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山海當真有失而復聯可能?”
破碎山海,某處可能性亂流之中,守丘公聽聞李凡所講述前因后果、將信將疑道。
來自山海之末的行者,兩度復聯山海。
這話放以前他或許會深信不疑,但現在……
經歷三圣莫名隕落的災厄之后,即便是守丘公的心境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三圣知我此行兇險,故而各自賜下法寶護身。連山杖、歸海鏟,以及眾生棍。皆是三圣之寶,皆可作為信物。”
“況且……”
李凡伸手,遙觸山海外虛界。仿佛在閉目感應著什么,隨后鄭重的抓握住,示于守丘公面前。
事實勝于一切雄辯。
有這來自虛界的淤積真靈作證,守丘公當即對李凡的話信了七分。
“竟然真有如此神術,真乃山海之幸!”
守丘公激動莫名,片刻后卻神情一黯:“可惜,來的有些遲了。”
李凡知曉守丘公指的是此段山海、三圣隕落之事。
他對于能夠誅殺三圣的虛界復生也有些好奇,當即詢問起來。
守丘公似乎仍心有余悸,沉默了片刻后,方才緩緩道來:“那一日,正如往常般,三圣本尊,于前方虛界中開辟通路。吾等嘗試以身為橋,連接前后山海。卻不料……”
“虛界中,風浪驟起!”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道湮浪潮,其洶涌程度,比起此處肆虐、還要勝過千百倍!”
守丘公指著周遭破碎山海外的道湮洪流,神情嚴肅道。
“仿佛整個虛界,盡集中力量于此。猝不及防間,吾等隊列,瞬間被沖散。倉皇之下,吾等只能盡快撤回璇璣環中,但卻發現……”
“三圣并未歸來!”
“甚至于,就連他們所留坐鎮虛影也都消失不見。會出現這種情況,要么是三圣已經在那風波中隕落,要么是他們遇到了極其危險之事。需要竭盡全力以對,故而方才要收回一切流露在外力量。無論起因是哪種,對我們而言,都是前所未見之事。”
“彼時,我們方才后知后覺。虛界中駭人風浪,正是因為三圣激斗。”
守丘公深吸一口氣:“先前只知,三圣實力遠在其余諸圣之上。但他們究竟有多強,卻是誰也不清楚。直到那一刻,吾等方才明白,簡直判若云泥。然而就是這樣的三圣……”
“竟然隕落了。”守丘公身軀微微一顫,似乎到現在仍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李凡眉頭微微一皺:“三圣隕落,可是守丘公親眼所見?”
守丘公搖頭:“不必親見。璇璣環破碎,便是最好印證。璇璣環,乃是三圣共同筑就神物。即便是窮兇極惡之徒,落入環中,也會輕易被降服。唯有此法,吾等方才能同心同德、共救山海。只不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起初我還以為,他們是真轉了性子。卻不曾想到,璇璣環一碎,他們維持不了多久,便原形畢露了。”
“加之山海混亂局面,我雖有心挽回,卻力不能及。只能暫且先躲起來,再想辦法。不想卻遇見了你莽撞降臨的畫面。”
李凡也有些無奈:“三圣感應到前方山海劇變,于是便派我前來。彼岸圣者,倒不是太大的問題。最關鍵的,是那虛界復生。正是祂們,殺死了此段山海中三圣。”
“虛界復生……果是此物。”守丘公神情肅然。
李凡接著說道:“正因為我來自山海之末,并不存在于虛界記憶之中。無有虛界復生侵襲之危,故而三圣才決定讓我前來。不過,剛剛情形守丘公你也看見了,只我一人、恐怕并非他們對手。”
李凡話說到一半,驀地止住。
守丘公自是明白他意思,嚴肅道:“無論是為了三圣,亦或者為了山海眾生,我都責無旁貸。只是……”
忽的,守丘公神情一變,抓住李凡。
“被發現了,快走!”
迸發的漫天星光中,守丘公帶著李凡再度從諸圣包圍中逃了出去。
又尋了一處山海亂流,暫時隱匿起來。
李凡有些納悶:“為何他們一見了我持有三圣寶物,便發瘋似得,不顧一切搶奪?重點不是從這即將崩解山海中存活下來么?”
