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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勞動圖說朱中興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朕真的不務正業

  王崇古的銀子沒有送進全楚會館,被張居正給拒收了。

  但王崇古人進去了,這就還有的救,張居正覺得這個人有救,就會讓他進門,覺得他沒有救了,連門都不會上。

  張四維多次前來求告,全楚會館都在裝潢。

  “大司寇到底在擔心著什么?”張居正示意王崇古入座,有些奇怪的說道:“萬歷三年,我可是被罵了五千多本奏疏,不照樣還是首輔嗎?陛下重實踐,重循吏,能辦成事兒的才會用,辦不成事兒的不會用。”

  “大司寇辦的這么好,是自救,自己就把自己救了,還用我搭救一二?”

  作為一個可以直接覲見陛下的廷臣,王崇古還需要別人來救嗎?他自己已經把自己給救了,毛呢官廠辦得很好,直接把京營擴軍的銀子都給拿出來了,這就是一道保命的王牌。

  “咱們都是嘉靖年間過來的人,這些言官的嘴皮子,實在是招人怕。”王崇古其實不太害怕被潑臟水,也不畏懼身后名,他都興利了,還在乎這些?

  他害怕的是皇帝信了這些臟水,就有大麻煩了。

  一句謊言,一萬個人說,就變成真的了。

  方孝孺的十族案,一眼假的案子,在不了解的人眼中,那不就是文皇帝暴虐的鐵證?空印案有還是沒有,案子規模到底多大,鬧得到底有多兇,說是殺了幾萬人,這幾萬人到底都是誰?名字在哪里呢?

  誰能定義歷史,誰就能定義一個時代。

  “陛下其實很簡單,也很仁善,只要有利于大明的,陛下都會去做,不利于大明的,陛下都會去拔除。”張居正笑著說道:“不用太擔心了。”

  張居正講了一個很好的笑話,陛下仁善。

  那是相比較殺殺殺追求急速高效的譚綸,陛下的確仁善。

  “我這里有一封奏疏,打算明日呈送,這就給元輔先看一看。”王崇古摸出一份奏疏來,其實他在試探,試探張居正有沒有生氣,之前,他繞過了內閣面奏陛下。

  張居正看完了奏疏,沉默了許久說道:“大司寇這本奏疏,寫的極好,鞭辟入里,可為新政良策也,極好,極好。”

  “首輔書押,一同上奏?”王崇古再問道。

  “大司寇自己上奏就是了,這是大司寇的功勞,不是我的,我豈敢貪功?”張居正的臉色依舊溫和,笑容依舊非常的開朗。

  在王崇古看來,自己就是個岌岌可危,馬上就要倒大霉的人,他發現了自己很多的罪狀,毛呢官廠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首先是僭越之罪,女兒的誥命用了金字,這是大忌諱,他因此丟掉了太子少保,雖然萬歷三年末,陛下又給了他這個官職。

  其次是貪婪之罪,在隆慶五年、六年、萬歷元年,他侵占了不少的馬價銀和長城鼎建的銀子,尤其是阻攔朝廷閱視邊方。

  而后是大逆之罪,高拱、楊博、王崇古是晉黨這個怪物的聯合制造者,而張四維更是這個龐大怪物背景下誕生的極端派,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他們都是罪人。

  然后是謀叛之罪,養寇自重、弛防徇敵,和西北俺答汗沆瀣一氣,最終完成了俺答封貢,借著貢市,大謀私利,以俺答汗倒逼朝廷。

  就這四項罪名,每一項都是遇赦不赦的死罪。

  但是在張居正看來,這都要分階段去看。

  如果萬歷元年的時候,王崇古是該死的,萬歷元年之后,王崇古把貪婪的銀子全都拿了出來,把長城鼎建堵上的同時,還把十九萬百姓安頓的極好,至于養寇自重弛防徇敵,議和之后,俺答汗并未入寇,這幾個罪名早在王崇古能夠很好的安土牧民的時候,就已經被陛下給寬宥了。

  張居正其實已經把王崇古看做是輔臣,畢竟從萬歷二年末就準備讓王崇古入閣,一直準備到了現在。

  “這件事,大司寇得入閣來辦。”張居正將奏疏推了回去,這已經不是刑部尚書能夠處置的了。

  “還是元輔書押,元輔來辦吧,我這邊毛呢官廠,那邊還有皇宮鼎建。”王崇古又把奏疏推了回去。

  張居正把奏疏再推了回去,搖頭說道:“我怎么可以貪如此天大的功勞?”

