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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朕真的不務正業

  朱翊鈞用力的蹬著旱鴨子,一個大尾巴跟在后面飛奔,這個大尾巴里有紅袍的宦官,紅盔將軍、大漢將軍和緹騎,這個大尾巴行進的速度和朱翊鈞蹬旱鴨子的速度十分匹配,經過了專業訓練的緹騎們,總是能第一時間跟上皇帝的腳步。

  朱翊鈞的車呼嘯著通過了坤寧宮,在乾清宮門前,轉彎去了慈寧宮,李太后已經聽聞了皇帝要試駕踆烏,一直在門前等著,看到了皇帝的身影,李太后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自家孩子自家疼,她其實不是不寵愛長子,只是長子作為帝國的繼承人,李太后知道自己不能太過于溺愛。

  慈母多敗兒的道理,李太后還是非常清楚的,可是孩子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也不是李太后想要看到的。

  隨著國事的逐漸振奮,自己的兒子,終于越來越像個人,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愛恨喜惡,這才活的像個人模樣。

  朱翊鈞降下了手剎,車慢慢的停在了慈寧宮的門前,大明皇帝依舊滿臉興奮的打開了車門,王夭灼已經嚇的有些花容失色了,畢竟是第一次坐這種車,第一次以這么快的速度飛馳。

  在王夭灼安定了心神,下車之時,朱翊鈞身后的大尾巴們終于趕上來了,一應儀仗迅速鋪開,幾名緹騎舉起了紅底黑字的虎頭牌,上面寫著回避、肅靜,兩名侍女打開了華蓋,放在陛下的身后,大明皇帝出行該有的排場,一樣沒缺。

  馮保和張宏扶著膝蓋,累的氣喘吁吁,緹騎們雖然儀態仍然十分整齊,但也在大喘氣,可見這一路跑來要跟上陛下的速度,還是有些吃力。

  朱翊鈞叉著腰,圍著自己的‘旱鴨子’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看了又看,再次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馮大伴,令內署多造一些,四人的板車之類的也多一些,以后出行跟著就是。”

  “臣等叩謝陛下圣恩。”宦官、宮婢、勛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謝恩,這真的是皇恩浩蕩,陛下自己玩,也帶著其他人一起玩,陛下就是這樣的人,一個顧及下人的君子,陛下從來不過分為難下人,甚至還會照顧到下人。

  朱翊鈞這種習慣的形成,是他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同樣,自然跟道爺的壬寅宮變有關,道爺被十六個侍女給摁在寢宮里,又是勒,又是捅,這是道爺留下的教訓,過分的苛責下人,伺候人的宮婢在某些時候,就會內外勾結,變成刺客。

  “見過娘親。”朱翊鈞帶著王夭灼對著李太后行禮。

  “皇兒快快進來,這眼看著到了晚膳時候了,就在慈寧宮里用膳吧。”李太后越看這一對金童玉女越是喜歡,王夭灼是李太后親自挑選的兒媳婦,除了肚子遲遲不見動靜之外,其他一切都非常完美,這不怪王夭灼,是皇帝的選擇,但李太后管不了皇帝,就只能找王夭灼的麻煩了。

  李太后留下皇帝用膳,其實是有兩件事兒要說,這第一件就是皇嗣的問題,無論是生男生女,陛下要首先證明自己有生孩子的能力,第二件事則是關于潞王朱翊镠的婚配之事,長兄如父,李太后自然要跟皇帝商量一二。

  “哥!那蒙兀兒國送來了七十二個美人,既然哥不用,那不如直接送到我宮里來吧!”潞王朱翊镠清楚的知道,皇叔朱載堉是個寡淡的人,對這事兒并不是過分熱衷和追求,那么這么多美人,就給他好了!

  閑著也是閑著!

  一道快如閃電的手,猛地揪向了朱翊镠的耳朵,而后猛地一擰,李太后厲聲說道:“胡說八道些什么!那都是些胡姬,你再胡鬧,怎么能討要這些番外胡姬!”

  “疼!疼!疼!”朱翊镠猛地一踮腳,抓著擰耳朵那雙手,臉都一陣紅、一陣白,看起來真的非常疼。

  這不意外,在當下大明的筆桿子手里,夷狄連人型生物都算不上,就跟后世兒子說要娶頭牛為妻一樣,李太后這個當媽的不氣才怪!

