各處游離起來。
當然依然沒有離開那條可能性，只是換了一處星空。
光陰流轉，不知多少年過去。
丘天慧整日不修邊幅，早已經變成了瘋瘋癲癲模樣。
這天，忽的察覺到了什么，神情由癡笑剎那恢復正常。
閃身來到一處尋常小池塘邊。
“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璇璣環中諸圣，已經有人認出了池塘來歷。
“山海漁場？”
丘天慧起初神情極為凝重，但緊接著大喜，鼓掌而曰：“逃脫之道，就在其中！”
說著竟一躍而下，墜入池水之中。
李凡是知曉所謂山海漁場、也就是釣魚池玄妙之處的。
唯有真正釣者，才能看到釣魚池內萬般玄機。
唯有真正行垂釣之事，方能從釣魚池釣上諸多寶物來。
而丘天慧接下來所做之事，還是大大出乎李凡意料之外。
只見他雖未持桿，卻以自身為餌。
引誘起山海漁場彼端的山海垂釣翁來！
“難不成，他想借山海垂釣翁，逃離自身所處山海？”
“不過是從一處囚籠，去往另一處囚籠起來。甚至落入垂釣翁兜網中，身不由己、結局更為悲慘。”
“以此人悟性智慧，應不會行如此不智之舉。”
諸圣還在議論，丘心慧在轉瞬間就已經被山海垂釣翁給拉走了。
并沒有任何值得意外的地方。
山海垂釣翁，也是山海圣者級別存在。
跟尚未超脫修士之間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丘天慧沒有任何反抗余地才是正常。
若是他能與海垂釣翁角力一番……
那絕對是像李凡這樣，有類似還真的莫大造化附身了。
可惜他并沒有。
璇璣環中一片寂靜，諸圣看向三圣，想要個答案。
連山圣者只是輕輕示意，諸圣繼續看下去。
果不其然，丘天慧消失、釣魚池中沉寂了一段時間后，變化再生。
池水翻騰，愈演愈烈。
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池水中鉆出來似的。
片刻之后，砰的一聲，釣魚池整個炸開。
這一處山海漁場就此消失在該可能性中，而一道身影，去而復返，竟又重新降臨此間。
正是丘天慧！
雖看上去離去不久，但丘天慧衣著容貌，乃至精神狀態，跟以前已經大不相同。
朝著原先釣魚池所在恭敬行了晚輩之禮，丘天慧此刻再抬頭望天，心中迷惘已然消失不見。
“正如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山海雖被道湮阻隔，然山海本身既然依舊存在，便說明各處斷聯山海，隱隱由脈絡相連。尋常手段，無法得見。唯有通過種種特殊法門，方才能順應此種脈絡。”
“山海漁場，便是其中之一。”
“然已經被垂釣翁前輩所占據，再容不下他人。我只能另尋他法……”
丘天慧揮揮手，將釣魚池湮滅所造就的破壞恢復原樣，轉身返回家中。
不錯，丘天慧是有道侶存世的。
自幼兩小無猜，修行路上互幫互助，共同走到今天。
丘天慧修為已達可能性之極，他的道侶也只是稍遜一點，早早證得無名真仙。距離超脫境界也只是半步之遙。
其名邵自黛。她的道途，乃是一個情字！
丘天慧消失數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然而邵自黛卻從未擔心過對方有朝一日會離自己而去。
她也堅信，無論發生什么，丘天慧遲早會回來的。
此刻丘天慧復現，兩人四目相對，有萬千言語、俱在輕輕擁抱之中。
而后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靈肉同修。
丘天慧的此番經歷，也俱在此次修行中，被邵自黛所知。
“如此說來，那垂釣翁前輩也真是個純粹的釣者。感興趣者，只在釣這個動作本身，而非所謂上鉤獵物。你能逃脫，還真是有些僥幸呢……”邵自黛縮在丘天慧懷中，輕笑道。
丘天慧頗有些自得道：“哪里是什么僥幸，夫君我在看到那山海漁場的瞬間，便窺清了那一頭垂釣翁的真正性情。這才敢以身為餌，親赴未知之境。”
“那夫君可想到萬全之策了？”邵自黛并沒有反駁，而是又問道。
丘天慧此時神情忽的一肅：“已經隱隱有些想法了。那便是……”
“山海同在！”
“山海同在？這四字又作何解？”
不光是邵自黛，就連璇璣環中諸圣，也不由側耳傾聽。
“山海脈絡，貫穿古今，直至遙遙不可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