  王崇古又遞出了奏疏說道:“這件事辦好了要挨儒生們的罵,辦不好,要被陛下斬首示眾,還是元輔來吧。”

  這番推拉一番之后,王崇古的奏疏還是回到了他自己的手里,他讓張居正救一救自己,可不光是拿著白銀來的,還有新政,一份天大的功勞,結果最后還是被推了出去,得王崇古自己來。

  王崇古這本奏疏寫了一年多了,他并不想發揮主觀能動性做事,只想托庇于首輔,繼續掙自己的錢。

  結果張居正以功勞太大,不能貪這個功,讓王崇古自己督辦。

  王崇古的這份奏疏,是一份提綱挈領的奏疏,不是談具體某事,而是根據自己的踐履之實,為大明中興添磚加瓦。

  他的這封奏疏的核心議題是利用官廠制度,安置天下流民。

  大明小民困于兼并,衛所逃亡者眾,失地的佃戶越來越多,在南衙,閹奴成為了一種風尚,有很多自閹奴投奔大戶,只求活命,因為真的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官廠可以安置部分的流民,從中挑選出合格的熟練工匠,保持官廠的盈利規模;而官廠督辦的鼎建,比如長城、皇宮、疏浚河道、平整驛路、還田后的官田耕作等等,都可以解決流民無以為生的困局。

  朝廷收了那么多的稅賦,還有官廠謀利,怎么花出去?建立大量的官廠,開路、修橋、墾荒、開邊、強兵。

  這就是王崇古這本《天下困于兼并紓困流氓疏》的核心要義。

  流氓,沒房沒地者稱流,無業游手好閑者稱氓。

  王崇古這本奏疏又綜合了前段時間集中爆發的惡性案件,這些小民被利用的時候,何嘗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

  但是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是擔憂明天的的飯在哪里,還是擔憂日后被抓到的懲罰在何時,這兩個問題對于這些游墜小民,到底哪個更重要更急切?

  但是張居正讓王崇古自己辦。

  王崇古擁有豐富的安置流民的經驗,他在西北就安置了十九萬人,這些墾荒田畝,和生產讓西北邊方越來越穩定,這得益于糧食總量的增加。

  張居正不辦的理由也很簡單,時機不對,斗爭還不夠激烈,更加激烈的斗爭之后,才能沖和。

  王崇古也會重新審視自己的奏疏。

  而朱翊鈞人也在寶岐司,西苑寶岐司,一個很復雜也很矛盾的衙門,矛盾在,它是皇帝的寢宮,也是外廷的衙門。

  這里是之前老道士焚修道場,現在按照全楚會館的規制,重新修繕了一番,非常宜居。

  皇帝本人住的寢宮,但常有外人出入,寶岐司的司正徐貞明是外臣,他帶著農學士是外臣,那些個經常出入的老農,也是外臣。

  若是以為這是皇帝的可乘之機,那就大錯特錯了,寶岐司一共有兩座橋,一道宮墻,就足夠把外衙門和皇帝私宅隔開。

  除了失了皇帝體面之外,并沒有安全的問題,如果有,老道士也不會在這里一住二十五年了。

  小皇帝還小,這究竟是丟了誰的體面,還不好說,把小小年紀的皇帝逼到了西苑居住,到底是小皇帝不修仁德,還是朝臣們逼迫太急?

