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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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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二章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第1/2頁)

  朱翊鈞、李太后,把周德妃在民間的義女認為了公主,并且遠嫁呂宋,其實是違背了祖宗成法,按照弘治十三年編纂的《大明會典》而言,確實不行。

  大明的駙馬都尉,在明初其實也是可以任事的,比如朱元璋殺掉的那個女婿歐陽倫曾經奉使至川、陜地區督辦茶馬道,比如歷九朝的駙馬都尉趙輝到正統年間掌管南京左軍都督府,而駙馬都尉最重要的一個差遣就是五城兵馬司。

  駙馬都尉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多有不法,慢慢的便不準駙馬任事了。

  嘉靖八年,張璁上奏言公主婚喪嫁娶之事,就直接對嘉靖皇帝說:駙馬都尉舉族不得任事,至弘治十三年三法司遂以入問刑條例中,沿襲至今,遂為定例。以故詩禮世家、衣冠世胄,俱不愿與王家結親,惟閭井白丁扳援宗戚,轉相誘引,駙馬往往人物鄙偎,禮貌粗陋者,丑陋頑劣市井小人。

  張璁這道奏疏,已經十分客氣了,嘉靖皇帝也斗爭了,但最后結果還是弘治年間的祖宗成法不可違,公主只能嫁流氓。

  尚公主就舉族不得任事,有也只有一個領干俸的駙馬都尉虛職,民間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都視與皇家結親為畏途,于是,駙馬的素質往往都非常非常的差勁兒。

  朱翊鈞是個很擅長站在堅不可摧、弱不禁風的皇權之后,小心試探的人,這一次,也是試探。

  大明公主的駙馬是丑陋頑劣市井小人,那大明各個王府的宗室女,選擇儀賓,就更加不堪了。

  儀賓,宗人府儀賓,就是郡主、縣主、郡君、縣君、鄉君夫婿的總稱,這些宗室女的婚配極為不幸,萬士和、馬自強不止一次否決的名單,讓各王府再選再看。

  萬士和在《皇明儀賓通庇疏》中說:富家子弟投托各主婚官員與議婚陰陽人通同作庇,有錢求囑或雖人物鄙猥,亦稱年命相宜,堪與成婚;無錢求囑者,雖人物聰俊,遂稱年命相克,難以成配,以此宗室女,多不得良人。

  就是大明宗室女的婚配已經成了一門生意,實在是有損大明皇威。

  皇權和皇威就是在這一點點的交鋒中失去的,地方上,只手遮天的遮奢戶們才是天老爺,從嘉靖八年張璁就把這個問題點破,到萬歷八年,這個問題始終無法得到解決,其實還有藩禁的原因。

  一方面,宗室女嫁給市井小人,的確有損皇帝威嚴;但另外一方面,如果各王府的宗室女子,嫁給了地方詩書禮樂、衣冠世胄之家,朝廷也不放心。

  大明各個王府因為朱棣的成功經驗,個個都有一個當皇帝的心。

  藩王造反,是大明分封制上一個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問題。

  而朱翊鈞給出的辦法就是外嫁,周德妃民間義女,封公主外嫁呂宋總督府殷宗信,這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一個封的公主,不會引起朝臣們過多的關注,之后,便成為祖宗成法了。

  這是基于朱翊鈞政治立場決定的,他既然要繼承張居正的衣缽,不準備對張居正反攻倒算,就要在張居正新政的基礎上,掀起一場更大的、全方位的變法。

  “鷹揚侯在馬六甲海峽的作戰,讓果阿總督府的梅內塞斯,壓力很大。”殷正茂詳細的聊起了馬六甲海峽這場大戰。

  鷹揚侯張元勛的打法,主打一個神出鬼沒,當你以為他要總攻的時候,才發現他是試探,當你以為他是試探的時候,他在總攻,張元勛在反復戲耍梅內塞斯的同時,在半年的時間內,攻占了十二城堡。

