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號碼打過去,電話那邊是孟清水。
她清甜地問:“盧安,你們放幾天假?”
盧安回答:“三天,你們呢?”
孟清水說:“我們也是三天,本來我打算過來找你玩的,可是吳語生病住院了,我得陪她。”
盧安緊著問:“她哪里不舒服?”
孟清水告訴他:“吳語昨晚在操場劇烈運動,導致肺泡內壓力升高,引起了氣胸。如今在醫院做插管手術。”
盧安對氣胸不太懂,聽到還要插管,頓時問:“這病嚴不嚴重?不要緊吧?”
孟清水說:“沒大事,把胸腔積液排出來就好了,就是有點發燒。”
沒事就好,盧安落心了。
接下來兩人聊了許久,聊得都是軍訓間的趣事,不遠處的葉潤和李冬都吃完一個冰棒了,電話還在繼續。
快到尾聲時,孟清水突然壓低聲說:“盧安,我想伱了。”
盧安仰頭望了望天,嘀咕道:“好,我聽到了,我幫你給他。”
孟清水聽得好氣又好笑,最后帶著一絲央求的口吻說:“下次有時間了,記得來滬市看我。”
盧安應允:“下次一定。”
掛完電話,孟清水從隔間走了出來。
外邊的等待的馮希和另一個女生迎過來,前者調侃說:“清水,跟男朋友打電話真舍得啊,打了快20分鐘。”
對于自己有男朋友一事,而且男朋友生的很好看一事,早就在班上傳開了,孟清水不反對,甚至樂見其成,這樣就不會有人來騷擾她,可以安心讀書學習。
見她臉上都是甜蜜的笑,另一個女生問:“國慶放3天假,他會來看你嗎?”
孟清水笑吟吟地維護他:“他要來,我沒讓,太遠了,一個人坐車也不太安全。”
馮希和另一女生對視一眼,眼里都是羨慕之情。
接過葉潤遞來的雪糕,盧安對李冬說:“初見來了金陵,我打算去他那看看,下午就不陪你了,你還是繼續回去看武俠吧。”
“我草,兄弟你還是不是人,我一個老弱病殘,你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了?那要不把葉潤留下,她陪我聊會天也可以。”李冬很是不滿。
盧安瞄一眼葉潤,笑呵呵道:“那不行,我去哪,她都得跟著我。”
葉潤直接剜他一眼:“我等會回學校。”
聽到這話,李冬一下子就舒服了。
殊不知盧安離開師范大學后,根本不給葉潤討價還價機會,一把拽著她的手腕就擠上了公交車。
找到座位坐下,葉潤掙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道:“你可真行,我媽好不容易不管我了,卻還要受你控制。”
車子開了,盧安伸個懶腰自證清白:“別不知道好歹啊,葉潤同志。離開寶慶前,你媽可是千囑咐萬交代,要我好好看著你,你說說,你不在我視線里,我怎么好看著你呢?”
葉潤輕哼一句,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他:“要在你視線里是吧,那以后你別想談戀愛了。”
氣頭話,小場面,盧安根本不為所動,直接給忽視了。
每次坐公交車觀看窗外的世界,每次都有不一樣的新鮮,金陵這座城市除了飲食能詬病外,其它的一切都還滿意。
這座城市還沒有進入快車道,還沒有被“娛樂至死,一切為錢”的社會風氣所污染。商店、小攤和路邊說笑的陌生人,一切都充滿了煙火氣息。
望著外面來來往往騎自行車上下班的工人,盧安忽然在想,要是自己有輛單車,那去師范大學同李冬相聚也好,去三公里外找初見也罷,是不是容易很多?
這個念頭一起,它就在腦海里生了根、發了芽,揮之不去。
對于那個在派出所沒有案底的初見,盧安隱隱有一種玄妙的感覺,對方能為自己所用,能為自己做點事,但做什么事,他目前又沒切實的落頭。
雖然自己重生回來了,雖然自己掌握了很多后世的信息,可現在是92年啊,離最熟悉的互聯網地球村還差了老遠,真是應了萬事開頭難那句話。
突然發現自己和趙括很像。前生是一個教書匠,不管是書本理論知識,還是社會吹牛路數,那是裝滿了一肚子,可一旦要應用到實踐中來,卻是那么的犯難。
三里路不遠,很快就到。
只是起身下車時,猝不及防被一個女人撞了一下。之所以說女人,早秋衣服少,軟糯的觸感很明顯嘛。
“啪!啪!…”
還沒等盧安回過頭,身后就傳來了幾個響亮的巴掌。
接著見到一矮個中年男人雙腿夾緊,彎腰痛苦地萎靡在了地上,眼淚都痛出來了。
轉過身,盧安終于看清了打人者,是陳麥。
這妞剛打完中年男人三巴掌,還一腳揣中了人家命根子,這還不算,只見她又是狠狠一腳跺在中年男人腳脖子上,才彎腰撿起地上的錢包,擠開前面的盧安,在一車人地直直注視下,面無表情地下車,走了。
從陳麥被迫撞在自己身上,在到中年男人倒地不起,到陳麥撿起錢包離開,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盧安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了后面人群的議論聲。
“一大把年紀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出來當扒手,唉.”
“那閨女蠻兇狠的,一腳直揣命根子,看得我都一哆嗦。”
“這種爛人不值得同情。”
“就是,那姑娘還打輕了,要我就直接..”
