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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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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鎖國之事不在議程之內,大家都停止這個話題吧,還是說回關白提出的檢地法吧。”徐渭作為談判的主持者,目的是解決糧食危機,不要干擾到白銀開采和流出,倭奴、游女的流出,這是長崎總督府存在的意義。

  滅倭很重要,白銀流入也很重要。

  “總督來自大明,大明從萬歷三年開始清丈,厘清地籍,以天朝上國之強盛,依舊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才做完了清丈,而倭國現在的局面,需要用多久?又要打多久?”毛利輝元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檢地法很好,這是解決倭國的一個十分根本的辦法,什么變法,什么維新,什么革故鼎新,不都是在生產資料再分配上下功夫,做文章嗎?

  這世道怎么能變好一些,其實歷史早就給出了答案。

  倭國大名不都是酒囊飯袋,對這些知之甚詳,毛利輝元要是沒點眼光,他也不能跟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斗那么多年了。

  道理大家都懂,尤其是大明大思辨的成果,已經開始向外輻射的情況下,但真的要做的時候,就會發現,難如登天。

  “糾正一下,大明到現在沒有完成清丈,在貴州、在云南、在綏遠、在遼東,在廣西部分地區,仍然沒有完成清丈,還有海外總督府,除呂宋外,并沒有進行。”徐渭糾正了毛利輝元的說法,大明只是在腹地完成了清丈。

  這是皇帝和元輔對于清丈的定性,清丈新政沒有完全成功,斗爭還在繼續。

  “這么說毛利家同意檢地了?”織田信長面色凝重的問道,在他提出檢地法之后,毛利輝元根本沒有旗幟鮮明的反對過。

  “大明到現在都沒有徹底完成清丈,也沒有還田。”毛利輝元搖頭說道:“織田信長,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太想做事了,你的企圖心太強了,當真以為你一個織田信長,就能讓倭國變得天朗氣清?別說一個了,就是十個八個,也絕無可能。”

  “大明可以清丈,倭國不能檢地。”

  織田信長面色通紅,厲聲說道:“怎么不能!大明可以,我們怎么不能?”

  毛利輝元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來問你,檢地法,就單一個統一度量衡,你以什么標準去確定膏腴、中田、貧田?一町到底有多少?”

  倭國的土地單位是町,但是一町究竟是多少,從來都是一個約數,有3600步(60步×60步),有3000步,還有1200步,之所以各有不同,這就跟各大名收的稅不同有關了。

  把町弄的小一點,按町收稅,名義上看起來不多,但其實是敲骨吸髓的重稅。

  “大明有現成的標準!雖然水文地理略有不同,但土地以產量為基準進行分類,大明已經做了兩百多年了,我們為何不行?”織田信長立刻開口說道。

  “好,我們抄大明的,那么清丈的工具從何而來?大明有程大位發明、皇家格物院改良的丈量步車,大明朝廷造丈量步車數十萬件,送至各地,咱們造不了。”毛利輝元沒有反駁織田信長,而是贊同,之后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要反對一個人的政見,需要先贊同他,將他捧得高高的,然后摔死他。

  徐渭看了毛利輝元一眼,這個人對大明格外的關注,對丈量步車和皇家格物院的知道的很多。

  其實毛利輝元就是喜歡看皇家格物院的《格物報》,他對大明的技術進步心馳神往,但自己又沒有足夠的工匠去推行技術進步,所以只能臨淵羨魚了。

  “自然自大明買入即可,我們自己造不了,大明可以,我們可以買。”織田信長眉頭緊蹙,他忽然意識到了毛利輝元到底在說些什么。

  “好,且不提大明肯不肯教,肯不肯賣,我們單說一件事。”毛利輝元看著織田信長問道:“誰來做?誰來做這個問題,需要拆開來看,你在京都,首先要有督辦此事之人,何人督辦?”

  上一個主張自制寶鈔的神田真一,現在在大明京師喝茶,標準是大明的,工具是大明的,大明憑什么教你?憑什么賣你?真的檢地完成,這些田冊,又該是誰的呢?