  守門的是朱翊鈞的隨扈,就是他那二十個陪練,全都是紅盔,帶甲看門。

  朝臣們請皇帝移居永壽宮,永壽宮剛修沒多久,富麗堂皇,如果永壽宮不行的話,也可以住慈寧宮,畢竟太后眼皮子底下,但是皇帝還是一一否決了,一句話結束了比賽:

  永壽宮再燒了怎么辦?潞王年幼和朕一起被燒死了,怎么辦?

  嘉靖皇帝本就是旁支入大宗,嘉靖八個兒子有后代的只有隆慶皇帝,隆慶皇帝一共就倆娃,潞王朱翊镠是當下實際上的太子,兄終弟及也好過去宗室里再挑一個,若是連潞王也被燒死了,那天下何人來繼位呢?

  這兩個問題,滿朝文武無一人作答,只能罵張四維是個大蠢貨。

  燒宮的事兒,越看越蠢。

  燒宮這種事,按照歷史一貫的經驗,皇帝是不可能追究的,但是現在皇帝小,那就必須要追究了,主少國疑的時候,為了穩定,就必須要出重拳。

  朱翊鈞在寶岐司長住了起來,他每天也在西苑文昌閣看書。

  他的書房和張居正書房名字都是一樣的,這就是種政治信號,要么消滅這個皇帝,否則皇帝親政也會一脈相承的繼續推進新政。

  “這個丘濬是海南瓊州的第一個進士,景泰五年進士會試第一,因為以策傷時,最終為第二甲第一。”朱翊鈞那拿著一卷《大學衍義補》,翻看著作者名錄。

  海南瓊州丘濬,是一個教育資源嚴重缺失的地方,在兩宋的時候,都是流放之地,而丘濬能在那樣的教育環境下,完成會試第一,而后不擔心自己功名問題,以策傷時,的確是個有風骨的人。

  朱翊鈞拿著《大學衍義補二十一卷》念道:“財生于天,產于地,成于人。”

  “這句話的意思是,天下的資財一切都來自于天生地養的自然,必須要經過人才能成為資財,資財是人創造的,而不是憑空產生的。”

  “陛下圣明。”張宏聽聞之后,趕忙記了下來,陛下既然開口,那自然是讀到了讓陛下感觸頗深的地方,懂不懂先記下來。

  朱翊鈞也做了摘抄,繼續說道:“從上文,丘濬又言:世間之物雖生于天地,然皆必資于人力,而后能成其用,其體有大小,精粗,其功力有淺深,其價有多少。”

  “這一句的意思是,世間萬物沒有人力,是不能用的,只有經過了人力的過程,才能成用,而所成商品有大小、精粗的差別,完全決定于功力深淺,功力深,則價貴,功力淺,則價賤。”

  “這個功力又是什么呢?”

  朱翊鈞的疑惑讓張宏極為迷茫,這么深奧的問題,陛下應該去問元輔,而不是問他這個寶岐司太監張宏。

  張宏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按照丘濬所言,功力就是人力。”

  “張大伴啊,你看看,你這書讀的不夠精,前面丘濬已經提了人力,若丘濬功力的意思是人力勞動的話,那還要用功力這個概念嗎?”朱翊鈞卻不是很贊同的說道。

  “那臣就不知道了。”張宏略顯迷茫的說道。

  陛下說的很有道理,商品的價格貴賤,到底和有什么聯系?能把商品價格貴賤和人力勞動聯系在一起,已經是一種很大膽的想法了。

  至少在當下,除了丘濬之外,大明的經濟學理念,就是物以稀為貴的供需論,供應少,需求大,價格會貴。

  而把商品價格和勞動聯系在一起,將價值和勞動的強度、時間,聯系在一起,還是王崇古給洗羊毛的苦力高溫補貼,讓張宏略有所悟。

  可是丘濬所言,功力就真的只是勞動嗎?