車廂后面的人議論紛紛,地上的中年男人終于忍痛爬了起來,然后踉踉蹌蹌地溜了,樣子十分狼狽。
下車后,葉潤輕聲感慨:“好厲害!”
盧安偏頭:“你這是第二次夸她了。”
葉潤擔心問:“這扒手會不會事后報復她?”
盧安悠悠地說:“你這是咸蘿卜淡操心,那妞我看到都膽戰心驚,都要避讓三分,你覺得以她考上南大的智商會把自個置于危險之地?”
葉潤勾勾嘴:“我們來金陵才一個月,就已經碰到她三次了,也算有緣,你怎么這么無情?”
盧安暈菜,知道眼前這姑娘隨她媽媽信佛,心善的很,當即替她分析分析:“你放心吧,對方是個中年漢子,不是年輕人,這把年紀了,失手次數肯定不少,被打的次數肯定更多,雙方又沒殺妻之仇,報復心什么的早就淡了。”
這話在理,葉潤為這個有緣人感到慶幸。
按照地址左拐右拐,終于在一小巷的角落堆里找到了初見,此時后者正在整理垃圾。
見到兩人過來,初見先是發懵不知所措,然后是高興,隨即放下手里的紙皮,粗粗洗個手,倒了兩杯白開水過來:
“剛來這地方不久,錢很緊張,買不起茶葉,你們將就著喝吧。”
葉潤詫異地看他一眼,“咦,你好像變了?變得有禮貌了。”
初見苦笑地摸摸后腦勺:“不變不行,到這邊滿嘴粗話容易被人看不起,而且我答應了妹妹,離開寶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怕兩人不信,初見又奔回屋內,找兩本技校教材出來:“這是我撿垃圾時撿到的,我現在正自學機械知識,想著以后能找份維修工作。”
盧安把水喝完,放下杯子拿過教材翻了翻,問他:“你以前讀了多少書?”
知道他如今是大學生,還是南京大學的高材生,初見有點自慚形穢,支支吾吾說:“家里出事后,初三沒讀完就混社會了。”
盧安點點頭,環視一圈,稍后問:“撿垃圾能不能養活自己?”
初見說:“勤快一點可以,不過我初來乍到,總是受同行排擠。”
葉潤吃驚不小:“撿垃圾還受排擠?”
初見又給盧安倒一杯白開水,十分沮喪地表示:“你們知識分子跟知識分子搶食,我們底層人跟底層人搶食,哪里都有同行的。”
葉潤瞄了瞄盧安,雙手捧著搪瓷缸,站一邊不再說話。
這久了沒看到他妹妹,盧安于是問:“你妹子呢?她在做什么?”
初見說:“她白天在洗衣房給人做工,晚上讀夜校,這個時間她基本不在家,只有晚上才回來。”
盧安笑了笑說:“讀夜校?你們適應新環境比我還快啊。”
說到妹妹,初見咧咧嘴,露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自豪地道:“妹妹說只有多學本事才能徹底擺過去的生活,一直督促我努力。”
聊一會后,盧安說起了正事:“你不是經常外出嗎,幫我留意一下哪里有房子出租或者賣的,要在南大附近。”
聽到能給恩人做事,初見有些小激動,“有什么要求嗎?”
盧安想了想說:“第一要安全,第二,地方不要太吵鬧也不能偏僻,第三是面積要大,最好是獨立小院之類的。”
其實他是靈機一動,才臨時想起跟對方說這事。
他回頭也打算親自去找找,去教師公寓那邊找找,要是工作室能安在校內,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初見極力挽留兩人吃晚飯再走,但這里垃圾一堆又一堆,蒼蠅嗡嗡嗡地亂飛,臭烘烘的,盧安沒心思呆,在太陽落山前就帶著葉潤回了學校。
路上,葉潤對他說:“初見妹妹沒讀成書,被耽擱了。”
盧安同樣惋惜,但稍后又搖了搖頭:“各人有各命,強求不得。
不是說條條道路通羅馬么,只要保持這份上進心,在這個社會大變革的時代,將來差不了的。”
他這說得是大實話。
前生他見過很多修鞋匠乘著這股東風成了百萬富翁,千萬富翁,關鍵是要有一顆不認命的心。
俞莞之在Call他,還未下公交車,BB機就響了。
查看完信息,盧安把BB機放回兜里,“你餓不餓?我先去回個電話。”
葉潤輕搖頭:“我也去給家里打個電話。”
公共電話間不遠,下車橫過馬路就到。
撥號,等待…
兩聲就通。
“盧安,你吃晚餐了嗎?”
“還沒有。”
“你出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啊?俞姐你來南大了?”
“我在漢口路校門口,你出校門往左邊就能看到。”
聞言,盧安放下聽筒跑到門口四處張望一番,果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奔馳。
回頭撿起聽筒:“好,我等會就過來。”
本來還想給清池姐打個電話,只能作罷。等了兩分鐘,葉潤也打完了,兩人往奔馳走去。
走到一半,葉潤說:“盧安,你自己過去算了,我回學校。”
盧安攔住她不讓走:“你們又不是沒見過,怕什么生?”
葉潤認真說:“俞小姐大老遠跑來南大,肯定是找你有重要的事,我跟著不像話,你就讓我走吧。”
葉潤堅持要走。
拉扯好一會,盧安還是沒能留住她,臨了只得道:“那晚上我給你帶夜宵回來。”
這回葉潤沒再拒絕他,輕聲說好。
目送背影消失在校門口,盧安走過去敲響了奔馳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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