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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鐵釘一條,直貫其頂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朕真的不務正業

  朱翊鈞在岳王墳前,講了很久的故事,朱常治的年紀還是太小了一些,他其實不能理解那些金戈鐵馬背后的兇險,朱翊鈞也沒有講的那么深入,就是大概講了講岳飛的生平,但即便是簡而言之,也有太多的話要說。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宋高宗趙構下旨,殺岳飛,岳飛在牢獄之中,寫下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這八個大字,被拉脅而死。”朱翊鈞拉著朱常治,給岳王墳上了個香。

  岳王墳的祠堂里,供奉的不僅僅有岳飛,還有岳飛的長子岳云,部將張憲、牛皋,牛皋的墓其實在岳王墳北六百步左右的位置,張憲、岳云、岳飛三人被一起處死,而牛皋作為‘岳家軍’(神武后軍)最能打的將領,在兩年后,被秦檜毒死,故此放在一起祭奠。

  秦檜鼓噪趙構殺岳飛,可不是只是殺了岳飛一人,而是對當時朝中的主戰派,進行了長達十三年的清理,言戰者死,而秦檜之所以能如此張狂,其實都是趙構的縱容。

  從殺死岳飛那一刻起,趙構只能投降到底。

  “去于公祠。”朱翊鈞拜祭了岳王墳后,再次上車,向著于公祠而去,于公祠在西湖別苑西北不到三百步的地方,距離很近,既然來了西湖,就沒有只祭祀岳王墳,不祭祀于公祠的道理。

  相比較岳飛最終沒能完成自己一統河山的意難平,于謙好歹是把瓦剌人打退了,用賞金把也先的腦袋換到了大明,算是報了大明的血仇,讓朱祁鎮這個笑話,有了最后兜底的體面。

  朱祁鎮要是不回大明,他一輩子都在北狩,在草原吃沙子,那么朱祁鎮就是大一統王朝里最大的笑話。

  可惜,于謙把大明的老臉給撿了起來,拾掇干凈,又掛在了臉上,搞得世人都覺得天朝上國,本該如此。

  而支持于謙主戰的還有大明景皇帝朱祁鈺,朱祁鈺不僅支持于謙的主戰,還親自制定了三等功賞牌,調動備倭軍入京師。

  “當初于謙要是跟徐有貞一樣,力主南遷,大家一起跑回南衙,不知今日是否還有大明。”朱翊鈞來到了于公祠,給于少保上了三炷香,站在祠堂的庭院里,四處打量。

  庭院一看就是地方衙門為了迎檢精心打理過,瓦、地磚是新換的,草木是剛剛修剪過的,漆、墻面都是重新粉刷過的,甚至能聞到淡淡的漆味兒,閻士選不知道皇帝究竟要不要祭拜,但還是把這里修葺了一番。

  土木堡天變后,主張南遷的只有徐有貞一人嗎?當然不是,滿朝文武都在主張南遷,畢竟,兵敗如山倒。

  就是不知兵的朱翊鈞都非常非常清楚,兵敗如山倒這五個字的可怕,在輸的時候,真的會一敗再敗。

  薩爾滸之戰,前鋒敗,前軍敗,中軍敗,潰兵帶來的士氣上的打擊,比想象的更加可怕,就因為杜松的輕敵貪功,覺得小小建奴不過如此,傲慢之下,杜松冒進給了努爾哈赤機會,潰敗就像山倒塌一樣不可阻擋了。

  南遷,是一個理智的決定,先保證存續,將北方作為戰場留給將領,而固守,則是瘋狂的、玉石俱焚的決定。

  皇帝問,卻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官場有著根深蒂固的‘隨大流’的風氣,你不隨大流,你有不同的意見,你就要為你不同意見承擔責任,于謙那時候不過是個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于謙完全可以隨大流。

  于謙真的隨大流,會怎樣?不敢想,隨行的人,想都不敢想。

  “取筆墨紙硯來。”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他要題字,他思前想后,寫道:公論久而后定,何處更得此人,百世一人。

  這是朱翊鈞抄后世林則徐對于謙的評價,朱翊鈞認為百世一人的評價,于謙當之無愧。

  因為那段沉重的歷史,是一塊傷痕累累的傷疤,所以朝堂都盡量避免談及那段過往,所以整個于公祠都格外的安靜,鮮有人來。

  于公祠,白墻灰瓦,朱漆大門,‘旌功祠’,這三個隸書大字顯得莊嚴肅穆,祠堂就是個小小的三進出小院,攏共也就一畝地多一些,說好聽點是庭院草木蔥蘢、綠樹成蔭,是一處清幽之所,說難聽點就是香火不是那么繁盛,來祭奠的人很少,甚至有幾分破敗。

