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一群白眼狼,就該跟永樂年間一樣,全吃全拿!”戚繼光惡狠狠的說道。
永樂年間是皇帝全吃全拿,甚至連朝廷都沒有分配到利潤,全都進了內帑,這里面的原因錯綜復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朱棣是燕王打到了京師,他對朝廷天然不信任,這一點和朱元璋十分相似。
朱元璋詢問民亂的魁首,為何不報官?魁首回答:你當年為何不報官?
朱元璋和朱棣的不信任還不太一樣,朱元璋是不太信任制度,而朱棣是不信任江南士紳這個集體,他裝瘋賣傻都躲進了馬舍牛棚里,也沒躲過這些士大夫們的鼓噪和迫害。
朱允炆大抵是腦子有病,連沒有兒子的湘王朱柏,都要弄死才善罷甘休。
永樂年間大船到港后,所有的收益都進了內帑,而負責組織生產船只、貨物的朝廷,卻是一分利都拿不到,再加上海禁的政策,讓皇帝全吃全拿成為了可能。
朱棣之所以要遷都、之所以要全吃全拿,是他看清楚了士大夫們到底是怎么樣的存在,要依靠士大夫統治天下,必然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人亡政息。
就算是他朱棣再能打,他活著的時候還好,人一走,什么制度都能被敗壞的一干二凈,就像洪武到建文年間一樣。
調用暴力的第一原則,就是要防止失控,這是五代十國的歷史教訓,但是士大夫們防止失控的辦法,是興文匽武,是重文輕武,是徹底不動用武力,不保持軍備,就不會失控了。
所以朱棣就是個只爭朝夕的人,他只管活著的時候,他要在活著的時候,把自己想做的事兒全都做了。
至于以后?天知道。
戚繼光的意思就是只爭朝夕,陛下其實對萬歷維新的最終結果,持有非常悲觀的態度,就像陛下訓斥賤儒那句: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們的,但最終是你們的,你們急什么?
全吃全拿,干了再說。
日后的事兒,誰都管不了,太祖高皇帝管不了、成祖文皇帝管不了,陛下也管不了。
“戚帥說氣話了。”朱翊鈞倒是非常坦然的說道:“萬歷維新的局面,是大明上下,君臣軍民同心同德的結果,這些個賤儒用了翻身這個詞,朕以為他用的很好,只有大明占據了多數的人翻身,大明傾頹的國勢,才能翻身。”
“這些反賊們越是反對,那說明萬歷維新還是有些成果,若是一點成果沒有,他們也沒必要反對,看笑話便是。”
“退一萬步講,這不是還有愿意遵從清丈還田、減租營莊的1387家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擁護新政嗎?”
朱翊鈞不認為全吃全拿有利于大明國朝的發展,和鄉賢縉紳兼并,勢要豪右壟斷是一樣的,兩宋一斤煤賣到了二百文、一斤礬賣到了五百文、二兩酒都要百文錢,就是全吃全拿的結果。
兼并在商品經濟的表述是壟斷,在朝廷層面的表述就是絕對的專權,很多事都是如此,過猶不及。
搞政治這種事,從來都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這些個反賊,則是倒反天罡,總是把朋友搞得很少,把敵人搞得很多。
事實上,這個以南衙國子監為紐帶建立起來,存在普遍共識的攻守同盟,其規模,遠不是現在這六百多家,有很多都是從攻守同盟,變成了投獻之家,比如晉商,比如王崇古,比如陸樹聲、比如即墨張氏、松江孫氏、蘇州徐氏等等。
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完成自己身份上的華麗轉身。
不完成也不行,皇帝磨刀霍霍,逼著轉變,隨著萬歷維新的持續推進,不肯還田營莊的鄉賢縉紳,恐怕只有被種到土里一個結局。
“陛下圣明。”戚繼光也是氣急了,才如此說,他很清楚,反賊是少數,而想過好自己日子的日子人才是多數,而這些日子人就是大明軍要守護的人。
戚繼光冷靜下來,仔細思索了下,覺得陛下是對的,過猶不及。
不過他還是對翻身這個詞,頗為喜歡,是的,大明大多數的窮民苦力,正在隨著生產關系的改變,在進行翻身,政治就是個比人多的游戲,大明人翻身了,大明也就翻身了。
大明的主體,從來不是朱家皇帝,不是勢要豪右、鄉賢縉紳,而是窮民苦力,即便是士農工商新解之中,依舊沒有一席之地的窮民苦力,軍兵來自于他們,勞動力和勞動時間來自于他們。
作為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提出者,戚繼光再想到這句話,還是有了新的理解。
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目前稽稅院奏聞,初步稽稅額為三百九十萬銀,也就是說抄家起碼有3000萬銀的規模。”
三千萬銀很多嗎?確實非常多,王崇古為大明天字號豪奢戶,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七百萬銀的身家,這里面還有五百萬銀是王謙的綏遠馳道有價票證。
三千萬銀一點都不多,皇帝隴開馳道修建完成預計要三千四百萬銀,這一次抄家,就抄了一條隴開馳道而已。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這筆銀子,朕也不要,全都投入到丁亥學制,他們不是要把持教育的壟斷,進而實現對權力的壟斷嗎?朕偏不讓他們如意!朕就是要搞丁亥學制,就是要讓多數人讀書識字明理!”