  “石田三成,有意管領此事。”織田信長回答了毛利輝元的詢問,督辦的人,他已經找好了,石田三成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十分能干,按照大明的標準,是個循吏。

  “石田三成是羽柴秀吉的人,不是你的人,我希望你能聽懂我在說些什么,倭國不是大明。”毛利輝元眉頭一挑,立刻嗆聲。

  他這番話的意思是:大明是郡縣帝制,而倭國是分封帝制,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政治架構,看起來好像都是封建制,但骨子里完全不同。

  “這…”織田信長有點啞火,他當然能明白毛利輝元的意思。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才是倭國‘下克上’普遍存在的根本原因。

  “好了,我們暫且不談論石田三成究竟是誰的人,這個棘手的問題,就當你織田信長手下所有人團結一心,雖然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我們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毛利輝元繼續說道:“大明清丈是遍布大明的各級衙門的吏員做到的。”

  “你有這么多的吏員送往各地嗎?這些吏員最起碼要讀過書,要會算學,要能算的清楚賬目,田畝又不是規規整整的,除此之外,這些吏員要做裁定,裁定地契,裁定歸屬,要斷案裁決官司,你有這么多能干的吏員,我現在就拱手投降,絕無二話,你殺了我,我都夸你英明。”

  “你有嗎?咱們倭國有嗎?”

  真當清丈這種高級國事政令,是張居正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說要干,就干了出來的嗎?

  不要老是覺得大明做到了,我也能行,天下事要都那么簡單,世界就不會只有一個天朝上國了。

  “大明有。”織田信長頗為老實的說道,他從當初設想制度的那天起,就已經把目光完全看向了大明,他要推行檢地法,自己不行,就讓長崎總督府來。

  “事事仰賴大明,你要仰賴,大明就肯幫你嗎?!”毛利輝元猛地站了起來,一甩袖子嗤之以鼻的說道。

  干脆你織田信長這個安土幕府將軍,跑去京城找足利義昭團聚得了!反正都是幕府將軍。

  “你就是真的把大明的天兵天將請來了,你保得住嗎?那些個大名手里可是握著刀的!我可以答應你,配合你的檢地法,甚至,我可以給來自大明的吏員提供保護,但其他人呢?”毛利輝元兩只手一拍桌子,大聲的問道。

  “所以,不過是你自己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而已,你根本就沒有想過到底該怎么實現它!”

  “你就是那西游記里的金池長老,根本不想成佛,只是想穿上那錦襕袈裟罷了,頒布也就只是頒布而已。雄心壯志?野心罷了。”

  毛利輝元說完就坐下了,他的話講完了,他贊同檢地法,但不看好檢地法的成功,他不會破壞,甚至會支持檢地法的推行,但認為檢地法最后不過是一紙空文。

  在毛利輝元看來,織田信長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而已。

  出家人講究一個塵緣已斷,金海盡干,但對金池長老而言,若不披上錦襕袈裟,眾生又怎知我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織田信長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嘴上厲害,有本事你打贏我,哼。”

  毛利輝元被狠狠地噎住了,織田信長的內政可能真的不太行,很多政令都是拍拍腦袋就要做,有的時候顯得沒頭沒尾,結果往往是做不成,但他真的很能打,這一點沒人否認。

  “能打有個屁用。”毛利輝元嘴硬了一句,沒有過多的反駁。

  “大明不會提供太多的幫助,可以幫你們完善制度,可以賣你們丈量步車,至于更多的,還是不要太過于貪心的好。”徐渭做出了表態。

  完善制度這個可以教,學不學的會,大明就不管了,丈量步車也可以賣,但其他的都得倭國自己去努力了。

  倭國不是大明的藩屬國,哪怕是藩屬國,大明也沒有義務去幫他們完成檢地。

  “在部分地區這么做,比如石見銀山、生野銀山、佐渡金礦等地,充分保障當地糧食的供應,不要再出現百姓一揆,干擾銀礦開采了。”徐渭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對于倭人而言,白銀開采也是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沒有白銀,就無法獲得來自大明的各種貨物。

  倭國全面檢地,大明不是不肯幫忙的問題,而是做不到,別說來倭國這種地方,就是綏遠,大明皇帝給了一些豐厚的條件,都沒幾個讀書人愿意前往。

  在讀書人眼里,鳥不拉屎的窮山惡水,蠻夷連人都不是,到這些地方做事,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肯。