守丘公微微一怔,而后嘆了一口氣:“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手中三寶分量。也難怪。或許唯有這樣,三圣才會將祂們交給你。”
“此話怎講?”
“別看這一木杖、鐵鏟、石棒,皆是尋常凡物模樣。但它們皆是三圣證道之物。連山圣者,以杖登山。歸海圣者,憑鏟開泉。太易圣者,棍壓眾生。在古之山海,此三物皆有赫赫威名。三圣證道后,以他們實力,無需動用寶物。便將他們放在身邊溫養。尋常時候,輕易不會動用。唯有真正危急之時……”
“曾經,吾等就曾親眼目睹,三圣聯手、將幾乎已經傾陷的山海給挽救回來。可以說,此三物,已然擁有了不下于圣者的威能!”
李凡看著自己身上重歸寂靜的杖、鏟、棍,心中有些意外。
他自是知道這三樣東西不俗,卻沒有想到,他們對三圣的意義竟然那么重大。
“若是能將它們威能全部激發。眼下肆虐故人,彈指可服。”守丘公篤定道。
“可我現在,似乎無法真正動用它們。全憑它們本能行事。”李凡道。
守丘公也不意外:“三寶自有其靈性。它們跟隨三圣已久,有了自己脾氣。能臣服于三圣,然……”
“道友實力或許尚未弱了一些,它們不愿臣服、也是應有之事。”守丘公委婉的說道。
李凡呵呵一笑:“無妨。只要能穩住山海態勢便好。”
“我之攜寶降臨,倒是吸引了他們注意力。若非如此,任由他們亂斗下去,山海不日便要亡了。”
“卻不可持久。若是久尋你不見……以我對他們的了解,或許會以毀滅山海之事、威脅吾等現身。”守丘公嚴肅提醒道。
李凡愕然:“堂堂圣者,居然如此下作?”
守丘公一聲嘆息:“圣者,只是境界強弱劃分。跟道德高下卻無實際關系。這些人未證道前,便有不少是為了成功不擇手段之輩。不過被三圣鎮于璇璣環中,表面上磨平了棱角罷了。如今一朝脫困……”
“恐怕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
守丘公面帶憂色。
“我來之前,虛界已經綿延近乎十萬余年。若是此處山海再淪喪一點,復聯大計便要失敗了。”
李凡闡明了事情的嚴重性,而后又問道:“以守丘公之見,彼岸諸圣,誰可最先作為突破口?”
“某雖不才,愿舍身忘死、力挽狂瀾。”
李凡大義,跟彼岸肆虐諸圣形成鮮明對比。
守丘公聞言不由肅然起敬。
思忖了片刻后,他沉聲道:“諸圣實力強弱,早有劃分。從強到弱,乃竊機、晷命、斷讖、業判、星槎……”
李凡朗聲道:“那便從竊機下手!”
