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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倍之?超級加倍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朕真的不務正業

  “朕請先生父親入京的?有何不妥?”朱翊鈞根本不等朝臣們說話,率先開口,把這件事的起因,歸根到了自己的身上。

  事實也是如此,他讓張居正接親,張居正不肯,朱翊鈞強制下令,張居正不能違抗圣旨,只好聽從。

  吳中行彈劾張居正移親就養,在小皇帝開口之后,事件的性質立刻變成了封駁事。

  “侯于趙上奏請命不許廷臣、閣臣內外隔絕,彈劾先生威震主上,元輔請開朝會,還請朕見縣丞典史、見百姓冤屈者和耆老。”

  “這不是清流們要求的不許隔絕內外嗎?朕詔耆老進京,不可以了嗎?德行高尚、受人尊敬的老人為耆老,還是吳中行以為,元輔先生的父親,不是耆老嗎?”

  “夫子重孝,歷代以來,莫不是以孝治天下。”

  “先生親承先帝付托,輔朕沖幼,社稷奠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自古罕有,自古忠孝無兩全之說,朕下詔先生父親入京,以成大孝。”

  “洪武四年,河南府知府徐麟、南右衛百戶臨濠人張綸養親,太祖高皇帝下旨接養,以全忠孝。勉孝勸廉、移親就養,這是祖宗成法。”

  “朕就想不明白了,就這么一件符合禮法和祖宗成法的美事兒,也至于拿到廷議上來說事兒?”朱翊鈞的語氣冷厲,絲毫沒有之前陽光開朗的模樣,活脫脫的老朱家皇帝模樣,突出的就是兩個字,德涼。

  朱翊鈞看向了萬士和,冷冰冰的問道:“萬尚書,朕講的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任何問題!”

  “陛下睿哲漸開,對禮法和祖宗成法理解,并無差錯,陛下說得對!”萬士和猛地打了個機靈,又不是他彈劾張居正,問他干什么!

  小皇帝這一大段話,哪有一點點小孩子邏輯不清楚的模樣?!

  從夫子重孝去談,這完全符合儒家禮法,哪怕是酸儒腐儒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從祖宗成法而言,勉孝勸廉、移親就養那是正經的祖宗成法;從眼下談,是清流請命不許廷臣、閣臣隔絕內外,才有了見耆老的事兒;

  大叫著:先王之道,非吾君所能行,莫不是賊人!

  弘治年間,張皇后的妹妹入宮,孝宗皇帝下旨說要立張皇后的妹妹為妃子,廷議不準,謝遷說:舜娶了堯的兩個女兒,陛下要立張皇后的妹妹為妃,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謝遷這話的意思,很顯然是在說:孝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敢自比堯舜?若是覺得自己能和舜比,就立這個妹妹為妃。

  這就是孟子說的:吾君不能謂之賊,大喊著先王之道,非吾君所能行是國賊。

  從禮法、祖宗成法、流程制度而言,小皇帝下詔讓張居正父親進京,這件事辦得根本沒有問題,萬士和又不想當國賊,自然不會反駁陛下的話。

  太祖高皇帝能做,陛下不能做?

  “哦,朕還以為是朕理解錯了呢。”朱翊鈞開口說道:“緹帥,尋吳中行來,朕當面問問他!”

  “緹帥?”

  張宏在皇帝身邊,小聲提醒道:“陛下,緹帥,前日走了。”

  朱翊鈞略微有些恍惚,吸了口氣清晨的涼氣,醒了醒神,他就是被氣糊涂了,新的緹帥剛剛任命,下章吏部還沒辦手續,眼下文華殿內,自然沒有緹帥。

  他再次開口說道:“張大伴,你去傳吳中行覲見來。”

  “臣領旨。”張宏急匆匆而去,沒過多久,就從翰林院把吳中行宣到了殿上。

  吳中行上殿是極為忐忑的,他進殿之后,五拜三叩首大聲的說道:“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翻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爾上奏來言事兒,說定襄王王爵之事不妥。”

  “言:右都督朱希孝,引英國公張懋例,乞追贈其兄朱希忠王爵,張懋追封非可為例,希忠雖歷事三朝,不過效臣子職分之常,未嘗勒奇偉于邊疆,投難鉅于戎馬,生前被寵已足酬勞,歿后論功,難優異追封王爵,實非所應,上奏褫奪。”

  “這是你的奏疏吧。”

  吳中行跪在地上,聽聞皇帝一字不差的把他上奏的奏疏念了出來,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臣仍認為定國公之功,不足以封王爵!”