  “朕不喜歡這地方這么清幽,把這里修一修,把路修好,以后杭州府學堂,每年正月十六開學的時候,都要過來祭奠一番。”朱翊鈞下了具體的指令。

  “陛下,這恐怕會擾了于少保清凈,非于少保所愿,硬讓他們來,他們反倒是會編排于少保的不是。”馮保沒有選擇遵旨,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朱翊鈞沉默了,馮保不是無的放矢,真的硬要這幫學子來,指不定嘴里得臟成什么樣,要知道于謙可是赫赫有名的投獻派,為了老朱家的江山社稷,最后把命都丟了,皇帝點頭說道:“有理…那就只擴建一下吧。”

  大明皇帝正準備離開,忽然停步來到了偏廂說道:“這里為何還有一個牌位,祭祀何人?”

  馮保趕忙俯首說道:“于少保重玄孫于岳,嘉靖十年世襲了杭州衛副千戶,嘉靖二十七年,抗倭力戰而亡,故此一起入了于公祠。”

  “再取香來。”朱翊鈞也給于岳上了香,這是抗倭忠烈。

  朱翊鈞離開于公祠的時候,還細細的詢問了一番于謙玄孫于岳的經歷,讓朱翊鈞有些無奈的是,于岳的祠之所以和于謙放在一起,是因為于岳入不了忠勇祠,于家后人,只能放在了這里。

  于岳死于嘉靖二十七年,朱紈下令進攻雙嶼港之時。

  在朝廷看來,朱紈是冤枉的,于岳是抗倭忠烈,但是在浙江地面,則完全不同,浙江地面的普遍風力輿論,則認為,在雙嶼港最繁榮的歲月里,遭遇了朱紈殘忍而血腥的鎮壓和荼毒,而于岳也是劊子手之一,所以于岳只能放在于公祠里了。

  雙嶼港,在浙江地面被視為世界貿易中心,而朱紈的殘酷鎮壓,讓雙嶼這顆海上明珠就此暗淡,雙嶼港的地面建筑全部付諸一炬,而且朱紈還命人將沉船、木石等淤塞了入港航道,讓雙嶼再無成為明珠的可能。

  朱紈說:正門庭之寇也,此雙嶼賊一日不去,則寧波一帶,永無安枕之期。

  而浙江地面勢要豪右則說:俘斬溺死者數百人,俘一百三十人,皆為良善之輩,無一倭人,何來倭寇?

  朱紈被這種風力輿論裹挾,直接自殺明志。

  浙江地面的勢要豪右覺得:朱紈派了兩千人進攻雙嶼,結果殺了數百人,殺的都是大明海商,俘虜的一百三十人,窩主顧良玉、祝良貴、劉奇等人,更沒有倭人,一個倭人都沒有,怎么能說是剿倭呢?分明就是朱紈看上了雙嶼的財富,入港劫掠后,將所有東西燒毀,掩蓋罪證。

  都是因為朱紈殘酷鎮壓了雙嶼,才導致的倭患四起!都是朱紈的錯!

  “要朕說,朱紈還是心不狠,他自殺干什么?誰胡言亂語就把他們抓了,扣個倭寇的名頭直接處決,當別人說他是栽贓嫁禍的時候,他真的栽贓嫁禍,就沒人敢指責了。”朱翊鈞聽完了于岳為何不能入忠勇祠后,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還是朱紈心太善,你看都跟他朱翊鈞一樣的心狠手辣,充分使用了暴力,就沒人指責皇帝使用暴力了,反而會歌功頌德。

  “還有,什么沒有倭寇?俘虜這一百三十人,除了有七名倭寇之外,還有黑番、紅毛番二十七人,鐵渾甲都有兩副,怎么就沒有倭寇了?倒果為因,胡說八道!不是因為內外勾結,倭患鬧得太厲害,朱紈才不得不平定嗎?那謝遷后人被殺了滿門,說是倭寇干的,現在又說沒有倭寇?”朱翊鈞頗為不滿的說道。

  這幫勢要豪右胡說八道的本事,真的是讓朱翊鈞大開眼界!浙江的倭患鬧得朝廷都知道了,前內閣首輔謝遷的后人都死了滿門!

  “陛下,跟他們生這個氣,是生不完的,這后來倭患鬧得遍地都是,他們也不能這么胡說了。”馮保勸皇帝陛下消消氣,什么狗屁的世界貿易中心,壓根就是個走私販私的中心!

