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弱……”始皇帝看向屏風之后。
一個身影自屏風之后走出。
始皇帝把玩著頓弱遞過來的竹筒,臉上滿是玩味。
“趙泗,原名季泗,原籍貫下鄴鄉徹林里,孤兒,被季常收養,有一弟季成。”頓弱開口爾后看向始皇帝。
“趙泗歸秦以后,并未相認,根據船員所說,出海之時,遭遇風浪,趙泗頭撞于桅桿之上,船員多知其名為泗,而不知其姓,自取姓為趙泗。”
始皇帝點了點頭,跪坐的雙腿盤踞起來。
“還有呢?”
“海外船員并未見過曲轅犁,另外,這是趙泗所作的數算之書,假托海外所學,船員也沒有任何印象。”頓弱開口回答道。
“另外,在季常和季成得知船隊歸秦以后,曾經拜訪過徹侯,應該是為了應役出海的趙泗,只不過因為趙泗改了姓名,并未有所收獲,而新糧收割之時,季成因身形高挑面目出眾而被征役,應該是見到了趙泗,不過卻沒有相認,應該是時間太過久遠,沒有認出來。”頓弱開口回答道。
“這么說,曲轅犁,算書,還有制鹽術,馬蹬,馬鞍,馬蹄鐵,并非趙泗于海外得知?”始皇帝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
“應該不是,而且扶桑的金銀礦,根據船員所說,徐福停滯扶桑之時,其實也并未有所發現,可能只是趙侍郎的一家之言。”頓弱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有高人相授?”始皇帝看向頓弱。
“應該也不是,根據臣的調查,趙泗在出海以后,基本上都和船員日夜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不過據船員所說,趙侍郎確實懂得很多,從小就懂很多東西,包括奪船出海,行程規劃等一系列事物,都是由趙侍郎一人操辦。”頓弱沉吟開口。
“那趙泗如何悟出來這些道理?”始皇帝偏頭看向頓弱。
“臣不敢妄言!”頓弱面色嚴肅的搖了搖頭。
頓弱,官拜上卿,曾參與游說韓、魏,籠絡兩國主政之臣。到燕、趙之后,施行反間之計,除掉趙將李牧。齊王建入秦,燕、趙、魏、韓四國都歸附于秦國,都是頓弱一手策劃和主導。
曾經親手組建出令人聞風喪膽殺人于無形的間諜機構,為大秦竊取了大量的情報,并且多次參與分化瓦解六國連橫。
直至大秦一統以后,頓弱由明轉暗,手底下的間諜機構解散,僅保留核心人手,直接聽命于始皇帝。
對于趙泗,對于這個自己分外青睞的小伙子,自己身體康復的良藥,天性謹慎的始皇帝并不能接受趙泗遺忘籍貫的說法。
或者說,哪怕趙泗真的遺忘了,始皇帝也要知道趙泗的籍貫和身世。
始皇帝從來不會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于是在新糧出產,始皇帝決定培養趙泗的時候,頓弱的調查就已經展開了。
始皇帝很早就發現過趙泗言語之間的漏洞。
凡存在的,必有痕跡!
尤其是在大秦嚴格的驗傳制度之下。
如果趙泗籍貫在關中之外,那或許需要費不小的功夫,可是趙泗籍貫是關中,人物群體也比較固定,當年應役的童子,在頓弱的摸排之下,驗傳制度和文書記錄最為詳細的關中被優先視為摸排方向。
頓弱很快就摸出來了趙泗的身世,這對于頓弱來說,除了繁瑣一些,甚至算不上什么麻煩事。
“退下吧……”
始皇帝擺了擺手,頓弱的身影自宮中離去,始皇帝看著面前頓弱整理的匯報臉色沉凝。
籍貫……關中啊。
下鄴鄉徹林里,始皇帝知道那里是哪里。
距離大秦的權利中心咸陽算不上太遠,只不過地勢不好,位于山區。
不過再怎么說,趙泗也算是根正苗紅的老秦人了。
“季泗,趙泗……”始皇帝笑了一下,猛地想起來趙泗曾經懸掛于腰間的木牌。
最近始皇帝的身體狀態調理的不錯,精力也比較充沛,以往忽視的細節很快就浮現于腦海之中。
因為趙泗曾經做過異想天開的夢,故意在腰間掛著木牌在始皇帝面前晃悠就是為了看看會不會觸發里的狗血支線。
故而始皇帝對這木牌還真是印象不淺。
如果記得不錯的話,趙泗腰間的木牌,刻有一個趙字。
嗯……如果沒記錯的話,不是小篆,也不是隸書,而是書同文之前,故趙之字的寫法?