  真亦假時假亦真,無為有處有還無。

  大明徹底占據了馬六甲海峽的東側,即過去舊港宣慰司的實際控制范圍。

  同時,這也讓果阿總督府投鼠忌器,不敢再私自扣留大明的官船商舶,因為大明一定會對等報復,扣押紅毛番的船只。

  果阿總督府之前面對的敵人,主要是連分封制都沒玩明白、鐵器都沒多少的土著,突然遭遇到了大明這種對手,果阿總督府陷入了全面的劣勢之中。

  “鷹揚侯果然是國之干臣,其軍事天賦令人心馳神往也。”朱翊鈞對張元勛在舊港宣慰司的作戰,做出了高度的評價。

  殷正茂趕忙說道:“還是船大、炮多、跑得快,皆仰國朝厚澤,有寸功而不敢倨傲。”

  現在呂宋部署了五艘五桅過洋船,其中四艘是最先進的丁型,梅內塞斯就是長出三頭六臂來,也不是對手。

  連火藥都可以在呂宋生產,如此強而有力的支持之下,張元勛要是打輸了,那才是帝國笑話。

  梅內塞斯的應對,其實已經很厲害了,但面對久歷戰陣、軍事裝備全面領先、皇帝留給充裕時間的張元勛,真的是節節敗退。

  萬里海塘,離大明更近。

  朱翊鈞和殷正茂聊了許久,主要是萬里海塘諸事,書信里是說不清楚的,只有當面聊,才能弄清楚局面。

  “陛下,硝黃中國長技,祖制嚴禁,不許闌出外夷。僅朝鮮得太祖高皇帝敕命,允每年采買焰硝三千斤,其余皆不準。”殷正茂往前湊了湊身子,低聲說道:“陛下,蒙兀兒國,硝石的數量很多很多。”

  “有多少?”朱翊鈞神色極為嚴肅。

  “一年最起碼一百六十萬斤的硝石,這還是當地未聞王化,采銷效率低下的數兒,要是咱大明接受。”殷正茂的聲音更低。

  “不得了?”朱翊鈞眼前一亮。

  殷正茂連連點頭說道:“不得了啊!”

  即便是在離宮御書房,殷正茂還是壓低了聲音說話,隨著大明軍械改良,火器的重要程度正在逐漸提升,而大明火器數量主要受到火藥數量影響,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硝石。

  朱翊鈞作為大明皇帝對火藥的事兒非常了解,大明一年產硝石,不過五十萬斤,焰硝也就是用于火藥的硝石,不過二十五萬斤。

  朱翊鈞立刻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眉頭緊蹙的說道:“既然蒙兀兒國有這么多的硝石,為何蒙兀兒國主卻沒有多少火器呢?”

  殷正茂笑著說道:“陛下火藥的制備,硝石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環,但不是全部啊,蒙兀兒國主阿克巴也只能空坐寶山了,而且蒙兀兒國的硝石,多數都被果阿總督府和第烏總督府給霸占了。”

  制作火藥必須有硝石,但不代表有了硝石,就能制作火藥。

  “陛下,沙阿·買買提特使,在蒙兀兒國的時候,把馬船所有壓艙石都換成了咸砂,才算是瞞住了果阿總督府的盤查,將硝石帶回了大明,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殷正茂談起這事,其實就是想告訴陛下:想要大明實現火藥自由,就必須把馬六甲海峽牢牢的把控在大明的手中。

  咸砂,是廣州市舶司一項舶來貨物,壓艙咸砂,就是偷偷將產于果阿總督府孟加拉硝石,帶回大明,之所以選擇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還是因為馬六甲海峽還有一半在紅毛番的手里。

  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沙阿特使,非常優雅,無論是拋銀袋子的動作,還是這偷天換日的手法,都非常優雅!”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火藥在這個年代十分的昂貴,大明的硝石開采十分的困難,除了老君山硝石洞之外,也就只有云南南部有硝石硫磺,如果能夠進口,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撫順有十三斤火炮四門,李成梁家大業大都不舍得放。