朱翊鈞喜歡銀子,其實是喜歡權力,銀子又不能生小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想要實現的是建立萬歷維新的五間大瓦房。
“那也得先進內帑。”張居正就知道皇帝不要,上一次在南京拷餉,弄了一千多萬銀,也都投入到了南衙的工商業,一文沒帶走,皇帝這個態度就很明確了,他南巡不是為了發財。
戚繼光非常認可的說道:“確實,得先進內帑。”
張居正之所以如此建議,理由非常簡單,自吏舉法之后,他不會再推行任何新政了,連一條鞭法都留給了皇帝去實現,張居正要在死前,完成一件事,那就是大明國朝的恩情敘事。
這事兒皇帝自己來有些尷尬,但張居正做,就正好。
萬歷維新如火如荼,但皇權在快速的衰弱,離心力在加強,必須要完成恩情敘事,萬歷維新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張居正對恩情敘事,主要集中在了振武強兵和教育之上,這是基于行之者一、信實而已的恩情敘事,不是謊言,更不是胡話。
陛下要推行丁亥學制,這沒問題,但是所有抄家所得,都要進了內帑,在內帑放一段時間,成為了陛下的銀子后,再撥給丁亥學制的建設,這就完成了恩情的轉化,抄家的罵名陛下受了,那丁亥學制的恩情,就得相應補回來。
這就是張居正和戚繼光認為先進內帑的原因。
之所以要推行恩情敘事,很大程度上是當下大明處于急變之世,江南勢要豪右的實力,隨著海貿在快速膨脹,離心力以亙古未有的速度在快速增加。
為了保證政治的確定性和穩定性,基于事實的恩情敘事,就變得極為迫切了起來。
“那也行。”朱翊鈞從善如流,銀子總歸是要過一遍皇帝內帑的賬目,等待逆案結束后,再進行大筆的注資,朱翊鈞也要看看九龍學堂、師范學堂的營造,是否達到了預期。
朱元璋打仗喜歡尺進寸取,前進一尺,得到一寸,如此不斷的前進,大明國朝的國策推行也是如此,先用力一拳打出去,看看效果,再打下一拳。
“張誠非常不解,這622家的攻守同盟,為何要倒翻天罡,以少數封禁多數?”朱翊鈞從卷宗里找了半天,遞給了張居正說道:“這可能就是答案。”
這也是王希元送到行苑的案卷之一,里面有個案子,深切的反映了這個現象背后的原因,那就是風力輿論。
鮮鹽,是海帶大王姚光啟在上海縣建立了菌種廠后的一個新的發明。
這種鮮鹽,最初是從海帶上提取出來的,和鹽一起使用,味道極其鮮美,就是谷物、小麥、番薯等等,在發酵的過程中糖化,最終在微生物的作用下,發酵成為鮮鹽,這東西在后世叫做味精。
上海鮮鹽廠,是姚光啟創辦的第一家官辦菌種應用廠,鮮鹽一經推出,引起了整個松江府追捧的熱潮,在這個調料普遍缺乏的年代里,這東西可以說是味蕾核彈,一時間松江鹽貴。
很快鮮鹽廠的成本就收回了,連帶著菌種廠投產成本、松江大學堂醫學院十年的研究經費,也都解決了。
但鮮鹽的推廣,遇到了海帶一樣的難題,而且這次更加過分。
鮮鹽廠的銷售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因為一大批的勢要豪右的喉舌,開始對鮮鹽造謠,說吃鮮鹽不孕、吃鮮鹽不舉、吃鮮鹽脫發、吃鮮鹽得枯榮病等等,以至于極為搶手的鮮鹽,立刻無人問津。
而很快,另外一種號稱十分健康的變種鮮鹽,出現在了市面上,取名為了味粉,號稱吃了壯陽的味粉,成為了熱銷之物,而上海鮮鹽廠的鮮鹽很快開始出貨,不過這次出貨,不是給市場,而是批發給了別的商家。
王謙抵達松江府后,都快被姚光啟給氣瘋了,當年那股紈绔大少的做派呢?現在姚光啟也變成了謹小慎微的官僚了。
味粉和鮮鹽,完全是一種東西!