  朱翊鈞嗤笑一聲,看著吳中行問道:“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立場來反對追封定襄王王爵?讓朕褫奪已經追封王爵?伱是閣臣或者科道言官嗎?你有封駁事的職權嗎?”

  “你不過是翰林院編修一名,修史薄功升官階一級,才正六品,緹帥引舊事請封,禮部、吏部、兵部部議后,送廷議論其功,定追封之事。若是朕一意孤行,你上奏來說也就罷了,難道廷議論定之事,因你一言而不能行?”

  “死后殊榮,你還如此追擊,是為博清名,還是為了國朝體統?!”

  吳中行被小皇帝一句一句的追問,給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他跪在地上說道:“臣是大明臣子。”

  吳中行也是急中生智,陛下問他什么身份,吳中行說他是大明臣子。

  大明朝連縉紳都能上奏言事,雖然非常困難,但是通道是有的,比如極南縉紳借著賀表罵殷正茂拆門,比如徐階借著舊故,讓自己的學生們說話。

  正因為是大明臣子,才會上奏。

  “那這樣吧,你還做你的正七品吧,也別做正六品了。”朱翊鈞立刻說道。

  吳中行一聽要奪了他的修史功勞,還要降一級,立刻就急了,急切的爭辯道:“啊?臣修史升官一階,這這這,無故褫奪,雷霆雨露皆為君恩,臣請陛下憐臣盡忠之事。”

  “慶賞威罰,豈能如此兒戲?”

  朱翊鈞理所當然的說道:“對啊,慶賞威罰豈能如此兒戲啊,你有修史功,需要給你升官,定襄王就不能死后追封?”

  “庚戌之變夜不卸甲,守備京師,不是功勞嗎?守備京師不算的話,那定襄王先后六十六次祭祀圜丘、方澤,還參加進士恩榮宴十九次,這不是功勞嗎?如果這都不算的話,那先帝和朕登基,定襄王持節掌冠,這是從龍之功,這不是功勞嗎?”

  “好,這些,都不算!”

  “世廟和先帝實錄,定襄王都是監修,你修史要升官,定襄王怎么就不能追封了呢?!”

  大明的國公也不是死后必然加一級追封王爵,也是要看功勞的,國公極為尊貴,再往上就是王,活人不能封王,都會到國公去世后,把功勛攢到一塊算一算,能不能追封一個王爵。

  更加明確的說,這就是個死后殊榮和尊重,這吳中行糾纏這等事,朱翊鈞當然要罵他。

  “行,就依你所言,那就褫奪定襄王王爵,然后你也奪了修史功勞,降官一級好了,行不行?”朱翊鈞看著吳中行,說到了自己的處置方法。

  吳中行敢同意,朱翊鈞立刻就下旨!

  不過到那時,吳中行和朱希忠修史功被奪了,那從張居正到修史的鴻臚寺序班,全都要上奏自請命褫奪修史功勞。

  朝中的朝臣們會這倍之的手段,難道朱翊鈞就不會倍之了嗎?

  他不僅會倍之,他還會超級加倍!

  “萬萬不行,臣有罪。”吳中行選擇了認輸,其他都能否定,這修史的功勞再否定的話,吳中行豈不是要得罪了朝中所有修史的人?

  修史的功臣一長串,方方面面都有人,吳中行就是腦袋缺根弦也不能否認這個功勞,這可是難得的、稀缺的政治資本。

  張四維為了這份修史的功勞,恨不得跑去新鄭把高拱這碗餿飯新吃,也要計較的天大功勞!

  吳中行只是為了博清名!陛下這把修史功給奪了去,是要他死啊!這得得罪多少人?

