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泗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堪堪哄住虞姬。
眼下或許是經歷了許久的操勞和方才的哀傷,竟是在趙泗的懷中沉沉睡去了。
“以前也不這樣啊……”
趙泗能夠理解虞姬的憂心,這個時代傳宗接代絕對是頭等大事,況且更不用說眼下趙泗的身份和地位越來越高,虞姬又非明媒正娶,時日久了,又難免人老色衰……
可虞姬畢竟是大家閨秀,情緒向來比較穩定,今日這般景況倒是不多見。
好在趙泗也算是糊弄了過去,對于子嗣這方面,趙泗還真沒什么辦法。
趙泗自己有過一些懷疑,但奈何這個時代沒有檢驗身體的工具,也只能無奈。
也正因為如此,趙泗對于始皇帝近乎于明示的親近,一直以來卻沒有過多的癡心妄想。
他是現代人,自然知道,難以生育,有時候不僅僅是女人的問題。
他更知道,在這個時代,無后意味著什么。
尤其是,作為皇室子弟。
現在他已經算不上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大部分都已經當爹作父,日后恐怕始皇帝也免不了督促,可是趙泗并非不能耕田,也并非不擅長耕田,奈何糧食不結種,又能如之奈何?
輕輕揉了揉虞姬的眉心,將她臉上的淚痕擦拭干凈,趙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而另一邊,馮去疾也再次拜會了王綰。
“嬴泗封王,而儲君卻依舊未定?”
王綰皺了皺眉頭。
“現在看來,你我恐怕低估了陛下對這位小公子的愛了。”
“封王之議,是需召開朝會,如果不出我所料,定然會有朝臣就封王一事再起爭執,屆時再行觀看……”
“右相的意思是,有人會反動小公子封王?”馮去疾皺眉開口。
“非是反對封王……周天子分封也是分封的諸侯,而并非封王……
所謂王,自號也!
陛下本就破例,便是分封制,也不是這么個分封。
你我倒不需要在意這種舊事,但是朝臣之中,在意的人卻絕非少數。
況且封王之事雖已敲定,細節方面還有待商榷,兵馬究竟歸誰統屬?賦稅究竟由誰收取?官員調遣究竟聽誰指派?
是統屬于大秦?還是自成體系?趙地官員從何而出?是朝廷派遣還是趙王自行挑選?
諸事是否需要匯報大秦?
小公子何時趕赴封地?
眼下大秦剛剛一統,再成一個國中之國,又成何體統?
除非陛下,一意孤行,力排眾議……否則此事難成。”
“所謂封王,對眼下大秦來說,無疑是一等一的大事,你我需小心留意,得看清楚陛下的心意。
給小公子封王,絕非陛下一時之想,長公子立儲,還需要猜對陛下心思。”王綰沉聲說道。
馮去疾點了點頭……
封王這事三公九卿心里都有底,始皇帝也表過態了,可不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發聲。
做事最忌模棱兩可,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封王這樣的頭等大事,始皇帝也必須給群臣交代清楚,這個王的權限究竟有多大,是個虛名還是真正的諸侯,大秦究竟還有沒有管轄權,這些必須交代清楚。
一旦涉及這種事情,可就不是馮去疾能夠約束的了。
幾日過去……
朝堂卻并不寧靜。
因為始皇帝已經通知過三公九卿封王之事,故而這種消息很快就在朝堂上下流傳開來。
因此,這幾日關于扶蘇立儲的奏折近乎消失不見,幾乎近是對趙泗封王的議論。
奏折內容大概可以歸類為兩種。
一種是堅決反對國中之國,堅決反對分封之事。
第二種則是單純反對趙泗封王,而并不反對分封。
周天子分封之時,大概定下了成規。
即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的社會等級體系。
分封諸侯的時候,周天子可沒封王。
諸侯分為公侯伯子男,概以爵論。
諸侯最多只可稱公,而不可稱王,是什么爵位就是什么爵位。
后來歷經近千年,中間經歷了多次變動,周王室大權旁落,于是諸侯紛紛自稱公也,什么伯爵子爵都可以稱公了。
大家都稱公以后,以前的公侯伯子男不足以再區分高下,因此楚懷王開啟稱王先河,以彰顯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爾后各國君主紛紛效仿……
嗯,值得一提的是,秦國第一個稱王的君主是嬴駟,和趙泗同名。
所以,稱王本就是一種儹越,周天子定分封的時候可不認這玩意。
另外還有一部分奏折則是在詢問始皇帝的態度,既然始皇帝效仿分封之制,那被分封的趙國是不是也應該履行諸侯國對宗主國的義務?
