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天階,乃是懸于時光長河上的那一塊塊青石板的總稱。
乃是方便彼岸中,不通逆字訣者橫渡時光長河之用。
或許還有其他特殊用途,李凡暫未知也。
此刻,諸圣經過一番商議,最終定計。白圈綻放出微微如玉光華,時光長河虛影,隨之被刀劈般、從中分開。
似有兩道身影,被禁錮在萬古天階之下。
仿佛承受了整條時光長河、以及無數青石天階的重量,雙腿盤坐、頭顱低垂。
此刻即便察覺到頭頂異動,也無法抬起頭查看。
二者卻并沒有都放出。
只是挑選其一,白光如繩索,將其纏繞著。帶至諸圣面前。
隨著如玉光華退去,時光長河再度被封閉。其內鎮壓身影再也不見。
而那被召喚而來修士,似乎是因為被關押了太久的緣故。縱使已經自由,卻也仿佛一尊石像般,久久不動。
如繩光華,剎那收縮。他眉頭微鎖,眼睛隨之張開。
看著眼前十二道如巨人般頂天立地的圣者身影,修士眼中不由閃現過一絲迷茫。
“今夕是何年?”
他分明記得,當初被鎮壓之時,彼岸中圣者數量是九才是。
怎么現在,竟一躍至十二之巨了?
“而且,我居然會被放出來。”
“難不成,山海與虛界之爭,已經落下帷幕了?”
修士內心涌起疑慮萬千,然圣者當面,卻也不敢不敬。
“晚輩百曉,見過諸圣!”
“被鎮壓多年,你可有反省?”業判虛影聲音轟隆,驚雷般不斷回蕩,籠罩場間。
百曉仙卻是怡然不懼,輕輕嘆氣道:“自然是有的。只恨當時下手慢了些,被諸圣察覺了。一失足,成千古恨那……”
眼見百曉仙這拒不悔改的模樣,諸圣虛影也不惱怒。
“如心意已經被毀,你也已經被鎮壓了許久。現有一機會,能讓你戴罪立功,你可愿意?”業判繼續問道。
“戴罪立功?”百曉仙微微一愣,“當真能重獲自由么?”
“不但能重獲自由身,甚至還能一步登天、證道圣者。”守丘公開口道。
守丘公的話,在百曉仙心中明顯分量更重一些。
此刻聽聞這不可思議之言,他頓時心神劇震,脫口而出道:“若是屬實、晚輩自然愿意!”
“答應的這么快?須知,一旦應允,就沒有后悔的機會了。”
“鑒于你之過往,吾等也會在你體內、聯手留下禁制。縱使你圣者之軀,也難以逃脫。一旦你出爾反爾,吾等合力,當場便可教你魂飛魄散。這點,事先卻也要跟你說明。”連山虛影,開口道。
百曉仙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在萬古天階下被鎮壓無數載,直至山海覆滅。亦或者有機會成就圣者之軀,哪怕需要受制于人……”
“這二者該如何選擇,我又豈會分不清?”
“當初之所以選擇以如心意,接引星之目光,不還是因為我成圣無望么?”
不必李凡開口,新晉圣者燼歸在聽聞百曉仙話語后,便率先詢問起來。
“此人,竟有接引星之目光意圖?如此,還能委以重任么?”
守丘點頭道:“一入圣者,便天然站在我們這邊,無有反叛之危。道友毋慮也。”
“至于他此前通星之舉……”
經由守丘一番解釋,三位新晉圣者方才知曉事情來龍去脈。
跟輪回中,無量壁說出的那個版本,幾乎沒有什么不同。
當初百曉仙明悟大道之影,并由此打造出一柄奇特的仙器,如心意。
此仙器能如人之影,窺眾仙道途、內心。
并且化其力為己用。
按理來說,尚未超脫之時,便有如此至寶傍身。百曉仙本應前途無量才是。
卻可惜,成也如心意,敗也如心意。
眾生道途、內心,太過廣闊浩渺,也太過精彩紛呈。
一旦沾染,便沉浸其中,欲罷不能。
流連忘返,竟忽略了自身修行。
而且,百曉仙盡窺眾生之秘,然卻無人可以分享、只能將一切藏在心中。久而久之,愈感憋悶。
后來,實在忍不住了,便暗中找人訴說。
當真是心似平原縱馬,易放難收。他人得知驚世隱秘的驚嘆不已、以及自身盡述所知之秘的快感,讓百曉仙萬分痛快。
嘗到甜頭的他,自此之后,如同上癮般、一發不可收拾。
甚至就連仙帝隱秘,都成為了他炫耀的談資。
而仗著大道之影的神異之處,他也能屢屢在搜捕中安然無恙。
于是百曉仙愈發口無遮攔。
直至他欲泄露經墳之秘。
“經墳噬道啟環,于荒陵之上。”
“你們可知,經墳大圣的本尊為何物?”