守丘公有些不解。
李凡眼睛微瞇:“對付此等人物,需以雷霆手段震懾。若是先挑弱的動手,反倒顯得我們漏了怯。反之……”
“如果他們中最強的都被一舉拿下,其余眾人。便不足為懼了。只會如一盤散沙,任由我們各個擊破。”李凡說的十分自信。
守丘公聽著,也似乎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不過竊機圣者,實力非比尋常。世界一切生靈,乃至山海氣運,皆可被其所竊。與其為敵,好似站在山海對立面……”
李凡冷哼一聲,掂了掂手中木杖:“山海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就算與其為敵又如何?難不成,還真的敢跟我們不對付不成?守丘公需知,我們可是為救山海而來的。”
“山海破碎絕境之下,機緣、氣運、命數,一切皆亂。唯有活著、活下去,才是真正唯一生效的。”
李凡極目四眺,將山海動蕩、可能性亂流不停崩解的混亂場面,盡收眼底。
處在如此末世下,他非但沒有感到不適、危機感。
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自在,過往頭上枷鎖,盡皆被除去了般。
“過去,我在玄黃界時,頭頂有傳法。”
“出了玄黃界,頭頂有饑仙。”
“躍過高墻,又有可能性之外黑天醫、黑蘇白。”
“而跳出原初,彼岸又有諸圣坐鎮。”
“當真是渾身不自在。”
“直到現在……”
李凡眼中閃過絲絲莫名的光芒。
“三圣。這最大的威脅已經死了。”
“他們的寶物,還落在了我的手上。”
“百無禁忌、便宜行事。呵呵呵……”
直到現在李凡也沒有還真離去的理由也很簡單,純粹。
誅圣。
還是以正大光明的理由誅圣。
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又怎么舍得錯過。
李凡可沒有忘記,還真模擬中,他被彼岸諸圣看了精光的時候。
“三圣的賬,以后再說。先跟其他人,收收利息。”
“況且……”
李凡心中一動,還真面板倏然浮現眼前。
“大道歸真。也不知若是將彼岸圣者殺死后,能不能于其中留下名字。”
雖想的很好,但具體如何行動,還要再仔細商議一番。
“竊機其人,謹慎非常。以他的性情,恐會始終躲在幕后,坐收漁人之利。”守丘公沉聲道。
“無妨。若要制敵,需先發制人。”
李凡成竹在胸,秘密傳音了一番。
“這……”守丘公聞言,面有遲疑之色。
“守丘信我,必能一戰功成。”
守丘公臉上神情變幻,最終咬牙答應下來。
轟轟轟……
不久后,巨大的爆裂聲自山海亂流中響起。
光影碰撞間,無數原本尚處在混亂失序狀態的可能性頃刻間灰飛煙滅。
原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山海,剎那間情勢變得更加危急。
好似產生了連鎖反應,大片大片的山海,崩塌陷落道湮之中。
虛界浪潮連連,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勝利歡慶。
而一道又驚又怒的吼聲,響徹其間:“好你個守丘!本以為你有盛德之名,不想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我以性命相托,你卻跟其他孽畜一樣,覬覦我手中寶物!”
說話的正是李凡。
此刻他面如白紙,衣衫殘破。似是受了重傷。
而在他的對面,守丘公臉色前所未見的陰沉。
不待李凡繼續說下去,對著就是一指。
山崩海嘯中,更顯守丘威勢。
只見他身形屹立不動,山海崩塌所造成的動蕩,皆被踩在腳下。反而能被其降服、運用。
這輕輕一指,好似夾帶著山崩海嘯之威。
宛若千丈巨浪當頭,要將李凡給徹底碾碎。
關鍵時刻,一柄鐵鏟劈開巨浪,將李凡從中救出。
“走!”
李凡暴喝一聲。
連山杖化作一道流光,裹挾著李凡,直沖山海之外。
竟是棄此處山海不顧,直接逃遁而去了。
守丘公自是不會輕易放到手的獵物逃脫,緊隨其后。
山海中,其余圣者目睹這詭異情景,沒有誰輕易跟上。
但隨著那一前一后兩道流光,已經飛出了山海。
進入了虛界之中,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他們便坐不住了。
“哼,我還以為,守丘真是道德君子。原來卻是跟我們一樣性情。”
“這才是世之常理。天底下,哪有什么圣人、完人?哪怕是連山三圣,也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
“妙極、妙極。原先我還有些看不慣守丘公,原來是戴了一副騙了天下人的面具。如此,倒是有點合我口味了。值得深交,哈哈哈哈!”
“守丘前后變化過于巨大,小心有詐。”
“有詐?我看未必,應是原形畢露了!”
“不管如何,山海將傾。此次道湮,前所未有兇猛。吾等一線生機,正是應在三圣至寶上。只有追上那小子……”
“居然敢以孽畜稱呼我們。”
仿佛壓抑了許久,諸圣各自化作流光,朝著李凡消失的方向飛遁而去。
沒有了這些兇神作祟,山海反而暫時間恢復了平靜。
終究有著無數年底蘊,祂竟然在道湮的一輪輪沖擊中,暫時穩定了下來。
當然,也只是暫時。
虛界之外接下來的戰斗,決定了祂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