  連章上奏的不僅僅是吳中行,還有科臣劉不息、兵科右給事中陳吾德、御史楊相、南京廣東道御史蔣科等等,這是一連串的風力輿論,都是為了博一個不畏權貴的清名。

  只不過吳中行比較典型,被朱翊鈞給拉出來點名罷了。

  朱翊鈞拿起吳中行的這本奏疏就給了張宏說道:“朕駁了你的奏疏,你還上奏來,現在朕當面給你解決了,你還有疑問嗎?沒有就把奏疏收回去吧。”

  “臣謝陛下隆恩。”吳中行捧起了奏疏收進了袖子里。

  將每日所奏事務問究一二,俾諸臣得展盡底蘊,詳悉敷奏,這可是侯于趙當初上奏明確說的原話!

  這是科道言官、清流們的誠懇要求,所以吳中行上奏言事,朱翊鈞召見奏(ma)對(ren),可是他們誠懇的要求!

  張居正不言茍笑,面色嚴肅,但是譚綸真的有點憋不住了。

  侯于趙的奏疏,不僅僅說張居正隔絕內外,甚至連廷臣在內一道給帶了進去,非要把小皇帝請出來,現在請出來了,滿意了?

  廷臣、閣臣們隔絕內外,那是為了科道言官們好!

  朱翊鈞又拿起了吳中行彈劾張居正的奏疏說道:“說第二事,先生接養父親之事。”

  “朕也不是偏袒私宥先生,葛總憲也常常彈劾先生,所言所事,皆有理有據,就說上次高啟愚事,朕明語偏袒,但是先生先罰了自己,把正一品俸的殊榮還了,奪了高啟愚的腰牌,還上奏讓高啟愚去泰西遍訪風土人情。”

  “你能不能找點有用的來彈劾下?大家都很忙,朕一天忙到晚,明公們也很忙,國事飄零,摁下了葫蘆浮起了瓢,你能不能不浪費大家時間?”

  朱翊鈞給張居正正一品俸,這就是個信號,在小皇帝的打算里,等到考成法大成之后,就賜太傅。

  太傅本就是朝廷輔佐大臣與帝師的官位,張居正干的就是太傅的活兒,自然要有太傅的名。

  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正一品,為虛銜兒,無定員,無專授。

  徐階那什么狗屁的太師,是太子太師,是太師的輔官,連三公三孤都算不上。

  張居正在高啟愚案中,在皇帝百般寬宥的情況下,他還是把自己的正一品俸還給了皇帝,這個自己懲罰連葛守禮和海瑞都挑不出毛病來。

  陛下釋放出的信號多么明顯,那是要給活人太傅官職,結果張居正自己斷了這份殊榮的晉升之路。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說道:“萬尚書,你來給他講講這里面的禮法和祖宗成法?”

  萬士和俯首領命,開口說道:“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萬士和從禮法開始講,講完了開始講祖宗成法,講完了祖宗成法,又開始講侯于趙里面關于隔絕內外,元輔請陛下見外官、耆老、冤屈者的祖宗之法和現實意義。

  “吳編修,你聽明白了嗎?還有什么疑慮嗎?”萬士和并沒有講的太過于復雜,他就著陛下的思路從三個方面談了談此事。

  “沒有了。”吳中行冷汗直流。

  朱翊鈞把奏疏在上面畫了個叉號,問道:“你覺得你有理,你就現在說,廷臣都在,浙黨、晉黨、楚黨的黨魁都在,朕也在,你也把你的道理講講,朕也不是不讓你講理。”

  “你若是現在不說,回去糾集言官連章再劾,甚至糾集言官朝天闕,那就不能怪朕了。”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吳中行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沒有了。”

  “行了,拿著奏疏回官署坐班去吧。”朱翊鈞給了張宏,讓張宏還了回去。

  “臣告退。”吳中行俯首領命,走出文華殿的時候,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皇帝這常有理的樣子,到底是跟誰學的,這嘴皮子著實是有些厲害,條理之縝密,思路之完全,根本就是無懈可擊。

  常有理的小皇帝,著實是有些可怕了。

  “哈哈。”譚綸看著吳中行離開的背影,終究是笑出聲來。

  張居正小心的提醒道:“大司馬,文華殿莊嚴肅穆之地!”