  “愛卿,朕有一個疑惑,讓大明在海外種植園,種植稻米超過五成,這算是苛責嗎?”朱翊鈞詢問起殷正茂的參考意見,畢竟殖民貿易的急先鋒是呂宋總督府。

  殷正茂搖頭說道:“西爾瓦,是現在棉蘭老島紅毛番的總指揮,泰西的費利佩二世曾經對西爾瓦說:中國輸入棉蘭老島的生鐵、硝石、銅炮等軍需物資皆免稅入口,中國海商必須每年為棉蘭老島載送火藥等軍需品,若發現商船上沒有此類商品便要罰款,甚至是白沒貨物。”

  “西爾瓦嚴格執行這一條例,所以大明商船都不愿意去棉蘭老島貿易了。”

  “原來如此。”朱翊鈞點頭。

  想要跟紅毛番交易并且避免高額抽分關稅,只需要船上有足夠的走私軍需,就完全可以免稅,甚至成為座上賓,同樣這也是大明海防巡檢重點盤查的內容。

  權利和義務,都是一體兩面,從來沒有好事占盡的道理。

  殷正茂和朱翊鈞結束了這次奏對,殷正茂要在京師逗留半個月的時間,還有的是時間。

  從離宮離開之后,殷正茂前往了全楚會館拜碼頭,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張黨,有腰牌的那種,殷正茂可是高張決戰中,極為重要的勝負手,殷正茂在兩廣蕩寇平倭,給了張居正在朝中博弈,極大的底氣。

  張居正和殷正茂雖然多年未見,即便是殷正茂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帝黨,但依然絲毫不影響彼此之間的友誼。

  “這就是熊廷弼嗎?太傅書信里那個天才?”殷正茂看著張居正身邊的熊廷弼,從袖子里摸出一本書遞給了熊廷弼笑著說道:“這是我平日閑來無事,寫的算集,里面是一些算學的實務應用,算是見面禮了。”

  “謝殷部堂。”熊廷弼一個呼吸急促,他剛剛搞定了算學啟蒙,這應用題集就來了!還不能推辭。

  謝謝嗷!

  熊廷弼打開一看,也只能撓頭,應用題很難,天才也有天才的煩惱。

  張居正和殷正茂說起了最近朝中之事,殷正茂對開拓爵賞沒有什么不滿的地方,雖然在殷正茂看來,陛下的步子有些急,但這是對開海的支持。

  “這個元緒群島居然有八十萬頃良田?”張居正驚訝的問道。

  “確切的說,是目前能耕種的有這么多,都是當地野人開墾的,說是開墾,其實就是撒把種子,收多收少全看天意,若是好好開拓,最起碼有這個數。”殷正茂伸出兩根指頭。

  張居正愣了神問道:“兩百萬頃?!”

  大明清丈還田,搞到現在,也不過才784萬頃,也就是7.8億畝,結果殷正茂一伸手,就是2億畝耕地,千島之國元緒群島,才多大,還都是島嶼。

  如果說銀子,那張居正決計不會動容,可是常田,那張居正只會高呼:自古以來,不可分割!

  “一年三熟。”殷正茂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好好好!好!”張居正站了起來,不停地來回走動著,一邊走一邊說道:“好,五十年內能墾出這兩百萬頃,哪怕是只有三成種了稻谷,再加上番薯等救急作物,天象有變,亦不能災!”

  “殷部堂啊!你一定要在呂宋挺住,挺住!”

  呂宋是大明開海急先鋒,一旦呂宋沒了,那開海大業,一定會受阻,有了這2億畝田,陛下還不是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什么天下罪之?那是萬方有罪!

  “遮奢戶不是喜歡兼并嗎?不是老是罵,張太岳管的太寬不讓他們兼并嗎?去,海外有良田,去,海外他們可勁兒的欺壓去!”張居正一拍桌子,內部矛盾,外部紓解,這是張居正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既不會讓內部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烈火烹油的地步,也可以實現富國強兵的主張。

  第四百零二章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第2/2頁)

  去開拓!去掠奪!

