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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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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矛盾說究竟是什么?它是一套入世的學問,叫人看穿混亂表象看到本質的一套方法論,它并不復雜,也不困難。

  而矛盾說的使用方法是,對一個社會現象進行追本溯源,了解其背后事物發展的過程,尋找到主要矛盾,對主要矛盾進行信實的、就事論事的、踐履之實的剖析,分析出其次要矛盾,尋找現象中的問題和原因。

  在經過了極其復雜的斗爭之后,調節主要矛盾,才能實現張居正的抱負,讓大明再次偉大這一主旋律。

  是否能夠抓到主要矛盾,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否賢能。

  而抓主要矛盾這塊,張居正是當下大明世界唯一的超等射手,而大明廷臣多數都是二等。

  張居正一輩子就做了幾件事,考成法、清丈還田、振武強兵、整飭學政,分別對應了吏治、經濟、軍事和文化,而在這四個方面,張居正完完全全的抓到了主要矛盾,作為輔國大臣,當國首輔,張居正是絕對合格的,甚至是遠遠超出了其他人。

  不是其他人抓不到主要矛盾,分不清楚輕重緩急,而是他們的彼岸不同,所以行為不同。

  嚴嵩不夠聰明嗎?徐階不夠聰明嗎?他們當國為何就抓不到主要矛盾呢?他們其實很清楚大明國朝的問題所在,但是他們的目的不同,他們的目的是自己家的權勢和生產資料。

  高拱的目的總歸是振奮大明吧,他為何沒有抓到矛盾呢?

  其實高拱抓到了,但是他做不到。

  僅僅以吏治而言,賄政之上是姑息,不破姑息,談破賄政就是個偽命題,但是高拱本身高度依賴晉黨這個組織,所以他只能姑息。高拱的第一次倒臺就是姑息了楊博做吏部尚書,對山西籍的官員,無一降職罷免,引發的巨大爭論。

  高拱破不了姑息,但是張居正可以,他同樣姑息,可是他姑息不看成分立場,只看是否能夠任事,是否能稱得上循吏。

  矛盾說可以看破混沌的表象,看到萬事的本質,那矛盾說的本質是什么?

  矛盾說的本質是實踐,是踐履之實,是行之者一,信實而已。

  矛盾說是一種被動技能,學習之后,可以獲得破妄之眼,也能夠培養治理地方的人才,這也是張居正整飭學政的重要理論依據。

  而這一次的殷正茂入京,賜予國姓之事,完全是基于矛盾說和大明當下國情進行了梳理,最終得到的一個結果。

  張居正看著自己的題本繼續說道:“洪武初年云南是遠在邊陲,軍事羈縻困難,當時太祖高皇帝的分封天下諸王也是基于這個踐履之實做出的決定,而現在,呂宋也遠在邊陲海外,軍事羈縻困難,這是這兩件事,相同的困境。”

  “而現在大明對呂宋的統治,面臨著更多的困境,那就是經濟,直到現在,云南地方仍然仰賴大明腹地的供給,物產算不上豐富,可是呂宋,是一個集散天下百貨的貿易中心,來自印度的棉花、大明的瓷器、絲綢、棉布、印度和波斯的地毯、棉花、棕櫚油、馬六甲的香水、爪哇的丁香、錫蘭的肉桂、千島之國的其他香料,比如大宗貿易的胡椒。”

  “呂宋在經濟上對大明的依賴更低,即便是大明封禁了對馬尼拉的海貿,大量的走私商人,也可以把大明的貨物帶到馬尼拉。”

  “大帆船甚至可以直接在馬尼拉完成貿易,不用到大明來,這樣可以在一個貿易周期里節省兩個月的航程,一旦殷正茂握住了泰西的白銀輸入,大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殷部堂的確是大明的官員,是大明派遣去呂宋的總督,但他本人是實質上的呂宋國王,而他手下有三千客兵和五千原本為海寇組成的協從軍,一個可以財用自主、驕兵悍將的海外孤懸之地。”

  “所以,我認為可以在政治上,增加一些羈縻,至少殷部堂是大明的部堂,不是海外的紅毛番。”

  所有人聽到這段話的感觸是完全不同的,比如王崇古聽到的就是冷血無情,殷正茂可是張居正和高拱黨爭獲勝的關鍵棋子,兩廣總督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殷正茂能夠平倭蕩寇,讓張居正手中的籌碼更多。

  現在張居正翻臉不認人了,這一番分析,完全把殷正茂打到了對立面去分析!