“嘿嘿,若是你們知曉,定會難以置信……”眾人圍觀中,百曉仙洋洋自得道。
“百曉兄,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吧。”
看著周圍群仙那渴求的目光,百曉仙正欲開口,忽的一陣黑風刮來。
旁聽群仙,剎那被席卷吸入,被那位經墳大圣一口吞了。
而有大道之影庇佑的百曉仙雖僥幸逃得性命,卻也猛地驚醒。
他這是口不擇言、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了!
然經墳大圣,率性自為。
無視了百曉仙的請罪,誓要將其吞入腹中、讓他徹底閉嘴。
百曉仙東躲西藏,最后實在沒有去路了。
走投無路之下,心一發狠、竟生出了引來道湮,同歸于盡的想法。
如果將山海跟道湮的對抗,看做是一場戰爭的話。
那么明悟大道之影神通的百曉仙,若是投誠,則相當于通曉山海方絕大多數機密的頂級間諜。
能夠很大程度上,改變雙方角力事態。
故而百曉仙的投誠舉動,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僅僅是表現出了一絲可能意圖,道湮便前所未有的澎湃起來。
而在道湮之中,甚至還隱隱傳來一道意識。
勸說他投入道湮的同時,也許諾了一番大好前程。
然就在他即將徹底反叛之際,連山、歸海二圣出手、直接將其鎮壓了。
“虛界中,一切存在根基皆不復。又如何有大好前程?”燼歸搖搖頭道。
“或許是形態的轉變了。道湮之潮,擁有自我意識。更何況,道湮之后的星呢?據百曉仙所說,他在跟道湮中意識溝通的瞬間,明顯感受到了一股更為宏大、甚至遠勝吾等的意念。隱于道湮深處,又似匿于黑暗之下。”
“他心中冥冥生出感覺,若是以山海大道之影作為祭品,或許便能引動對方注視。”
“到時候,道湮之中,也是天翻地覆場景……”守丘公十分平靜的說著,聽不出對方想法。
“諸位認為這百曉仙所說之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李凡此刻終于開口,詢問諸圣虛影意見。
“倒是沒有假話。只不過,也不代表是真的。”
“即便是吾等,也難以感應到星之真面。即便是星當真現于面前,恐怕也并非是他百曉仙能夠察覺到的。有可能,純粹只是他的一場錯覺。”業判圣者搖搖頭。
守丘補充道:“不過此人,天賦倒也著實非凡。只是先前被迷了眼罷了。被我們鎮壓在萬古天階之中,無秘可窺。只能盡心修行,這些年,反倒更進一步。達超脫之境了。”
“諸位道友倒是心善。這等窮兇極惡之徒,居然還讓他有再度修行的機會。”李凡笑著說道。
“若是不成圣,即便再惡,也被吾等翻手鎮壓。若是他能成圣……”
“證道圣者后,自歸吾等陣營。讓他修行,又有何妨?”業判圣者淡淡地說著。
諸圣交流中,百曉仙已然恢復了自由。
“只可惜,我那玉如意不在了。想要重新鍛造,怕是不可能了。”他瞥了眼在場諸圣,小聲嘟囔道。
“證道圣者后,眼界自不同以往。山海眾生種種,皆如螻蟻。又何樂之有。”說話的卻是竊機圣者。
竊機虛影,此前絕大部分都保持沉默狀態。
此番開口,李凡隱隱察覺到一股冰涼、宛若小蛇的氣息,在場中游動。
從玄天王遺蛻所得的山海部分奇運,因為這冰冷氣息的出現,而徹底消散。
仿佛被竊取一般!