  雞籠島、呂宋、婆羅洲、千島之國,整個萬里海塘范圍內,能提供超過5億畝田,任何社會矛盾,都可以得到解決,按照國祚去論,最少也能延國祚兩百年。

  “這不就開海的目的嗎?太傅身上的擔子太重了,陛下矢志不渝的開海,不就是希望太傅肩上的壓力小一些嗎?”殷正茂放下了茶杯,笑意盎然。

  張居正忽然看向了殷正茂,嘖嘖稱奇笑著問道:“殷部堂這是在試探我?”

  “不是試探,聽聞太傅在京兩次封駁陛下圣旨,我這不是帶著十足的誠意,來勸太傅不要對陛下開海支持,心懷芥蒂。”殷正茂笑意盎然,他的否定毫無意義,他就是試探。

  君圣臣賢的場面已經維持了八年,陛下逐漸成年,君權和臣權的沖突,自古就是這片大地上經久不息的循環,殷正茂作為呂宋總督府總督,自然要明白張居正真正的想法,他必須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次的沖突,到底是政見之別,還是道路之爭。

  很顯然,是政見之別,這種事常有。

  不過想想也是如此,若真的是道路上產生了根本矛盾,那陛下為何要開這個特例,以定策功爵賞世券,留下張居正呢?

  “太岳啊,有些事,該放手就放手才是。”殷正茂勸了一句,皇帝年紀大了,分歧歸分歧,不要弄到君臣對立的局面。

  “謝兄臺提醒。”張居正其實并不想過分阻攔陛下,就以這次開拓爵賞定策之事,張居正真的要反對皇帝,怎么可能就這點場面,他政治的唯一繼承人,就只有陛下,熊廷弼年紀太小了。

  “不如太岳純粹啊。”殷正茂其實非常佩服張居正,也很佩服陛下。

  張居正干的事兒,能善終的幾率極小,能干成的幾率也極小,這就是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

  萬歷八年二月的科舉考試并不太平,因為張居正的另外一個兒子,張懋修也參加了會試,這就引起了言官們的攻訐,因為張居正是世襲勛爵,子嗣不能參考,是慣例,張居正的長子張嗣文已經是大明五經博士了,科臣們認為張居正是在以權謀私。

  張居正的三子,朱翊鈞見過不止一次,張懋修和張嗣文一樣,其實無意仕途,他爹在官場上斗了一輩子,那些個糟心事看得多了,便不愿卷入事端,所以張懋修打算和哥哥一樣,入皇家格物院,做格物博士。

  科臣們在罵,張居正也只能上奏請辭去會試大總裁的差遣。

  萬歷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少有休沐的日子,朱翊鈞常服來到了燕興樓,今天有個熱鬧可以看,是王謙提供的消息。

  朱翊鈞這次看熱鬧,還把張居正一起帶來了,因為這個熱鬧和張居正有關。

  “那個人叫湯顯祖,來自臨川湯氏,生于斯文之族,長于文風鼎盛之鄉,臨川有座山,叫湯家山,就是湯氏的湯,家住沙井巷玉茗堂,家里光是戲臺子就有四座,比先生的全楚會館還要大二十畝地。”朱翊鈞介紹著臺下的那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來自江西望族。

  朱翊鈞、張居正都在乾字號包廂里,這里居高臨下,一覽無余,臺下則是一群學子,群情激奮的圍繞著兩個人。

  “在湯顯祖身邊的是萬歷二年進士鄒迪光,江蘇無錫人。”朱翊鈞又介紹著另外一位主角。

  “陛下,都是些后生,何必計較。”張居正略顯無奈,這幫學子聚集在一起,到底為了什么事兒,張居正已經猜到了,這都是老手段了,見多了。

  殷正茂看著臺下那些人,嗤笑一聲,搖頭說道:“太岳啊,我看伱就是脾氣太好了。”

