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閣臣們,都認可陛下應該前往松江府駐蹕,這是萬歷維新的應劫之地,可是這順天府百一,讓閣臣們憂心忡忡,順天府不忠誠,陛下駐蹕松江府就不放心,會憂慮重重。
可讓順天府忠誠起來,又似乎很難做到。
其實這個時候,就應該拿出官僚們的老辦法,欺上瞞下,趁著順天府衙門調整,把這個數字調整上去,稍微好看點。
可事涉皇帝本人、皇嗣的安危,又沒人有這個膽子做這件事,一旦追查下來,多少腦袋夠砍的?
禮部尚書高啟愚正式走馬上任,他手里一共就兩件事,整肅翰林院務虛之風和環太商盟的運作。
環太商盟比大明朝臣想象的更加順利,倒不是他高啟愚多么能干,是潞王殿下。
六月份的時候,閑不住的潞王爺,去了秘魯總督府利馬城,十艘三十多丈長的快速帆船,橫在港口上,給海道口岸的夷人,帶來了足夠強的震驚。
至此,大明商船暢通無阻,那些個小心思、小陰謀,在黑洞洞的炮管之下,立刻煙消云散了。
按照紅毛番派到琉球總理事府的理事們講,本來總督府還有不同的聲音,快速帆船的武裝巡游,讓所有的聲音變得相同了。
秘魯總督府、墨西哥總督府都做出了共同的決定,減少對西班牙本土白銀輸送。
佩托總督承諾,墨西哥三個銀礦群,共計650萬兩白銀的年產量,明年會有超過二百萬兩送到大明,之前只有五十萬銀。
獲得了大明戰爭借款的佩托,開始掌控這些礦群,才敢如此承諾,身懷利刃殺心自起,佩托仗著大明五桅過洋船之利,回到總督府就開始了攻城略地。
而秘魯總督府的富饒銀礦,每年出產700萬銀,承諾會有450萬銀輸送到大明,恢復到大明和西班牙交惡之前的水平。
而兩個總督府的理由非常正當,正在經歷價格革命的西班牙,不需要那么多的白銀。
價格革命,美洲廉價金銀流入泰西,從而引起的泰西金銀貶值,物價上漲的歷史性事件。
因為分配的問題,這些流入的白銀大多數都掌控在了貴族手中,泰西的農夫,在價格革命中不斷破產。
減少白銀流回本土,減少物價波動,增加貨物流入,無論怎么看,這個理由都顯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泰西本土消耗不了那么多的白銀,白銀流回去只會變成危害。
高啟愚去過泰西,他知道,事情并非如此,道理看起來講得通,但是對泰西的統治階級而言,這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美洲廉價金銀流回泰西,本質上是本土對殖民地的掠奪,一旦殖民地從大明得到了足夠多的貨物,泰西的金銀就會向這些殖民地流動,這就不是本土掠奪殖民地,而是殖民地反過來掠奪本土了。
高啟愚深知,大明和泰西的基本邏輯是完全不同的。
大明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大規模流民,一旦出現,代表著江山社稷動搖,代表著天傾地覆,到代表著氣數已盡,等于天塌了。
泰西可以承受大規模的流民,手無寸鐵的刁民,再多也掀不了王座。
畢竟英格蘭的圈地運動,兼并程度早就超過了危險線,超過九成的田土,都集中到了士紳和國會議員手中,倫敦遍地都是流浪漢和乞丐,兩歲的孩子就要開始鉆煙囪工作了。
一旦泰西的白銀反過來向殖民地流入,泰西所有統治階級的天就塌了,因為他們失去了財富,就失去了統治的手段。
高啟愚專門寫了封信,送給了姚光啟和閻士選,叮囑他們提醒兩個總督府,要徐徐圖之,不要過分的急躁,不要把費利佩逼急眼,把遠征的對象從英格蘭,變成墨西哥和秘魯。
整肅翰林院,進行的反而沒有那么的順利,這些空談之輩,十分的頑固。
高啟愚為此制定了一個游學計劃,西域、甘肅、綏遠、遼東、松江府都是游學的地方,這些翰林們在翰林院里,聽得到風聲雨聲讀書聲,唯獨聽不到民間疾苦。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翰林們不想走這萬里路也得走。
兵部尚書曾省吾已經垂垂老矣,播州平叛已成定局,這就是他最后一件差事,做完后,他會和王國光一起養老了,雖然陛下給了楊應龍機會,但曾省吾太了解世襲土司他們的想法了。
“我知道,梁少宰可能無法理解,但這些土司世酋就是這么想的。”曾省吾對著梁夢龍講了講這些土司世酋的做事邏輯,梁夢龍根本無法理解。
梁夢龍眉頭緊蹙的說道:“簡直是不可理喻。”
曾省吾又搖了搖頭說道:“以楊應龍為例,他們家在播州稱王稱霸了七百余年,經歷了唐宋元明,傳了二十九代,在他看來,皇帝又算什么?”