  “這個功力到底是什么呢?”朱翊鈞思慮了很久,畫了一個陰陽兩極圖,萬事不決則陰陽矛盾,朱翊鈞已經形成了這種路徑依賴,這也是祖宗家法的一部分,畢竟朱元璋親自注解過老子的《道德經》。

  朱翊鈞笑著說道:“管子曰:物多則賤,物寡則貴。孟子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朕有點想明白了,這說的是交換的價值,多了就會賤,少了就會貴,這就是物品價格各不相同的內情。”

  “丘濬將物品、商品的價值歸咎于自然稟賦和人力,而人賦予了自然無窮之物使用的價值。”

  “所以,物情包括了兩種價值,一種是交換價值,一種是使用價值。”

  “我們以毛呢官廠的毛料為例,精紡毛呢一日二十匹,粗紡毛呢一日六百匹,精紡毛呢的交換價值,高于了粗放毛呢,物以稀為貴,而使用價值而言,精紡毛呢的重量是粗紡的三倍,用毛呢做衣料,就是為了防寒,精紡毛呢的使用價值,也高于粗紡毛呢。”

  “所以精紡毛呢價高。”

  “功力,不僅僅是人力勞動的強弱和時間長短的價值,這是使用的價值,還有物以稀為貴供需關系的交換價值。”

  張宏沉默了許久問道:“陛下,丘濬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朱翊鈞立刻說道:“他是不是這個意思重要嗎?朕說他是這個意思,他還能托夢告訴朕,不是這個意思嗎?朕說他是這個意思,他就是這個意思,張大伴,你到底什么意思?”

  “臣沒什么意思。”張宏選擇了認輸,跟陛下吵架絕對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偉大而英明的陛下,本身就很擅長道理,還特喜歡以勢壓人,你是皇帝,你說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張宏認真的記下了筆記思索了片刻,選擇了放棄。

  在陛下身邊做事,需要學會一種擺爛和放棄的心態,有些道理陛下、元輔、皇叔朱載堉能明白,張宏和馮保是真的想不明白。

  根本聽不懂陛下研究這玩意兒到底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陛下這個論述到底在論述什么。

  “臣愚鈍。”張宏直接不走彎路,選擇了擺爛。

  朱翊鈞笑了笑,繼續閱讀丘濬的大學衍義補,朱翊鈞之所以讀這個,完全是因為張居正最近講管子,可是管子已經是春秋時候的人物了,他的一些觀點和認知,已經不符合世勢了,但是經濟理論,大明不是沒人研究,丘濬的研究就很透徹了,人類賦予了萬物使用的意義。

  生產,就是滿足特定需求的使用價值,需要進行特定的生產活動。

  次日的清晨,朱翊鈞在接見安東尼奧的之前,先讓張宏把昨日的討論,給廷臣們挨個發了一本。

  “《勞動圖說》朱中興?”張居正看著書帖的名字和作者,就知道,陛下已經舉起了自己的大錘,準備砸下去了。

  而葛守禮提出辦理全晉雜報,就是給陛下提供火銃,陛下已經學會自己生產彈藥了!

  引經據典把管子、孟子、丘濬都抬出來,把他們的論點摘抄,而后剖析其中的內涵,而后解釋商品價值公式,商品價值交換價值使用價值,交換價值和物品多寡有關,也和其他有關,比如賦予其情緒價值。而使用價值,則是和勞動時間和勞動強度、生產目的有關。

  這些都是朱翊鈞的勞動圖說中討論的問題,而且以多個例子相結合,毛料、船只、絲綢、白銀等等,都是研究的對象。

  朱翊鈞也給自己起好了筆名,朱中興。

  “陛下這個筆名是不是太明顯了?”張居正還沒看內容,對筆名產生了一些質詢,雜報既然要吵架,陛下這個名字,不方便吵架。

  “先生,朕只是個孩子。”朱翊鈞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張居正,在他眼里,自己是個不可名狀的怪物,在天下人眼里,皇帝還是一個藏在先生羽翼之下的小孩,就是用盡了他們的想象力,也不會想到這個筆名、這些內容是小皇帝寫的了。

  “也是。”張居正發現自己陷入了自己的認知陷阱里,他知道皇帝的可怕,可就連天天奏對的廷臣,其實對陛下的可怕還是沒有一種具體的了解。

  勞動圖說的內容并不長,廷臣們很快就看完了。

  葛守禮面色凝重的放下了勞動圖說,看著張居正鄭重其事的問道:“這都是元輔教給陛下的嗎?”