  “好戲開始了。”朱翊鈞將兩副話本遞給了張居正和殷正茂,解釋道:“接下來是,是他們兩人之間會說的話,他們排練了幾次,王謙搞到手了之后,就把話本送到了宮里來。”

  這里面本來還有一個演員該到場,卻沒到場,名叫沈懋學,是萬歷五年的狀元郎,沈懋學出了一些狀況,就錯過了這次揚名立萬的機會,說是拉肚子,其實不是。

  沈懋學把劇本出售給了王謙,價格不貴,五十兩,沈懋學的小兒子該上學了,進了全晉會館的家學。

  “陛下,沒有必要。”張居正是個眥睚必報的人,這兩年逐漸溫和了起來,對于這些后生搞的事端,他其實不是很在意。

  朱翊鈞卻搖頭,不贊同張居正柔仁之心,搖頭說道:“先生,誣告反坐。”

  人已經到齊,今歲參加科舉的許多士子都已經云集到了燕興樓的三樓,場面上有些混亂,大家都在竊竊私語著。

  湯顯祖、鄒迪光,都是文壇上聲名赫赫之輩,富有名望,而今天燕興樓這次集會,十分有趣。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鄒迪光大聲的喊道,示意所有人安靜,聽他說。

  鄒迪光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厲聲喊道:“萬歷五年科舉,有人徇私舞弊!”

  “姓鄒的!咱可聽說了,咱大明律有明確規定,誣告反坐,科舉為國選士,可不能胡說哦!”朱翊鈞站在憑欄前,提醒著鄒迪光,想清楚后果,不要辦了錯事,再追悔莫及。

  “你又是何人!”鄒迪光眉頭緊蹙,劇本上根本沒這出戲,這是哪里來的人,在這里加戲!

  “蓬萊黃氏。”朱翊鈞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可是蓬萊黃氏的貴公子,戚家人!

  戚繼光親弟弟戚繼美正妻出自蓬萊黃氏,其實就是個小門小戶,這幾年戚繼光這官兒越做越大,蓬萊黃氏乘著開海之風,扶搖直上。

  這次密州遠洋商行的商總就是蓬萊黃氏主持。

  “我這么說,自然有我的證據!”鄒迪光本來想譏諷幾句,但忍了下來,他是進士,朝中的風,多少知道一點,事關大將軍府的事兒,是不能碰的話題。

  陛下賜的大將軍府,和離宮就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低聲說道:“先生,咱給他機會了,他沒抓住,咱都告訴他誣告反坐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鄒迪光看著眾人,繼續說道:“萬歷五年的科舉,有人籠絡士子,只要肯同貴人合作,就可以高中榜首,給貴人的兒子陪襯參考,簡直是無法無天!”

  “我有一友人,就是受到了這種蠱惑,答應了下來,結果真的高中了!”

  朱翊鈞樂呵呵的問道:“那你這個友人是誰?”

  “狀元沈懋學!”鄒迪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議論紛紛了起來,如同炸了鍋一樣!

  堂堂狀元郎居然是個小人,而且答應了貴人做陪襯,才拿的頭名?!

  朱翊鈞一聽,滿臉疑惑的問道:“哎呀呀,你這話說的,既然貴人連狀元郎是誰都能決定,那自然是權勢滔天,既然是找陪襯,怎么狀元郎是沈懋學,而不是那個貴人的兒子呢?”

  “到底誰才是陪襯啊?!”

  朱翊鈞此言一出,眾人立刻恍然大悟了起來,這真的是權勢滔天到了這種地步,還能讓狀元之名,花落別家?

  “風秀于林風必摧之!自然是不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把事情做絕!”鄒迪光思慮了一下,回答了這個問題。

  “哦,不敢把事情做絕和權勢滔天,是不是有點矛盾啊?”朱翊鈞伸出兩個手指碰了碰,笑著問道。

  鄒迪光一時語塞,厲聲說道:“牙尖嘴利!當真這貴人不怕這天下悠悠之口嗎?!”