趙泗,又是個孤兒……
“趙姓,可是大姓啊!”始皇帝看向趙高。
趙姓緣來已久,如果非要追溯的話,秦國宗室就是嬴姓趙氏。
秦趙的王族都起源于造父。
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穆王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賜造父以趙城,由此有了趙國。
而周孝王時造父的侄孫趙非子因功封于秦亭,后來發展成為秦國。
故而,秦趙是貨真價實的一家。
這是趙氏兩大支……其余趙氏更是不計其數。
趙泗忘了姓名,之所以起名于趙泗,恐怕就是因為那個木牌的緣故。
那么問題來了,趙泗從哪里得來的這塊木牌?是不是他的隨身物件?
季常是貨真價實的老秦人這一點不必質疑。
“季泗,趙泗……趙泗,季泗……”始皇帝搖了搖頭。
不管從何而來,這一點無需細想,趙泗是貨真價實的老秦人,哪怕他是被撿來的孤兒。
就是趙泗腦子里這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又是從何而來呢?
是天人授法?亦或者是生而知之?還是少時聰慧?
趙泗的學習能力確實很強,這一點不用懷疑,始皇帝可以肯定,短暫的學習,趙泗的進步速度十分之快,以趙泗目前的水平,按律行事,處理一縣事物,已經能夠勉強不出現太大的紕漏。
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始皇帝作為一個君王,必然具有分辨對方能力的素養。
或許是趙泗學得快,天生聰穎呢?
趙泗說曲轅犁和算書從海外所知,然而并非如此。
再聯系趙泗長期行事開口過分謹慎的態度和缺乏年輕人的銳氣。
“藏拙?”始皇帝啞然失笑。
他能夠感覺出來趙泗對自己的親近和崇拜,但是,也能夠感覺到趙泗的……嗯,對自己深藏不露的畏懼?
這種充滿了矛盾的感覺讓始皇帝分外奇怪。
“趙氏,孤兒?”始皇帝搖了搖頭。
結合趙泗腰間的木牌,他可能確實出身于趙氏,因緣際會之下成為孤兒被季常撿到。
總體來說,這個身世始皇帝還算滿意,是一個加分項,畢竟趙泗是貨真價實的老秦人撫養長大,也是自幼生長于關中,算得上半個根正苗紅。
天底下趙氏多了去了……趙泗總不可能巧合到是趙國直系王室后裔。
“另外……也不排除趙泗不愿歸家相認的可能啊。”始皇帝看向頓弱整理的情報。
最開始定下的役使本來應該是季常的親孫子季成,季泗是應役出海,不過考慮到趙泗確實突發風浪,曾經昏厥,而且再加上趙泗本性純真,這種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有意思……”
始皇帝緩緩走出宮中,抬頭看向被繁星鋪滿的天空。
“明日的朝會,更有意思。”始皇帝的嘴角勾起。
他倒是想看看,趙泗在藏的,到底是什么。
趙泗在怕的,到底是什么。
而另一邊……回到家中的趙泗也久久不能平靜,哪怕經歷了使女輪番上陣的撫慰也心思不寧。
開玩笑……那可是李斯啊……
李斯,何人也!
大儒淳于越的掘墓人!
淳于越啊,那可是扶蘇的老師。
甚至韓非子的死據說和李斯也有不小的關系,歷史上李斯倒向胡亥,更是間接導致了大秦二世而亡。
盡管和李斯并未產生過什么交集,但是歷史擺在那里,和李斯發生過大規模沖突的,基本上都進墳堆了。
甚至韓非子據說也是因為李斯的嫉妒而被陷害而死。
那他媽就更恐怖了……
小心眼啊,還是手握實權的左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始皇帝讓自己明天參與朝會肯定不是讓自己旁觀的,趙泗可以肯定,盡管相處時間不是太久,但是對始皇帝偶爾一本正經浮現的惡趣味趙泗可太熟悉了。
這絕對是始皇帝故意為之。
或者說,今天自己的答案并沒有讓始皇帝滿意。
明天該怎么辦?真的和李斯開撕么?
趙泗沒這個經驗啊,該怎么說,說到一個什么程度適可而止,該如何終止話題……這些,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萌新。
思來想去,趙泗想起來了騶奉。
陰陽家弟子和船員已經動身前往瑯琊,騶奉則選擇了留在咸陽等候弟子們歸來。
趙泗眼下想到的,能夠幫助自己參謀的,也只有騶奉,他最熟悉騶奉,認識的大佬里面也就騶奉和趙泗最為親近,而且亦師亦友。
趙泗最終選擇星夜駕車出發拜訪,打算找騶奉取取經。
大半夜,已經熟睡的老人家被強行開機。
臉上帶著不悅,傾聽著趙泗的敘述。
“大概就是這樣……敢問先生,我明天該如何作答?”
直到趙泗說完,騶奉摸著胡子指著趙泗哈哈大笑。
“那便暢所欲言嘛……”
騶奉顫顫巍巍的起身拍了拍趙泗的肩膀。
“你想藏拙?可是在陛下面前,你又如何藏拙呢?”
趙泗看著騶奉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
天可憐見,趙泗真不是想藏拙啊……他只是稍微,謹慎了那么一點。
(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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