  朱翊鈞就看著樂,他也不勸,任由李太后教訓兒子。

  在歡快的氣氛下,朱翊鈞踏上了回宮的腳踏軋車,蹬著自己的旱鴨子回西苑去了。

  巡撫一詞,最早出現在南北朝,但在南北朝并沒有大量的任命,一直到了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派遣以胡濙為首的二十二名巡撫,巡視天下,才算是有了常設的巡撫,當然此舉被認為是朱棣要尋找流落民間的朱允炆。

  在景泰三年,耿九疇以刑部右侍郎巡撫陜西,當時和地方的布政司、按察司發生了許多政務上的糾紛,陜西布政使許資上奏,說巡撫職權并不清晰,請求朝廷確定巡撫的官品以及地位。

  最后,景泰帝下旨,所有出任地方的巡撫,都會掛正三品的侍郎,再掛都察院職位,即右都副御史,曰尚書、侍郎任督撫者,俱帶都憲,以便行事。

  自此以后,大明一方巡撫,就有了三重身份,六部侍郎、尚書等六部任命、以及都察院都御史總憲,又因為巡撫多兼領一方提督軍務,所以巡撫即是京官,也是是地方最高軍事長官,地方戎、政、監察大權獨攬的封疆大吏。

  凌云翼回京,自然非常忙碌,除了要見座主張居正以外,凌云翼還要和六部明公們見面,說服六部明公支持,來確保這次入京,能夠不虛此行,自己希冀之事不會落空,另一方面,凌云翼還要去都察院拜拜碼頭,還要見一見當初的同窗、同鄉。

  如此忙碌,一直到三月初,凌云翼才終于清閑了一二,他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全浙會館,他要見一見浙黨黨魁譚綸。

  譚綸盛情招待了凌云翼,甚至還專門到燕興樓定了位置,顯得格外隆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熱絡之后,譚綸在看著凌云翼,越看越滿意,側著身子說道:“凌部堂,山東地面事了,就回京來吧,我這歲數大了,部里的事兒,多少有些看顧不周了。”

  譚綸希望凌云翼能回京堂,分擔一些兵部事務,因為凌云翼本身就兼領兵部尚書,也有平定羅旁山的軍功在。

  曾省吾笑著說道:“凌部堂莫要多想,我才疏學淺,難當大任。”

  曾省吾不是難當大任,而是不適合兵部尚書這個職位,他和張居正的關系太過于親密了,如果自己再做了兵部尚書,容易引起朝堂失衡。

  眼下晉黨和張黨在朝堂上,大抵是分庭抗禮的平衡狀態,譚綸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非常關鍵,這可是個強力部門,如果也落入張居正的夾袋,陛下不多想,朝臣們也要多想了。

  凌云翼不會,自從兗州孔府案后,在政治光譜上,凌云翼的張黨已經逐漸褪色,而逐漸成為了一個帝黨。

  “咦,這可使不得,我已經和陛下說了,等到山東局面安定之后,就帶著客兵前往長崎總督府,這是早就定好的事兒,謝大司馬盛情,某確實無意于此。”凌云翼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拒絕,并且表明自己的去向,這就不是客氣,是明確的拒絕。

  凌云翼自己心里有數,他這樣的名聲,回到了京堂,只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龍困淺灘,什么都做不得,京堂就是個圍城,外面的人拼命想進來,里面的人卻知道這池子水有多深。

  在鄖陽、在江西、在兩廣做巡撫的時候,他就確定了自己的志向,殺人如麻的他,早就絕了回京做明公的想法,在山東更是把兗州孔府給點了,凌云翼知道自己這樣的人,在京堂是格格不入的。

  “如果凌部堂有所顧忌,我可以為凌部堂鋪一鋪路。”譚綸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死心。

  凌云翼靠在椅背上,思索了片刻依舊搖頭說道:“我怕給陛下找麻煩,到時候給天捅個窟窿,陛下是保我,還是不保?還是算了。”

  凌云翼知道自己性格缺陷,也就不到京堂里受這份委屈了,他怕自己在文華殿上,當殿殺人。

  譚綸極為可惜,他當然知道陛下的安排,只是沒想到凌云翼也早就接受了這一個安排,而且還表現出一副欣然前往的態度來,這讓譚綸有些無奈,兵部尚書這個職位,人選并不是很多。

  當初李如松從遼東入京師,參加京營將領遴選,看到譚綸立刻就說京營這地方受文官節制,如同奴仆,不待也罷,這是李如松的態度,其實也是一部分武夫的想法,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憑什么節制武官?