  “是嗎?不是吧,好像是的。”張居正也由衷的產生了一種迷茫,里面的每一句話都是他說的,《管子》是他教的,《孟子》是他教的,《大學衍義補》是他從舊紙堆里翻出來的。

  內容上,確實沒有超過他教授的內容,但總結精準到位。

  “元輔,厲害!”戚繼光合上了書帖,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搖頭說道:“是陛下英明。”

  “元輔先生既然對物情有如此理解,為何不肯與我說明?我可是國朝司徒,專事財經。”王國光看完之后,醍醐灌頂,語氣里有些埋怨,對物情理解如此之深的張居正,卻不告訴他。

  你早就想明白了,讓我一直這么糊涂著,你好意思?

  張居正試探性的說道:“大司徒,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還沒想明白的問題,陛下想出來并且總結了下來呢?”

  葛守禮嘆為觀止的說道:“元輔先生為了陛下威福之權,真的是盡心竭力了。”

  葛守禮的意思是皇帝是張居正的徒弟,有好東西當然緊著陛下分享,再以陛下的名義刊行,給陛下親政增加籌碼,從解刳院、寶岐司、矛盾說,公私說再到現在的勞動說,全都是如此。

  你王國光就是國朝干吏,還差著一層關系呢。

  “陛下所悟,臣如何敢竊據天功?”張居正仍然搖頭。

  朱翊鈞笑著問道:“先生不教,朕如何自悟?”

  張居正選擇了認輸,皇帝講道理已經很厲害了,現在直接拿出了詭辯大法,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問題,當下是論不明白的。

  王崇古是最后看完的勞動圖說,他猛地站了起來,糾儀官眼睛瞪大,立刻來到了王崇古的身邊,手已經伸出去,一旦王崇古有進一步的動作,將會被立刻拿下。

  趙夢祐想不明白,為何陛下要留著王崇古在朝。

  言官彈劾了很多次,陛下只要就坡下驢,王崇古這個族黨的最后余孽,不死也得離開朝堂,但是陛下始終沒有動王崇古的意思。

  可趙夢祐對王崇古極為忌憚,因為王崇古有武藝在身,他會耍大刀,商賈世家,多數都會些武藝,因為行商沒點武藝傍身,是行不了商的。

  所以,王崇古有失儀的地方,糾儀官立刻就到了跟前。

  譚綸也有武藝傍身,但是譚綸跟人吵架,拍桌子的次數多了,甚至還打算拂袖而去,趙夢祐都從未阻攔過譚綸。

  十分明顯的差別待遇。

  朱翊鈞揮了揮手,糾儀官領命退到了一旁。

  “大司寇,為何如此震驚?”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王崇古其實沒太注意到糾儀官的動作,他拿著勞動圖說俯首說道:“就是這樣,本該這樣!交換為陰,使用為陽,任何的生產都是圍繞著實現使用價值去實現,臣多年疑惑,茅塞頓開!”

  “陛下英明!”

  王崇古其實在踐履之實的時候,也會遇到很多的困惑,在這些困惑面前,很容易走各種的彎路,而現在這本勞動圖說,解答了他內心許多疑惑的問題。

  困而知之,王崇古的激動可想而知。

  王崇古拿著勞動圖說,驚駭無比的說道:“而勞動也分為了陰陽二種,一種是形而下的踐履之實的勞動為陽,一種是形而上的謂之道的勞動為陰,形而上的勞動,看似是脫離了踐履之實,但是決計是勞動中不可缺失的部分,形而上謂之道是發現、是總結、是改進、是運用。”

  “這兩種勞動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因為形而上來自形而下,形而下又來自形而上,是相輔相成的。”

  王崇古很是激動,有了這個理論基礎,賤儒們再說他興利之臣,那王崇古就有話說了,至少擁有了反駁古墓派的理論依據。

  “朱中興也不一定是朕一人,是期盼天下向治者眾人。”朱翊鈞笑著說道:“就交給葛總憲負責刊印吧。”