“播州就該是他家的,誰都不能染指,朝廷派了流官,是亂了規矩,是在侵略。”
“國中之國,誠如此也。”
楊應龍是個縮影,和都掌蠻當初沒什么區別,這種心態和想法,歸納一下,就是國中之國,就會出現這樣的事兒。
“簡直是可笑,既然覺得自己這么厲害,為何不自謀生路,為何還要倚仗朝廷?或者干脆反了?!”梁夢龍的語氣變得十分的冷厲,甚至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曾省吾嘆了口氣說道:“楊應龍,這不就反了嗎?”
“當初我曾經把都掌蠻的土司世酋,叫到了重慶府會勘,朝廷也寬宥了他的罪行,最后,還是得興兵把他滅了。”
朝廷其實懶得理這些世襲土司,他們老老實實,什么都不干,大明也默許了他們做土皇帝,但次次都是這樣,非要激怒朝廷,試一試朝廷的脾氣。
久在大明腹地的大明人,根本無法理解他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其實也不必去理解,既然造反,那就平叛便是。
“梁少宰,四川漢兵、云南漢兵可信。”曾省吾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朝廷其實對四川、云南的漢兵有些顧慮,這種顧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距離的考量,擔心地方做大,出現唐末的藩鎮割據。
所以朝廷屢次對西南用兵,都要勞師動眾,從京師、從腹地調派漢兵前往,比如國初幾次的麓川之戰。
在曾省吾看來,這太浪費了,軍兵糧餉輾轉半天下,成本實在是太過高昂了,而且北兵南兵,其實都不擅長叢林作戰。
正統年間,三次麓川之戰,都是巨大的戰爭成本支出,同時傷亡慘重。
嘉隆萬年間不是如此,這個時間段,大明對西南的戰事,都是以西南漢兵為主,效果極好。
倒不是朝廷沒有了疑心病,實在是朝廷沒有那個人力物力財力去,調動軍兵糧餉輾轉半天下,只能仰仗西南漢兵了。
萬歷維新之后,陛下不過是蕭規曹隨,按著前人的規矩辦事。
“以前很難解釋,但現在反而好解釋了,一方面云貴川黔實在是太窮了,撐不起一個藩鎮來,脫離了朝廷,很難維系;”
“其次,是西南的主要矛盾和腹地的主要矛盾不同。”曾省吾從矛盾說的角度,解釋了為何西南漢兵可信的問題。
都是大明,西南情況和腹地卻有所不同,西南的主要矛盾,還是漢人和生苗之間的生存之爭,并非完全王化的郡縣之地,但是久在腹地,很容易就會從完全成熟的郡縣角度去思考問題,即央地矛盾。
搞清楚這一主要矛盾,就可以把西南漢兵可信的原因,徹底解釋清楚。
這次對播州用兵,仍然以西南漢兵為主,就是這個原因,朝廷完全不用擔心,新式火炮裝配到了西南漢兵,會出現尾大不掉的情況,西南土司世酋,才是漢兵們最大的敵人。
梁夢龍這才徹底了然,為何曾省吾沒有請陛下調動京營前往,完全沒必要。
西南漢兵,也要面子的,一些個土司世酋作亂,完全沒必要調動天兵天將,長途跋涉去平定。
曾省吾繼續說道:“而且這次播州之事,比都掌蠻要簡單些,都掌蠻作亂,身后有莽應龍的影子,是內外勾結的一次動亂,外患、生苗、土司勾結,情況頗為復雜。”
“但現在東吁茍延殘喘,大明已經把宣慰府設在了莽應里的家門口了,東吁已經沒有辦法和楊應龍配合了。”
曾省吾和莽應龍打過交道,這個人心思縝密,從來都是謀而后動,而且做事極其果決,見事不成,立刻舍棄了都掌蠻與大明交好,防止大明借著都掌蠻之事,對東吁發動戰爭。
當初都掌蠻之事,大明之所以要調動十四萬漢軍,就是在防備東吁,甚至做好了打一場國戰的準備。
莽應龍是個梟雄,那他兒子莽應里就是個草包,莽應里居然覺得大明這個破房子,踹一腳就塌,哪怕大明是個破房子,也是他莽應里能踹的?