地方勢要豪右從鮮鹽廠進貨,換了個包裝,喉舌鼓噪一番,就變成了健康之物。
簡直是豈有此理!
姚光啟是王崇義的女婿,他受了委屈沒地方說,王謙王公子是王崇古的親兒子,海瑞、張居正、皇帝陛下認證過的忠臣,王謙立刻拿出了自己紈绔的作風來,誰攻訐過鮮鹽,都被王謙挨個點了名。
《風流韻事》可是對清流名儒的神器,王謙立刻把這些家伙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活作風問題,曝光的一干二凈,王謙是天上人,他在京師都一點委屈受不得,他爹都不能給他委屈!
很快,王謙就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了風力輿論,誰敢胡說,就要被王謙點名,筆正們是真的怕,讓神仙打架去吧,筆正們不敢再參與其中。
很快,買味粉的人,就發現了,味粉和鮮鹽是完全一樣的,但味粉要加價,而且要貴一倍之多!
經過解刳院對鮮鹽的觀察,這東西除非吃的劑量太大,否則不會有問題,鹽吃多了也會出問題。
“王希元在調查選貢案的時候,審訊的過程中,就問出了詳細情況,有意思的地方來了,這些逆黨反賊,他們不敢對付王謙,因為王謙他爹還活著。”朱翊鈞在二位重臣看完了案卷后,說起了其中的細節。
只敢扎小人,不敢真動手,因為對王謙出手,王崇古一定會發瘋,一個鮮鹽市場,且忍讓一番,等王崇古死了,再對王謙動手不遲。
“也就是說誰掌控了風力輿論,誰就可以四兩撥千斤,以少數流言蜚語、謠讖鼓噪生事,甚至可以達到劣幣驅逐良幣的作用。”張居正面色嚴肅的說道。
張誠覺得622家封禁了1387家投獻之家,是少數封殺多數,之所以可以做到,還是因為他們控制了隱形的權力,風力輿論。
張居正立刻說道:“大明律尚有不完善之處,誣告反坐要進行擴展,商品經濟的發展,誣告反坐不能局限于名聲之上,還要擴展到風力輿論的管控之中,任何不實報道,都要承擔誣告反坐的罪名,只有如此,才能糾正不正之風。”
“先生和王次輔商量后,附錄到大明會典之中。”朱翊鈞非常認可的說道。
“陛下,王次輔寫了首詩詞。《窯民哀》。”張居正猶豫了下,還是拿出了一首詩,交給了皇帝陛下,王崇古是正經進士,但他寫的詩詞,也不講什么格律了,顯然是跟皇帝學壞了,一點都不工整。
他主要是為了敘事,而不是為了寫詩。
窯民哀,寫的是一個西山煤局的窯民,因為礦難被壓斷了腿,半死不活,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算了。
西山煤局井巷深,滿面塵灰舊窯民;殘肢輾轉寒輪上,一車煤價十年身。
妻嫁子囚渾不念,惟余老母守晨昏;三十浣衣四十飯,衰軀還作襁褓人。
霜浸煤燈穿漏屋,風撕藥罐碎柴門;朝醫肺疾暮醫眼,枯手猶捧玉露珍。
忽聞荒冢添新鬼,蒼蒼白發泣空墳;猶抱寒衾聲聲喚,半世煤灰未著塵。
這個窯民被壓斷了腿,被救活后,一直坐在轉椅上,朝廷給的撫恤最多用十年。
妻子嫁給了別人,兒子鋃鐺入獄,只有老母親在身邊守著他,這一守就是十年,這窯民四十歲了,只能讓母親幫著洗衣做飯,衰老的母親,還要照顧孩子。
秋霜澆滅了煤燈,穿進了漏洞百出的屋內,去年一場秋風摔碎了藥罐,撕碎了柴門,這窯民又染了肺疾和眼疾,但母親沒有絲毫的嫌棄,枯手捧著求來的藥,像是捧著玉露珍饈。
母親回到家中,看到了兒子自殺在了家中。
荒野的墳冢上多了一個新鬼,滿頭白發的母親在墳前哭泣,母親抱著舊衣服和被褥一聲聲的喊著孩子的名字,兒子這半生,活的就像是沒有落下的煤灰,顛沛流離,悲苦萬分。
“王次輔寫的極好。”朱翊鈞讀完了整首詩,抬起頭問道:“這是真事嗎?”