并不是竊機有意為之,而是其開口說話后,自然而然引發的異動!
百曉仙似乎也感受到了自身莫名變化,神情微變。
不過仍是硬著頭皮反駁道:“前輩非螻蟻,豈知螻蟻之樂?”
竊機不再出聲,那股冰冷氣息,也隨之消弭不見。
百曉仙頓覺無趣,悶聲道:“諸位前輩動手吧!”
白圈驟然收縮,凝于百曉仙頭顱之中。
“諸位,且在其中留下一道力量印記即可。”太易圣君緩緩開口。
諸圣各顯神通,白圈中道道光華閃爍。
仿佛又有十二圣虛影坐鎮。
李凡自是于其中留下了一縷玄牝氣息。
在他感應里,百曉仙體內諸圣盤踞力量,跟彼岸白圈中、赫然無甚區別。
就好似“百曉仙體內”這一限制,并不存在般。
白圈迸發出淡淡光華,徹底融入百曉仙身軀。
看似消失,實則已經跟其冰水相融、難分彼此。
百曉仙所思所想,一舉一動。都在諸圣注視掌控之下。
縱使其成圣后,亦是如此!
“我窺探眾生許久,不想后半生、卻陷入被別人緊盯的命運。”
百曉仙微微搖頭,倒也豁達,對自己境遇并不怎么在意。
“吾等也不會那么無聊、去窺你內心。只不過做一道防范罷了。畢竟此舉涉及聯通山海偉業,不容有失。”守丘神情肅穆道。
“或許吧。”百曉仙對著諸圣又行一禮,心中嘀咕著。
三位合適超脫修士既已經齊備,接下來,便是李凡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成圣前后,他能引動的淤積真靈規模,倒無明顯區別。
卻也依舊能讓旁者驚嘆了。
百曉仙在內的三位超脫,默默運轉我生無量法門。
李凡調用操縱淤積真靈,瀑布般灌溉而下。
隨著三人的一道道空想身軀被自身吸收,他們的修行資質,也幾乎肉眼可見的在增加。
徹底彌補了原本盡其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那道溝壑。
諸圣注視,諸圣沉默。
良久,等李凡完工后,歸海圣者虛影感慨道:“即便再見,也依舊覺此法門神異非常。只可惜,不能得見那位山海末圣之面。”
“或許道湮退卻,山海重塑后。我們會有見面的機會。”
三位超脫,其中除卻百曉仙,都是走的萬我歸一的成圣之路。
二者所掌道途,分別為方寸、太炁。
至于百曉仙……
倒是跟道德真仙有些相似。
以自身特殊性,于山海之中,另立一國。成就圣者。
“如此看來,似守丘跟我這般、先天執掌山海同格大道的圣者,確實少之又少。”
“但不過是走不同的路罷了。究竟實力如何,倒也不好說。”
比如那位業判,明顯就沒有山海大道本源在身。
但李凡卻本能的感覺,此人并不好惹。
甚至其威脅性,還在守丘之上。
“至于其他圣者……”
“雖共處一室,卻如身處白霧之中,難以看清啊。”
這還只是諸圣虛影。
而即便是道德、燼歸新晉二圣,也依舊如此。
由此可見,成圣后,玄妙自生。即便端坐那里,看似一動不動。實力一日千里,不可妄自揣度。
“看來,身披玄牝大道外衣,終究跟自己真正成就圣者,還是有所不同的。”李凡心中暗自警醒。
三位超脫,即便得了真靈灌注。
想要成就圣者,也非一時一日之功。
好在太微圣帝又送來三枚大藥,以作助力。
諸方合力之下,這一日,山海又是三圣齊現!
卻不像先前那番,驚天動地。
被彼岸白圈光輝遮掩,不顯世間。
“見過道友!”
在場諸圣,互行禮數。
成圣之后,彼此身份便再無高下之分。
即便是受到諸圣監視的百曉,亦是如此。
“稍作準備一番,吾等便可向虛界中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