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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賤儒類犬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朕真的不務正業

  海瑞到底有沒有骨鯁正氣,看看小皇帝那個嘴臉就清楚了。

  別人夸皇帝,皇帝都是一副你特么的想騙老子,老子信你跟你姓,會首先懷疑他的品行,再認真的從字里行間里,看看有沒有什么陰謀詭計。

  皇帝,常懷警惕之心。

  海瑞這頓馬屁,拍的十分的生硬,是真的非常僵硬,沒有任何的鋪墊,也沒什么辭藻修飾,就是一個普通的陳述,把皇帝給樂得,臉都笑出了褶子來。

  海瑞有骨鯁正氣,所以皇帝才會這么開心,能得到海瑞一句夸獎,是很不容易的,至少說明,張居正撒手之后,海瑞還是很認同小皇帝的執政能力,并不需要責難陳善。

  朱翊鈞還真的知道傅作舟這個名字,傅作舟是張居正的同鄉。

  在萬歷十二年四月,萬歷皇帝開始全面清算張居正的張黨,刑部右侍郎丘橓等人前往張家抄家,張居正的長子招供,向傅作舟、曾省吾、王篆家中轉移財產,價值約三十萬兩銀子,刑部右侍郎開始二輪追贓,抄了三人。

  然而這個招供不過是屈打成招,傅作舟不是楚黨,更不是張居正門下,因為在萬歷五年,傅作舟上奏認為張居正不丁憂枉為人子,萬歷六年正月,彈劾張居正的座主潘晟。

  黨同伐異,黨錮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幸免于難。

  傅作舟就是個賤儒而已,楚地也有賤儒,楚地也不都是張居正這樣的循吏。

  “宣傅作舟上殿來,朕要親自問問他。”朱翊鈞決定宣見一下,這個人接連兩封奏疏,朱翊鈞必須要親自見一見他,把這些事說清楚。

  小皇帝總覺得這個傅作舟行事有點怪異,正常的言官,會跑去觸海瑞這個霉頭?尤其是在骨鯁正氣這件事上,這可是朝野內外公認的骨鯁本骨。

  傅作舟很快入殿,他略顯忐忑的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看著傅作舟,思索了片刻才開口說道:“伱上奏來,彈劾南京大宗伯潘晟,是為了救牢里的工部右侍郎羅汝芳吧。”

  朱翊鈞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他琢磨了下最近朝里的事兒,值得如此大動干戈的,唯有這個羅汝芳了,羅汝芳違抗明旨在廣惠寺聚眾講學,即便是張居正丁憂風波遮掩了一二,可是事后,咬人咬到魔怔的言官,居然沒有追擊,這很不正常,彈劾海瑞也不正常。

  可見,他們的目標從來不是海瑞,也不是潘晟,而是搭救羅汝芳。

  呂調陽猛地歪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傅作舟,眼神里全都是審視,而王崇古若有所思,海瑞則有些恍然大悟,露出了一絲笑容,萬士和則是依舊彌勒佛的憨笑,不過看向傅作舟的神情已經變得冷漠,大明廷臣神色各異,顯然,他們有的想得到,有的沒想到。

  “陛下,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傅作舟完全沒想到這第一句話,就被陛下看穿了目的,這還論個屁,他只能硬著頭皮奏對。

  “你們要搭救羅汝芳,羅汝芳自己知道嗎?”朱翊鈞面色古怪的說道:“羅汝芳上的陳情疏里,可是涕泗橫流,說自己明抗圣旨,陰謀加害,只求速死以償圣恩,你們要搭救他,是要朕將其家眷一體流放,還是族誅啊?”

  朱翊鈞不打算對羅汝芳過分的追擊,因為茲事體大,八辟是糟粕,但也不完全都是糟粕,作為正三品的羅汝芳有自己的泰州學派,有自己的徒子徒孫,有自己的門生故吏,有自己的親朋同鄉,如果過分追擊,凡是和羅汝芳有關系的都會惶惶不安,甚至釀出更大的波折。

  羅汝芳顯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很清楚皇帝是個明君,前面正三品的王錫爵都被送走了,羅汝芳也沒多含糊,直接認罪伏法,將自己的罪名定性為了違抗明旨,趕緊死了干凈,大家都過安穩日子。