  所以,這次的談判,最后達成的共識是,部分特別地區進行檢地,在檢地完成之前,要確保糧食供應,防止出現百姓一揆,導致白銀礦山停工的舊事發生。

  “那么現在來談論一下賠款問題吧。”徐渭開始了談判的第二個議題,倭國對大明的若干賠償問題。

  毛利輝元因為圖謀大明水肥,被大明抓了個現行,照許諾賠償,而織田信長要賠付一千五百萬銀的助軍旅之費,第一年要給三百萬銀,后面是為期四十年的展期。

  大明皇帝發明的這套年息4展期四十年,就是明晃晃的鈍刀子割肉,就是一點點的掏空倭國的所有。

  葡萄牙也有三十年的所謂低息展期,但大明對葡萄牙沒有窮盡一切手段的朘剝,甚至還分享了部分的利益。

  對付一個已經完成了國朝構建的國家,就要用這種辦法,一點一滴的掏干凈它所有的血肉,才能將其徹底消滅,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倭國是一個擁有八百萬丁口,擁有海洋天塹的海島國家,要徹底消滅,就需要用不惜一切代價的用上一切手段。

  毛利輝元沒有足夠的白銀賠付大明,包括織田信長也沒有。

  毛利輝元、織田信長他們沒有足夠的白銀賠付,大明對此一清二楚,倭國整體一年能夠開采出的白銀,滿打滿算也不過500萬銀(200噸左右),這五百萬銀并不是全都掌控在毛利輝元和織田信長手中,而且他們還要對下分配,在維持自己存續的前提下,又有多少可以拿來賠償大明呢?

  不賠償白銀,可以賠償別的東西,比如閹割好的倭奴,比如游女,比如硫磺,比如魚油等等,這些都是大明所需要的貨物。

  “是不是可以借貸一些寶鈔?”織田信長提出了一個辦法,從長崎總督府借貸寶鈔,而后用寶鈔向下朘剝,完成對大明的賠款。

  “借寶鈔可以,但是得還白銀。”徐渭大發慈悲的沒有要利息,他心善,沒有在寶鈔的面值之上,再加利息。

  借一貫的寶鈔,還一兩的白銀就行,寶鈔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也只能這樣了。”毛利輝元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他只能如此,不想方設法的對下朘剝找出這三百萬兩銀子,或者等價的貨物,那長崎總督府就會從實力的角度出發,站在織田信長那一邊。

  半殖民地半封建是最殘忍的制度,因為封建主的存續不再需要本國人的支持,只需要看外人的臉色即可,這就是其殘忍之處,為了自己的存續下去,任何自我之下的人,都可以是朘剝的對象,不需要去分配利益團結,家臣、武士、足輕、百姓統統都可以朘剝。

  善良的長崎總督府從來沒有濫發寶鈔,以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銀為基準,進行發鈔,上下浮動不到3,而且就面值而言,多數都是百文以下的小額,而不是一貫大鈔,這種善良的行為,是為了可持續的竭澤而漁,源源不斷的獲得倭國的白銀,客觀上促進了倭國的商貿發展。

  即便是為了賠償借貸的寶鈔,其總數仍然保持在浮動之內,不讓寶鈔的貶值速度過于迅速。

  “倭國寶鈔能不能換鈔,換成大明海外通行寶鈔?哪怕是新發行的寶鈔。”織田信長詢問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他之所以思考鎖國令,其實也是出于無奈,被迫鎖國。

  大明建起了高墻,物理上是對馬島、濟州島、長崎總督府、琉球總督府,而在經濟上,則是寶鈔,就這兩條韁繩,拴在倭國的脖子上,隨時都可以讓倭國窒息。

  倭國的寶鈔是特殊的,是沒有蕉麻的,是廢紙一堆,不能在海市上直接交易到貨物,織田信長希望能夠獲準,使用大明海外通行寶鈔,這樣一來,軍事上的封鎖對經濟的影響就會變得很小。

  除了軍事封鎖、經濟封鎖外,大明也實質上對倭國完成了外交封鎖。

  紅毛番在長崎建立了教區,甚至還有九州島大名希望派遣使者前往泰西,再加上織田信長也曾豢養過傳教士,他還有件泰西風格的國王披風,但長崎教區被徐渭、李誠立攻破,而泰西的商船已經數年沒有抵達了,頂多抵達長崎,傳教士也在相繼離去。