  朱翊鈞正襟危坐的說道:“宣小佛郎機使臣安東尼奧吧。”

  今天會在廷議之前接見安東尼奧,安東尼奧坐水翼帆船被顛的吐了一天,差點把胃都給吐出來,這歇了好幾日才徹底緩過勁兒來。

  朱翊鈞已經是第三次接見安東尼奧了。

  “偉大到至高無上、英明到囊錐露穎的陛下,臣又從遠方而來,見到了陛下,是臣的榮幸。”安東尼奧用一種近乎于夸張的語調,贊揚了朱翊鈞。

  “希望日后,你坐到了葡萄牙國王的位置上,依舊如此的恭敬。”朱翊鈞直接忽略了安東尼奧的馬屁,將大家的關系簡單為了互相利用的關系。

  別看安東尼奧現在一副狗腿子的模樣,還不是想買大明的船,需要他這個皇帝的圣旨。

  安東尼奧這個小偷,居然學會了用成語,囊錐露穎是一個很常見的成語,意思是才華掩蓋不住,就像是放在袋子里的錐子,一定會露出鋒芒來。

  “上次你帶來了一份國禮,朕回禮了雙面天鵝絨四合如意繡龍補衣,這次回去就帶回去吧,馮大伴,使者遠道而來,將準備好的賞賜賜予。”朱翊鈞看著馮保說道。

  馮保一甩拂塵,吊著嗓子喊道:“貴使遠道而來,特賜白銀一百兩,纻絲四表里、加賜,毫表一只,國窖五瓶,少示優眷不必辭,欽此。”

  安東尼奧打開了毫表,瞪大了眼睛,看著上面的表針,驚訝無比的說道:“這是,秒針?”

  “對的,一日一百刻不便計數,改為九十六刻,每個大時辰八刻,每個小時辰四刻,一個小時六十分,一分六十秒,由皇叔朱載堉修改計時制,此為鄭王表。”朱翊鈞專門把這個表定名為了鄭王表,這是朱載堉出自鄭府。

  一日百刻,一刻百分,一分百秒的百進制,這個秒的單位太短了,以現在的技術根本無法實現,而且還不能跟大小時辰換算,一百除以十二時辰和二十四時辰都不方便,最后形成了六十進制的,六十秒等于一分,六十分鐘等于一小時辰。

  六十進制,大明自古有之,天干地支,六十年為一甲子。

  “這個非常精準。”安東尼奧看著手中蛋,心中五味成雜。

  紐倫堡蛋只有時針沒有分針,而眼下的毫表,有了時分秒三種針。

  朱載堉也是考古式科研,把北宋的水運儀象臺的原理搞明白后,理解各種齒輪作用就沒有什么難度了,至于精益求精,大明的工匠,從來不缺少這個。

  “你入京來請命買船,朕已經寫好了船證,一并賜下。”朱翊鈞沒有耽誤時間,直接把船證給了安東尼奧,這是之前談好的買賣,安東尼奧用各種農作物的種子換到的待遇。

  安東尼奧見狀再拜,真心實意的說道:“陛下信守承諾的美名,將由臣帶回泰西,陛下的慷慨和仁慈,必然傳唱于地球的每個角落。”

  “正如同神在人間一樣。”

  天底下哪有什么信守承諾的生意人,安東尼奧以為此次進京可以買到船,至少得被扒掉一層皮,可是這張極其珍貴的紙,就這么輕松的到了安東尼奧的手中。

  安東尼奧不能理解皇帝在這個帝國的權威,這種說一不二的權威,只有神降臨人間能與之媲美。

  “你能來朕還是很開心的,你一次只買兩條船,朕非常不滿意,你不能多買兩條嗎?”朱翊鈞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買的太少了,多買點,有利于促進絲銀對流。

  大明需要白銀,非常的需要。

朱中興即是皇帝一個人的筆名,也是一群期望大明再起的人的筆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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