  但是傅作舟這一番搭救,可謂是把所有和羅汝芳有關系的人,都往死了逼。

  這就是典型的擴大化。

  朱翊鈞在傅作舟的兩本彈劾奏疏上,看到了賤儒的兩大法門,剝皮見骨,剝皮試探皇帝的態度,見骨抽掉大明的骨頭,還有就是倍之,擴大化,將事情弄大,讓皇帝無法處置。

  “非要救?”朱翊鈞滿是玩味的問道,熟悉皇帝的張宏和馮保,非常清楚,皇帝這是打算動手了,如果傅作舟真的打算一意孤行,朱翊鈞也要拿出自己的雷霆雨露皆為君恩的不二法門了。

  海瑞看著傅作舟,自作孽不可活。

  這個傅作舟也是之前伏闕的言官之一,而且是那種帶頭,聚中聯袂的人,王崇古的狗斗術,也就比張居正差點,王崇古最擅長的從來不是生意,而是揣摩人心,新年之后第一次廷議確定了萬歷六年的兩件大事,第一件遷富戶充實京畿,第二件選官、提學考校矛盾說和算學。

  王崇古就是利用人心,施展自己的陰謀,蠢蠢欲動,人心思動,才給了王崇古利用的契機。

  “陛下,那是救,還是不救?”傅作舟是壞不是蠢,他多少察覺到了一些話里的異常,陛下問他是不是非要救,其實在問他是不是要一起死。

  “朕問你呢,你問朕作甚?”

  “呵,哼,哈哈。”朱翊鈞笑了起來,不能怪朱翊鈞老是對海瑞青眼有加,實在是像海瑞這樣,只說真話的朝臣,實在是太少了,海瑞從來不屑于隱瞞自己的內心的想法,即便面對至高無上的皇權,即便是面對嘉靖皇帝、隆慶皇帝,他都不會掩飾,你做的好,不好,只有實話。

  傅作舟顯然不是這樣的骨鯁正臣,他猶豫了。

  “張大伴,朕前些日子跟你說,羅汝芳的身上,有讀書人根深蒂固的軟弱性和妥協性,你看,這個傅作舟是不是也是這樣?真的是事到臨頭,卻瞻前顧后,左顧右盼了起來。”朱翊鈞看似是在對張宏說話,其實也是對朝臣們說。

  當你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夸獎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說他是讀書人,當你不知道如何罵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說他是讀書人。

  讀書人的佞賢二象性,和一句臥槽走天下,殊途同歸。

  “要救就說,不救就滾去大寧衛墾田,種兩天地,就什么都懂了,你自己選。”朱翊鈞敲了敲桌子,看著傅作舟厲聲說道。

  “臣滾去大寧衛墾田!”傅作舟沒有猶豫,立刻做出了從心的選擇,前面是個火坑,沒必要為了羅汝芳把自己搭進去,跑去大寧衛、會寧衛墾田,其實算不上辛苦,周良寅作為賤儒的代表,跑去大寧衛墾田,日子過得雖然冷清,但絕對算不是苦,那地方讀書人都沒幾個,作為朝廷命官,哪來的苦?

  “滾吧。”朱翊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傅作舟不用在這里礙眼了,滾蛋就是。

  “謝陛下隆恩。”傅作舟滾了,他真的是手腳并用,滾出文華殿的,物理意義上的滾,手撐著著地,一翻就是一圈,滾了七圈才滾出去。

  馮保和張宏人都看傻了!

  陛下說的滾,是語氣助詞,是不耐煩,是有點生氣,但是不過分追究的形容詞,不是真的讓人滾,而傅作舟顯然不敢違抗圣旨,真的滾出去了。

  論不要臉,宦官也得給這群賤儒讓路!

  廷臣們都能理解皇帝為何不過分追擊,如果太過于嚴苛處置傅作舟,正好落入了賤儒的下懷,將事情擴大化,處置起來就會變得更加棘手,會面對更多的選擇,可是廷臣們很難理解傅作舟物理意義上滾出去這個動作。

  “賤儒類犬。”朱翊鈞并不覺得可笑,傅作舟給勢要豪右當狗,面對大明最大的勢要豪右朱翊鈞,可不就比狗還要溫順?欺軟怕硬罷了,當看到皇帝不好糊弄的時候,立刻見風使舵。

  “什么東西。”呂調陽在彈劾海瑞無骨鯁正氣的奏疏上,貼了一張空白浮票,呈送御前,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寫這個浮票了,無話可說,恥與為伍。

  大家都是讀書人,可是讀書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還要大。

  朱翊鈞拿到了奏疏,思來想去,下了批注:著令傅作舟前往會寧巡按墾荒。

  小皇帝和先生有過承諾,應批盡批,應見盡見。該批的奏疏都要批閱,該見的朝臣絕對不會避而不見。

  只要張居正還在履行他的政治許諾,那朱翊鈞就會一直履行自己的許諾,答應的事兒,一定踐行。

  這是政治擔當和政治信用,也是作為權威人物的必然條件。

  朱翊鈞從來不打算做敢讓天地換顏色的雄主,他只想自己最后能達到張居正那個政治修養,能把大明這攤事兒處置干凈,對得起自己腚下的寶座。

  在其位,謀其政。

  “潞王,你有話要說?”朱翊鈞看向了朱翊镠這個小魔王,這家伙面色略顯兇狠。

  朱翊镠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說道:“哥,為什么不殺了他?”