  兵部尚書這個位置,要是進士,還要那種能打的進士。

  殷正茂是一個,凌云翼是一個,曾省吾是一個,再無合適之人了。

  “可惜了。”譚綸敬了凌云翼一杯,倒孔府,可謂是大快人心,凌云翼敢做,就不怕千古罵名。

  凌云翼一飲而盡,面色略顯古怪,低聲說道:“大司馬喝的是水?”

  “大醫官們不讓飲酒。”譚綸一聽這話就氣的滿面通紅,他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大醫官,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一個在軍陣中跟倭寇廝殺,利器當面,眉頭都不眨一下的軍伍中人,連喝一杯酒,都得這大醫官管著。

  譚綸一只手就能收拾這倆大醫官,奈何這倆大醫官會跑到陛下那里告狀!

  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凌云翼眉頭一挑,看了眼那兩個大醫官,更加確信,自己還是不要回京的好,他也一身的毛病,被這么拘束著,還不如死在羅旁山爽利!

  “樓下為何如此吵鬧?”凌云翼聽到了樓下的動靜,有些奇怪的詢問道,這可是燕興樓,大明京師第一號酒樓,怎么還有閑雜人等鬧事?

  曾省吾站起身來,在憑欄處往下張望了下,才搖頭說道:“別提了,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和京城的闊少斗富呢,這估計是又斗出了火氣來,這些遷來的富戶,把京師弄的雞犬不寧,姚光啟和王謙因為一個娼妓,又吵了起來。”

  “就是那個四處撒錢收買人心的姚光啟?”凌云翼入京半個月的時間,已經聽到好多次姚光啟這個名字了。

  大明京師現在有三位闊少,蒲州王氏王謙、吳興姚氏姚光啟,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三個人的特點,就是四處撒錢,和另外二位不同,沙阿買買提只是單純的高興,不是為了收買人心。

  曾省吾確信的說道:“嗯,就是他。”

  凌云翼和譚綸聊了許久關于密州市舶司駐軍之事,其他人已經完全說服,就差兵部尚書了,按照凌云翼的猜想,譚綸應該極好說服,事實也是如此,譚綸沒等凌云翼開口,就主動談到了密州市舶司水師之事,他對海寇偷偷割漁夫們的海帶根本不能容忍!

  凌云翼和譚綸一邊走,一邊說著那些海寇們的種種惡行,偷割海帶,偷起魚籠、搶百姓漁船、搶百姓過冬糧食、燒殺搶掠等等。

  “嘭。”一個人影突然橫在了凌云翼的腳下。

  燕興樓在門前攬客的伙計,他被人扔到了這里,顯而易見,伙計被殃及無辜了。

  在伙計倒地的一瞬間,肩負巡查職責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們就圍了上來。

  凌云翼蹲在地上,探查了下小二的鼻息,又伸手認真的切了切小二的脈,確認小二沒有受傷后,將小二從地上扶了起來,凌云翼長期在軍伍之中,算是半個醫倌。

  “天子腳下?”凌云翼略顯疑惑的看著譚綸。

  譚綸面色立變,厲聲說道:“把人抓起來!”

  五城兵馬司的校尉本來還以為沒什么大事,就要散去,定睛一看,立刻認出了何許人也,二話不說,就把姚光啟等一行人給摁住了!

  出手傷人的是姚光啟的仆人,這些家仆沒有任何抵抗,五城兵馬司校尉抓人,抵抗的話,會罪加三等,小事都能變成捅破天的大事。

  “伱們知道我是誰嗎?!就敢抓我?抓了我,沒你們好果子吃!”姚光啟掙扎了幾下,發現平日里稱兄道弟的校尉們,根本不給他一點面子,那表情恨不得生吃了他!

  “見過大司馬,大司馬過來吃飯?不知道大司馬當面,大司馬海涵!”五城兵馬司副指揮許攸之,滿臉堆笑的前往見禮。

  許攸之是駙馬都尉許從誠的表弟,許從誠尚嘉靖皇帝女兒嘉善公主后,算是跟著雞犬升天,做了西城五城兵馬司副指揮,每年過年,許攸之都要跟著許從誠到兵部尚書譚綸府上拜謁,因為五城兵馬司歸兵部管理。

  譚綸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譚綸甩了甩袖子,開口說道:“不吃飯過來作甚?吃個飯都不清凈!這人惡意傷人,拿到刑部去過堂吧!”

  “末將領命!”許攸之站直了身子,大手一揮,大聲的說道:“統統帶走!”