  那可是殷正茂,他貪是貪了點,可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大明。

  譚綸眉頭緊皺的說道:“殷部堂是忠君體國的,元輔這分析,將殷部堂個人因素,完全排除在外了,太無情了,而且我認為我們不在呂宋,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如此分析,是不信實的,是盲目的管中窺豹。”

  “是嗎?”張居正卻搖頭說道:“個人在大勢所趨之下,力量是微弱的,所以在分析問題的時候,需要排除個人的因素,沒錯,我現在的分析是基于大明的利益和立場去分析最壞的結果。”

  “所以我認為應該加重對呂宋的政治羈縻,所以我想到了黔國公的舊例。”

  譚綸思慮再三還是搖頭說道:“我同意你的處置意見,但是我不同意你對呂宋的分析。”

  “殷部堂和他的下屬,對于大明的歸屬感是極為強烈的,對大明擁有絕對的向心力,軍事羈縻,我們可以進行制度設計進一步加強,比如定期輪轉將領,定期派遣庶弁將,定期更換守軍,其核心的三千客兵,五年輪換一次。”

  張居正笑著說道:“求同存異,我也從未說過殷部堂現在是大明的敵人,只是說他日后可能是大明的敵人,殷部堂的呂宋一旦成為大明的敵人,將會對大明開海之事造成極為嚴重的破壞和打擊,一如當初宣德年間的安南復國。”

  張輔兩次前往安南,將安南變成了交趾布政司,在宣德年間,交趾布政司又變成了安南。

  在大明朝廷海量、專業、精密的精算之下,認為大明統治交趾弊大于利,而后大明的下西洋活動遭到了最徹底的破壞,若不是當初胡宗憲請鄭和舊案,鄭和出使水程文牘舊案被茅坤所保留,大明現在再開海,連考古式科研都無法進行。

  所以,張居正對呂宋的態度是極為謹慎的,不讓殷正茂變成大明的敵人,就把殷正茂徹底變為自己人。

  王國光眉頭緊蹙的說道:“其實經濟上,呂宋的貿易也是高度依賴大明的,在對立的同時尋找統一,將呂宋最大化的綁定在大明的身上,這種做法也是可行的,將呂宋看做是大明的一個布政司,一切商品的流轉都應該認定為內部貿易往來,比較恰當。”

  “高度依賴大明,無法掙脫,這才是羈縻的目的和意義。”

  “我也同意你的處置,但是不同意你對呂宋的分析。”

  王國光、譚綸和張居正有了一些政見上的分歧,這種分歧并不劇烈,是可以求同存異的。

  海瑞思慮再三說道:“要不設置呂宋布政司吧,現在呂宋的行政是有些混亂的,如果將其郡縣化,不失為一種方案,就像當初云南設立布政司一樣,現在的海南,不也是在郡縣化后,逐漸變成了眼下的模樣?”

  郡縣化,算是中原王朝的傳統技能,可以追溯到秦始皇。

  王崇古有些不贊同的說道:“海總憲所言,不切實際,就大明這些個賤儒,出了京堂都是為貶斥,彈劾戚帥,還不肯去軍營里哪怕待一天!讓周良寅去大寧衛,多少人給他喊冤,郡縣化說得容易,在堪輿圖上畫府、縣,但是官員呢?”

  “根本沒有肯去的,一聽說要去呂宋,怕是當做流放海外看待,是,對于國朝而言,這很重要,但是具體到每個儒生身上,他們跑去呂宋當官,那就是流放,就是吃苦,呂宋什么環境,大明什么環境,若是能吃這份苦,在大明腹地就能升官,還用跑去呂宋去?”

  王崇古這話說的所有人都很贊同,大明就這么個情況,連讀書都只讀四書五經,連史學都不讀,自《春秋》之后,史筆無大倫,只有記事,大明哪來的儒生肯前往呂宋的?

  所以王崇古一直很認同張居正整飭學政,不僅僅是張四維被何心隱、曾光之流的邪說所蠱惑,不整飭學政,肯做事的都沒幾個,富國強兵,根本就是水中月鏡中花而已。

  做事是要人去做的,遴選人才不搞好,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戚繼光脫離了遴選出來的優質軍士,也不能打勝仗。

  “有人會去的。”海瑞非常確信的說道。

  “哦?”王崇古疑惑的問道:“什么人去?”