  “因言獲罪,國朝大忌,所以不能。”朱翊鈞笑著解釋道,因言獲罪是一條底線,張居正講史,說到過則天皇后登基稱帝后,為了殺那些反對者,重用酷吏,結果弄的天下不寧,這里面事情比較復雜,因言獲罪會阻塞言路,會阻擋正臣的上諫。

  大明的皇帝是人間的君王,不是圣人,也會犯錯,自病不覺,讓人說話,天塌不下來,讓人說話,國也亡不了。

  “臣弟知道了。”朱翊镠只說知道了,他不認同。

  這種賤儒遇見一個殺一個,死人才會閉嘴,才不會仗著自己長著一張嘴,到處胡說八道。

  潞王是個天生貴人,忤逆自己的人都去死,是他這個天生貴人的第一想法。

  呂調陽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開口說道:“淮、揚、廬、鳳四府徐和滁三州。前歲驛遞額編站銀二十三萬九千余兩,杜山人冒領之弊,去歲止額編站銀十八萬三千六百余兩,其萬歷六年以前小民拖欠者,盡蠲免以紓疲困。”

  這說的是大明的驛站配驛制度改革,杜絕山人冒領官身,拿著馬牌四處招搖撞騙后,四府三州,節省了五萬多兩銀子,如果在全國推廣開來,完全杜絕了山人冒領官身馬牌,最少可以節省七十多萬兩銀子。

  財經事務說復雜很復雜,歸根到底四個字,開源節流,而且節流絕對不是裁撤驛站,一刀切那種糊里糊涂的做法,要找到浪費的根源,才能有效節流,冒領官身馬牌,全國稽查之后,大明的驛站會變的健康起來。

  “負責此事的戶部左侍郎李幼滋,今日起為都察院右都御史,督辦此事。”朱翊鈞對著呂調陽說道,李幼滋負責杜絕山人冒領官身,干得還不錯,既然試點效果可以,也沒有造成什么惡劣的后果,讓他負責全國推廣就是。

  葛守禮致仕后將近九個月后,都察院終于來了新的都御史,也就是總憲。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的明公,朱翊鈞不希望有人掣肘海瑞反腐,一直沒有任命,直到仔細選賢與能之后,才確定了人選。

  李幼滋是被張居正舉薦的賢能之一,比較有趣的是,他曾經上過一道奏疏,說:宋頭巾語此宋所以終不競也。

  就是說,宋朝終不競,完全是信了宋時大頭巾的話,才導致國破人亡,大明的言官喋喋不休泄泄沓沓,不能不聽,但是也不能全聽全信。

  大頭巾,指的是官僚,就是當官帶的頂戴,李幼滋在這里專門用大頭巾這個詞,罵賤儒類犬。

  賤儒是儒家至圣先師荀子罵冥頑不靈的腐儒的話,可不是朱翊鈞專門為賤儒起的名字。

  “兵部部議,請恩命升兵部右侍郎曾省吾,為本部左侍郎,處置部事。”呂調陽又拿出了一本奏疏,說起了重大人事調動,兵部右侍郎曾省吾升左,處置部事,譚綸這是給自己找好了接替的人。

  這個曾省吾,嫻將略,善治邊,萬歷元年劉顯父子平定都掌蠻時的總督軍務。

  曾省吾也是簪纓之家,洪武年間,曾省吾的先祖曾永四,在彭澤常遇春手下參軍,參加了朱元璋和陳友諒的鄱陽湖決戰,曾永四留在了湖廣為世襲軍戶。

  曾省吾的父親曾璠是進士,他的爺爺曾輝也是進士,他的曾祖父曾遜也是進士,可謂是詩書禮樂、簪纓之家,曾省吾和王世貞這個簪纓之家不同的是曾省吾是軍戶出身,和張居正是莫逆之交。

  “少司馬督師蕩平都掌蠻,先拔凌霄峰,再破九絲老巢,西克都都巖,以除腹背之虞;又北搗雞冠嶺,以絕咽喉之扼,嫻將略,善治邊,萬歷三年六月入京為右侍郎,提督陜西、甘肅、延綏三邊軍務,多有建樹,今日起為兵部左侍郎,下章吏部知道。”朱翊鈞寫好了朱批后,直接念了出來,他對曾省吾的稱呼是少司馬。