如此種種不應凡舉……
很顯然,通知三公九卿只是個開始。
三公九卿位高權重,因為種種原因并未反對始皇帝,但不代表滿朝文武就沒人反對。
天下最不缺少的就是位卑言輕但是卻敢于仗義執言之人。
這種事情哪怕是三公九卿都不能約束。
而且,三公九卿不反對趙泗封王,也不代表他們就得費心費力推動趙泗封王。
譬如馮去疾李斯乃至于王翦等人,其實也只是作壁上觀,并未為趙泗封王搖旗吶喊。
這種大事,需要的是君王擺明態度。
對趙泗封王這件事,議論頗多,贊成者自然也有,反對者也不少,折中者也不在少數。
始皇帝簽發詔書以后,決議于三日之后召開朝會,通知百官議事,給朝堂一個交代,將此事形成定論,以免再有反復和模糊之處。
波折肯定沒有……
還是那句話,始皇帝一心一意想干的事情沒人攔得住。
大秦是以法家為根基,而法家,本就為君主一人服務,更不用說始皇帝也算半個開國君主了……
趙泗的心思并不在此,封王之事從始皇帝說出口就沒有折中的余地,他心里想的是家里的事情。
“何故失神?”始皇帝看著不斷摩挲手掌的趙泗開口問道。
“家中姬妾近段日子越發嗜睡,時感困倦,常常憂傷哭泣……孩兒想著,請夏醫師回家診斷一二。”趙泗撓了撓頭。
始皇帝眉頭微動。
家中姬妾始皇帝自然知道,趙泗迄今為止也就納了那么一個姬妾。
吳中望族虞家女子,號虞美人也。
始皇帝記得很清楚,趙泗這小子心里中意,因此他才準了這件事,只是對于趙泗婚事另有計較,故而不準趙泗明媒正娶,而虞家因為屁股不干凈的原因,也只能委曲求全,卻也在遷王陵令的風波之中保全自身。
后來始皇帝就不咋關注了來著。
“伱常居于宮內,宮中人手差遣調撥,你自決也,不必事事問朕。”始皇帝擺了擺手。
“是身體出了甚么毛病?”始皇帝想了想看在趙泗面子上多嘴問了一句。
“說不上來,聽府內使女稟報,總是暗自神傷,還貪吃嗜睡,有點暴飲暴食,我也不通醫術,拿捏不住……”趙泗開口說道。
之前給始皇帝康復身體的時候趙泗跟著夏無且看過一段時間醫書,不過也僅限于皮毛,自然不能自行診斷,讓家中供養的醫師為虞姬診脈,卻診不出來什么,但是因為太過于反常的原因,趙泗還是提起關注,打算請夏無且這個高級醫生再過去看看。
“嗯……去吧……”
始皇帝擺了擺手,算是又放了趙泗半天假。
趙泗聞聲起身,結束坐牢,剛走到門口又被始皇帝叫住。
“你現在還未婚配,可有中意女子?”始皇帝忽然開口說道。
“這……暫且沒有吧,一切全憑大父做主。”趙泗撓了撓頭。
趙泗明媒正娶的妻子之位還空著,這事他肯定左右不了,自由戀愛也不用想了……始皇帝肯定會干涉的。
況且這個時代自由戀愛……也屬實太過抽象,正常的日常活動下,趙泗壓根沒機會接觸和他門當戶對的女子。
總不能和使女自由戀愛吧……
始皇帝的詢問躲不過去,好在趙泗早就有心理準備,他對這方面看的很淡。
長的好看事少就成,大丈夫何患無妻?