  正經海商,良善之輩?狗屁!三都澳私市,這些所謂的正經海商,沿岸劫掠村寨、買賣漢人、用阿片控制漢人為奴為婢,到現在還有十幾個受害者無法離開解刳院,在解刳院里戒阿片。

  這就是走私海商的樣子,哪有什么良善之輩。

  大明皇帝回到了西湖別苑,他在門前見到了浙江巡撫申時行、杭州知府閻士選。

  “這次對廟宇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清理,總計抄沒各色財貨,四百二十萬銀,依圣旨,香火錢沒動,只有違法經營的錢莊、牙儈等被抄沒,而各寺詭寄田畝,超過了三萬四千頃。”申時行匯報了浙江抄沒廟宇所得,各色財貨規模達到了四百二十萬,是抄沒浙江高門大戶所獲的一半,可見其聚斂之劇烈。

  三百四十萬畝田是沒有算入折銀的,按照浙江平均田土一畝五兩銀子去算,這是一筆讓人觸目驚心的龐大資產,田土是生產資料,不折銀計算,萬歷抄家法里田畝都會歸為皇莊和官田。

  “既然這幫人選擇詭寄,那就不能怪朕了,一體納入皇莊和官田。”朱翊鈞將申時行的奏疏進行了朱批,所有的田畝會化零為整,通過撲賣置換的方式,集中到一起,成為官田,所得子粒糧供給軍用和常平倉平抑糧價使用。

  “馮大伴,下旨大明四方,廟宇等清修之所,其一寺一廟田土不得超過十頃,不得經營錢莊牙儈市集等物,若有抗旨不尊,一體抄沒流放綏遠。”朱翊鈞這不是追加的政令,而是重申,其實自萬歷二年清丈開始,就已經不準寺廟田土過多持有田土了,這次進行了全面的收窄。

  “陛下,有個案子。”申時行俯首說道:“還是讓閻知府來說吧。”

  “臣去抄的第一家寺廟叫昭賢寺,就在西湖北路,臣到了之后,已是中午,就聽到里面有人在哭喊,我不要成佛。臣心里奇怪,請緹騎上樹窺伺。”閻士選開始匯報案情。

  緹騎上了樹往里面一看,只看到了眾多僧人,將一個小沙彌層層圍住,合掌作禮,祝其早升西天,這小沙彌死活不肯,口呼不肯成佛的就是這小沙彌。

  眾僧勸,沙彌怨。

  緹騎下樹奏聞了閻士選,正待閻士選動作的時候,自遠處而來,目之所及有超過千人的信徒,正奔著昭賢寺而來,衙役阻攔,不準信徒靠近,閻士選才問清楚了緣由,原來昭賢寺告訴信眾,今日有活佛坐化,請大眾燒香禮拜。

  緹騎阻攔信眾,信眾非要闖關,吵吵鬧鬧之中,險些耽誤了時辰,當緹騎破開了廟門之時,正看到眾僧鉗住了那小沙彌,這僧人,欲要將一桿長四尺有余的鐵條,從腚內穿入,而那小沙彌被六七個僧人摁著動彈不得。

  緹騎厲聲阻止,向天放銃,才震懾了一眾妖僧,將小沙彌救下。

  “也就是說今日要坐化的僧人,就是差點被長鐵穿腚而死的沙彌?這四尺長的鐵條,直接穿進去,安有命在?”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何故穿鐵條?”

  “鐵釘一條,直貫其頂,死后腦袋就不會歪了,信眾見果真坐化,自然愿意燒香拜佛了,這不是封了一個月嗎?浙江地面寺廟又很多,這活佛升天坐化,就能從信眾手里拿錢了。”閻士選頗為感慨的說道:“陛下,這小沙彌,身世凄苦。”

  小沙彌是錢塘縣雙浦的一個纖夫兒子,這纖夫死在了碼頭,這小沙彌的叔伯把家產奪了去,這小沙彌才九歲,無處可去,只能投了昭賢寺當和尚,小沙彌在廟里從九歲長到了十三歲,他無意間窺見了這活佛坐化就是鐵釘一條,直貫其頂,嚇得魂不附體。

  也是因為窺見了坐化秘法,所以小沙彌要被坐化了,這小沙彌欲逃,結果被抓了個正著,若非緹騎要辦案,把他救下,這小沙彌已經死了。

  朱翊鈞眉頭緊鎖的說道:“都說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不安心禮佛清修,沾染些銅臭的買賣也就罷了,怎么能害人性命?那點銀子就那么重要的嗎!無法無天!逮捕這些妖僧,游街示眾以彰其惡。”

  “陛下,這不是個案。”申時行一臉復雜的俯首說道。

  朱翊鈞愣愣的看著申時行,問道:“什么意思?不僅僅是這昭賢寺干了,別的寺廟為了香火錢也這么干了?”