  “是是是,元輔說的是。”譚綸趕忙止住了笑意,說道:“不應該笑,失儀,失敬,還請陛下治罪。”

  所有的廷臣看向了月臺,小皇帝這嘴皮子一天比一天鋒利,這是跟馮保討要了一本氣人經修煉了嗎?今天,吳中行受難了。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大司馬言重了,大家也別看著朕了,繼續廷議吧。”

  張居正翻出了第二本奏疏,打開一看,眉頭一皺,開口說道:“還是吳中行的奏疏,他彈劾侯于趙妖言禍國,請罷初三朝會詳悉敷奏,理由是,陛下幼沖,怕…累到陛下。”

  經過了短暫沉默之后,譚綸立刻爆笑了起來!

  他一笑,廷臣們在笑,連受到過專業訓練的糾儀官都在笑。

  張居正也是等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文華殿莊嚴肅穆、神器所在,肅靜!”

  大家這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那這件事已經議過兩次了,就沒有必要再議了,直接否了吧,大家有異議嗎?”張居正拿著吳中行的奏疏問道。

  沒有廷臣有意見,這份奏疏被否了,初三,每月一次的朝臣受難日,仍然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朱翊鈞蓋了章后,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開口說道:“元輔先生大才,侯于趙國之干臣。”

  張居正趕忙俯首說道:“陛下謬贊,臣也是最近才察覺。”

  張居正也察覺到接見朝臣的意義。

  言官有一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招,叫科道言官朝天闕,遇事不決就磕頭,科道言官玩這招,玩的爐火純青,出神入化,游戲規則就是法不責眾,傷了耳目之臣,就是傷了骨鯁正氣,就是傷了天下監察之事。

  年輕的嘉靖皇帝,就上了這個當,陷入了被動之中。

  朝廷需要科道言官履行耳目職責,彈劾不法。

  但是皇帝每月初三接見朝臣,陛下親自回答奏對,有什么話當面說,可以有效避免科道言官朝天闕的無賴招數了。

  你有意見,陛下親自回答,還陳述理由,你要是反對,就當面說,再私下糾集,那就是無理取鬧、不忠不孝、天理難容了。

  張居正采納侯于趙的奏疏,并沒有想到會有這等效果,當初只是覺得小皇帝日益有了皇帝的風采,能夠拉出來遛一遛,讓大家都見一見,鞏固下皇帝的威權,也回應一下隔絕內外的風力輿論。

  今天吳中行來,張居正就察覺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

  初三朝會不僅要辦,而且要一直辦下去,有一定的實踐意義。

  張居正拿出了第三本奏疏,開口說道:“廷議第三事,邊方屯耕,寶岐司奏請遴選農戶入寶岐司任職,方便至四方任事,各方水土不同,屯耕亦有不同,番薯救荒不二之法,仍需謹慎推行,暫不折賦。”

  廷議吵吵鬧鬧的進行著,大明政務有條不紊的推行著。張四維除了給自己找到了給皇帝注解史書的活兒,還上奏說繼續分校《永樂大典》,并且請命雕版刻錄以傳萬世之功。

  還別說,還真別說,這還真是個大活兒。

  永樂大典修成之后,雖然有抄錄,但是一直沒有雕版刊印過,張四維這也不算是憑空造牌,真的找到了立功的地方。

  廷議通過,永樂大典雕版刊刻,排上了日程。

  關于殷正茂八月中旬攻伐呂宋之事,張居正并沒有廷議,這件事,其實朝廷能給的就是政策上的支持,至于其他,也幫不了什么。

  張居正拿出了一份奏疏鄭重其事的說道:“應天巡撫宋陽山、南京兵備太監張進、松江巡撫汪道昆、松江總兵俞大猷、松江提督內臣張誠等聯名上奏:請二事,第一事兒,請命清丈,除蘇、松、常、嘉、湖等中心地區之外,連較為邊遠的滁州、和州、池州等地,也開始改行條鞭。”

  七萬頃田是南衙五最富碩之地的侵占,而整個南衙,包括滁州、和州、池州現在也納入了改行鞭法的序列之中。

  王國光聽聞后,立刻說道:“而這次改行鞭法,要做的是:以人認地,以地計田,以田計糧。”