  政治、軍事、外交、文化都被大明羈縻,這也就罷了,可是這寶鈔也讓倭國變成了世界孤島,讓織田信長徒嘆奈何。

  “這是格外的厚待,他們都用那些個通行寶鈔,就很普通,但倭國的就很特殊,物以稀為貴,倭國寶鈔更加穩健,不受大明政令的影響。”徐渭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和大明皇帝是一個水平,都是讀書人水平。

  長崎談判總共要維持三天的時間,最終就多項具體事務達成了共識,并且簽訂了一個共計十二條款的和約。

  長崎談判,毛利家和安土幕府,算是議和了。

  解決倭國糧食危機的最簡單辦法,停止戰爭,只要戰爭停下,土地就會有人去種植,兵荒馬亂對于土地生產的破壞是最為嚴重的,商貿的繁榮反倒其次。

  所以,長崎條約的主要內容,是關于戰爭方面的。

  雙方同意維持戰線的基本現狀,停止戰爭行為,為停戰期限為三年,恢復生產;雙方呼吁所有的大名,停止彼此攻伐,休養生息;雙方派遣信使,溝通有無,防止誤會和誤判,造成更大的戰爭規模;共同清繳海盜倭寇,保證海路暢通,商船的順利通行;雙方同意,約束手下武士進入城鎮,不得隨意下鄉;

  這五條是關于軍事方面,停戰不代表著小規模沖突不會繼續,保持必要的溝通渠道,防止戰略誤判就很重要了,而清理海寇、約束武士也都是為了緩解糧食危機。

  而關于經濟方面則是:

  在銀山進行檢地法的試點,毛利家在石見銀山進行,而織田信長在生野銀山展開試點;

  雙方都會力求保證白銀開采的有序進行,同時對進出礦山,進行更加嚴格的約束;

  調撥一部分的糧草應急,供應礦山開采;

  大明提供一筆高達二百萬貫的寶鈔借款,沒有利息,為安定礦山提供部分的資金;

  毛利家開放廣島城(鯉魚城)、織田家開放大阪港、橫濱港,供商船往來;

  在開放的港口給過往船只給予必要的食物、水和柴薪。

  一共十二條,其中最后一條是最有趣的,就是談判決定:全面實行禁教令,完全驅逐泰西來到倭國的傳教士,禁絕泰西教會在倭國的傳播。

  這一條不在計劃中,是出乎意料的決定。

  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一見面,對了一下賬,發現很多事,居然不是自己做的,但最后屎盆子都扣在了自己的頭上,有人居中生事,而仔細一查,發現是泰西的傳教士們搞的鬼!

  其中以傳教士阿爾卡佐瓦為首這些人,可沒少干壞事,甚至還在暗地里鼓噪百姓一揆,矛盾還沒激化到一揆的地步,但這些傳教士一鼓噪,搞得人心思動,人心惶惶。

  干壞事的人,首先就排除了大明,大明有自己的高道德劣勢,大明對倭國的惡意都是明面上的,手段是雷厲風行的,要打擊報復也是明著來,根本不屑于玩這些鬼蜮伎倆,而這些傳教士們,則是利用宗教凝聚人心這一特點,進行活動。

  這種情況之下,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決定禁教,驅逐傳教士,不允許任何傳教士進行傳教。

  “不得不說,大明真的是有先見之明,從萬歷元年起,就禁止了一切形式的傳教,任何傳教士抵達大明,都會被嚴密圈禁,防止禍端。”織田信長站在碼頭上,由衷的對著徐渭說道。

  大明有很多決策,看起來極為保守,但絕對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陛下自然圣明,在大臣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危害的時候,陛下就已經對海防同知羅拱辰要求,禁絕傳教士傳教了。”

  “你們二位可是在和約上簽了名字,用了印綬,若是這剛出了門,就在長崎海面上打了起來,那不是彼此爽約,而是不給大明面子,定要注意和約履行。”徐渭再次叮囑了這幫喜歡出爾反爾的倭人,他們出門就打起來,那就不是爽約的問題了。