“回陛下,的確是真事,這位母親,沒過多久,也自殺在了家中,哎。”張居正重重的嘆了口氣,王崇古這首詩是觸景生情,對母子悲慘遭遇的同情,更是為了希望人們了解到工匠力役的苦楚。
“所以王次輔的意思是建立更加完善的撫恤機制嗎?”朱翊鈞想了想說道:“無不可。”
“王次輔還是想要建立工會,哪怕是形同虛設的工會,這類的畸零戶逢年過節上門看看,詢問下生活上的難處,也不至于如此的悲劇。”張居正補充了一下意見,更加完善的匠人撫恤制度一定要建立,這本身就是工黨的訴求,也是祖宗成法住坐工匠制的延續。
而工會,哪怕是再沒有用的工會,既不能為工友伸張正義,也不能為工友奔波前途,但能夠慰問一下受苦的傷殘匠戶,也能避免這種悲劇的多次發生。
大明已經形成了一個穩定的鏈條,佃流氓力這些窮民苦力,成為工坊里的匠人,已經有些習慣了規矩的匠人,就是最好的兵源。
這一點《紀效新書》已經寫的非常明確了,礦工很守規矩,因為不守規矩的會死。
好的兵源,才能讓大明軍維持足夠強的軍紀,而軍紀就是最大的戰斗力。
反過來,下救黔首的京營軍兵,用暴力去改變生產關系。
這個良性循環,可是大明皇帝掌控暴力的關鍵,所以王崇古希望皇帝能夠支持工會的建設,哪怕是看起來沒什么用的工會,有也比沒有強。
“善。”朱翊鈞言簡意賅的說道:“官廠不缺錢,缺什么政策,就讓王次輔說話便是。”
“臣遵旨。”張居正再俯首領命,其實走到這一步,王崇古技窮了,王崇古加上王家屏,對這件事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只能不停的試探著前進。
朱翊鈞送走了張居正和戚繼光,萬歷第五大案,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還處于證據收集、案件調查的階段。
這次南巡和上次南巡不同的是,潞王朱翊镠扈從皇帝南下江南,而皇長子朱常治在京師監國,德王朱載堉終于肯從格物院出來,聽一聽政務,但也就是聽一聽,并不會做出決策。
廷議對于朱載堉而言,實在是有些煎熬,太浪費時間,他最近正在改良升平七號蒸汽機,這每日的廷議,讓他煩不勝煩。
所以,對于廷議結果的修正和裁決,最終還是要南巡的皇帝親自去做。
朱翊镠要跟隨陛下一起南巡,是為了給自己就藩做準備,陛下子嗣興旺,他作為親弟弟,就不能再作為儲君留在京師了,他要擇期就藩。
皇家最是無情,當初,他是實際上的儲君,他要陪皇帝一起習武,一起讀書,甚至還要監國留守,學的文武藝,百無一用,現在皇長子逐漸長大,朱翊镠就必須離開權力的中心了。
朱翊镠打算就藩到海外,長崎、琉球、呂宋、舊港、金池,這五個地方都可以,朱翊镠打算趁著皇帝南巡,好生打探一番,為自己的王府找個合適的地方。
除此之外,另外的變化就是,李太后終于忍無可忍,讓皇帝把王皇后、周德妃、冉淑妃都帶上,這次南巡回來,如果這三位娘子沒有身孕,李太后就要給皇帝安排納妃嬪之事了。
周德妃年紀大,但知道疼人,再不生,日后就不能生了;
冉淑妃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之一,也最是得李太后的喜歡。
冉淑妃長著一張家宅不寧的臉,同樣手段也不弱,畢竟能把李太后哄得十分開心,手段了得,但手段強也沒用,冉淑妃不是跟皇后爭寵,是跟國事爭寵,后宮只能團結在王皇后的身邊,希望陛下能把目光多看向后宮。
李太后沒有離開京師,而是留在京師,看顧朱常治監國。