沒有了內外勾結,播州楊應龍,獨木難支。
曾省吾和梁夢龍分析了西南方向的主要矛盾后,做出了具體的安排和部署,從四川各地方征調漢兵一萬,軍兵三萬、民夫五萬,熟苗三千為向導,云南、貴陽、湖廣各調動三萬軍兵,隨時介入戰事。
梁夢龍則拿出了另外一份安排,他覺得僅僅四川漢兵,有些困難,他的整體規劃為八路大軍、每路三萬,齊頭并進,一拳就把楊應龍徹底打死。
二十四萬大軍,如此聲勢,目的也簡單,徹底震懾西南諸多土司不臣之心。
曾省吾這才發現,梁夢龍這個張居正影子里的尚書,居然是個激進派!他曾省吾這種進剿派、主戰派,居然是保守的一方。
誠然曾省吾對西南的情況更加了解,但梁夢龍對政治理解更加深厚。
四川漢兵為主力,漢兵一萬、軍兵三萬壓陣,不夠穩,一旦沒把楊應龍給拿下,事情就會變得異常麻煩,不是楊應龍棘手,而是朝中會因為一戰沒能拿下,產生分歧。
一旦有了分歧,就會圍繞著某件事展開爭斗,只要有了爭斗,平叛這件事本身,就變得不重要了,因為爭斗的輸贏,成為了最重要的問題。
到那時,再平叛,就變得困難了。
八路大軍,二十四萬軍兵進剿,確保一次調動,就能把楊應龍徹底打死,徹底粉碎西南土司對流官的抗拒之心。
如果播州之戰打成了爛仗,恐怕花費的時間、精力、人力物力財力,比八路大軍齊進剿更大,而且只能取得軍事勝利,無法取得政治勝利,西南土司還會反抗大明的改土歸流。
戰爭的成本實在是太大了。
戚繼光說,戰爭就是要對方臣服于己方意志,如果敵人在戰后,仍然不肯屈服,軍事勝利,卻沒能政治勝利,就是失敗。
對于這一點,梁夢龍頗為贊同,他倒不是激進派,他是精算派,一次大動干戈的代價,要比打成爛仗的代價小太多了。
“打了十幾年仗,我反倒成了個武夫。”曾省吾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就依梁少宰所言。”
曾省吾是從戰爭層面考慮問題,卻沒能從政治的角度去考慮,梁夢龍說得對,播州之戰,打成了爛仗,大明剛剛富起來的國帑,又得癟下去,穩一手,直接二十四萬漢兵,八路進剿。
梁夢龍寫好了奏疏,曾省吾和梁夢龍聯名上奏,上奏了朝廷,很快得到了陛下的朱批。
皇帝完全可以理解穩一手等于二十四萬大軍的邏輯,梁夢龍料敵從寬的毛病,還是跟皇帝學的。
工部尚書曾同亨到文淵閣請見了次輔凌云翼,主要是把大工鼎建的諸多事宜,仔細確認了一番。
大明現在兩條馳道在修,京廣馳道和濟揚(濟南揚州)馳道,這兩個馳道,京廣馳道修的慢,濟揚馳道修的快,而且快的不止一星半天。
修的快,是因為沿途非常富有,人力物力充足,尤其是有運河在側,各種物料運輸方便。
“也就是說最遲明年年底就能交工,后年春天就能運行?”凌云翼詢問了詳細的工期。
“次輔,已經留出了天災人禍的冗余來,如果沒有的話,明年秋冬,就可以正式通入使用了。”曾同亨交了底,留出充足的冗余來,這樣上上下下都好交差,提前完工和如期完工,都是忠君體國。
“如此。”凌云翼的思緒倒不在馳道上,而是在陛下駐蹕松江府之事。
順天府這個樣子,陛下怎么每年都去松江府駐蹕半年,處理海貿之事?