  “自桂萼倡一鞭法,我們始終無法避免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政令說是丈量權豪隱匿的田,可實際丈量的呢?都是老百姓的田,真正清丈都是清丈到沒有權勢的老百姓頭上。”

  “如果這樣做的話,與我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天下困于兼并,而我們朝廷的政令,越是清丈,越是激化兼并,那就是不施仁義、失道天下。”

  “而如果不丈田,這些個權豪,會更厲害,更加無法無天,生殺予奪,天下亦亂。”

  “難,兩難,亂,喪亂。”

  這就是大明的國事,處處都是兩難,想找到兩難自解的辦法,更是難上加難,是做也錯,不做更錯,只能想方設法的往前走。

  王國光進一步的說道:“面對這種兩難的局面,我們常常發現,我們困頓于一種沒有辦法跳出怪圈,清丈錯,不清丈也錯,一旦吏治有所松懈,清丈、清理侵占,都是無用功,看似下的功夫都是白費的。”

  “自然而然的升起了一種悲觀,那就是:就這樣吧,算了吧,差不多算了,做不做都沒什么,為何要做呢?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維持現狀,就可以了。”

  “別人可以這樣,高談闊論,夸夸其談,但是財稅不行,國帑內帑空空如也,動一動身子都要銀子,連上元節的鰲山煙火都停辦了,哪兒哪兒都問我要銀子,所以我想了個辦法。”

  “以人認地,以地計田,以田計糧,化繁為簡,只收田賦,田在誰手里,就問誰征賦稅。”

  正統元年起,大明就在江南實行的征一法,就是將部分正賦折銀起運押送京師,每年大約有一百兩白銀的現銀入京;浙江、兩廣有部分實行均平銀法、福建出現了綱銀法、大明東南的云貴川黔有十段錦冊法。

  最終發展為了一條鞭法。

  而一條鞭法的真正意義:是合并賦役,將田賦和各種亂七八糟、巧立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是一種對賦役制度的簡化,同樣也是一種鞏固稅基的做法,是基于田畝的貨幣稅。

  而想要真正的實現它,大明需要白銀,海量的白銀。

  王國光繼續開口說道:“我舉薦,在廣東試行卓有成效的潘季馴,出任江西巡撫,并授予兼理軍務、全責裁理民田、官田和軍屯田的事務;舉薦一條鞭法的首創者龐尚鵬,到福建擔任巡撫。”

  潘季馴是張居正的人,隆慶五年末,是張居正和高拱斗的最是兇狠的時候,潘季馴被晉黨雒遵,以漕船沉江事兒彈劾,潘季馴回籍閑住,就是那個譚綸在朝日壇咳嗽,彈劾譚綸失儀的雒遵把潘季馴給彈劾倒的。

  而龐尚鵬則是晉黨的人,在河東巡鹽郜永春、張楚城以河東鹽法,彈劾張四維的時候,龐尚鵬被牽連,也致仕歸鄉。

  而本來江西巡撫凌云翼調往兩廣,任廣西巡撫,居殷正茂之下。

  一旦殷正茂征伐呂宋不利,那真的是新賬舊賬一起算,殷正茂就算能僥幸過關,也要到南京做個閑散官,而不是為任一方。

  這是一連串的人事任命,大抵就是晉黨、張黨一換一,都起復了一人。

  “我贊同大司徒所言。”張居正首先表態,而且非常明確的說道:“龐尚鵬為晉黨,任事不應以黨別,我贊同龐尚鵬前往福建任事。”

  葛守禮是極為意外的,關于龐尚鵬的任職,當年楊博和張居正也溝通過很多次,奈何張居正始終不松口,現在終于肯松口了。

  “好好好。”葛守禮感慨萬千的說道:“黨錮之禍,國之干臣被黜為民,是國朝損失,今日起用,甚好,甚好。”

  張居正是個循吏,誰能干就讓誰干,龐尚鵬顯然是個能臣干吏,既然他能任事,就讓他去。

  沒人反對,張居正先寫了第一張浮票,而后張居正開口說道:“南衙諸官言第二事,則是設立海事學堂,專職培養海事將才、庶弁將、通事、舟師、船工等。”

  “《禮記》曰:師嚴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學。”