  關起門來,你們愿意怎么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大明都管不著,但長崎和約既然是在大明作為中間人、擔保人和見證人的情況下簽訂的,大明就會督促、監察和約的履行。

  也不知道陳繩是怎么相信毛利輝元的許諾的,三百萬銀?陳繩真的把水肥的工藝帶到了倭國,毛利輝元也會把所有人知情人殺的一干二凈,不留后患。

  信倭人會信守承諾,不如相信老母豬會上樹,畏威而不懷德的番夷,根本不知道承諾為何物。

  神谷壽禎發現了石見銀山,宗丹和桂壽二人從大明福建搞到了吹灰法冶煉白銀,但是最后石見銀山不歸神谷壽禎而是歸了大名們。

  倭國這幫蟲豸實在是太過分了,搞得連跑到倭國滅倭的徐渭、孫克毅、李誠立、羅應和都看不下去了。

  大明皇帝在密州停留了大約三天的時間,再次開始南下,沒有了馳道后,只有官道,道路變得顛簸了起來,甚至連行進的速度都變慢了許多,從之前一日七八十里,降低到了一日不到五十里。

  折騰到了二月底,朱翊鈞才走到了沂蒙山腳下的沂州城(今臨沂),因為要往徐州去,所以才走這條路線。

  沂州隸屬于山東兗州府,沂州下轄郯城、費縣兩縣。

  “聽說最近沂州鬧了老毛犼子?”朱翊鈞下榻了位于沂州的行宮,隸屬于皇莊的燕澄樓。

  在南巡的這近一個月的時間里,大明皇帝沒有遇到一次火災,一次沒有。

  老毛犼子,是山東的方言,不是什么青面獠牙、喜歡吊走愛哭孩子的精怪,而是野生的狼,因為毛發雜亂,而且夜晚眼睛會熒黃綠色的光,在格外瘆人,所以當地哄孩子睡覺,都是再不睡,讓老毛犼子把愛哭的孩子叼走。

  沂蒙山下鬧了狼災。

  王一鶚趕忙俯首說道:“臣有罪。”

  “免禮吧,有這事兒,就在運河的臺兒莊設立一個巡檢司,本就有這方面的需要,正好解決狼禍。”朱翊鈞說起了自己的處置方法。

  臺兒莊這個地方,是運河山東段上最重要的兩個最重要的碼頭之一,另外一個是臨清。

  臺兒莊本身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說徐州是南衙的門戶,那么臺兒莊就是徐州的門戶,這里很繁華,設立巡檢司也很有必要,除了緝盜、抓賊之外,巡檢司的弓兵也要捕獵野獸,安定地方。

  朱翊鈞已經收到了長崎總督府通過海防巡檢發來的奏疏,他簡單看過之后,只能搖頭,徐渭這人不好斗,唯好解斗,倭國的局面因為長崎的干預,達到了一種平衡的狀態。

  這看起來對倭國是個好事,但更多的是個壞事,織田信長還在,毛利家也還在,這就是對倭人而言,最大的壞事。

  龐憲在治療賀六的時候,對皇帝說:庸醫害人,開的藥都沒有問題,但是這腐肉不去,新肉不生,如何能痊愈?所以才會拖延那么久遲遲無法康復。

  治病的道理,有的時候,在治國時候也是通用的。

  倭國需要一次大破大立,才能在激烈的矛盾沖突中,找到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達到沖和的狀態,維持長久的穩定,現在在長崎總督府的強力干預下,雙方調停,看似短暫的迎來了和平,但度過了糧食危機后,更加慘烈的戰爭一定會爆發。

  歷史上也是如此,豐臣秀吉兩次進攻朝鮮,都被大明給打了回去,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戰爭,沒有獲得任何的收益,最終豐臣秀吉的幕府倒臺,換上了德川家康,才迎來了戰國的終結,變得穩定了起來。

  兩條兇狠的豺狼廝殺,累了短暫休息,養精蓄銳之后,只會撕咬的更加迅猛。

  “馮大伴,镠兒最近忙什么呢?”朱翊鈞有些疑惑,居然沒有聽到朱翊镠胡鬧的消息。

  孩子靜悄悄,必然在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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