  譚綸是兵部尚書是大司馬,而曾省吾是少司馬,負責兵部事務。

  “臣遵旨。”吏部尚書萬士和,就是個應聲蟲,這是朝臣們對萬士和的評價,皇帝說啥,他應啥。

  這么重大的人事任命,萬士和作為吏部天官太宰,愣是一句自己的意見沒有,皇帝朱批,他就同意,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

  平定都掌蠻一戰,在山窩窩里打的,主要戰略就是先拔硬寨,然后大水漫灌,都掌蠻可是從先秦一直活躍到了萬歷年間,和大明互動了兩百多年,終于在摩擦中,消失不見,如今只留下了懸棺,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這一仗,不好打,人家都掌蠻從先秦活到了萬歷年間,那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十萬大山的崇山峻嶺。

  曾省吾督師,當得起一聲少司馬。

  “合一眾附逆案,刑部奏聞,共逮捕教士三百二十七人。”王崇古作為次輔,開始匯報封閉五日專項整治行動的成果,合一眾在京師的據點被拔出了七個,共抓捕教士三百二十七人,所有在京合一眾教士無一幸免,全部被捕,解救百姓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有五十七個即將分娩的孕婦。

  雷霆萬鈞的專項抓捕行動,切實的保障了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維護了社會的穩定,有力的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

  摟草打兔子,抓了三十六名北虜的細作,抓了七人配合北虜細作的內鬼,其中四人是商賈,三人是縉紳,被解救的這些個孕婦,都是合一眾要取臍帶血求長生的受害人。

  “什么時候可以查補清楚?”朱翊鈞詢問王崇古,這個案子要辦多久。

  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大婚之前。”

  “如何處置?”朱翊鈞再問。

  王崇古言簡意賅的說道:“殺。”

  這已經很快了,王崇古趕在皇帝大婚前,把這些人殺了祭天,就是給皇帝的賀禮,他送禮陛下不要,他送銀子陛下要他寫字據變成了投資,賺了還要分紅,王崇古只好送人頭了。

  陛下大婚是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大婚之后,皇帝就不能說自己德涼幼沖了,畢竟已經成婚。

  大婚之前,晉黨必須要把買命的銀子送到皇帝的手里,否則大婚之后的陛下已經成丁,到那時候,再想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完全沒有了可能。

  “諸位有何異議?”朱翊鈞看向了群臣,這一下又是三百多顆人頭落地,這種處斬的規模已經超過了嘉靖、隆慶年間,殺孽極重。

  “依大明律:禁止師巫邪術條,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呪水,扶鸞禱圣,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教、白云宗等會,一應左道亂政之術,或隱藏圖像、燒香集眾、夜聚暁散、佯修善事、扇惑人民,為首者絞。依《問刑條例》詐偽篇、大明會典告訴篇,數罪并罰,首惡宿凈散人蘇權,當磔于市,以收威嚇之效。”王崇古詳細的解釋了下司法條目。

  按照大明律、問刑條例、大明會典,邪祟必須死。

  磔就是凌遲,大明的凌遲在萬歷年間,從市集轉移到了解刳院里,算是一種進步,畢竟血淋淋的場面,被關到了那個小院子里。

  王崇古援引了法律條文,這些人被抓就只有一個下場,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員羅汝芳支持,也只有這一個下場,必死無疑。

  “羅汝芳怎么辦?”呂調陽問到了羅汝芳的下場。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循舊例,讓他認罪自殺吧。”

  “臣等遵旨。”群臣們見所有事情已經落下了帷幕,選擇了離開。

  朱翊鈞開始對潞王講筵,在用過了午膳之后,朱翊鈞帶著潞王去了北鎮撫司衙門,送羅汝芳上路。

  “哥,乾清宮焚毀后,為什么不去慈寧宮住?娘親一個月才能看到哥兩次,念叨過很多次,這乾清宮修好了,哥還在西苑住著,聽娘親說,大婚之后,也還在西苑住著,是這樣嗎?乾清宮不都修好了嗎?”在路上,潞王朱翊镠說起了自己的疑惑。

  乾清宮焚毀后,皇帝哥哥住西苑,乾清宮修好了,皇帝哥哥還住西苑,這乾清宮不是白修了嗎?

  大婚之后,還住西苑,那王崇古拼死拼活,自己墊資趕工期,不都是白忙活嗎?