  “養士之本,在于學校;貞教端范,在于督學之臣。我祖宗以來,最重此選。非經明行修、端厚方正之士,不以輕授;如有不稱,寧改授別職,不以濫充。”

  “外省用按察司風憲官科道耳目之臣,為博譽于一時,寧抗朝廷之明詔,而不敢掛流俗之謗議;寧壞公家之法紀,而不敢違私門之請托。”

  “今海事荒廢因循頹靡亦如此,積弊日久振蠱為艱;冷面難施浮言可畏。”

  “第一要務,廣推舉有能任事者,山東、南衙、浙江、福建、廣州等臨海官員縉紳,即可舉薦能用之人。”

  張居正說起了南衙諸任事之臣提議設立海事學堂,順帶著,還把吳中行等一眾罵了一頓。

  朱翊鈞也抬起了頭,記下了張居正的這句話:耳目之臣,為博譽于一時,寧抗朝廷之明詔,而不敢掛流俗之謗議;寧壞公家之法紀,而不敢違私門之請托。

  這話鞭辟入里,將大明晚期科道言官的面目刻畫的入木三分,抗旨不遵扶搖直上,違私請托身敗名裂。

  馮保看張居正說完,開口說道:“海事學堂事涉海貿事,咱家講的更明白些,這就是塊大肥肉,日后門生故舊,都是倚仗。”

  “現在元輔讓大家推舉,這是不吃獨食,大家舉薦任事之人,最好是真的能做事的循吏,辦不成,舉薦之人不能任事,元輔先生吃起獨食來,各家各門,別再哭鬧糾纏就是。”

  馮保就負責把話翻譯成大家能聽得懂的話,把話說明白,增加商議的效率,而不是隔著一層窗戶紙,玩你猜,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戲。

  大明明公是小孩呀,還猜!

  而馮保的意思很明確,這塊大肥肉,張居正拿出來分了,若是遍訪賢良,推舉出來的人,不能好好任事,那張居正就只能吃獨食去了。

  “諸位以為呢?”張居正看著所有人。

  “這不是我們浙黨,要占了天大的便宜嗎?”譚綸一聽此言,樂呵呵的說道。

  晉黨、張黨都因為地理原因,在海事上,短時間沒有能拿得出來的人才,而譚綸作為浙黨黨魁,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大家都是悶聲發大財,譚綸這豁達的性子,講究的就是得了便宜還說出來。

  譚綸還真有人選,眼下南京刑部尚書趙錦的兒子趙士禎,就是個火器天才。

  “只求成事。”張居正看了一圈,葛守禮、海瑞不反對,禮部尚書萬士和、工部尚書朱衡極為贊同的情況下,這建立海事學堂的事兒,就算是有了章程。

  萬士和猶豫了下說道:“要不要請一些佛郎機人任事?”

  “初建仍以明人為宜,安定后再聘請佛郎機人為教習,未嘗不可。”張居正稍微想了想,部分贊同了萬士和的想法,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紅毛番在海貿事上,就是比大明強,這沒什么好丟人的。

  大明也有韃官,就是韃靼人投效大明為官。

  合作與對抗,就像知行、矛盾一樣,互相對立而統一。

  初建就用紅毛番顯然不行,等到安定下來,紅毛番也不是不能用。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取長補短去蕪存菁,是陛下提出對外交流的總綱領。

  廷議在吵吵鬧鬧中結束,朱翊鈞并沒有讓侍讀、侍講入殿,而是頗為擔心的說道:“先生以為,殷正茂攻伐呂宋,結果如何,是輸是贏?”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勝負乃兵家常事,臣也看了塘報,應該很難很難。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言勝難如登天。”

  朱翊鈞想了想卻搖頭說道:“朕覺得殷正茂能贏,若是他贏了,就派他去呂宋做總督如何?”

  殷正茂在極南都要做土皇帝了,呂宋孤懸海外,殷正茂到了呂宋做總督,豈不是實質上的裂土分封?入大明則為大明總督,出大明則為呂宋大王。

  朱翊鈞用人就突出一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能干就一直干,人心,是最堅定的也是最脆弱的,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沒有存稿了,所以每天更新都是新寫的,今天起的晚了,晚上應該還有一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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