  別家有準時準點的坐化,自家沒有,誰還來上香?為了吸引信眾,總要整點狠活兒出來。

  “就現在查明的就有十七寺這么做過。”申時行俯首說道:“陛下,臣和閻知府過來,奏聞陛下,還請陛下圣裁。”

  原來閻士選也就是當個個案在調查,結果他越調查越發現,事情有點不大對勁兒,因為浙江地面,很多寺廟,為了香火錢都這么干,但凡是宣告算準了時間坐化,要四方信眾燒香禮佛的寺廟,基本都干了。

  鐵釘一條,直貫其頂,那可不能就算準了坐化時辰嗎?而且頭都不會歪。

  查著查著,閻士選有點不敢查了,茲事體大,來問問陛下的意見,這是不是繼續往下追查。

  “查,一查到底,查到誰家,就把誰掛到游街車上游街!將其罪行公開,曉喻萬民,切莫再上當受騙了,胡鬧!”朱翊鈞其實不介意這些廟宇存在,總歸是互相需要,有人需要一個虛無的彼岸,有人提供服務,朱翊鈞也不攔著。

  可詭寄田畝、違法經營,殺人性命,這是決不允許的。

  申時行發明的游街法,那陳天德還在浙江,游街車十分的充足,一定要把他們的真實模樣,告訴萬民,別給騙了。

  朱翊鈞打量了一下申時行和閻士選,稍微思考了片刻才說道:“這種事,就要嚴查,以后不用問了。”

  閻士選和申時行互相看了一眼,俯首領命。

  陛下看出來,他們在擔心什么了。

  其實他們比較擔心的是太后的反應,畢竟太后禮佛,這查著查著,這寺廟里全都是這種事,太后知道了,是何等反應?所以,他們也不敢過于深入的查,查到了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公示,曉喻萬民,萬一弄得太后不高興,一輩子就白干了。

  完全對上負責是官僚的弊病,他們更擔心自上而下的壓力,因為自下而上的壓力,往往要經歷漫長的質變過程,可是來自皇帝的雷霆,頃刻就到。

  太后可是在當初國用大虧的時候,硬摁著王崇古,建了一座佛塔,就立在了禁苑。

  那座佛塔其實就是個政治斗爭的產物,是逼著王崇古做出投獻的表態,等到正衙鐘鼓樓的時候,太后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外廷打著她的名義建了。

  “漕幫的事兒處理的怎么樣了?”朱翊鈞詢問起了一切的開始。

  大明皇帝回頭看,其實漕幫火并當街殺人,就是浙江矛盾已經激化的具體體現了,衙門和勢要豪右之間的矛盾,在吳善言被斬首示眾之后,就已經不可調和了,大火燒了這皇帝駐蹕之處,就是進一步激化。

  吳善言和地方的牛鬼蛇神同流合污,要削減浙江九營的軍餉,逼迫浙江九營解散,而浙江九營兵變反抗,朝廷最終選擇了將吳善言斬首示眾,其實就是放棄了地方勢要豪右的利益主張。

  申時行從松江府至杭州府坐班,這代表著朝廷又要對浙江伸手了,從那一刻起,勢要豪右的反抗就開始了,其實這些后續,都是當初九營嘩變的后續。

  皇帝南巡,進一步加劇了矛盾的激化。

  而漕幫火并,是復雜斗爭中的一環,也是開始。

  “要是不修運河,臣不敢說能解決,可是要修運河了,就可以徹底解決了。”申時行告訴陛下,漕幫的問題,從來都是百姓們找不到出路的選擇,有了地方干活,而且干了活有錢可以拿,那漕幫的根基就消散了。

  消滅漕幫,不在消滅漕幫本身,需要給大明百姓們找條出路才是。

  修完了運河就組建工兵團營,修橋補路出巡修堤,水利工程都要修修補補。

  “這次抄沒的四百二十萬銀,修一條馳道,從杭州府到松江府,過蘇州府,蘇州段由蘇州府承建。”朱翊鈞對抄沒的財貨進行了分配,還是不帶走,就留在浙江。

  運河和兩條馳道,就是朱翊鈞南巡浙江,給浙江帶來的具體影響。

  “臣等遵旨。”申時行大喜過望,俯首領命。

  南衙一直在鼓噪修馳道,是因為馳道有廣泛需求,雖然江南水路非常發達,但陸運也是必不可少的補充,皇帝在浙江折騰了這么一出大戲,卻沒有把銀子拿走,這就算是喜上加喜了。

  “江南最是繁華,既然一直鬧著要修,朕看到了,確實是有這個需要,那就修吧。”