  “咱要是崩了,龍馭上賓,你切記,就住西苑,知道嗎?那兒安全。”朱翊鈞選擇了實話實說,整個皇宮龍潭虎穴,只有道爺住過的西苑,才是安全的地方。

  “當皇帝有什么好的!”潞王朱翊镠今年十一歲了,他已經能聽明白這話里話外的忌憚之意了,雖然不敢明火執仗,可是暗殺接踵而來。

  “嗯?”朱翊鈞第一次發現這小子,對皇位不感興趣,不僅不感興趣,甚至有點厭惡。

  朱翊鈞一直把這混小子當儲君在培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國不可一日無君,武宗絕后,道爺單傳,隆慶皇帝就倆兒子,朱翊鈞甚至還擔心過日后兄弟鬩墻,為了個皇位打的天昏地暗,這可是至高無上的皇位,唯我獨尊的皇帝。

  朱翊镠不感興趣也就罷了,甚至表現出了厭惡的情緒,讓朱翊鈞實在沒有預料到。

  “做皇帝不好?”朱翊鈞試探的問道。

  “不好,要做明君會很累,做昏君又很憋屈,天天被人罵,一點都不好。”朱翊镠勇敢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哪怕挨揍他也要說出來!

  當親王,花天酒地不思進取是顧全大局,當皇帝,則完全不同。

  “哥這么辛苦,大明的頹勢都無法挽回的話,我就更不行了。”朱翊镠兩手一攤,在他看來,皇兄已經做到了極致,自己上去只會做的更差,那培養自己有什么意義呢?

  朱翊鈞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可你還是要繼續學。”

  他受過的苦,這潞王也要受一遍,真有了太子,就把潞王派到海外去開拓去,多大點事兒,國姓爺可以在外面開拓。

  朱翊镠嘗試躲開培養,實在是太苦了,就習武一件事,每天都能把他給累趴下,可還是沒逃掉。

  朱翊鈞帶著潞王走進了天牢里,并沒有去見宿凈散人蘇權,而是找到了羅汝芳。

  “拜見陛下,潞王殿下。”羅汝芳一看到來人,立刻打了個激靈,趕忙見禮,禮節周全,沒有絲毫的缺陷,表面恭順就是這樣的臣子。

  “外面有人救你,要不要朕讓緹帥開個口子,你讓外面的人搭救一下,朕在文華殿,你在這天牢里,跟朕再斗幾場法,看看到底是誰厲害?”朱翊鈞隨意的搬了個凳子坐下,笑著問道。

  羅汝芳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他們哪里是救臣,分明是拿著臣做文章罷了。”

  “你知道就好。”朱翊鈞頷首。

  羅汝芳在整個事件之中,一直在對付張居正,西山襲殺案下決策的是宿凈散人,羅汝芳一直惶恐不安,被抓了,反而睡了個好覺,他反對宿凈散人對王皇后的刺殺,理由是,若是和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王皇后真的一命嗚呼,那皇帝就會變的更不像人了。

  朱標死后,朱元璋就變得極為可怕了。

  “吃頓好的,就上路吧。”朱翊鈞看著羅汝芳,還是打算送他去死。

  罪名有兩個,其一是違抗明旨聚眾講學,其二是南衙妖書案,假借海瑞之名,言張居正之過。

  這都是皇帝的明旨,抗旨不遵,自然要斬,就事論事而言,羅汝芳在西山襲殺張居正、皇帝案中,不是主要責任人。

  “臣叩謝陛下皇恩。”羅汝芳聽到了宣判,身形明顯晃動了一下,但還是撐著身子謝了恩,羅汝芳的家眷應該感謝皇帝,不是皇帝,即便是不落到族誅的下場,也是全家流放。

  朱翊鈞一直在等,等羅汝芳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絕命飯的時候,朱翊鈞才開口說道:“你說,那王仙姑有沒有起死回生的仙術?”

  “陛下說笑了,宿凈散人自己都不信。”羅汝芳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回答了陛下的問題。

  “走吧。”朱翊鈞帶著朱翊镠離開了牢房,兩名緹騎走了進去,掛上了白綾。

  蘇權、王仙姑的尋仇是很沒道理的,王錫爵是自殺的,又不是朝廷威罰,皇帝下旨殺人,王錫爵是畏罪自殺,憑什么跑來找皇帝尋仇,皇帝又不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朱翊鈞看向了大明的南方,南衙緹帥駱秉良,正在主持遷南衙富戶入京之事。

  這就是南衙富戶們擔憂的事兒,也是他們寧肯違抗明旨也要反抗的原因,他們必須要反抗,這是生存存亡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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