  “舉人,大明三次不中式,就不能科舉了,多少舉人等著當官,卻沒有職位,只能困于吏員,讓他們去,他們是肯定要去的。”海瑞笑著說道:“我就是個舉人出身,爬到廷臣的位置上,還是因為當年上了治安疏。”

  海瑞從來不否認上《治安疏》,怒斥世宗皇帝修仙給他帶來的堪稱恐怖的政治資本,他今天能坐在右都御史的位置上,做了總憲而無人反對,光明正大的坐在這里,鑒定科道言官是否有骨鯁正氣,都是當年的諍諫。

  而去呂宋任事,也是一種政治資本。

  “很好!”王崇不住的點頭說道:“確實,大明還能缺了當官的人?很好,我的目光只看到了進士,沒看到大明無數的舉人。”

  每一科會試,參加會試的超過了四千人,而進士額定有300多人,而每一次科舉的舉人為1280人。

  洪武三年,鄉試額定舉人數量為470人,宣德元年定額為550人,正統五年為760人,景泰四年為1145人,到了萬歷二年為1287人。

  兩百年的時間,舉人越來越多,科舉越來越卷了。

  “若是能特賜恩科進士,必然趨之若鶩,怕是整個呂宋都是舉人了。”海瑞接著說道,提出了一種鼓勵的方法,特賜恩科進士。

  大明有三種進士,第一種進士及第,就是科舉的前三名,為第一甲;第二種是進士出身,就是二甲;第三種為同進士出身,三甲名錄。

  張居正是二甲第九名是進士出身,館選入翰林院,是庶吉士;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進士是第二甲87名,沒館選入翰林院,所以他想要入閣很難;而方逢時是嘉靖二十年第三甲31名就是同進士出身,連館選的資格都沒有。

  高拱、王崇古和方逢時是同榜,都是嘉靖二十年。

  而海瑞所言的特賜恩科進士,也是一種出身,歷史上比較有名的就是柳永柳三變了。

  柳永屢試不中,考不中進士,只能流連于青樓之中,靠寫詞為生,但是他還是很想考的,景祐元年,宋仁宗親政了,特開恩科,對歷屆科場沉淪之士的錄取放寬尺度,柳永終于成為了特賜恩科進士。

  大明沒有科場沉淪之士,因為大明考三次考不中就不讓考了…

  所以放到大明的語境之下,特賜恩科進士,就是有大功者特別賞賜一個皇帝格外開恩的進士出身。

  “這個法子好。”張居正將海瑞說的抄到了自己的題本上,這玩意兒用到改土歸流上,也是大招中的大招!好用的很,能夠調動積極性的法子,那真的需要細心留意才是。

  “那么等殷部堂回京之后,再細細商議吧,我也愿意相信,殷部堂不是大明的敵人。”張居正當然希望殷正茂不會變成大明的敵人,呂宋能夠變成大明的布政司,平穩落地。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大致擬定了接見殷正茂的若干問題,這需要看面圣的具體結果,然后做出各種相應的準備,若是殷正茂入京連臣子禮儀都不遵守了,那大明應該做的就是備戰威罰,而不是慶賞了。

  王崇古開口說道:“惠潮參將魏宗瀚、王如澄,及碣石把總朱相,俱論死。”

  “我誠知國朝振武之必然,但是這兩個參將和把總論死,亦為振武之長策。”

  王崇古作為刑部尚書,把三個武將論斬,這是個陳年舊案了,也算是疑難案件,已經好多年了,遲遲沒有定論。

  王崇古開口說道:“隆慶二年五月,已經被招安的海寇曾一本復叛,殺澄海知縣,焚潮汕百姓,十月,曾一本入寇雷州,參將魏宗瀚、王如澄,把總朱相,見死不救,坐看會城(東莞)守備李茂才孤軍奮戰數十日,城破李茂才戰亡,東莞百姓慘遭屠略。”

  “李茂才、李節、林清等人戰亡,海寇焚戮,會城(東莞)潰敗,而魏宗瀚等望風而逃,相繼退走,致使海賊遂橫行海澳中,會城之敗,其禍蓋尤烈。”