  這案子本身是個小案子,民不舉官不究的那種小案子,燕興樓的伙計,哪里敢開罪姚光啟這等人物,吃了啞巴虧是萬萬不敢報官的,但這件事,壞就壞在了出現在了大司馬、山東巡撫的面前。

  有些事,不上稱,也就四兩重,上了稱,千斤打不住。

  “大司馬?!”姚光啟人都傻了,愣愣的重復了一遍,目光變得呆滯了起來。

  王謙的眼光變得陰毒了起來,他有一個刑部尚書父親,姚光啟落到了他的手里,那這件事就不能善了了!

  很快,案子鬧得越來越大,甚至鬧到了皇帝的面前去。

  萬歷七年三月初七,大明皇帝在文華殿正式召見了山東巡撫凌云翼,凌云翼事兒辦得已經差不多了,這是打算離開了,朱翊鈞再正式宣見,宣旨確定密州市舶司水師駐軍之事,也算是告別。

  這一走,凌云翼要三年以后才會再次入京述職。

  “那個姚光啟惡意傷人案,是不是十分棘手?”凌云翼領旨之后,說起了自己親眼目睹的案子,這個案子事主不肯追究,那個燕興樓的伙計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吳興姚氏也不是缺錢的主兒,給了一大筆和解費后,燕興樓的伙計到順天府衙門銷案。

  “若是追究,事主都不計較了,顯得大動干戈,若是不追究,此事已經上達天聽,不處置,法度何在?朝廷威嚴何在?”王崇古聽聞凌云翼詢問,說了一下案子棘手的地方。

  凌云翼思考了片刻說道:“陛下,把姚光啟交給臣吧,臣把他留在身邊,做個幕僚,別讓他在京堂興風作浪了。”

  “嗯?”朱翊鈞一愣,隨即笑著說道:“凌部堂所言,不失為良謀。”

  至于姚光啟愿意不愿意?凌部堂點名要的人,那姚光啟不愿意也得愿意,否則吳興姚氏就是不給凌部堂面子,堂堂封疆大吏,被人如此駁了面子,凌部堂是要發飆的!

  至于姚光啟跟著凌云翼,是福還是禍,就看姚光啟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好!”譚綸直接就笑了出來,姚光啟在凌云翼身邊當幕僚,肯定非常老實,凌云翼這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姚光啟但凡是犯點錯,恐怕要被凌云翼給軍法處置了。

  “那就把他交給凌部堂吧!”朱翊鈞拿出了姚光啟的卷宗,這手中的筆一劃拉,姚光啟就搖身一變,成為了凌云翼的司務,也就是幕僚。

  “臣謝陛下隆恩。”凌云翼再次謝恩,而后告退離開。

  凌云翼處置了一個相當棘手的人物,姚光啟這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他能跟王謙在京師打擂臺這么久,偶爾還能占到便宜,并非等閑之輩,姚光啟做事,真的很有分寸,他從來不越雷池一步,所作所為都是卡在了合法的邊緣,朝廷自然不能胡亂處置,所以姚光啟真的挺棘手。

  這次,姚光啟被凌云翼給帶走了。

  走出了刑部大牢的姚光啟還沒來得及慶幸,就看到了一個溫和的人等在刑部衙門門前。

  “你是姚光啟?”凌云翼十分溫和的說道:“我是巡撫山東的凌云翼,相信你聽過我的名字,跟我走吧,我問陛下舉薦了你,做我的司務,日后跟著我,好好做事。”

  姚光啟瞪大了眼睛,更加呆滯的說道:“當面是凌部堂?”

  “正是在下。”凌云翼的笑容依舊陽光燦爛。

  “我能不去嗎!”姚光啟猛地打了個寒顫,凌云翼這個名字,仿佛是血紅色的,他猛地退后了三步,驚恐萬分的說道:“凌部堂!我上有老、下有小,放我一條生…能不去嗎?”

  “嗯?”凌云翼眉頭一挑,用鼻音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去!我去!凌部堂息怒!”姚光啟只感覺一股冷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感,如墜冰窖之中一般徹骨生寒,他知道再講一句讓凌云翼生氣的話,那事情就會變得極為可怕!