  “你那個朋友,沈懋學在哪里,讓他站出來說兩句。”朱翊鈞大聲問道。

  沈懋學在拉肚子。

  鄒迪光暗恨,明明說好的事兒,結果沈懋學未至,導致他徹底陷入了被動之中,他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喊道:“上一科,已經過去了,這一次,這位貴人的同鄉王篆四處結納,又讓我面前這位士子,一起做那貴人孩子的陪襯!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鄒迪光已經察覺到了蓬萊黃氏貴公子擅辯,不再回話,立刻把所有來的士子們的怒火點燃!

  科舉,居然被人給內定了!

  “我這位朋友來自臨川,叫湯顯祖!也是今年的士子,被人游說,作那陪襯,湯兄高風亮節,潔身自好,絕不為虎作倀!”鄒迪光隆重的介紹了身邊這位友人的身份。

  “吾不敢從處女子失身也。”湯顯祖站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

  這一句出自《孔子家語·致思》,意思是:我不做、也不參與,讓女子失節的事兒。

  “那個貴人究竟是誰?!”一個士人,面色幾近于猙獰的喊道,寒窗苦讀十數年,結果貴人卻要以權謀私,再加上有這名聲在外的湯顯祖做擔保,顯然是真的!

  “自然是江陵公!”鄒迪光揭曉了答案。

  整個燕興樓都炸了鍋一樣,所有人都在大聲的議論著。

  “年輕,太年輕了。”朱翊鈞沒有喊出來,更像是自言自語,看著那些發怒的學子們,只能說他們真的很容易就被糊弄了,三言兩語就被挑撥了,絲毫不考慮其中的邏輯。

  找人做陪襯和張居正操弄科舉,根本不構成因果關系。

  但凡是當兩天官就很清楚了,到張居正這個地位,想辦什么事,根本不需要開口,多少人想去全楚會館添門檻都沒那個資格。

  “你是說當朝元輔、太傅帝師、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上柱國、宜城伯、江陵公張居正嗎?”

  “這可不能胡說啊!陛下說過的,言先生之過者斬!你這要是誣告,恐怕,要招惹天怒啊!”朱翊鈞佯裝嚇了一跳,驚恐的說道。

  “正是!我身邊這位湯顯祖就是證人,那江陵人王篆就是說客!”鄒迪光有些恍惚,主要是張居正這頭銜實在是太長了些,每一個頭銜都是權力。

  “那好,報官吧!”朱翊鈞立刻對著看熱鬧的跑堂伙計說道:“伙計,去趟順天府衙門!敲鼓去,我要報官,拿去喝茶。”

  朱翊鈞用一個十分優雅的姿勢,扔出了二兩銀子,伙計挑起了接住,喜上眉梢的說道:“得嘞,貴公子稍待,我這就去報官!”

  這姿勢,自然是從沙阿買買提那里學來的,非常優雅。

  “誒!回來!”鄒迪光萬萬沒料到會發展到這一步,他想攔跑堂的伙計,結果伙計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鄒迪光根本沒想鬧這么大!

  湯顯祖顯然也是十分的驚慌,事情要鬧到官府去嗎?

  誣告反坐,這里面有個告字,就是告官的意思,在朱翊鈞看來,鄒迪光、湯顯祖這些人,其實就是想踩著首輔的名聲上位,但只要不涉及到告官,誣告的告就不成立,但現在,在他這個蓬萊黃氏貴公子的操弄下,就成立了。

  “鄒兄,我先行一步。”湯顯祖有點頂不住了,真的報官,怕是決計無法善了了!

  “今天,這事弄不清楚,誰都不能走!”朱翊鈞大聲的說道。

  燕興樓的門門前出現了幾個虎背熊腰疑似家丁的人,把門給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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