  王崇古把這幾個人犯的錯簡明扼要的告訴了一番。

  這就是當初殷正茂要招降林阿鳳不得不出海的原因,再把林阿鳳留在廣州,豈不是又要搞一個曾一本出來?所以殷正茂直接把林阿鳳約束到了呂宋的范圍內。

  這個曾一本被朝廷招安,而后復叛,聚集紅毛番、黑番、倭寇、亡命之徒橫行無忌,直到隆慶六年,才被俞大猷給擊敗,最后被抓,梟首示眾。

  而這兩個參將和把總的作為,大約總結一下就是: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迂回包抄其徐如林,劫掠錢財侵略如火,三杯兩盞難知如陰,升官發財動如雷霆。

  “為何現在才論死?”朱翊鈞不明所以的問道,按照大明興文匽武的烈度,這三個武將,隆慶二年犯的錯,居然被收押到了現在?

  王崇古沉默了片刻說道:“陛下,現在可以殺了。”

  “以前為何不能殺?”朱翊鈞仍然不甘心的追問道。

  “陛下,別問了,別問了。”王崇古仍然堅持不肯說。

  “究竟為何?大司寇為何忌諱莫深?”朱翊鈞繼續追問,他今天還真的要問個明白。

  萬士和見王崇古死活不肯說,想了想說道:“大司寇這有什么不能講的,文華殿內,不就是議事的嗎?這三人都托庇于王世貞的父親王忬,而王世貞,號稱復古七子之首,主盟文壇魁首罷了。”

  朱翊鈞聽懂了,不住的點頭說道:“原來是姑息啊。”

  “王世貞不是鄖陽督撫嗎?他主盟文壇?好大的名號啊,先生都不敢號稱主盟文壇。”

  復古七子之首,這個名頭朱翊鈞非常不喜歡,復古崇古蔚然成風,連高拱都不贊成這種做法。

  “張宏,你找找王世貞去年上的地震疏,朕對那本印象深刻。”朱翊鈞對王世貞的印象不深,唯獨記得有這么一本奏疏。

  張宏很快就把奏疏找了出來,朱翊鈞看了半天,眉頭緊皺的說道:“王世貞真的是文壇魁首嗎?儒家經典包括了占卜的學問嗎?他說他詳細參閱了西漢時候的占卜大師京房的占卜之說,認為去年湖廣地震,是因為臣道太盛、坤維不寧所致。”

  “陛下子不語怪力亂神。”張居正有見過這本奏疏,呂調陽貼了張空白浮票,視為彈劾張居正的奏疏,皇帝就畫了個×,朱翊鈞其實當時也沒當回事兒,就覺得這是個賤儒,在牽強附會。

  哪怕是把地震歸咎于地龍翻身,那也是自然現象,說是張居正當國導致的地震,張居正是氫彈嗎?埋在地底下爆炸了能引發地震?張居正得多大的當量,才能炸出地震這種自然災害來?

  王崇古忌諱莫深的樣子,讓朱翊鈞理解了王世貞的號召力。

  “他都能當文壇魁首,這文壇能好的了才怪咧。”朱翊鈞合上了王世貞的奏疏,這地震疏,臭不可聞。

  王崇古這才解釋道:“這三個參將托庇于王世貞的父親王忬,而這個王忬呢,又被嚴嵩給冤殺,隆慶二年的時候,王世貞和他弟弟上京告狀,為自己父親喊冤,先帝為王忬平冤昭雪,所以這三個參將便不能殺了,一直拖到了現在。”

  朱翊鈞看向了譚綸問道:“大司馬以為呢?”

  “三個人早就該死了,若非殷部堂、俞龍等人處置得當,曾一本的海寇不知道要鬧多久,不是這三個家伙見死不救,廣州倭患,也不會鬧得這么兇。”譚綸十分肯定的說道。

  “王世貞和大司馬、戚帥的關系不錯,聽說戚帥還送了把寶劍給王世貞。”王崇古見譚綸不給這三個武將說情,反而落井下石,有些奇怪的問道。

  這兩個參將一個把總,之所以一直沒有論斬,除了這三人皆為王忬舉薦之外,王忬平反的大勢不能論斬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這王世貞和譚綸、戚繼光的關系極好,而且還跟張居正是同榜。

  所以王崇古不想說,陛下一直追問,萬士和才說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人物,王世貞。

  “誰送他寶劍了?誰說的?”譚綸一愣,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跟王世貞關系很好這件事?