況且自家大父親自給自己把關,總不會坑害自己,老實講,自己自由戀愛的結果,未必比始皇帝替自己把關的結果更好。
“你已過弱冠,朝堂諸事雖要熟悉,但家內亦不可懈怠,你父親如你這般大的時候,已有數子繞于膝下……”始皇帝開口說道。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趙泗早就料到始皇帝會催自己播種生娃……
畢竟他這個年齡還沒有后代,在這個社會也絕對算是比較晚了。
始皇帝甚至還拿扶蘇舉例……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趙泗身世大白于天下以后,始皇帝似乎是在防著趙泗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乃至于親生母親有接觸一樣。
是的,迄今為止,趙泗甚至尚未能夠去拜見自己的父親,更別說和自己的母親見一面。
趙泗先前出于禮數提過,不過被始皇帝給否決了……趙泗也就沒在糾纏。
倒不是趙泗不孝,他一個穿越者,哪來的感情基礎。
之所以提及也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和出于禮數,始皇帝親自拒絕,那趙泗自然也就不在堅持。
不過防著自己的好大兒,卻不免拿自己好大兒的英勇事跡教導趙泗。
那確實這一點趙泗和扶蘇沒得比。
如果沒算錯的話,按照年齡來推算,自己應該是扶蘇十三四歲時候生下來的……
從這方面看扶蘇絕對是個人才,不過始皇帝十五扶蘇就出生了,父子倆也都不遑多讓,反倒到了趙泗這里,二十多歲了,還一無所出。
可這事,急不來啊……
“孫兒知道了……”趙泗撓了撓頭糊弄了過去。
“行了……去罷。”始皇帝擺了擺手,也不再耽誤趙泗請夏無且給姬妾治病。
趙泗見糊弄過去,忙不迭失的離開宮殿,直勾勾去請夏無且。
趙泗對夏無且工作的場合也比較熟悉,不待通報,直勾勾的鉆進去,只見夏無且正對著一副人體圖進行描繪。
案幾旁邊還有許多廢棄的草稿。
有了紙張以后,一切都變得方便了許多。
趙泗并未出聲打擾,只是定睛看去,夏無且繪制的似乎是人體簡略圖?
五臟六腑都繪制齊全,經脈脈絡也根根分明……
不過按照趙泗來看,未免還是不夠祥全。
估摸著也是夏無且沒多少解刨經驗……
人死為大,這一點確實有點限制醫學的發展和進步了。
夏無且能繪制到這個地步已經殊為不易。
良久,似乎是還覺得有些不對,夏無且皺了皺眉毛,將圖紙丟在案幾之上,揉了揉眉心,這才看見了趙泗就在旁邊等候。
“未聞公子前來,有失禮數,還請公子勿怪。”夏無且連忙起身執禮。
趙泗成為扶蘇的兒子掛了好幾天頭條,夏無且自然知道,因此也起身行禮。
趙泗也趕忙還禮,并沒有任何倨傲。
夏無且行禮那是尊重宗室,而非趙泗個人。
以夏無且的資歷……整個朝堂能讓夏無且彎腰的人可不多。
夏無且,那是趙地名醫,始皇帝在趙國為質的時候跟著始皇帝一路供奉到秦國的。
更不用說后來一發藥袋,還起到了關鍵作用,獲取了極為珍貴的助攻一枚。
人是真熱愛行醫,不然以夏無且的資歷,混個九卿之位,輕輕松松。
“今日前來,主要是家中姬妾有些反常,家里供養的醫師卻診不出來毛病,因此才來請夏醫師去瞧一瞧。”趙泗笑著開口說道。
好歹也算老熟人了,趙泗直接開門見山。
“哦?那事不宜遲,我派人準備一二,公子不妨先說說癥狀。”夏無且聞聲吩咐下手收拾出診工具,順便讓趙泗先說一下癥狀。
趙泗將虞姬的癥狀大概復述了一下。
夏無且一邊聽一邊點頭,待趙泗說完,夏無且臉上已經帶著幾分了然,露出了幾分笑容。
“夏醫師何故發笑?”趙泗開口問道。
“如果不出問題,沒有什么妨礙,不僅沒有妨礙,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夏無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好事?”
“且先待老夫診治一番,自見分曉!”夏無且臉上帶著微笑。
(今天過生日,更晚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