“陛下,山東巡撫宋應昌,請求覲見。”一個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宋應昌,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歷經絳州知州戶科給事中、濟南知府、山東按察使,山東巡撫,此人是典型的主戰派,曾經在萬歷十二年的時候,就一直上奏說倭寇恐有反復,請求朝廷重視海防,尤其是通知朝鮮應對。
朝鮮國王李昖也收到了警告,但李昖根本沒當回事兒。
王一鶚回京后,宋應昌從按察使升轉到了山東巡撫。
“宣。”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宋應昌入門后五拜三叩首行大禮覲見,這是他第二次見陛下,上一次是萬歷十二年,他以按察使的身份回京述職,以外官身份覲見陛下。
“免禮,坐下說話。”朱翊鈞示意宋應昌不必拘謹。
在原來的歷史上,宋應昌是抗倭英雄。
宋應昌跟著李如松一起入朝抗倭,一路把倭寇趕到了釜山、蔚山一帶,這里面有平壤之戰的軍功,也有漢城軍功,他派人奇襲倭寇十三座糧倉,逼迫倭寇只能從漢城離開。
在萬歷援朝之戰中,宋應昌立了大功,回朝就被罷免了。
因為宋應昌和別人逆行了,在朝鮮,他逼迫朝鮮提供糧草,在戰后,他想要讓大明軍駐軍朝鮮,讓劉綖率兵一萬六千人協守漢城,名義上是給朝鮮提供保護,實際就是逼迫朝鮮王李昖履約,內附大明。
大明死傷慘重,耗費糧草無數,就把倭寇趕下海,贏了也是輸,所以宋應昌要朝鮮歸順大明,這和柔遠人的基本正確是相違背的,最終宋應昌因為貪得無厭被罷免,后再也沒啟用。
能打真的一點用都沒有。
宋應昌是來送工作計劃的,他從王一鶚手中接過了山東巡撫的擔子,本來他就是山東按察使,對山東的情況十分了解,整個計劃還是王一鶚的那套辦法,鹽田、海帶田要辦,營造師范學堂和學堂,也要引進鮮鹽廠,發酵鮮鹽,引進機械廠生產蒸汽機等等。
整體計劃,就是想辦法讓山東富起來,繼續減少人口流出,就是他的整體規劃。
“鮮鹽廠的事兒,你可以跟姚光啟對接,至于機械廠,這個送廷議吧,朕以為善。”朱翊鈞答應了宋應昌的請求。
王一鶚回京后,就一直在張羅這兩件事,基本已經敲定,山東地面自己出錢營造鮮鹽廠和機械廠,為山東百姓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山東人自然不會流失了。
山東靠海,人口流出卻很少,在萬歷開海的大環境下,人口流出的少,可以看作是一種地方治理的標準。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再在山東創建一個大學堂?錢糧我們地方負擔。”宋應昌說到這個請求的時候,眼神有些迫切。
濟南大學堂一共四期工程,第一期、第二期已經完工,等待著陛下明日前往巡視,招生工作已經如火如荼的展開,是在山東海事學堂的基礎上建成。
朱翊鈞搖頭說道:“萬歷十五年定,天津、濟南、開封、松江、南衙、杭州、福州、廣州等八地,設立皇家理工學院同等規格的高等學府,濟南已經有了一所大學堂,就是山東自己建一所,也是地方性質的大學堂。”
“第一批九龍大學堂營造之后,要在大理、成都、西安、太原、真定、武昌、南昌、南寧、和遼陽營造第二批大學堂,一共十八座大學堂,是丁亥學制的完整規劃。”
“朝廷沒有再多的精力,去支持山東再建一所大學堂了。”
錢糧,山東可以提供,但朝廷真的沒有多少合格的學正,分配給山東了,就這十八座大學堂,已經是傾盡全力了,皇帝連內帑都掏干凈了,才能建出來。
這十八個大學堂,總共投資要超過五千萬銀,分為八年分別建成。
山東要多求一個,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