  王崇古沉默了片刻說道:“他自己說的,還寫過一首戚將軍贈寶劍歌。”

  “劍?這件事啊,隆慶二年,王忬平冤昭雪后,我同戚帥、汪道昆三人,的確前往拜見恭賀,就是份兒賀禮,這不都是人情往來嗎?大司寇和楊太宰當初結為親家的時候,我們也送了一樣的賀禮。”譚綸想起來了,確有其事,大家都送賀禮,但是王世貞特意把戚繼光的劍拿出來寫詩,就非常有趣了。

  大家平日里圈子不同,哪里知道王世貞借著那把劍弄出一種這樣的假象來。

  “坊間還傳聞我兒子和張四維的女兒結了姻親,成為了親家,我還想問這誰傳出去的謠言。”馬自強十分無奈的說道,最近有不少傳聞,說馬自強的兒子跟張四維的女兒早就結親,張四維和馬自強是兒女親家了,夷三族會夷到馬自強的頭上。

  馬自強都一臉的莫名其妙。

  “沒有嗎?”王崇古驚訝無比的看著馬自強說道:“你和張四維不是兒女親家?”

  “我兒媳婦的確是姓張,但那是同州張氏,不是蒲州張氏!”馬自強驚訝無比的看著王崇古說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王崇古嘆為觀止的說道:“張四維跟我說的,我那時候在西北主持流民安置,沒工夫顧忌他,他跟我說他把女兒嫁到了你們家。”

  有些賬是不能對賬的,這就是收支復式記賬法的威力,有些事一對賬就露餡兒。

  三娘子但凡是把過往的賬目拿出來,給大明朝廷對一對賬,族黨在中間到底搞了多少幺蛾子事,就一目了然了。

  王世貞拿著戚繼光人情往來送的賀禮,寫了一首詩,搞得好像他王世貞和戚繼光關系莫逆,而張四維直接編排了自己和馬自強是兒女親家。

  戚繼光人在西北,自然不能親自反駁,但是馬自強人都傻了,他家兒媳婦到底是哪里的,他不知道?

  萬歷二年的時候,他兒子馬慥入京科舉之前,就已經有婚約在身,當時馬自強人在老家丁憂守孝,一直到萬歷三年馬自強丁憂結束,兒子才完婚。

  朱翊鈞滿是玩味的看著所有廷臣,這就是大明,一個信息不能有效流通的年代,信息本就不能有效而順暢的流通,占據了信息流通渠道的權豪們,再故意渲染造謠,便是真假難辨了。

  大明國事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加上這種刻意的編排,就顯得更加混亂不堪。

  涉及到了馬自強的身家性命,緹騎早就查明白了,馬自強的兒媳婦,是同州張氏,而不是蒲州張氏。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交給了陛下朱批,這三個人早就該死了。

  七月初五,朱翊鈞在文華殿偏殿,接見了呂宋總督殷正茂。

  殷正茂在前日到達通州,沐浴更衣后,昨日到會同館驛,焚香后等待召見,即便是殷正茂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想象力,但是當他入宮,看到了不遠處的工地時,依舊是瞠目結舌。

  殷正茂百感交集,內心可謂是五味成雜,大明的中軸線建筑,在嘉靖三十六年被焚毀,到嘉靖四十一年復建完成,這剛剛十多年,就又被燒的一干二凈。

  “宣泗水伯、兵部尚書、呂宋總督殷正茂殷部堂上殿。”小黃門大聲的喊著。

  殷正茂一步步的走進了文華殿偏殿,甩了甩袖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五拜三叩首的大禮,大聲的喊道:“臣殷正茂,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殷部堂免禮。”朱翊鈞平靜的說道。

  “謝陛下。”殷正茂站起來,看了看小皇帝,和他印象里的那個小胖墩,完全不同,現在的小皇帝看起來有些壯,英氣十足。

  朱翊鈞也在打量著殷正茂,額頭闊、鼻準大,鼻翼橫闊,看起來頗為灑脫豁達。

  符合朱翊鈞對帶兵文人的刻板印象,殷正茂和譚綸的氣質是高度相似的。

  “殷部堂,當年先生詢問,朕說等殷部堂回京后再說,現在殷部堂回京了,這些問題就不得不問了。”朱翊鈞平靜的問道:“都說殷部堂貪,當年殷部堂在兩廣弄到的錢,都去了哪里?”

  殷正茂俯首說道:“全用于養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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