萬歷十九年八月初四,今年最后一次環太貿易的船隊揚帆起航,北太平洋冬季的極端氣候非常的嚴峻,和大明風暴在六七八月泛濫不同,金山國是到了冬天風暴泛濫。
經過了足足兩個月的航行,環太貿易船隊抵達金山國金山港。
趙穆,是此次遠航的軍兵之一,他廣東廣州府清遠衛百戶所的百戶,現年二十四歲,身高六尺,孔武有力。
他祖籍山東即墨,他的父親是一名客兵,從山東到浙江再到福建、廣東,平定倭患立下了些功勞。
萬歷二年,趙穆的父親死于廣州電白港之戰。
趙穆那時候才剛剛六歲,就成了孤兒,母親死在倭患,父親戰死沙場,趙穆沒有領到父親的撫恤,連本來有的家產幾畝薄田,都被奪了去,尚且年幼的趙穆,就這樣成了個流民。
那時候,客兵的名聲不好,一旦打完仗,客兵就成了不穩定因素,山匪海寇,有很多都是無一技之長傍身的客兵組成,聚嘯山林、海島之上,為禍一方。
萬歷五年,九歲的趙穆流落到了廣州府,實在是餓的頭暈,把珍藏的功賞牌拿去了典當行典當。
趙穆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為了平定倭患連命都搭上了,哪怕最難的時候,趙穆都沒有把象征著父親一生榮譽的功賞牌典當。
可九歲無以為生的趙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只能拿去賣了。
典當行給了四錢銀子的死當,九歲的趙穆看著高高的柜臺,他甚至看不到典當行伙計的臉。
所有的典當行都會把柜臺修的極高,很多伙計要走內踏,才能坐到凳子上,就是為了不見人間疾苦。
四錢銀死當,父親的一生,就值四錢銀子。
趙穆不想當,他討回了父親的功賞牌,蜷縮在街角,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氣,他恨,恨朝廷、恨衙門、恨那些面目可憎的街坊鄰居,他跑到了廣州府衙門敲了冤鼓。
衙門朝錢開,沒錢莫進來,趙穆雖然小,但也知道衙門這地方,這冤鼓一敲,他被打一頓的可能更大。
那年,凌云翼在廣州做巡撫,凌云翼好殺人的惡名早就傳遍整個兩廣,雖然是個小事,但那塊功賞牌,最終還是走到了凌云翼的手里。
萬歷五年,凌云翼開始清查客兵貪腐案。
萬歷六年,凌云翼押解了四十三名貪官污吏入京,都是克扣客兵、衛所軍兵撫恤的貪官污吏,經過皇帝朱批,一律斬首示眾,曝尸十日,家眷送呂宋充軍,以儆效尤。
萬歷七年的時候,這等狂風驟雨,和年幼的趙穆無關,他成了清遠衛的百戶,還有近百名和趙穆有類似經歷的孩子或者客兵后人,被凌云翼找了回來。
趙穆站在金山港的棧橋邊,吹著海風,忽然想起了六歲時候,每次去碼頭送別父親的場面,那時候,他舉著手,都沒有父親的腰間佩刀高。
他清楚的記得父親的佩刀,那把刀是祖傳的。
刀的脊背早已生銹,斑駁的銹跡卻仍然能夠殺敵,證明了腰刀做工精良,而數以幾十年磨礪,讓佩刀的刀刃形成了狗咬過一樣的弧度,但那把刀飲了倭寇的血,就是父親最心愛之物。
父親還有一副鐵罩甲,是一種布面甲,鐵甲片早已經銹蝕出了坑洞。
趙穆有一副鐵渾甲,精鋼打造,有兩把鉤鐮槍,有長短兩把燧發火銃,有雁翎刀一把,短手刀一把,他還有獨屬于他自己的一條船,三體式三桅水翼快速帆船。
都是新家伙,他來金山城之前,剛發到他手里,這條水翼快速帆船屬于趙穆自己,是皇帝的額外恩賞,希望他能夠盡心為遠在金山的弟弟朱翊镠做事。
這條船真的很快,他剛拿到船的時候,曾經用一個時辰的時間跑了足足兩百里水程,從金山港到松江府的新港,水程足足兩萬里,趙穆有信心用這條船,在四十天內回到大明。
趙穆站在獵獵風中,忽然覺得自己的父親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九歲那年,趙穆學會了一個成語,叫刻舟求劍。
他現在回憶過往,不過刻舟求劍而已。
“爹,孩兒現在也是墩臺遠侯了。”趙穆將一個石子踢進了海里,大踏步的向著金山城而去,他這次來了,就不走了,他這次要就任潞王爺的瞭山,金山國海防巡檢大頭目。
金山城遠比趙穆想的要繁榮許多,環太商盟建立后,更多的商船要抵達金山城集散貨物,這里只會變得更加的繁榮。
潞王朱翊镠,站在潞王府承運殿內,對著金山伯權天沛,大聲的說道:“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們必須要想方設法的糾正它!而不是任由它爛下去!”