  “嗯!很好,走吧。”凌云翼再次露出了笑容,上了車駕,向著會同館驛而去,今日他就要離京。

  姚光啟被凌云翼帶走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立刻傳遍了整個京師,西土城姚氏,立刻就慌了神,姚氏不敢找凌云翼的麻煩,只想把這個瘟神趕快送走,姚氏琢磨了許久,送了二百兩銀子,算是差旅費,謝了凌部堂的賞識。

  姚光啟被當成了棄子,跟著凌云翼上路了。

  而此時的文華殿上,朱翊鈞在接見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五艘五桅過洋船已經準備就緒,沙阿今天啟航前往松江府,除了五艘五桅過洋船,還有五十條三桅夾板艦會隨行,前往蒙兀兒國運馬。

  “尊敬的四方之大君、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陛下,中原人一諾千金,我們蒙兀人也是重信守諾之人,這兩萬匹戰馬,說是賀禮贈送,便沒有讓陛下再付錢的道理,阿克巴大帝在臨行前,多次囑咐我,得到陛下的友誼,才是比山高、比海深的重任。”沙阿買買提再次重申,這兩萬匹戰馬是不需要付費的。

  他之前就承諾過,只要大明皇帝答應賣船,這批戰馬就是加價的一部分。

  做生意,講究以誠為本。

  “這樣顯得朕在彼此邦交中,占了極大的便宜。”朱翊鈞以為沙阿買買提就是那么一說,結果沙阿買買提居然來真的,大明只需要把船開過去,把馬帶回來就可以了。

  沙阿買買提十分確信的說道:“陛下,我的君主蒙受了極大的恥辱,卻沒有任何雪恥的手段,泰西也不肯把船、火炮、火器、火藥賣給我們,如果想到這里,陛下的慷慨,才是大明和蒙兀兒國來往的基石。”

  有錢就行了嗎?紅毛番騎在蒙兀兒帝國皇帝阿克巴的臉上輸出,阿克巴有錢也買不到武器,打碎了牙齒還要往肚子里咽,所以,蒙兀兒國與大明的來往,大明不虧,蒙兀兒國血賺。

  “而且慷慨的陛下啊,還把非常緊缺的絲綢,給了我們一千匹,我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我的感謝了。”沙阿買買提的感謝是十分真誠的,大明的絲綢非常緊缺,都給了泰西大帆船換白銀去了,連朝堂的官員,都穿的是棉服、精紡毛呢,而不是絲綢。

  絲綢之國,卻用不上絲綢,卻賣給了沙阿買買提一千匹,這的確是慷慨,這說明大明的皇帝真的很重視蒙兀兒國。

  朱翊鈞再次笑了笑,還不是你沙阿買買提加價加的多?

  賣給沙阿買買提的絲綢,也是綾羅綢緞四種,給泰西一匹利潤為十二銀,而沙阿買買提一匹均價就加了十二銀,也就是計利為二十四銀每匹。

  當初,萬士和為了點絲綢,要直接頂撞皇帝,王國光為了朝廷是否可以平價購入,甚至和馮保在戶部吵的面紅耳赤,絲綢這個東西是臉面,大明朝官們,只有大朝會的官服才是絲制。

  朱翊鈞其實很難理解,大明、蒙兀兒國、泰西對絲綢那種近乎于瘋狂的狂熱追求,他覺得精紡毛呢、棉布做的衣服也挺好的,又不是不能穿。

  沙阿買買提再次鄭重道謝,面子這東西,都是互相給的,你給我面子,你給我面子,這樣,大家都有面子,紅毛番那種先搶了再說,被揍了才能老實,才講道理,是得不到面子的。

  在歡快而友好的氛圍中,朱翊鈞結束了接見蒙兀兒國特使。

  沙阿買買提離開了文華殿,朱翊鈞看著沙阿買買提的背影,略顯感慨的說道:“沙阿特使,實在是太客氣了,先生,叮囑松江地面官員,做好交接工作,這次官船南下西洋,是今年最重要的事兒,一定要做好。”

  “臣等遵旨。”張居正帶領大明廷臣們俯首領命。

  “這算不算是再下西洋?”海瑞琢磨了下,開口詢問道。

  王國光看著海瑞,頗為確定的搖頭說道:“官船官貿,不是再下西洋。”

  “宣德六年到宣德九年最后一次下西洋,是規模最小的一次,僅僅福船就有兩百余艘,馬船近兩千艘,大小船舶過萬余,大明軍兵三萬余人,這次只有五艘五桅過洋船、五十艘馬船、一百七十余艘戰座船,大小船舶不過五百,軍兵共計三千人,不能妄稱再下西洋。”

  這次前往蒙兀兒國才什么規模,可不敢說是再下西洋。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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