  “朕收到了松江府奏疏,這泰西的大帆船還沒有離開,這是為何?”朱翊鈞有些疑惑的問道。

  往年大帆船頂多停靠一個月就走,現在已經停靠了近兩個月了,還沒有離開,泰西大帆船的貨基本上已經買齊了,可整整齊齊的堆在碼頭,就是沒上船。

  申時行趕忙說道:“陛下,是大帆船今年來得早了,五月份船就到了,船隊在等季風,正好趁著早到,松江造船廠,把到港的十一艘大帆船進行了全面檢修,發現了不少大問題,這不知道這幫泰西人是怎么霍霍的,船都破了,水密艙一封就繼續用,水密艙是應急用的。”

  “除了檢修,是泰西的大帆船在等貨,有一批茶葉,需要運到。”

  申時行解釋了原因,早到這一個月時間,正好用來大修,泰西商賈等的貨是茶葉,小茶包正在成為泰西的一種熱銷品。

  “泰西的茶…臣只能說,勉強算是茶了,好東西給他們都糟踐了,就像當初生絲一樣。”申時行一臉嫌棄的說道。

  朱翊鈞曾經送給費利佩一把寶劍,算是寶劍配英雄,結果費利佩回禮了一箱銀幣,和一副泰西的鐵渾甲。

  這就是文化差異,朱翊鈞看來,他給的國禮沒什么問題,但在泰西,國君送武器,就是宣戰,而費利佩回了一箱銀幣,算是把這劍買了下來,不是禮物,消除了因為文化差異導致的誤判。

  比如費利佩曾經的國禮里,就有紐倫堡蛋,在大明諧音里就是送鐘(終),其實也很犯忌諱。

  朱翊鈞對這些都不是很在意,相反紐倫堡蛋開啟了大明的精密制造,大明皇帝倒是很喜歡那份禮物。

  大帆船之所以耽誤,是今年起,大明不再提供茶磚,而是提供小茶包了,因為這幫泰西商賈,太糟踐東西了。

  “泰西飲茶,都是把這些個茶葉無論產地、色澤、清茶紅茶,全都打散了切碎了,混到一起,還因為保管不當,運回泰西都發霉了,真的是暴殄天物!”申時行對茶也不是特別懂,但西班牙智利總督曾經送給申時行的禮物里,就有混茶。

  那味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那能喝嗎?”朱翊鈞呆滯了下,不分茶葉的優劣,全都打散切碎,那不就是茶葉沫子嗎?

  泰西人拿到茶磚就是用刀切,有的時候濫竽充數,還把腐爛發霉的茶葉、亂七八糟的各種樹葉,摻和進去,以次充好。

  大明這邊思前想后,換成了小罐的茶包,一來增加就業,二來增加利潤,三來不讓泰西人以次充好,詆毀大明茶葉的名聲,這可是大宗商品,能賺大錢,浙江八萬戶茶農,那可都是中人之家。

  市場建立不容易,可要毀了,輕而易舉。

  而小罐密封的茶包,都帶泥封,更進一步的保證不會發霉。

  從大塊茶磚加工到小茶包是需要時間的,所以需要等一等,這有助于大明茶葉進一步打開泰西市場,朱翊鈞選擇了支持。

  “陛下,茶葉能養得起浙江八萬茶農,茶葉、咖啡就能養得起貴州、云南八萬茶農,陛下,在浙江八萬戶茶農看起來不算什么,可是在貴州云南,八萬心向大明的茶農,那就是國之根基。”申時行頗為懇切的說道:“臣以為,可以挑選有經驗的茶農,給銀,至貴州開辟茶園,此為安邦定國長策。”

  即便是陛下不提到大帆船久久不去的事兒,申時行也打算在面圣的時候,提出自己的建議。

  咖啡已經在云南試種成功,黔國公府開辟了三萬畝的咖啡園,而貴州的風土,其實種茶也是極好的。

  農業是一切的根本。

  “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但去云貴,就跟流放一樣,這得給足夠的報酬,而且還要因地制宜的育種,都是辛苦活兒,朕就是擔心,沒人肯去。”朱翊鈞覺得申時行的這個提議很好,符合他農業安邦的一貫主張。

  但最大的問題就是沒人去,云貴川黔都是煙瘴之地,流放犯都不愿去的地方。

  流放犯寧愿去爪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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