“我知道這個過程中,要付出許多的代價,但如果不糾正,金山國十年內必亡!我可以乘船回到大明,皇兄頂多訓斥我幾句?你們呢?你們怎么辦!”
趙穆完全不清楚這次爭吵的原因,他等在殿外等待著潞王殿下的召見,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一些,再加上去接他的長史孟金泉的講解,趙穆明白了爭吵的原因。
權天沛是個好人,潞王殿下是個不講道理的好人。
事情其實非常簡單,金山城不設田制,就是土地的歸屬,完全取決于跑馬圈地,約定俗成,誰圈到就是誰的,大家認可是你的,就是你的。
這就出現了一個比較致命的問題,那就是金山港擴建,需要征用土地,導致了土地價格的飆升。
碼頭的泊位不夠了,需要擴建碼頭,但是無論往哪里擴建,都是有主之地,一個個都坐地起價,價格高到連潞王府都收不起的地步。
潞王朱翊镠是個混世魔王,他要直接白白抄沒,誰不答應就把誰沉海去。
權天沛苦口婆心的勸,這都是當初一起跟著他從無到有,把金山城建起來的故舊,這么強行白沒,日后誰還敢真心留在金山城?
朱翊镠用力的甩了甩袖子,厲聲說道:“婦人之仁!海邊全都是些沙地,根本就不適合耕種,本就是無人圈領,一聽說要進行港口擴建,這些無人圈領的荒地,立刻馬上就有主了。”
“他們占的不是王府的便宜,是整個金山國的便宜!”
“若是我今天允了他們這般做,日后金山國但凡是做任何事,都要被這樣占便宜,百事不成!金山伯,你能明白我的顧慮嗎?這不是金山港擴建這一個問題。”
“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我得有多少金銀,金山國得有多少金銀,才能填滿人的貪欲?”
“金山伯,欲壑難填!過不了幾年,他們就敢去侵占金礦!”
朱翊镠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一聽說要擴建港口,無人圈領的荒地,立刻成了香餑餑,為了那幾片地,打傷數十人,打死了九人,現在,都等著他這個潞王點選,而且每一塊地的價格不菲。
他這個潞王,但凡是就這么忍了,日后無論做什么,都是一事無成,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
權天沛自然理解潞王殿下的顧慮,他就藩帶的金銀,仍然十分充足,但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規矩的問題。
“殿下,容臣再去勸勸,勸勸他們。”權天沛也是十分的心累。
潞王收地,絕對不是那么的溫柔,一旦這些個地主們抵抗,金山府牙兵頃刻就到,這些個跟著權天沛,從無到有把金山城建起來的開拓者們,又有幾人能活?
權天沛想讓所有人體面,他勸了好多次,這些個地主分毫不讓,甚至還聯合起來提了價格,讓權天沛好生為難。
這一提價,徹底激起了潞王的怒氣,駱尚志這頭婁虎已經披甲執銳,只等潞王一聲令下了。
“金山伯,孤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日落之前,他們不把阻攔港口擴建的奴仆撤了,大軍開進。”朱翊镠下了最后通牒,他給了金山伯權天沛一個面子。
這幫地主們,驅趕了奴隸到海邊胡攪蠻纏,干涉港口的開拓營造。
朱翊镠接見了新來的瞭山趙穆,而后等在潞王府里,一直等到日落,權天沛滿臉失落的回到了潞王府,一言不發。
朱翊镠看權天沛的樣子,也知道勸說失敗了,他思慮了下說道:“金山伯,但凡是他們不聯合起來提這次價,我也忍耐了,但他們非要提一提。”
潞王看向了駱尚志說道:“麻煩駱帥了。”
“末將領命。”鐵塔一樣的駱尚志俯首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